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第十五章 拜庙说事

　　整个冬天，田野活计少，村子里的人们一般都起床很晚，只有在春节这一天才起得早。一般是天还不亮就起床，趁早起来图个吉利，早早地做好年饭，年饭一般多是饺子，讲究一点的，再加些下酒的菜。等全家人都起来了，大家洗漱完毕，换上新衣服，接下来便是郑重其事地放鞭炮、拜祖、祭神吃年饭，吃过了年饭就开始东奔西走地串门拜年了。
　　等刘倩、何静她们吃了年饭，还在收拾碗筷时，第一拨上门拜年的后生们就已经过来了，何守业夫妇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不停地拿出香烟、瓜子让着他们。何静、刘倩怕别人笑话她们贪睡起得晚，便躲在厨房里赶紧收拾起来。等到这拨人走了，她们才赶紧跑到何静的房里化了妆，与何守业夫妇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去找自己的伙伴一道拜年去了。
　　来到街上，可真是热闹，红彤彤的太阳像个硕大的红色气球，在村子东面的树梢上冉冉地升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崭新的面貌，笑容满面，光彩照人。临街的院门大多帖着鲜红的春联，和五颜六色的门画，诉说着对过去时光的留恋和对未来一年的美好祈盼，有的还在门口两边悬着大红的灯笼，灯笼的下面还飘着红红的中国结，透出浓浓的节日喜庆与祥和气氛，渲染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无限向往。暖暖的阳光和煦地照在人们身上，平安与幸福毫无遮拦地写在人们的脸上，人们相互热情地打着招呼，互道着节日的祝福，沉浸于浓浓的节日气氛中。大家说话格外客气，大人在孩子面前显得格外的大度宽容，男人在女人面前也显得格外的彬彬有礼，中原华夏礼仪之邦的风范在今天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刘倩与何静找到她们儿时的伙伴们，高兴地东走西串，全身心地陶醉于浓浓的节日喜庆和温馨亲情中。
　　将近正午，几乎逛完了整个村子，刘倩和伙伴们才来到村子西头自己的家。她家的院子大门上没有红红的对联和鲜艳的年画，只有黑漆漆的大铁门反映着白恍恍的太阳光，院子里静稍稍的，前来拜年的人大多是象征性地站一会，问候一下，便稍稍地走了。在中原这一带，如果家里死了人，不出三年，一般是过年不贴春联的，除非是三年之内有什么大喜的事给冲了，才可以和平常人家一样，贴上红红的春联。
　　尽管没有红红的春联和鲜艳的年画，少了不少的节日气氛，但伙伴们的到来，还是给刘家的院子带来不少的欢笑。和刘倩妈恭恭敬敬地拜过年，打过招呼，天性活泼的伙伴们便又恢复了她们的天性，没有大人们那么多的顾忌，她们和在别处一样，释放出无邪的活力和热情，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地在刘空院子里荡漾出来。
　　玩了一会，有人觉得乏了，有人觉得饿了，便三三两两地散去，院子里只剩下何静与刘倩两个人。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刘倩便对何静说：“我去跟俺妈打个招呼，咱们出去逛逛庙会吧。”“大年初一，逛什么庙会？”何静一脸迷惑地问道。“过不了几天，我就要走了，等不到逛十五的庙会了，提前逛逛。怎么，不愿意陪我去呀？”刘倩高兴地反问道。“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何静赶忙说道。“今天呀，你啥都甭管，老老实实地听我的就行了啊！”刘倩自信地说道。边说边走到妈妈身边说道：“妈，等不到十五的庙会我就要上班走了，我想跟静姐去逛逛庙会，好吗？”“你什么时候还信了神了？”妈妈问道。“我看人家那边都信这个的，我起初打工的那一家玩具公司的老板办公室里还供着财神呢。”刘倩说道。“你也相信这了，那好，早点回来啊，我还等你们回来吃饭呢。”刘倩妈说道。“好的，一准早点回来。”刘倩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到屋里，推出自行车，带着何静出了门。
　　就在柳林镇靠近黄河故道大堤的一侧，有一座在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寺庙——将军庙。这座庙虽然规模不大，但因其结构奇特，历史久远，而在这一带久负盛名，方圆几百里的人每逢新年的正月十五都来到这里还愿上香，祈求庇护。说其结构奇特，是因为这座庙建在黄河故道的大堤上，我们常见的寺庙大多有几进几出幽深的院落，和东西厢房。而这座将军庙，则因堤势而建，纵着净深不足二三十米，横着却蜿蜒几百米长。别的寺庙一般是至尊神像位居中央，两旁是罗汉相伴，而这座庙则是中间至尊地带被众罗汉占居，二位至尊将军分列两旁。究其如此布局的原因，还有一段精彩的神奇传说呢。
