第十五、十六章
作品名称:摇曳的油菜花 作者:一蓑烟雨独为客 发布时间:2015-03-23 16:04:45 字数:12889
第十五章
三千多年前的中国有一个极聪明、睿智的老头儿叫老子,他写了一本有名的《道德经》,在这本书里他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是一个凝聚了前人智慧的哲学结论,告诉我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朴素道理,同时又充满着辩证法的无限玄机。人生的过程中,许多看是偶然的巧合,恰恰都是这种辨证的必然。正当志刚和阿丽陶醉在接踵而来的一个个好消息之中的时候,又有一个既是天大喜讯又不啻晴天霹雳的消息从遥远的无锡传来:下放到农村的“五七”干部及其家属全部无条件回城。阿丽一家的苦难历程终于可以结束了,全中国十多年里多少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悲剧就此可以落幕了,流放结束,亲人团聚,离人归来。可是阿丽与志刚的爱情呢,却要因此面对一场不亚于生与死的严峻考验。
看着爸爸妈妈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忙于办理各种手续,准备回城,阿丽内心却如同置于水火,受尽了煎熬。她知道她们一家人必须回到无锡,这样父母才能够重新安排工作,再也不会受别人的冷眼相待,再不会受人欺凌和侮辱了,他们不仅可以找回他们失去的自我,更可以找回应有的尊严,爸爸又可以穿上体面的西装和一尘不染的皮鞋回到文化局工作;妈妈又可以打着旱伞,穿上好看的连衣裙回到市妇联那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了。而她自己完全不用顾忌考不上大学的后果,可以按照返城知青的待遇直接分配工作。——这可是她们一家人自从离开美丽的无锡就日夜梦寐以求的啊!现在这原以为是一个美好的幻影似的泡泡,竟然唾手可得了,多么值得高兴呀。难怪妈妈在得知这一消息时竟然喜极而泣呢。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的身体条件和农村艰苦的生活条件以及繁重的生产劳动任务将是越来越无法适应,只有回到无锡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可是,志刚怎么办,和志刚之间的正如春花般绽放的爱情怎么办?
阿丽一连好几天没去农技站复习了。她吃不好,睡不香,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想一想,她才二十岁,其实还只是一个大孩子呀,而且又是一个姑娘家,这样天大的难题横在了眼前,叫她如何受得了呀。爸爸妈妈找来了医生,这听听,那看看,没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给开了一些药,也打了几针,没见好转,茶不思,饭不想,昏沉沉就说头疼。这可愁坏了阿丽爸妈。还是做母亲的心细,她妈妈通过仔细观察,看出些端倪来,就把自己的揣测对她爸爸说了。俩人一合计,想证实一下。故意在阿丽身边说,刚才看见志刚骑着车子从她家门前经过了。阿丽本来就因为纠结于与志刚的感情,再加上好几天没见到志刚,也没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心乱如麻,现在听到妈妈这么一说,竟然直愣愣坐了起来:“是吗,过去了吗?”
妈妈胡乱地搪塞几句,安顿好阿丽,转身出来,对她爸爸说:“看,我猜对了吧,这可咋办呀?老孙,你可要赶紧想办法啊。当初我反对她和志刚骑一辆自行车去熊岳听课,你说没事,看现在有事了吧?”
阿丽爸爸毕竟是男人,而且做过领导,又是过来人,见多识广,虽然经过试探证实了夫妻二人的猜测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但是他没有像阿丽母亲那样慌张,那样六神无主,他朝妻子摆摆手,说道:“哎,你别急,容我好好想想。”
过了一会儿,他不紧不慢地对阿丽母亲讲:“这样啊,先把她病医好了,再说其他的好不好?”
“当然好了,可你说怎么医治呢?”
