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诱饵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5-03-20 21:59:45 字数:5069
于得水因涉赌而玩忽职守,给大队煤矿造成严重损失,没受到任何处分不算还在马支书的授意下堂而皇之地又当上了带班班长。我很不解,人前背后,和三子队长争犟了多少回。三子队长就掰了饽饽说馅儿地给我解释:“哥呀,不理解也得理解,这年头都讲关系,谁让人家有个好哥哥来着?咱们干的是事业,常总那儿,咱要经常求人家,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误了咱们的大事。咱开这么一个小井口就满足了吗?咱们还要大发展,咱们的地界里有煤,条件允许,政策再宽松一些就卯足了劲地干嘛,开它三个五个我看都不多。”
“正因为我们干的是事业,才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干。这小子当矿长都那么邋邋遢遢地,你让他带班,他若能给你好好地干才怪了呢。总不能因为他这一条鱼而腥了一锅汤吧?”我说。
“啥,不好好干?那就是咱们的方法问题了。虽然在大队煤矿出了点儿毛病没受到什么处分,可大队领导也是给了他很严厉的批评嘛。他也答应着改嘛,咋?到你这儿来,一天没干,你就知道他一准儿干不好?就算你不用他,可你总得再安排一个人吧?如果那个人也干不好你咋办?总不能一天换一个人吧?人还是旧的好,这小子是老人儿,他有啥毛病咱都知道,没事儿就多敲打他几遍,只要他肯改就是好事儿嘛。毛病?谁还没有点儿毛病。”三子队长说。
“呵呵,是啊,哪个仓库还不养几只耗子?”
“可这只耗子咱是知道的,它长啥样儿,啥毛色,经常出没于啥地方,好吃哪口,咱都知道。”
于得水自打当上班长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上班早来晚走,风雨不误。一连七八个月过去了,从来没耽误过一个班,更没听说过有过涉赌现象。
于得水确是个人才。矿井改造期间,他带一个班掘进,不仅仅巷道工程质量好,还月月超额完成任务。他很能吃苦耐劳,班班在井下领着工人干,什么样的岩层打什么眼,怎样掏槽,怎样打周边眼,装药和爆破形式都亲自动手操作。尤其是井巷要穿过老空区,用什么样支护形式,怎样封堵空巷给我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
不仅如此,于得水管理采煤工作面也非常老到。经过几个循环过去,他就能把采煤工作面顶板来压时间和步距计算的十分准确,于是,手刨镐的工作面什么时间开始刨煤,如何等压而利用顶板压力提高产煤效率,放炮工作面怎样打眼,装药爆破方式,怎样支护,上下出口怎样维护,什么时间回柱放顶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恰到好处。因此,他所带的采煤班月月安全高产。
于得水管人也有一套,他这个人为人非常大度豪爽,用句江湖上的行话说,很能呼群保义。工人谁家有困难,他主动帮助解决。谁家的房子破了,乘着倒大班的空闲时间他领着全班工人帮忙修缮;新来的工人没钱租房子,没钱买米面,他可以把工人领回自己家里吃住;哪个工人不干了要回老家,他拿钱给做路费;甚至哪个工人在外面跟人打架,他都冲上去大打出手。所以,工人们都愿意跟着他干,在他的班上,井上下,他喊一嗓子就好使。井下每每遇到攻坚任务,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左一片开切眼上头遇到小构造,顶板破碎,不易维护,就见他站在任务交代室喊着:“邵连君,邵连臣,左一片开切眼还差六米与上巷贯通,那儿有个小断层,顶板破碎,今儿你们组去负责把它打通。把风机和支护跟上,必要时可以带大冒托顶,放完炮不要急着出货,把货往下头及两边攉一攉,闪开点儿地方,接着打眼。今儿一个班必须贯通,二发子,跟班检测瓦斯,不得有误。”
“放心吧班长,一准儿拿下!”
