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摸清敌情（二)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又睡了一个时辰，估计街上有了人，他结了房费离开延州饭馆。
　　街上还是冷冷清清，每个商铺没几个人，老板坐着打盹。万志红在一家商铺买了一包点心，一瓶烧酒，提着走出西城门，来到马号张发奎家。
　　万志红装作走亲戚，问了几个人来到张发奎家，张发奎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不知道是谁？迎出门外，一看是万志红，手里提着礼物，不知如何招呼。万志红看见张发奎大声问：“姑舅今天没有出门？”
　　张发奎明白了万志红的意思，笑着问：“什么风今天把姑舅吹到我的家门，快回窑里坐。”说着接过万志红手中礼物，两人热亲的拉着话走回窑洞。
　　万志红父母和妻子听说来了姑舅，都急忙迎出来，可他们一看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不知道张发奎搞什么鬼，但又不好问。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的窑里去了，妻子女娃，给万志红和张发奎泡好茶也过父母窑里去了。张发奎曾给女娃安顿过，家里来了生人，你最好不要在跟前，男人拉话女人在不方便。窑里只剩万志红和张发奎两个。
　　万志红急切地问：“你邻居的亲戚还在吗？他这几天有什么变化？”然后介绍了昨天到延州饭馆了解到的情况，并说出了他的担心。
　　“这个人叫什么？有什么爱好？在等消息期间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张发奎想了半天，说不出个究竟。只知道邻居叫他狗子，张发奎和薛占喜赌博，狗子来看过几回，但从来不赌。狗子到他家来过两三次，主要是问张发奎赌博的一些逸闻趣事，有时也说一些他在学校的事，问一些老百姓的生活情况。万志红问了他最近的工作，特别是和邻居一起说些什么？他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
　　万志红自从离开富家塬，和薛占喜一起在马号一带赌过几次，在赌友一起，有时发发牢骚，说一些听来的道理。
　　“有没有生人？”
　　张发奎想了一下，记不清，“好像没有。”
　　“你可能引起了国民党的注意，这一段时间你少活动，说话要特别注意，不要说对社会不满的话。和原来一样，和薛占喜一起赌博，力争多赢，也算筹集军费。一会你把那榆林青年叫来，介绍我是你姑舅，横山人，做羊皮、羊毛、羊绒生意，今天到你家，咱们一起到延州饭馆喝酒，你见机行事，少说多听。”
　　中午张发奎叫上狗子和万志红一起来到延州饭馆。延州饭馆拿手好菜是红烧狗肉，在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特别香。传说赵红石赵老板的红烧狗肉之所以特别香，是因为赵老板常偷得将送在城郊死娃娃的肉刮回，炼成人油，在做红烧狗肉时放一些，所以吃起来特别香。张发奎他们三人来到二楼，捡了一个雅座，赵老板马上提着茶壶，拿着茶杯送了上来。
　　“赵老板，这是我的两位外地朋友，把你的手艺露一露，四个菜，两荤两素，两热两凉，要有一盘红烧狗肉。烫一壶好酒，不准羼水。”张发奎吩咐。
　　赵老板笑着说：“张兄见笑，我从来不在酒里羼水，是货真价实的玉米酒，一会两位仁兄一尝可知。”
　　赵老板走后，张发奎给万志红和狗子做了正式介绍，在介绍狗子时，他不知道狗子的大名。狗子忙说：“我叫王立志，今年榆林中学毕业，没有合适工作，到延州县来谋个生计，前几天到学校应聘，校长让等一等，就等着。”
　　万志红双手相抱：“幸会，幸会，你是知识分子，我是贩夫走卒，今天在此相遇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你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使我们无法比拟的。如果找不下合适的生活，我愿意拜你为师，学做生意。”
　　“不敢，不敢，那不大材小用，多可惜。”
　　说话之间，赵老板的四个菜就送了上来，红烧狗肉一端上桌子，整个房间充满香味。随后烫好的酒也送来，由张发奎斟满，提议为大家的相遇干一杯。
　　万志红注意观察着王立志的一言一行，现在还判断不来他到底是什么人。王立志也在思考，张发奎为什么请他喝酒，而且是在饭馆，还有一个同样说着上头话的人？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酒过三巡，王立志要万志红讲故事。“万兄，你走州过县，给咱们讲一讲你经历的故事？”
　　“你要听什么故事？”
　　“什么都可以。”
　　“好，我讲一个发生在横山的真实故事。”
　　民国十七年，横山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天傍晚，县城东边山头上红洼洼一片，象着了火，全城人都出动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白胡子老头怕得跪在地上磕头。县长带着所有政府人员三叩九拜，可那红晕越来越红，范围越来越大。县长立即派人到城南的老爷庙问，回来人说：卦象显示这是吉象，横山将有重大喜事。县长高兴杀猪宰羊，红云马上消失。
　　“小王，你是读书人，这事如何解释？”讲完故事万志红问。
　　王立志笑着说：“这故事我也听说过，红云当然是祥云，这还用的着问关老爷。”
　　张发奎听得纳闷，不知后来怎样，等着两个人说，可他们都不说。就问：“后来怎样，有什么吉庆事情发生？”