“你看你还是急。现在病根都找到了,还怕没法治吗?就像一把锈锁,找到了钥匙,还能打不开?‘解铃还须系铃人’嘛,治心病,只能用心药,现在只有利用志刚对阿丽的感情了,这副灵丹妙药一定会药到病除的。明天你去门前的路上堵住志刚,把阿丽的情况告诉他,他肯定会来家里看望阿丽的,阿丽见了志刚说不定就能起来,病就会好了大半的。”
阿丽妈妈据的有道理,就同意了。
再说志刚也知道了阿丽家要回城的消息,心里边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别说白天无法安心复习,就是晚上也一连好几天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似的睡不着,这个性格开朗、心胸开阔的二十岁农村小伙子平生头一回知道了什么是失眠、失眠是什么滋味。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阿丽一直到现在和阿丽交往的过程,每一个细节都回想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就像放电影似的。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晰呢。他仿佛看见阿丽那双弯月似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对他说“志刚哥,我爱你,我不能离开你,我要和你一起留在这里,一起考大学,考上了我们比翼齐飞,考不上我们恩爱厮守。”志刚在心里对阿丽说:“我何尝不想如此啊!”每每想到阿丽就要离开,甚至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她的美丽身影,小伙子的心呀,仿佛被刀子捅进去又搅动一番那样疼痛不已。砰然而落的大颗大颗泪珠落到枕头上,把枕头打得精湿。
他心里出现了两个志刚,一个说:“我要千方百计地把她留下来,和爸爸妈妈讲清楚自己和阿丽的关系,求他们同意去阿丽家提亲,然后把阿丽娶进门。”
另一个志刚却说:“不行呀,志刚,你不能这样自私啊。阿丽父母就这一个孩子,他们比你更需要阿丽的爱和照顾。再说,阿丽还年轻,现在你可以凭着你们之间的爱情把她留下来,可是留下来以后呢?那样一个温婉可人,娉婷娇小的江南女孩子,能够过得惯这辽南农村艰苦的生活,受得了那些繁重而辛苦的劳作吗?你能保证你们的所谓爱情经受得了一生农村艰苦生活的考验吗?”
“怎么不能?这两年多的事实不是很好的例证吗?她阿丽哪一次学校组织的劳动怂过,落在了别人的后头?”
“是的,这两年多阿丽是在这里坚强地生活下来了,而且积极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特别是到了农田班以后,什么时候都走在前头,没被同学们落下过。但是,你要知道那是在政治的高压下,其中有多少自愿的成分,又有多少是被迫的成分呀。况且,当时也是无路可走,现在眼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阳关大道,一条独木小桥,谁愿意放着通向光明的阳关大道不走,专拣独木小桥去走!”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阿丽不是爱你吗,你不也是爱他吗,你们之间的爱情是真挚的吧,没有被迫的成分吧?那就行了,成为你的妻子,和你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也许是一条独木小桥,可一定是她心中最甜美的梦。有这就够了,别犹豫了,一旦你失去机会,恐怕要后悔一辈子的。”
“你怕你后悔,就不怕人家阿丽后悔吗?她要是一时冲动决定留下来,以后再想回到城里那是不可能的,假如她过五过六改变了想法,后悔了,那可怎么办?不行,奶奶说的对,人不能活得太自私,要设身处地地为人家着想着想。”
经过几天痛苦的思考,最后,志刚想通了,他觉得阿丽应该属于那座坐落于长江和太湖边上的美丽城市,属于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只有她这一个独生女儿,他们比自己更需要阿丽。再说,农村和城市的差别多么巨大呀,自己怎么舍得让阿丽为了自己抛弃繁华富裕轻松恬适的城市生活而留在这贫穷的乡村里,以娇嫩的身躯承受这番艰苦,牺牲掉美丽和幸福而做一个满身泥土,满面风尘,身前身后围满了孩子和鸡鸭鹅狗猪的村妇呢!
他知道阿丽会陷入空前的矛盾,但没想到她会病倒。一连几天没有她的消息,他反倒没有着急。他想给她一点时间也好,让她好好理理思绪,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说不定她会让理智战胜情感,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认真的抉择。他深深地爱着她,正因为如此,他才准备欣然接受她的任何决定,无论这决定对于他来说多么残酷,他希望她能够把对他的感情包袱放下来。正因为深爱着她,所以只要她活得好,他就情愿。
当他看见阿丽妈妈焦急的眼神,从她嘴里知道了阿丽的状况,他才知道阿丽眼前这道坎太大了,自己如果不去帮忙,她恐怕爬不过去的。于是,他立刻随着阿丽妈妈来到了她们家。
几天不见,志刚吓了一跳,阿丽愁容满面,像一朵被风霜欺凌蹂躏过的花,那样憔悴不堪,头发凌乱,如一团乱麻,二目无神,像盲人的眼睛,脸色苍黄,令人看了心酸。阿丽见了志刚,竟然伏在他的肩膀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阿丽妈妈按照丈夫的吩咐赶紧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给他俩留下单独交流的机会。志刚见阿丽哭得如此伤心、悲切,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他把阿丽紧紧地拥在怀里,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耳根和鬓角上亲吻着,一只手摩挲着阿丽的头发,喃喃地劝说道:“好了,好了,你看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呀,难受什么,能回城这是多大的好事呀!连我奶奶听说了都一遍一遍地念叨‘老天爷开眼了,好人有好报了’。”
阿丽一边哭,一边说:“傻子,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痛苦吗?”
