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6）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司库，赖运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王司库虽然是廒仓的总管，手握实权，但是赖运可是吴郡尉的小舅子，在城固谁不敬着三分。这赖运中等身材，大腹胖胖，后脑上还绷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肉瘤，满脸的横肉，一肚子坏水。几年前赌场开张，城邑内有势力的地皮们有的玩输了家中的财宝、田地，有的抵押了房宅、产业，还有的连老婆孩子、自己都下上了赌台，输多了，这些人联合起来想砸来运堂这场子。结果被吴永安以治理城固治安为名全办了。按着赌台上的契约，该出钱的出钱，该交地的交地，该收宅的收宅，该为奴的为奴……赖运一下子变成了城固最富有的人，他便开始豢养家丁，扩张自己的势力，又成为了城邑内最有权势的人。王司库是何等的精明，千方百计交好赖运，这廒仓的司库也有自己一分讨好赖运的功勋。
　　两人见面客气一阵，言归正传，赖运道：“这小子是犯了哪家的混，意敢弄走老兄看上的美人，真的不知深浅？”王司库眼珠滑留了几下道：“兄弟，可不能这样说，传出去让人笑话呀。”赖运扑哧一声笑道：“老兄啊，说光堂的话，做阴暗的事，你就担待点吧！”“那是，那是，不过我们彼此彼此呀。”
　　“谁跟你彼此了！”赖运一拉脸问。
　　“那是，那是，——人还在吗？”王司库不敢造肆，转儿恭恭敬敬地回道。
　　“在，这小子有点能耐，不用我托，他已经五连胜了，没看出来，下注的道行还不浅啊！现在台前的赌客都跟着他下注，我这庄台可是分文未收，全场包赔啊！”
　　“那小子能玩得过你？”
　　“要在平时，肯定不会让他收到第五场，最多也就收三收四，这不还都是为了等你来吗？也该到火候了！”
　　“不行，再放两盘，让这小子心细，等把他玩儿狂了再说，还要放个眼线。”
　　“怎么放？”
　　“他不会一个人来吧？”
　　“还有两个。”
　　“就从他们俩身上下手。今天不管他张琦是鬼是神，老子也要把他弄死！”
　　正说着，小厮来报说阎七下了注出了赌房。“去了哪里？”王司库问。“茅房。”王管事看着赖运哈哈一笑道：“就是他了，传他来这，就说你家老爷有请。”小厮看了一眼赖运。赖运点子一下头，小厮下去叫人了。很快就把阎七带来了，这阎七虽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心地儿还是不坏的，也不是那种对朋友落井下石之人，他也清楚自己也就是个市井小民，和面前的两位老爷挨不上边的。见到王司库和赖运他拱手一礼道：“两位老爷找小的何事？”赖运沉默不语，目光左环右顾一幅漠不关己的样子。王司库见阎七话语利索，开门见山，心里便知道这阎七心里警惕着呢，自己却迟疑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亲切地道：
　　“阎七呀，今天怎么有幸来这下注啊，这赌场可不是好玩的嘛。”
　　自己从来没有跟些人打过交道，人们都说他俩可恶，像吃人的凶神恶凶神恶煞，现在看起来也不尽然，这王司库对自己还是蛮客气的，于是心里便有些松懈了。他就把今天吃酒来这下注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王司库耐心地听着，不住地点头，特别是阎七说自己对张琦不要来这下注时，王管事还轻击手掌称赞。等他说完，王司库高兴地道：“你的朋友在这里已经五连胜了，他还真想把庄家给赌个净光吗？你可以劝他离开了，庄家现在已经领教了他的赌技，劝他离开吧。”说着看了一眼赖运。赖运撇了撇嘴，有阎七在场，他又不知道王司库肚子里卖的啥药，就没有发作。阎七心道：“这王司库不错呀，今天琦哥来了，五连胜，庄家受不了了，就请他来出主意，这王管事让自己来这儿是想让自己劝张琦走，这就见好收，赶紧走就是了。”心里想着嘴上道：“谨尊大人命，多谢大人指点！”这阎七就想走，王司库道：“那个什么，——张琦不是爱喝酒吗？我替庄家要了坛赏酒，给他喝了，让他赶快离开吧，这也算是庄家对他的赔偿酒吧，你可以走了！”这时跟随王管事来的仆从取出了一个陶瓷的小坛，上来递给了阎七，阎七受宠若惊，带着酒退了出来。
