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亲密接触

　　我站在门外，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张阳找我什么事，非要在昨天晚上打来电话说有事情，却要等到今天傍晚才来面谈，让我在这段时间里都胡乱猜测、惶恐不安，倍受内心的煎熬。
　　教师办公室的门没关紧，些许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我狠下心，闭上眼睛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小声的谈话。虽然窃听别人谈话是不道德的，但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打断别人说话似乎也不太好。我缩回手，屏住呼吸站着不动了。
　　“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李静那丫头的。”声音尖细中略带甜润，普通话还不太标准，带着点饶口的英式的发音，除了张阳，学校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可是，李静当时跟他并不是恋爱关系啊？”一个陌生的声音，语速很快，仿佛上赶着要去哪里似的。
　　“是纯粹的单恋。可是，一个宅女敢于到大庭广众之下去表白，那种勇气，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那他还一直养着她的狗？谁会没事去养条不相干人的狗啊？”
　　“他总觉得是因为他，李静才出的事，心里怀着歉疚。可谁知道呢？李静又没跟谁有过冲突，她性格温柔得像只猫。”张阳叹了口气，“都是命吧。看到菲菲，就会提醒他，李静是因为谁那样的……不过，现在菲菲也没了……谁，谁在外面？”
　　我一惊，忙敲门，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喊道：“张老师在吗？我是陈文玥！”说着推门进去，张阳打量了我一眼，说：“过来吧，坐这里来。”她让我坐在她的办公桌对面，对先前聊天的老师说：“你先去车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待那年轻女人走了，我问张阳找我什么事。张阳把一张试卷丢到我面前说：“好好看看你的试卷吧吧！情商高智商低，真是有道理。”
　　我拿起试卷，仔细地对照主观性问答的参考答案：“张老师，最后这两题我的答题过程是正确的，只是结果错了而已；还有这里，我只是字没写清楚，并没错。”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张阳用手敲着试卷说，“你搞清楚点，现在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我强忍着怒气说：“当然你是。”张阳得意地说：“你说得对，现在我是老师，所以你就必须得听我的！”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告诉你，我的原则是‘见错包’，听懂了没有？只要有错，扣全分！”我不吭声，只瞪着眼睛盯着张阳，张阳跷起二郎腿，说：“自己下去好好改改，多看书，别在上课的时候去想些有的没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平时成绩不好，期末考试再好也等于零，照样重修！你走吧。”
　　分文理班前，我的物理从来没及格过，偶然有一次刚过及格线，老师竟然在班上大势表扬，害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不喜欢问老师问题，更不喜欢问同学问题，只是有一次，贝儿把我推到了郑凯的面前，说：“凯哥，给我们讲讲那个什么什么狗屎问题。”贝儿就站在我后面，我没了退路，把那个想了几天也没解的问题摆在了郑凯的面前。郑凯不愧是物理科代表，他的简单的提示和他的那些资料，让我大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后来领悟到，课本也不过就是烟雾弹，老师就是“纸老虎”，他们用一堆高深的数字和名词来忽悠学生，把一些原本很简单的东西弄得深奥难懂，让学生水中捞月雾里看花之余，还要检讨自己的过失。
　　此刻，张阳就像是只“纸老虎”。
　　走出办公室，拿着那张写着大大的“C”的卷子，呼出一口热气来暖了暖手，抬起头来，居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几颗星星。星星闪烁着铂金般的光芒，远远看去却又只觉得如冰雪般的冷。我跑下楼去，紧了紧衣领，阻挡那些往脖子里灌的晚风。徐良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手。
　　“笨蛋，叫你别来等了，这么冷的天！”
　　“她训你了？”徐良低头看见了我脚上的那双鞋，说：“你还知道是这么冷的天，还穿帆布鞋。给你买了靴子，怎么不穿？以前你怎么过的我不管，现在跟我在一起，就得听我的。明天再看见你穿这鞋，我就叫姜秀直接给你扔了，你是光脚还是穿靴子，你自己选。”他拉过我的手，一起放进他的大衣口袋，往宿舍方向走去。暮色降临，不少窗口已经亮起灯来，开始窸窸窣窣地下雪了。
　　开门进屋，就感觉一阵暖流迎面扑来。徐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绒绒的猪头大拖鞋，放在我面前，说：“专门给你准备的。”说完自己也笑了，什么图案不好，偏偏选了个猪头。我说：“我觉得还是比较适合你。”说着穿了徐良的拖鞋，把猪头留给了他。