　　相传秦始皇扫平中原统一六国时，大将白起率兵东渡黄河向东一路征讨，浩浩荡荡，所向披靡，行军途中，大军曾在这里的黄河南岸驻扎，适逢夏秋交替之际，忽遇黄河秋汛暴发，这里的一段河堤崩塌，河水泛滥，挡住了大军的去路，秋雨绵绵，凉风瑟瑟，士兵多有疾病，严重削弱了大军的战斗力，耽误了大军的进程。
　　如何堵住黄河决口，恢复大军东行成了大将白起的心病，白起忧心如焚，焦躁成疾，昏迷中只见一白发白须老者飘然而至，白起诉说心事，老者遂密传机宜：明日天晴，可令大军前去封堵黄河决口，在军中挑出姓贺和姓党的士兵两名封为将军，然后如此如此……交待一番。听完老者密授机宜，白起正待起身相拜，老者早已飘然而去，急欲上马再追，转身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做了一梦。醒来顿感神清气爽，病已好了大半。
　　第二天，果然秋雨骤停，红日高悬，白起便依老者密授机宜而行，集合大军，招姓贺与姓党的士兵出列，果然有两名威武的士兵应声而出，白起下马相拜，封两人为上将军。然后，安排军士备好祭品，军至黄河大堤决口处，设坛祭拜，再封二人为“喝”“挡”二将军，遂将二人推入黄河决口之中，急令士兵掘土掩埋，果见黄河洪水奔腾咆哮东去，决口很快被堵住，大军得以顺利前行，为最终取得东征的胜利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后来，白起得胜班师再次路过此地，为感谢二人，遂呈报秦始皇封二人为大将军，并在决口之上修“喝”“挡”二将军庙，这便是二将军庙的最早由来。此后的沧桑岁月中，黄河虽然经常在这一带决口泛滥，但“喝”“挡”二将军庙下的这段河堤再也没有决过口。
　　因此，“喝”“挡”二将军便成威名远扬的通天之神，二将军庙也成为方圆几百里的善男信女顶礼膜拜的场所，这个故事被这里的人们世代相传，这座庙宇也被这里的人们亲切地称为将军庙。
　　何静迷迷糊糊地被刘倩带出来，见刘倩翻身骑上自行车，自己便坐在后架上，由刘倩带着，二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柳林镇。因是大年初一，镇子街上的行人比平日显得稀少了许多，镇子东边的将军庙更是门可罗雀，到了庙门口，刘倩减慢车速，何静从后面跳了下来，刘倩也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把自行车停在庙门口锁好，二人手挽手进了庙门。
　　乡村寺庙平时往来的多是附近的当地人，进门也不收门票，买上几柱香，象征性地给点香火钱就行，如果自备香火，只管进去就是了。刘倩原本不信这一套，并不准备买什么香火，只因今天这里游人稀少，又是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便顺手递上一块钱，拿了两柱香，拉着何静进了庙里。走进中心罗汉殿，里面冷清清的，除了她们两个就是龇牙咧嘴的罗汉了，看起来挺瘆人的。她们两人急忙走出来，在庙里转了一圈，分别在两个将军的像前上了香，便走出将军庙的大门，推起停在庙门的自行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快到午饭时间了，她们回到了村子。走到自家门口，刘倩慢了下来，何静跳下自行车。“跑一上午啦，我也该回家看看了，免得爹妈惦记。”何静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说道。刘倩也感觉有些累了，她双手推着自行车，向着何静吩咐道：“好吧，反正都是一样的饭，我就不留你在俺家吃饭了，记住，可别忘了，晚上再来俺家叫我，咱们一块再回你家休息。”“中，中，就这样说吧。”何静一边说，一边朝着路的对面走过去，回自家去了。于是，刘倩便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进了自家的大门。
　　“咦，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刘倩一进家门，母亲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惊奇地问道。“何静说跑出来一大晌午了，怕家里人惦记就先回她家去了。”刘倩轻轻地向妈妈说道。“说的也是，那你赶紧洗洗手，这就吃饭啦。”妈妈说道。“中，我先喝口水，歇一会就来帮你舀碗。”刘倩说着走进了堂屋。