志刚小声说:“亲爱的,我能不知道吗?有你这番深情我李志刚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值了。行了,你别哭了,起来梳洗梳洗,吃点饭,看你这几天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丑啦吧唧,埋埋汰汰的,你就不怕我会嫌弃你,不爱你了?”
阿丽被志刚这样一逗,破涕一笑,忸怩起来:“你不爱我了,更好,那我可要回无锡老家了!”
志刚说:“回不回无锡老家,咱们再慢慢商量,你先让身体好起来行吗?”
阿丽连忙说道:“这事,没商量。”
志刚说“好好好,不商量。咱不回,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鬼,行了吧?”
阿丽“扑哧”一声笑了,点了点头,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慢慢地平静下来。
吃过晚饭,志刚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剥花生。有人礼貌地敲门,志刚爸爸示意志刚去开门。志刚还没动呢,机灵的志强抢先一步去堂屋开了门,见来的是一位陌生人,就问道:“你找谁?”
来人说:“是李志刚的家吧?”
志强说了声“是。”然后喊道:“哥,找你的!”就转身回到屋里。
阿丽爸爸跟着志强就进来了。
志刚的爸妈都不认识他,正不知是怎么回事呢,志刚对他们说道:“这是我们班同学阿丽的爸爸,是来找我的。”
志刚爸妈见来了客人,赶忙请阿丽爸炕上坐,志刚爸爸催促妈妈放下手中的花生,快去烧水沏茶。阿丽爸爸说:“大嫂,快别客气,我找志刚说几句话,完了就走。”
志刚也知道他们不能在屋里谈话,就一边拦阻妈妈烧水沏茶,一边前头带路领着阿丽爸爸走了出去,在街角处大柳树下的石阶上坐下来。
这里本是村里的一个中心点,每天早晨和晚上,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都会到这里聚一聚,传播点小道消息,扯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摆摆龙门阵,抽抽烟,特别是夏夜纳凉,更是热闹。现在开始农忙了,要秋收了,所以这老柳树下很寂静。
“叔,这里没人,有啥事你就说吧。”
阿丽爸爸没吱声,伸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盒卷烟,抽出一支,衔在嘴上,划着火柴,点燃了香烟,使劲地吸了一大口,然后撮起嘴唇,慢慢地将嘴里的烟吐出去,然后又是猛吸一口,再慢慢地把烟吐出去。如此三番,一支烟眨眼之间就吸完了,他又抽出一支,然后点上。
志刚明白了阿丽爸爸不知道从哪开口好,于是就主动对阿丽爸爸说:“孙叔,我知道你来是要和我谈小丽与我之间的事情,你想说什么,想怎样说,就说吧,我听着呢。”
阿丽爸爸不觉愣了一下,他平时虽然通过接触对志刚这孩子有所认识,但是还真没想到一个农村毛头小伙子这样成熟沉稳,在这样的关口还能这样明事理,并且这样目光敏锐,脑子聪灵。来的时候,他的确不知道怎么打开话题,想了一路也没想出啥章程来,要说的话像一团毛线团,不知道线头在哪,现在志刚主动说破了,他也只好就着高讲明来意了:“志刚啊,叔和我们一家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这两年多我们十分感激你对我们家,特别是对阿丽的关心、帮助和关爱。现在我也知道你和阿丽之间的感情发展情况了,年轻人嘛,朝夕相处,又有许多共同的志趣和爱好,加上处于青春期,感情充沛,产生爱情不足为奇,而且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就我和你姨对你的了解,我们感到阿丽能在人生旅途上遇见你,并且喜欢和爱上你,将来能够和你走到一起,共同生活,我们很满意,也很放心。”
“可是”,阿丽爸爸话锋一转:“现在的问题是一道难解的方程,你知道阿丽还小,身体也不大好,这两年多受到我和你姨的牵连,流落到这儿,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常常为此感到羞愧难当。想想还要叫她在这里,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里,生活若干年,甚至一辈子,我这当爸爸的实在于心不忍,她妈妈更是死的心都有。再说,我和她妈妈也日渐衰老,我们就她这一个孩子,我们即使回到无锡,也还是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的呀。你说阿丽要是留在你们这里,隔着千山万水,我们啥事能指望上她呀。现在我们国家工农差别、城乡差别、脑体差别这三大差别还没办法改变,而且将在很漫长的时间里改变不了,我们也无力把你变成城市户口,即使带你回城,你的户口问题、工作问题、住房问题等等也解决不了,就连以后有了孩子入托、上学都是问题。”
说到这儿,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然后用刚才的烟蒂对火点上,接着说:“另外,你们还刚刚接触到男女感情,容易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把真挚的友谊看成是爱情。等过些时候回过头来看,也许就会发觉自己原来是一种错觉,我和你姨都不希望你们在这个问题上跌跤,给自己,也给对方造成心灵创伤。我们希望你们冷静想想,如果只是友谊,就继续下去,即使阿丽回了城也不要断了。如果真是爱情,也不要紧,你们都还小,一定还会在以后的生活中遇上更适合自己的人和爱情。你要是肯为阿丽的幸福和前途做出牺牲,我,你姨,将来还会有阿丽都会感激你的。今天是你姨让我来找你的,算我们求你了,志刚,你看好不好?”