“怎么样,矿长哥,我说的没错吧?”那一天,在生产队看见了三子队长,三子队长笑着跟我说。
“眼目前还行。但是,这只能说明现在,并不意味着以后。”
“勤提溜着点儿嘛。我看这小子还行,只要他不再耍钱。”
神瘸子姓沈,原本就叫沈瘸子,就因为他为人奸诈,苦于算计,办事儿总是狗头捎脑,从不吃眼前亏,人们又叫他神瘸子。
神瘸子头冲里枕着行李卷,瘸着的一条腿支在炕上,好的一条腿架在瘸腿上,一只手托在秃脑瓜蛋儿上,另一只手掐着根火柴棍儿正在抠着牙花子,脸儿冲着纸糊的棚顶不知在想着什么,高老三风风火火地跑了来,一进门就喊:“二舅,今儿个我给你整来个好‘点儿’。”
“啥好点儿?”神瘸子不屑地问了一句。
“西郊大队煤矿矿长,老有钱了,就是爱玩儿,人家不在乎输赢呢。”高老三说。
“不在乎输赢,那是他输得少。等他输得炕拉炕尿,啥也没有了,看他还在乎不在乎?哼,你把他整来,我和他练练。”神瘸子说。
“大脑袋他们是邻居,以前他们总在一起玩,他俩能说上话,让大脑袋去找他。”高老三说。
“好吧,等大脑袋来你偷偷地告诉他,今儿,咱刻老尖儿,不许动事儿。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那个‘点儿’赢点儿,切记不能让他输在这儿。我说这话你懂吗?”神瘸子说。
“懂,懂,我懂,放长线——”
“知道就得,说那么明白干啥?去,把后窗台上的酒壶给我拿来。”还没等高老三把话说完,就被神瘸子给抢白了。
“咋地了,我的大矿长兄弟,这一晃儿快一年的工劲儿了,咋总也看不见你呢?”李大脑袋一进门就大声嚎气地喊着说。
“快来李哥,啥矿长啊,现在可不是什么矿长了,我这是在跟人家混饭吃呐。”于得水说。
“呵呵,你可不是混饭吃的人,就凭兄弟这脑袋,又精又灵,搁哪儿都行。狼走天边吃肉,狗走天边吃屎。不说别的,就说耍钱吧,从来就不输眼子钱,担得起输赢,给人一种非常大气的感觉。”大脑袋奉承着说。
“不输眼子钱,还少输了吗?去年一个冬天就输了五千多。”
“那是咱哥们点儿太背。耍钱嘛,谁都有这个时候。不能总赢,也不能总是走背点儿,三天有钱三天没钱……,最近咋总也看不见你出来玩了呢?”
“还玩?就因为玩,耽误了正事儿,这矿长才让人家给拿下的。好在领导不嫌弃咱,不用咱当矿长,还给安排个带班的活儿。再若是不好好干,还想不想在七台河混了?”于得水说。
“说得对,说得对,必须得好好干。人间正道是沧桑嘛。上班是正事儿嘛,有事没事得常在行。可是闲着的时候出来玩玩,也是未尝不可的,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嘛。”大脑袋说。
“呵呵,不玩也就不寻思它了,一玩起来就恋,把啥事儿都忘了。”
“我说兄弟呀,哥可不是有意来串拢你,有一场好局,你可一定要去,兴许你去年冬输那俩钱用不了两场就能捞回来呢。”大脑袋说。
“啥好局也不上了。”于得水说。
“别把话说得那么死行不?你不玩,可以跟我去溜达看看嘛。三百货后面有个神瘸子,那老犊子,一天到黑三顿酒,喝得扥呵呵的,被窝子里几条腿都查不明白,就爱打麻将,还不惧大……”
“他喝不喝酒,惧不惧大跟我有啥关系?”
“说得是这老犊子有的是钱,不赢白不赢,与其让别人给赢了去,就不如咱哥们把它弄了来,你说是喝酒不辣呀还是吃肉不香呢?”大脑袋说。
“你那不是捡白钱吗?”于得水说。
“啥叫捡白钱呐?你不赢他,他还会去输给别人的。”大脑袋说。
“咋地,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海水潮来的?不输干净心里就不舒服?”
……
“走,不管咋地,咱今儿去看看总该行吧?你不玩也可以卖个呆儿,看看热闹嘛。”大脑袋说着捞起于得水就走。
耍钱人就这样,于得水嘴上说是不玩不玩,可看着人家执意捞着他,也不说拒绝,随弯就弯,半推半就地就跟着人家走了,一边走着一边还在心里说着:“不玩,就是不玩,去了也不玩。”
“咣咣咣,咣咣咣。”听着有人敲门,神瘸子拄着拐棍儿跩和跩和地来到门口,明明知道是大脑袋,可他还要明知故问地喊了声:“谁呀?”
“是我,赵哥。”大脑袋趴在门上用一只眼从门缝儿往院子里瞅着说。
“你们这是?”神瘸子显得惊讶地问。
“有人吗,玩一会儿?”大脑袋说。
“人有的是,干别的没人,打麻将的人现揍(做)都赶趟儿。”神瘸子说完抬头瞅了瞅于得水问:“这位是?”
“哦,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西郊大队煤矿矿长。”大脑袋说。
“哦,我姓于,叫于得水,啥矿长啊?就是农业社的。”于得水上前和神瘸子握了握手。
“我们住一趟街,有时候也常在一起打打麻将喝点儿小酒啥的,今儿没啥事儿,跟我出来闲逛就走到这儿来了。”大脑袋说。
“咋地,想玩一会儿?”神瘸子问。
“没有人还玩啥呀?”大脑袋说。
“这就三缺一了,一会儿再来一个不就够局儿了么?”神瘸子说。
“于兄弟是跟我来卖呆儿的,人家不玩。”大脑袋说。
“咋,不玩,不是会玩吗?”神瘸子问。
“人家说戒赌了。”大脑袋说。
“哦,是这样的,我下午四点还要上班呢。”于得水说。
“下午四点?这不是还早的嘛,两个八圈麻将,啥事儿也不耽误。脑袋,你去前趟街喊一声高老三,那小子给信就到。”神瘸子说完冲着于得水一挥手说:“来,兄弟,屋里坐。”看着于得水跟在后面正往屋里走,神瘸子又说:“戒赌,戒啥赌啊?咱不耽误上班,空闲的时候就玩一会儿嘛,咋地,还有别的爱好?”