　　还没等刘倩歇过来，妈妈早把丰盛的午饭端上来了。刘倩不好意思地对妈妈笑了笑，“我还没歇过来呢，您就把碗舀好了。”说完又冲着院子里的刘伟喊：“哥，吃饭啦。”“嗳，知道了。”刘伟答应着走进了堂屋，于是，一家人便围坐在餐桌旁吃起饭来。
　　吃过午饭，刘伟又出去找伙伴们玩去了，家里就剩下刘倩与妈妈两个人。刘倩一面帮妈妈收拾碗筷，一面向妈妈汇报着自己上午逛庙的收获。
　　“妈，上午我们去逛将军庙，我还特地抽了一签呢，”刘倩轻松地说道。“那是个啥结果呢？”刘倩妈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不是太好呢！”刘倩沉着脸说道。“咋说的，靠点谱吗？”刘倩妈赶忙追问道。“说的还真有点准呢，我又没去过将军庙，那老和尚说的就跟在眼前一样呢。”刘倩还是一脸的严肃。“说我们家上年有一大劫难，定有血光之灾。”“真是这样说的！？”刘倩妈停了手，两眼直直地瞪着刘倩。“还说，还说，”刘倩故意吞吞吐吐的，吊起妈妈的胃口。“还怎么说？”刘倩妈迫不急待地追问道。“还说今年还应再有一劫。”刘倩显得很无奈地说。“还能有什么劫？”刘倩妈自言自语地说，眼睛看着刘倩，想从女儿的脸上得到结果。“可有什么破法？”刘倩妈接着问道。“说是要冲喜，”刘倩淡淡地说。“怎么个冲法？大喜还是小喜？”刘倩妈紧追不舍。“我原本不相信这的，也不知道啥是冲喜，便没有再问，正想问你啥是冲喜呢。”刘倩一脸迷惘地对着妈妈说。“冲喜就是办喜事冲冲家中的晦气。看你这孩子，也不问个清楚。”刘倩妈轻轻地责怪道。“冲喜就是办喜事呀，这还不容易，让我哥把静姐娶过来不就成了？”刘倩随便地说道。“可你爸还没过三年呢。”刘倩妈无奈地说。“嗳，妈，不要管那么多，兴许是那个老和尚瞎扯呢，看我们两个小，故意吓我们，想诈我们钱的吧，我才不上他的当呢，没当回事就跑出来了。”刘倩轻轻地说，满脸的毫不在呼，接着又忙其它的事了。刘倩自然是不会在乎的，子虚乌有的事，可是刘倩妈却上了心，记住了刘倩的话。
　　今年还应再有一劫，会是什么呢？刘倩妈陷入深思中。丈夫已死于非命，还会有什么劫难呢？难道还会在两个孩子身上应验什么，刘伟妈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几乎陷入莫名的恐惧之中。好在还有破法，只是老头子才走不到三年，刘倩妈这样前后矛盾地想着，不禁朝刘玉明的遗像望过去，丈夫慈祥的笑容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为了自己的儿女，作父母的有什么不能做，又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别说是过什么三年，就是要自己的老命，再死上一次，恐怕自己的丈夫也不会有什么犹豫的，刘倩妈这样想着，心中又有了自信，觉得自己这样想也没有对不起自己丈夫的地方。于是心中明亮了许多，从刚才极度的恐惧中走了出来，依然欢快地忙活起来。
　　到了晚上，刘倩一家刚吃完晚饭，何静就过来了。见是何静来了，刘倩急忙跑出房门，迎了上去，“呀，你怎么不早点来呢，我说等你来一块吃饭呢，俺哥不让我等。”“过年的饭都差不了多少，在谁家吃不一样呢。”何静轻声应道。“嗳，静姐，等会我妈要是问起我们上午逛将军庙的事，你只管回答是，顺着她的话答就行了啊。”刘倩拉着何静的手，侧过身去，小声吩咐着说道。“咋回事？那为啥？”何静反问道。“你别问了，天机不可泄漏，等咱俩回去我再和你慢慢细说。”刘倩依旧神密地嘱咐道。
　　“你们俩在外边嘀咕啥呢，大冷的天，还不快进屋里坐下说话。”刘伟朝外面喊道。“就来，”刘倩应着和何静一道走进屋来。刘倩妈倒了水，招呼何静坐下来说话。刘伟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对妈妈说：“刘胜哥让我到他家坐坐，我先过去啦。”“别大缠，少喝酒，啊。”刘伟妈吩咐道。“知道，知道，”刘伟连连应着，也对着何静笑笑。何静不好意思地看了刘伟一眼。“记住妈妈的话呀！”“知道了。”刘伟应着，人已走到了门外。
　　听见刘伟走出自家的大门，屋里只剩下刘倩与何静二个人了，刘倩妈看了何静一眼轻声问道：“静静，听倩倩说，今天恁俩逛将军庙还抽了签，问了卦，”何静听刘倩妈这么一问，顿时一头雾水，她迷惑不解地看看刘倩妈，又瞟了瞟刘倩，刘倩赶忙挤眼，示意何静只管点头就是，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那结果你也知道啦。”刘倩妈接着问道。听刘倩妈这么一问，何静心想：都是没有的事，我知道什么呀。她想反问，又想起刘倩刚才的嘱咐，只好顺着刘倩妈的问话不住地点头，口里连忙应着：“知道，知道。”“那你觉得老和尚说的准不准，能让人相信吗？”刘倩妈接着又问道。