　　阎七走了，赖运立刻沉下了脸道：“姓王的，人可真行啊，这就是你放的眼线？人放跑了，我输的银子你得全拿！——我看你是吃里爬外吧，我帮你托人害人，你还行好，真有你的！”“哈哈，赖老爷生气了！”王司库满脸陪笑。赖运说完，气得索转过脸去，那意思是你走吧，王管事想安慰安慰却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只好悻悻地说道：“如果今天玩砸了，赖老爷赔的本钱全包在我身上！”赖运这才转过身道：“一言为定！不是你有交待，我早让这小子趴下了！”王司库接着陪笑道：“赖老爷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你让阎七劝那张琦走，他一走，我们他妈的鸡飞蛋打，功夫全费了。”
　　“唉，赖老爷不还是信不过王某人呀，今天我给你打个赌，这小子肯定倾家荡产！”
　　“怎么赌？”
　　“他走了，亏的金银我全赔，并且出银在你这设宴三天，天天给你赖老赔不是！”
　　“那他要是不走呢？”
　　“不走好哇，到时你取你的钱财，我只要——”
　　“那女人！”
　　王管事点头，“恶心！”赖运瞥着王司库，不屑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见赖运被自己摆平了，王司库心里一阵窃喜。
　　阎七揣着酒坛子回到了赌房，大家都已经把银子下好，青一色堆积在了画龙的门台之中，那只翘首的龙头好像不堪重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大堆放着带两锭黄金的肯定是张琦的，其它小堆的是大家压的。庄家开始吆喝道：“想好，放好，要开盘，——运来财来，后悔莫来！”“慢着，我们有个兄弟还没下呢？”斜眼三喊了一声庄家，庄家应声停了下来。斜眼三嚷嚷道上：“歪小七儿，你不是尿裤裆了吧，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
　　阎七跟本不理会他，直接来到张琦面前，低声道：“琦哥，玩大了，辙吧，我们不玩了，走吧！今天你就兄弟一句话吧，辙了去喝酒，——走吧！”说着一手提酒坛，一手去拉张琦。张琦却不以为然道：“老七呀，你去了这么久，我猜说知道你去打酒了，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你看这么多东西不要了，收拾收拾也得一会儿，更何况已经压上台了，今天我给你看个六连胜，怎么样？”说接就要去阎七手里要酒，阎七扭了一下身子道：“酒可以渴，撤了赌注，我们去下面客房去喝，今天晚我请。”这么多人，阎七怎好意思说出王司库的话，说庄家认栽了让我们走，也不恰当，只想把张琦弄走，然后再告知。
　　“拿来吧，你——你小子什么时候也没有这样阔绰过！”斜眼三在一旁趁阎七不注意夺过了酒坛。“琦哥，你喝。”顺手又递给了张琦。阎七心想：你这斜眼的，你知道什么，——不过要想劝走张琦，还真得让他知道。于是他拉了斜眼三到一旁把刚才去后堂的事简单地说给他听，斜眼三瞪着眼道：“真的，他们也有求饶的时候？还是琦哥利害，以后咱琦哥可是要在城固扬名了。见好就收，玩了这一局我也劝劝他，我们赶紧走！”
　　两人在一旁说话之时，张琦把酒坛打开，一闻酒香扑鼻，便口对口往下“咚咚”直灌，一口气喝了半坛子咣当，觉得神清气爽，感叹着酒香，又喝了一气，感觉身子轻悠，心头的忧烦一下子全缷得无影无踪。见两位兄弟过来，便递过酒坛道：“兄弟们也喝点儿，我们一起玩儿。”斜眼三接过了酒坛道：“琦哥，最后一盘，玩儿完了走！”
　　“你们俩怎么一起黏上一起了！琦哥今天给你开个十全十美怎么样？——信不，你们信不！”
　　“信，信，我们信，但是琦哥，完了这一盘我们兄弟一定要走！”斜眼三见张琦面颊通红，说话有点颤抖，他知道这张琦酒量特好，这两咕嘟酒不至于这样儿，瞧了一眼阎七。阎七也没在意这酒有什么问题，只认为张琦刚才灌得太猛太多。
　　张琦的身子开始晃荡起来了，头脑也发涨了，摇摇摆摆来到赌台前，招呼着大家一起喊：“三羊开泰，开开开，盾四龙门运自来……”庄台在赌客们“龙门必胜”的叫喊声中慢慢地打开了宝台。四棱的宝台开了，红面正对着龙门，满台皆赢。赌客们欢呼庆幸，而后一齐喊着张琦的名字，众星捧月般把他擎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