阿丽爸爸的话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也说得很婉转,很实在,但话是软中带硬,态度很明朗。志刚听得明明白白。其实,不用他说,志刚也明白,事情是明摆着的,要是还要保持和阿丽之间的感情关系,那阿丽就不能回城,只能留在这里;反过来,要是从阿丽和阿丽家的实际情况现实一点考虑问题,那就只能牺牲掉他们的爱情。志刚在心里已经下决心了,只是怕阿丽接受不了,他要让阿丽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到无锡。他觉得阿丽就像是一只小江豚,她是被一股突发洪峰冲进了自己生活的小河洼,掉进了进退维谷的泥沼,只有让她回到浩瀚的长江,回到浩渺的太湖,她才可以自由欢快健壮地生存下去,也才会有终生的幸福。
他盯着夜色里阿丽爸爸闪烁的烟火,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阿丽爸爸表明了态度:“叔啊,我是非常爱着阿丽的,我也相信阿丽对我的感情也绝不是单纯的友谊,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不能拖着她留在这里,和我过着同样的生活,我希望她有更美好的未来,更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我愿意帮助你们劝她回城。只是我也没有把握,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尽量减轻对阿丽情感的伤害,同时又能达到这个目的。”
“志刚啊,我和你姨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和你姨就放心了,办法嘛,我们都再好好想想,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只要我们肯动脑筋去认真地想,就一定会有的。”
“好的,叔,你和我姨想出什么办法来,告诉我,我一定积极配合你们。”
“好吧,志刚!我希望我们这次谈话就别跟阿丽讲了,免得节外生枝。”阿丽爸爸将烟蒂在石阶的断面上轻轻捻灭,站起身来,然后消失在夜幕里。
志刚却没有立刻回家,他站在那里默默地沉思了好半天。他在想,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得到阿丽的理解,会不会给阿丽带来更大的烦恼,让她更加陷入痛苦之中。
志刚和阿丽爸爸走出去以后,志刚的家人就犯了嘀咕,不知道志刚怎么招惹了阿丽,竟然让人家家长找上门来了。志刚爸爸不满地瞪了瞪妻子,“都是你给惯得,不知道这小子闯什么祸了!”
志刚妈妈不敢回应,扒花生的手有点不好使唤,动作僵硬。她在心里琢磨到底儿子这回是弄出什么动静了呢?
志强小声地嘟哝:“不能有什么事,我哥就是和他家阿丽好了。”
“什么?志刚爸爸一听吓了一跳。这还没事?”
这时候,志刚奶奶说话了:“你们别闹腾了,不就那么点事嘛,咱志刚喜欢他家姑娘,他家姑娘也喜欢咱家志刚。我看阿丽那孩子不错,要是咱家志刚娶了她正合适。”
志刚妈妈见婆婆说话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嗯,我看那姑娘也挺顺眼的。”
“屁!”志刚爸爸不愿意听,他不满地说道:“你们都没听说来文件了‘五七’干部要回城吗?人家江南大城市无锡的姑娘能为了咱志刚就不回城而留在咱这疙瘩吗?”