什么准不准，能不能让人相信，何静心里问道，她根本就不知道刘倩妈问的是什么一回事，但可以断定肯定与算卦有关，也不知道刘倩葫芦里卖的啥药，只好应道：“说的也算准，不过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相不相信是自己的事。”“嗳，说的也是，不怕不信神，就怕家里有病人？”刘倩妈觉得何静说的也有道理，无奈地感慨道。“不过，现在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刘倩妈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停了好长一会，刘倩妈又问何静：“伟儿和你都二十出头了，我想早点把把你们的喜事办了，你觉得咋样？”何静想不到刘倩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问话，尽管自己心里早就这么想，但是自己怎么好说出口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这事我还没想过，儿女的婚姻大事还不是父母说了算。”“是的，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姑娘，想问问你的想法。”看到何静有点急了，刘倩妈赶忙应道。刘倩听见妈妈的话切入了正题，为了平和这略微尴尬的局面，连忙打圆场道：“早点办了多好，要是早点办了，今天我也不用往你家跑了。”“还说呢，要是早点办了，你还能跟我挤一床睡吗？”何静顺口说道。“当然不能了！”机灵的刘倩挤着眼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做能鬼脸，羞躁着何静。何静自觉语失，羞得满脸通红，照着刘倩的屁股拧了一把，“臭妮子，故意套我的话，净欺负我了。”说着，两个人又闹了起来。
　　闹了好一阵子，刘倩在妈妈的吆喝声中才住了手。三个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刘倩便随何静一道回何家休息去了。
　　到了何家，刘倩和何静洗漱完毕，钻进被窝二人又说起了知心话儿。“你搞的啥名堂，我被你妈问的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何静首先提起了话茬。“你回答得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刘倩故意买关子。“这是什么效果，我差点把实话都说出来了。”何静反问道。“还不是为了你，哼！还不领情。”刘倩有点卖乖地说道。“怎么是为了我呢？”何静不懈地问。“你不是想出嫁吗？还不是为了早日把你娶到我家。”刘倩嘻笑着说。接着便把她的计划全盘端了出来。
　　“我哥是最孝顺的孩子，打小最听爹妈的话，凡事大都好按老规矩办。你说的他都不听，我说的他就更不会听了。我爸没了，现在能说动他的就数我妈了，倘若我妈让他娶你，他是不会不听的。于是，我就邀你和我一道去将军庙，回来就诓我妈说：今天咱俩去将军庙烧香抽签算了卦……”刘倩便把如何诓骗她妈的话和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真有你的，你这个臭妮子，连你妈也敢骗。”何静说道。“我妈原本也不信这一套，这不是摊上事了嘛，善意的骗啊！”刘倩有些得意地说。“你真行，什么事都有办法，那好，我就听你的了。”何静佩服地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事成之前千万别跟我哥说破啊。”刘倩提醒何静说道。“好的，咱们睡吧，明天还要热闹一天呢。”何静快慰地说道。于是，她们便不再说话，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静静地躺在床上。
　　刘倩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似的，心里盘算着自己打工走后家里的安排，畅想着自己和郭强的美好前景，慢慢地进入梦乡。何静真心佩服刘倩的机灵和胆量，想象着自己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尽管觉得这样办不是太合常理，但要自己真的等上三年，也不是自己所愿接受的。何静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明白，自己还比刘伟大半岁呢，万一三年中间有个什么变故，吃亏的还不是自己。还是早点成家立业的好，辛勤操持家业，好好孝敬婆婆，也算是对公公最好的补偿了，想到这里何静也憧憬着自己的美好前景，含笑进入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