“啥别的爱好啊,能把肚子混饱就很不错了。”于得水说。
“来,坐坐坐。”进了屋,神瘸子一边给于得水让座一边来到后窗台操起酒瓶子,拧开盖儿嘴对嘴儿,一仰脖儿“咕嘟嘟”就是一口,然后手掐着酒瓶瞅了瞅,紧接着,嘴对嘴儿“咕嘟嘟”又是一口。
于得水屁股还没等沾炕沿儿,神瘸子两口酒刚下肚,大脑袋就领着高老三进来了。
“哦,于兄弟,我们见过。”高老三一进屋就冲着于得水说。
“见过,见过,是在老母猪家见过一次的。”于得水说。
“对对对,是在杨老母猪家,是去年冬天的事儿吧?”高老三说。
“别提了,那一次可把我输惨了。”
“呵呵,是啊……”
“老三,把桌子挪过来。”神瘸子说着蹲下身子从高低柜里拿出麻将牌。
“不,不,我是真的不玩。”看着高老三把桌子摆好,神瘸子把麻将摆在桌子上,于得水急忙站起身红着脸说。
“我说于大矿长啊,都说好了的事儿,这人来了,咋还不玩了呢?刚才三缺一,你这会儿再走,不还是三缺一吗?”神瘸子一边洗着牌一边说。
“兄弟,如果没啥事儿,就跟着凑个手吧。”大脑袋说。
“搁家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不玩吗?下午还上班。”于得水说。
“既然来了,朋友们盛情,也不好推辞,玩吧,咱不玩大的,五块钱麻将,瞎不了咱的年成吧?”大脑袋说。
“呵呵,咋了矿长兄弟?不玩,是不是看着我不顺眼,嫌我长得丑?”高老三顺手捞过一张椅子,一把将于得水按在椅子上。
“玩,玩!就一个八圈,完了咱就去大众饭店,不管输赢,今儿我招待。”神瘸子说。
大脑袋瞅了瞅于得水,于得水又瞅了瞅大脑袋,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下去就有点儿不近人情了,于是就说:“那好吧,我就跟着凑个手……”
“好咧,我可就开骰子。”神瘸子嚎唠一声把骰子扔了出去。
说得是今儿于得水的手气就是不好,一连四圈麻将下来,就和了一把小和,输了四百多块钱。虽然,这对于得水来说并不算得了什么,可这牌若是再这样背下去,兜里带的五百块钱马上就要输光了。人家一口一个矿长叫着,输了掏不出钱,那该多没有面子啊。一阵工夫急得于得水鼻子尖儿直冒汗,搁家走的时候也没说玩,知道是这回事儿,多带点儿钱啊?
四圈牌下来,调过了风,第一把,于得水庄家。刚一起牌,于得水就连着岔了两个牌,看着有飘和的迹象。上家神瘸子一歪脑袋冲着于得水说:“哥们,我上听了,抓啥打啥。我看看你的牌,咋就这么背呢?”
于得水确是一把飘和的牌,八条和九万的听。神瘸子看了看牌说了声:“别着急兄弟,这把肯定能和。”
神瘸子说着正赶上他抓牌,顺手把自己手里的一张闲牌和一张九万拿起来往牌丛子端头一对,掐着牌丛子往前一推,顺手从后面拿回来两张不知是啥牌攥在手里,抓起上面的一张闲牌就打了出去。
轮到于得水抓牌,就是下面的九万,飘和坐庄,一下子翻了八翻,一把就赢回来二百四十块。
接下来,于得水就来了兴点儿,接二连三地和起来,八圈牌下来,把上四圈输的钱捞回来,还赢了三百多块。
“怎么样兄弟?是不是一场好局?”回家的路上,大脑袋问于得水。
“嗯,挺好的。”于得水说。
“这些手儿,面烀着呢……”
隔了两天,大脑袋又来找于得水,推辞了好一阵子,又是半推半就地跟人家走了。
又隔了几天大脑袋又来了,问于得水:“还想不想去玩一会儿?”
于得水说:“去也行不去也行。”
“那还是去嘛。”
又隔了几天,大脑袋一直没来,急得于得水直搓搓脚。
不下三几次,于得水又上了道儿。
开始的时候,人家惯着他,这么好的菊花秧子能不养着他吗?可时间长了,就不惯着他的菜了,找你来干啥?不就是看着你兜里那俩钱眼热吗?没过多久,于得水真得像神瘸子说的那样,输得炕拉炕尿。紧接着,这就上查了,最先是人找他,现在是他找人,勾勾着腚撵着局儿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