志刚回到屋里,看看屋里的气氛,明白大家是在议论他和阿丽的事情,赶紧把阿丽爸爸的来意和自己拿定的主意告诉了爸妈,让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
志刚的爸爸、妈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吭声。奶奶朝炕沿下的土墙上磕了磕烟袋锅,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地说:“唉,这一来,可惜了阿丽那么好的姑娘,也苦了我大孙子了。得一茬好媳妇,能得五代好子孙啊!”
第十六章
阿丽爸爸、妈妈瞒着阿丽办理了一切必要的回城手续。他们接到通知,过完中秋节后,赶在国庆节之前回无锡市“五七”干部安置办公室报到。这个时间他们没有告诉阿丽,只是说快了,让阿丽做好准备。
阿丽虽然不再躺在炕上了,但是心里的纠结和矛盾依然存在,她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个疙瘩。她白天也不去复习了,而是一个人静静地走进老苹果园里,在她和志刚走过的小路上来回踱步,在她们坐过的地方,亲吻过、缠绵过的地方驻足流连。她抚摸着,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老苹果树,觉得自己要是这些老苹果树多好,她就不用这样矛盾和痛苦了,她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站在这片黑土地上,等着志刚来,目送志刚去,等到哪一天,生产队决定砍伐掉,就做志刚家炉膛里的烧柴,为志刚煮饭、烧菜或者暖炕呢。可问题的关键是自己不能成为这些老苹果树呀!她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她的生活里有她深爱的志刚,还有她深爱着的父母——他们给了她生命,恩情比大海还深呢。
就这样,经过十几天的矛盾、斗争,痛苦的思考,阿丽做出了最终决定:她要和志刚在一起,她的生命离不开志刚。她要送父母回无锡,安顿好了再回来找志刚,一起复习,一起考大学,然后嫁给志刚,做他们老李家的媳妇。等到父母老了,需要人照顾时,她或者把他们接来,或者她和志刚带上小孩去无锡,让他们安度晚年。至于城市户口、安排工作和无锡市里安逸的生活,加在一起也抵不过爱情重要。一旦做出了最终决定,阿丽反倒觉得浑身上下轻松多了,饭也吃得下去了,觉也睡得香甜了,身体迅速恢复了。
一天,阿丽爸爸的老同学,大连师范大学的苏克教授给他来了一封信,除了祝贺老同学落实政策可以回无锡工作外,还有一个消息,是他们学校举办了高考辅导班,都是些教授级老师给上课,有一些老师甚至文革前都是高考试题的出题人,问阿丽爸爸要不要把阿丽送去参加辅导班学习,他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这个消息对于阿丽爸爸来说,简直是吹散密云的那一阵强风。让志刚去辅导班学习,为志刚高考考出好成绩创造了极佳条件,又可以借机将阿丽和志刚分开,或许能够叫阿丽改变主意。等到国庆节前夕,无锡文化局那边来接他们时,阿丽见不到志刚就会同意和他们一起回无锡的,哪怕是暂时同意回去也好。一家人回到无锡,后边的事情就好办了,搬家,办理各种手续,安排上班,都需要阿丽跟着忙活,可以拖长时间,让她淡了和志刚的情感。年轻人嘛又是初次恋爱,不会那么坚如磐石的,环境变了,情感就可能跟着变化。他暗自庆幸有这样一个机会,他觉得这真是一个解决阿丽与志刚情感纠葛的好机会,还可以借机表达一下对志刚的歉意。
他悄悄和阿丽妈妈商量了一番后,再一次单独约见了志刚,他让志刚去大连参加辅导班学习。志刚咬了咬牙同意了,他也觉得这个办法比较现实。第二天晚上老苹果园里,志刚告诉阿丽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我姑父捎信说在大连师范大学高考辅导班给我弄到一个名额,催促我赶紧过去。你说我去不去?”
“我说你个傻刚子,咋不去呢?这机会多好啊,本来你基础就不错,特别是文史哲没问题,就是数理化有些差,去辅导班让教授给你补补课,再吃点小灶,你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可我舍不下你呀。”
阿丽不知是计,赶忙说:“保尔同志,‘生命曾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怎么无产阶级战士的革命精神哪去了,还整天说我小布尔乔亚、罗曼蒂克呢,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小资!”
志刚反问一句:“你不怕我去了不回来呀,听说大连漂亮姑娘可多了?”