　　徐良倒了杯热水递给我，说：“暖暖手，我先给你看看卷子，你自己看会儿电视。”说着把电视遥控器递给我，自己拿了卷子到房间里去了。我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刘德华和梁朝伟主演的《无间道》，我早看了两次了，可也没看懂究竟演的是什么。换个频道，里面正演着激情戏，赶紧调换频道，是个教人烹饪的节目，差强人意。我偷偷用眼角瞄向徐良，他正全神贯注地看卷子，不时用笔在卷子上写画，台灯从里面照射过来，正好映出他五官侧面分明的轮廓。他没有金城武的脸蛋，也没有甄子丹的身材，可是看久了，丑也就成了一道风情，一种味道。我从不打诳语，没错，徐良是长得不好看。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外表不那么出众，所以，我也就不用为自己不够出色的外貌遗憾，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像陆泽轩那样花心。从外在上，他给了我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你喜欢烹饪吗？”不知什么时候徐良已经来到客厅，我一惊，遥控器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电池还滚到沙发下面去了，徐良说：“哈哈，摔烂了，你得赔。”我说：“谁叫你吓我的？”徐良拣起来，说：“想从你身上榨两毛钱出来可真不容易，这样的老婆以后管钱财，我放心。到这边来，我给你分析一下这题。”
　　我坐在椅子上，徐良站在我身后，弯腰和我一起看试题。
　　“论述型的题要分主次，最好分成鲜明的几点来答，这样阅卷老师一目了然，即使不太清楚，只要说到重点也会给全分的，当然，字必须要写得工整漂亮。你看你前面的都做的很好，字也写得好，后面的怎么就像鬼画桃符了？我那里有字帖，你拿回去练习吧，字可是人的第二张脸。”我是因为手冻僵了不听话，字写得确实不敢恭维，不过我没解释。至于答题的技巧，高考之前就反复训练过了，那天考试，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而已。
　　徐良接着讲：“这种主观型题，有图示最好，一副图比得上百千字的解释，这个题的图应该是这样画的……”
　　徐良的左手撑在我左边的桌上，右手从我脸畔越过去，在放在试卷边上的草稿纸上画着。他的下巴在我右耳上方，略显低沉的嗓音穿透了我的耳鼓膜。他用清楚而简洁的文字解说着，我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整个文字和图在我眼里变成了一团糨糊。意识到自己几乎像是被圈在他怀里，他的呼吸就在耳边，我整个身体僵硬，大气也不敢出，心跳急剧加速，血液狂奔乱涌……
　　“听明白了吗？”
　　“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反问。徐良站直身，说：“你回去参照课本再看看，以你的脑袋瓜，怎么着也不可能弄个C才对。”
　　我起身收好试卷走出去，徐良跟在后面说：“张阳这个人虽然有点……固执，不过对工作却是相当认真严谨的，她这样给你评价有她的道理，你只有更加努力才能让她抓不到小辫子，明白了吗？她比较欣赏比她能干的人。”
　　我发了一会儿呆，说：“良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合适？”
　　“你在胡说什么？”
　　“比如说，上次碰到的那个Tom，他跟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他是客人，他要聊什么，我当然只能陪着他聊，我也只是瞎吹，如果说中文，他还不是一头雾水。我找老婆不是让她听懂学术上的东西，也不是就一定要懂多少门外语，你看咱国家领导，有几个是会外语的，人家身边都是配备专门的翻译官的。你以后就是我的领导，你走哪我都跟班，有人说鸟语，我给你当翻译，成不？老婆是属于生活的，只要我们懂的彼此的生活，其他的有什么关系呢？你啊，不要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你只要想我就好了。”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又不漂亮，脾气也不好，对你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如果我有张阳的学识或者尹彩雯当官的爹，至少在某一方面，我会觉得自己对徐良还是有用的，可事实是，我什么都没有。
　　“你这说的哪儿的话？玥玥，我爱你，反正什么都爱。你爱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都想好了，你做家庭主妇也好，自己想工作也好，只要你喜欢，都没问题。”
　　徐良要送我回去，我说我不回去了，我想静静跟他待会儿。
　　“良子，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办？”
　　“如果我身边没有你，生命有什么意义，不能忘记往日甜蜜，留下的只是回忆……”
　　“良子……”
　　“怎么了？”
　　“你的歌，说实话，唱得挺好听的。” 
　　窗外，夜色出奇的好，月亮竟然偷偷跑出来玩耍，如水的月光泻进屋里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半夜醒来，我看看表，才凌晨四点钟，于是又躺下小憩了一会儿，忘记刚刚做了一个什么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