　　“说法多了，一说这年横山县没有发生旱灾，收成不错。还有的说县长升了官，当了榆林的的专员。”万志红说。
　　王立志说：“还有一个没有说，这年横山有了共产党，横山县红了一半。”
　　万志红和张发奎对望了一眼，万志红问：“你是哪里人？对横山的事比我还清楚，我后来才听说共产党的事，可一直没有见到过共产党。”
　　“我是米脂人，在榆林上中学时听横山的同学说的。他们说的很神，我有点不信。”王立志解释说。
　　张发奎见两个人说的都吞吞吐吐，不痛快，而万志红又给他安顿过，要他不要多说话，就提议喝酒。
　　三个人喝完一壶，张发奎又叫老板烫了一壶，添了一盘红烧狗肉。张发奎开始和王立志划拳，这是张发奎的强项，赢多输少，喝了多半壶，王立志有点酒大，话明显增多。他爬在张发奎耳朵上，悄悄地说：“告诉你，我见过共产党，榆林中学有，我的同学有好几个是共产党员。共产党的政策有些我不赞成，要天下平等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无辜没收别人的财产也是不合理的，如果随便把别人祖祖辈辈积攒的东西一夜之间分干分净，那谁还辛勤劳动，谁还省吃俭用，你说对吗？”
　　王立志说的有好些张发奎就不懂，一想觉得有些道理，可自己又说不清，只好胡应答。
　　万志红提议大家又喝了几杯，一壶酒眼看就完。王立志舌头都放不展，说话也说不清。：“说句不该说的话，共产党的政策有，有一定道理，虽然有些观点我不苟同，但总方向是对的，是为老百姓的。”
　　“你到延州来干什么？”万志红问。
　　“米脂现在也开始闹红，父母怕我卷进去出不来，就打发我到姑妈家。我想也好。”
　　“延州的谭县长你认识吗？听说也是上头的？”
　　“不认识，我是到延州以后才知道的，咱一个平头百姓认他干什么？如果学校不聘请我教书，我就回榆林去，在那里找份工作。我才不愿意寻他什么谭县长。”说着说着，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万志红初步判断王立志不是共产党员，但也不是有意来的，不然不会轻易喝醉，也不会随便向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论共产党。现在看他也不像装醉，就把王立志扶得睡在炕上，一会王立志就睡得王朝马汉。
　　张发奎陪着王立志，看他有什么反应，万志红在另外房间向赵红石了解谭县长的事。
　　赵红石来到万志红的房间，轻轻的关上门，悄悄地说：“昨天晚上，我叫了几个在政府当差的喝酒，他们常在我这里吃红烧狗肉，彼此很熟，我们几个喝了三斤多酒，拉起新来的谭县长。”
　　谭县长原名谭占前，是木泉县长，在防共反共方面很有一套经验，木泉几个党支部都被破坏了。国民党考虑到延州县红军刚撤离，可能还要回来，共产党在这里做了几天公开宣传，有一定的基础，调谭占前前来，防止红军和共产党在延州发展。
　　谭占前一到延州就开始整治秩序，他多次讲话要求政府人员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决不准在老百姓中胡作非为。他说，我们欺负老百姓，事实上就是把老百姓推给了共产党。有几个当兵的在街上拿了老百姓的鸡不给钱，正在街上争执，刚好被谭县长撞见，问清情况后，自己给了鸡钱，当面向老乡道歉，将当兵的押了回去，关了半个月禁闭。他还处理了不少当官的，老百姓都说是谭青天。
　　谭占前给政府所有人讲，注意收集各种消息，特别是关于共产党和红军的消息。谭占前竟然知道拓振华在贺老大家放过高团长，拓振华被红军抓住后是高团长放的，要求政府人想办法监视拓振华，从中发现红军和共产党的线索。
　　万志红听的毛骨悚然，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不然刚刚建立的党组织有遭到破坏的危险。
　　万志红回到张发奎他们的房间，王立志已经醒来，不好意思的笑着：“第一次在一块喝酒，就喝醉了，真不好意思。”万志红笑着说：“没什么，朋友出门凭得是仗义，酒品如人品。一看你是个诚实人，咱们是朋友。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咱就回。”
　　三个人离开延州饭馆，相跟着回到马号。路上王立志踌躇的说：“现在干点事太难，我想好好教书，让老百姓的孩子都能上学，在全国消灭文盲，可太难，连学校的门都进不去，怎么教学生。”
　　“不要想那么多，教不成书，跟我做生意，混他个今日有酒今日醉。”
　　王立志叹了一口气：“我看着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就难受，现在军阀混战，你争我夺，根本没人关心老百姓死活。我现在倒真羡慕你们不识字的人，只要自己过得去就好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是既不能兼济天下，又不能独善其身。”后面两句几乎是自言自语。
　　“兄弟，天塌下来自有大个去顶，不要自寻烦恼。老百姓真正那一天过不下去了，自有办法。今天喝了酒，早些到你姑妈家睡觉。咱们后会有期。”
　　张发奎和万志红回到张发奎家，万志红问了他离开后王立志的情况。王立志睡得很实，张发奎还有意出去，在门缝中窥看，王立志睡在那里一动不动。
　　万志红要赶回富家塬，向王大山汇报在延州城得来的重要消息。他离开时，要张发奎特别小心，注意周围随时出现的陌生人。赶快通知赵红石，这几天少联系。让张发奎第二天找到薛占喜，在城里另外找个住宿，继续赌博，由薛占喜出面，和赵红石联系，再在赌博中想办法把得来的消息转告张发奎。薛占喜和赵红石联系地点另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