“是吗?那你赶快去找你的冬尼娅,我正好不愿意做冬尼娅,我要做坚强的革命战士丽达·乌斯季诺维奇。”说完,还站起来两腿并拢,挺直腰身,模仿女战士向志刚行了一个标准军礼呢。那样子,让志刚想起她的表姐卢静,他把他们送到朴家沟舅爷那儿分手时,卢静就这样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弄得志刚好一阵不好意思。
志刚怕再往下说,露了马脚就不好了,就说:“好吧,既然你同意,那我就去,中秋节或者国庆节再回来看你。你在家里也要安心复习,还要注意身体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把围巾系好。
夜深了,秋风渐渐有了凉意,皎洁的月光在苹果园里弥漫着,像一团烟雾氤氲漫漶。那些东倒西歪的老苹果树在朦胧的月光中,影影绰绰,像许多人影站在那里。偶尔有一两声鸟鸣从树林里传来,或是一两片落叶掉落的声音,听上去都很优美。盈耳的是秋虫的演奏,“嘤嘤嘤,唧唧唧”听不出是什么乐器的声响,只是觉得将夜的沉静烘托得更加如梦如幻了。静谧安宁的苹果林里,两个年轻人,再一次拥抱,亲吻,然后踏着稀疏的落叶,低声唱起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腹的幸福话儿没法说出来,满腹的幸福话儿没法说出来……”
是啊,此时的志刚真的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对阿丽说,可是又真的不能说,也没法说,正像歌里唱的那样没法说出来。一个刚刚二十岁初尝了爱情的幸福甜蜜的农村小伙子,要承受这样的苦痛,真是难为了志刚呀。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出山,志刚就揣上阿丽爸爸给的路费、生活费和写给苏克教授的信,从熊岳火车站坐火车去了辽南最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临行前他给阿丽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阿丽,我走了,就眼下的情况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能也是最好的办法,我不知道这一走我们什么时间还能再见,我爱你,感谢你给予我的挚爱,让我知晓了青春的花朵是多么的绚丽,多么的芬芳,懂得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正因为我深爱着你,我当然不想你回到无锡,但是,我又怎么能够只顾自己而自私地要求你留下来呢?你本就属于那座长江和太湖畔的美丽城市,就像你给我讲过的小江豚,只有在那儿你才能愉快、幸福地生长和生活。
如果不是这场文化大革命,你,你们一家人怎么会流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呢?你不该遭受这儿的艰难痛苦,更不应该继续遭受这一切。现在命运有了转机,‘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多好的机会呀。我还是觉得你和父母一起回城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回到无锡,你可以一边帮着爸爸妈妈安顿好家里的事情,接受组织的工作安排,一边继续准备高考。进可进,退可退,游刃有余。假如你还爱着我,可以等我的消息。若我能考上大学,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会去你家亲自向叔叔阿姨求婚。若考不上,你依然愿意做一个农民的媳妇,我会张开怀抱欢迎你回来。
丽,我走了,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祝你幸福!”
志刚觉得这样做,既符合阿丽爸妈的心愿,避免了阿丽为此同父母闹僵,又给阿丽留下了转圜的余地和空间。
在去熊岳火车站的路上,在火车站等车时,志刚睹物思人,又回忆起和阿丽在熊岳农学院一起学习时度过的那段幸福的日子,回忆起在那片植物标本园里定情初吻的甜蜜,回忆起他们骑一辆自行车来来回回上学放学如胶似漆的缠绵,回忆起他们一起爬望儿山,游仙人岛,洗温泉的快乐和惬意。再想想眼下的分离,想到自己配合阿丽爸爸设计的骗局,他的心比刀子割的还疼。他禁不住热泪滚滚而出,怕别人看见,他就用衣袖胡乱地抹着擦着,不一会儿,两只衣袖都被擦抹湿了。他为自己的软弱愤怒了,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好几句。虽然忍住了泪水,可是阿丽的形象却顽强地浮现在脑海里,晃动在眼前,挥之不去:飘忽舞动的细而黄的刘海,两条近乎于金黄的细瘦发辫,一双又弯又细的眉毛,两只一笑就弯成月牙的眼睛,眉心处美若梅蕾的红痣,腮上那两只深深的酒窝,还有那张嘴角上翘充满笑意的嘴,细长的脖颈,娉婷娇俏的身躯……,好像就陪在他身旁,还挽着他的臂膀,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他,好像还伸出小嘴来索吻,他甚至感觉出她温馨甜蜜的呼吸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温馨甜美的体香。
想起这些,他的心更加疼痛不已,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正确性。那个深爱着他的阿丽,被他严严实实地蒙在了鼓里,此时或许还在甜蜜的睡梦里等着他从大连回来和她相会呢。他竟然离她而去,而且这样做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摧毁和她之间的纯真爱恋。
火车是上午九点多钟的,还要等上将近三个小时,志刚无法忍受候车室里那份嘈杂、零乱。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的旱烟味,那孩子哭闹的声音,还有乡下旅客用麻袋、大筐、树条篮子装着的鸡、鸭、鹅、狗和猪崽乱哄哄的叫唤声,都叫他闹心不堪。
他一个人走出候车室,不知不觉地沿着他和阿丽无数次漫步的柏油路走到了植物标本园里。高大的乔木林里,晨雾缭绕,像洁白的纱巾飘荡在树木之间。草丛里,灿烂的野菊花格外闪眼。面对着熟悉的场景,他更加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恰当。他甚至好几次产生撕掉车票回去的念头。可是,回去又会怎样呢,能够改变什么,解决什么?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个男人,用爸爸他们的话说一个纯东北老爷们,吐口唾沫就该是一个钉啊,自己怎么可以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秃噜反帐呢?
他在那次绊倒阿丽的老树根上坐下来,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他在心里,默默地对阿丽说到:“亲爱的,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欺骗你,尽管这是你爸爸妈妈想出的主意,尽管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但是我自知罪孽深重,我内心里和你一样痛苦不堪。奶奶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暂时你我要以极大的毅力忍受这亲手扼杀真爱的痛苦,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忍受相思的痛苦,可是终究会为你赢得光明和幸福的未来。能为你做出这样剜心割肉般的牺牲,虽然痛苦,但我愿意。为了我的真实目的和美好愿望,请你原谅我的‘欺骗’和‘背叛’吧!”
志刚还想起一起复习的同学们,他这一走,农技站的复习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群龙无首,会不会就自动散伙了,不知道大家会怎么骂他呢。唉,没办法,你们要骂就尽情地骂吧,是咱志刚对不起你们啊!最后,志刚还是咬咬牙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
经过五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火车似乎也很疲倦,长长地喷出一股白气,就像一声长叹,停在了大连站。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似乎还没有进入秋天,阳光明媚温暖,到处还鲜花盛开。宽阔的车站广场,青泥洼街上高大气派的秋林公司百货商店,“轰隆隆”驶来驶去的有轨电车,熙熙攘攘,忙忙碌碌,像蚂蚁般的人流都让这个来自闭塞乡下的小伙子感到新奇。多美的大都市呀,难怪阿丽爸爸妈妈那么渴望回去呢。志刚找到了13路有轨电车车站,等来了甲壳虫似的“大辫子摩电”(乡下人称呼有轨电车的土名),又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咣当当”,终于来到了大连师范大学。
苏克教授和阿丽爸爸孙思北是高中同学,一起读了三年高中,后来高考时,孙思北考取了南京大学文化管理专业,而苏克则考取了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又考取了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文学研究生。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大连师范大学,文革前做了主抓教学工作的副校长。文革中,和孙思北一样受到冲击,他被下放到庄河县农村劳动改造,竟然当了好几年铁匠,前几个月才刚刚被“解放”出来,回到大连师范大学担任招生办公室主任。许多老同志都为他打抱不平,认为应该官复原职,但是他却没有那样的想法,他为能够重新回到他热爱的讲台上而满足,他觉得憋了浑身的劲要把被文革耽误的时间抢回来,把白白荒废的生命夺回来。他到学校招生办走马上任后,马上着手组织高考辅导班,决心帮助有志读大学的优秀青年圆大学梦,争取能够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助国家克服优秀专业技术人员和人才断档的困难,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出自己应做的贡献。
志刚按照学校大门口贴着的公告提示,找到了5号楼,上了三楼,找到了招生办。一个年轻老师得知他找苏克教授,便用手朝套间里面指了指。
听到志刚敲门声,苏教授抬起头来。志刚看到苏教授和阿丽爸爸的年龄差不多,矮个,却很结实,梳背头,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眉毛疏淡,眼睛细小,南方人的特点很明显。苏教授早接到了阿丽爸爸的来信,知道志刚是阿丽他们家的亲戚。他站起身来,用好听的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哦,孙思北的小亲戚,对吧?欢迎欢迎!”接着,详细地询问了老同学孙思北一家的情况。
志刚将阿丽爸爸的亲笔信递给苏教授。苏教授笑了笑说:“嗨,还拿着介绍信哪。不用的,我想也不会有人来冒名顶替啊!”
“我们这个辅导班呀,明天就正式开课了,现在到你这儿,已经有一百二十多个报到的了,初步分三个班次,上课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你可要珍稀这个机会,别浪费时光啊。我这里太忙,分班、组织教材、编制课程表、安排授课老师等等,恐怕辜负老同学的期望不能很周到地照顾你,还请志刚同学能够理解。”
志刚连忙说:“苏教授你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一定认真学习,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好好好,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说完,他操起电话,不知对谁说了几句。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苏教授对志刚说:“先这样吧,你跟她先去安排住宿,认识食堂、辅导班教室,见见辅导班老师。”
志刚向苏教授鞠了一躬,随着那个女同学走出了招生办。
女学生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志刚,“我说同学,你是刚来的吗,从哪来,叫啥名字呀?”不等志刚回答,又接着说道:“我和你是一个班级的,你就叫我闵丽华吧!”
志刚连忙向闵丽华做了自我介绍。接下来,闵丽华带着他完成了苏教授安排的所有任务。就这样,志刚在这个美丽而陌生的城市里开始了他一百天的辅导班学习生活。
他喜欢师大,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座著名大学,宽敞明亮大气,更因为它所处的地点好,依山面海,左面是星海湾如一弯月牙似的金色海滩,滩平浪细,风光旖旎;右边是黑石礁,一片片黑色的礁石,奇形怪状地矗立在海岸线上,充满了神秘色彩。课余时间,他总是避开同学,一个人到星海湾的沙滩上踱步,看细碎的浪花轻柔地舔舐着脚下的沙滩,发出和阿丽在耳边悄声说话一样的柔声细语。或者干脆一个人躲进黑色礁石的缝隙里,让谁也看不到,静静地思念阿丽,默默地排遣内心的忧伤苦闷。同学们星期天都欢天喜地地去市中心、海滨浴场、博物馆、动物园游玩,他一次也不去,啃着面包,就着凉白开,在教室里、图书阅览室里,或者宿舍中默默苦读。他想用这种办法使自己没有时间去沉湎于感情。同学们不解,背地里送他一个外号“老怪。”他假装不知道,也不去计较,依然如故。
课堂上,志刚不敢含糊,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阿丽家什么亲戚,没有一点优越感,他不能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和机会。他更知道,只有刻苦学习,争取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考上一所城里的大学,或许他和阿丽之间的爱情之火还会继续燃烧。这是他保住爱情的唯一希望所在。经过这些天的分离和音信相隔,他发现,自己内心里对阿丽的思念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淡化,反倒像面粉发酵或者酿造美酒一样,越发浓郁了,这思念时时刻刻啮噬着他的心,他知道阿丽就像是刻镂于骨头,融化于血液的了。他想象着阿丽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他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否愉快,担心她刚刚恢复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这天涯相隔的孤寂和相思的煎熬。他想给她写信,可又不敢,一是因为临行前自己已经下了决心割断这缕情愫,并且向阿丽爸爸做过承诺的;二来怕阿丽见了信更勾起对他的思念,爱欲之火烧得更加浓烈,这样一来,不仅前功尽弃,而且还会无法收拾的。因此他强忍着这种啮噬,白天上课还好,可到了晚上,却夜夜难眠,即使折腾大半夜勉强睡着了,也常常会在梦里看到阿丽,常常惊醒过来。
因为有了那天的接触,闵丽华成了志刚在这个新班级里最熟悉的同学,闵丽华也有意无意地接近志刚。班主任是一个刚刚留校的上届毕业生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女教师,她叫刘晓,挺喜欢志刚的。苏教授更是喜爱这个淳朴沉稳的农村孩子,他从志刚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勤奋刻苦,生活俭朴,懂得礼貌,尤其是读了志刚的作文,他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觉得阿丽家这个亲戚很有希望。他私下里竟然舍下脸请求数理化辅导老师多费力、多关照。星期天有两回他还让闵丽华转达叫志刚到他家吃饺子的邀请,但都被志刚婉言谢绝了。由此,苏克教授更加看重这个淳朴懂事的乡下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