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六十四）
　　莫言把电脑硬盘拆了下来，用那人手里的菜刀砸碎了硬盘电路板。把屋里所有的光盘一张张地划烂，又翻看了所有的东西，没有看到照片。看着这些被划烂的光碟莫言还是不放心，找了一个黑色袋子装起来，准备带出去。不能留下丝毫毁了若淼的东西。
　　莫言坐下来再次理清头绪，生怕漏掉什么。又翻了柜子、抽屉，当看到一包好似摇头丸的时候，莫言笑了。这两个混蛋真是死有余辜的恶棍。
　　莫言在反复确认后终于放下了心。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必须赶快去处理了这些光碟。莫言洗了脸，从背包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背起背包，拿起了另一个黑包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来到江边，莫言把手中的黑袋子狠狠地抛进去，所有事情都结束了。紧张过后莫言感觉到了极度的疲惫。疼痛也在瞬间侵袭过来，撩起袖子，左臂上三道伤口都很深，血还在流着，莫言感觉到了晕眩。离开这里，他告诉自己，不能让线索追到这里。
　　在公路上硬挺着走了很远，莫言终于无力地一头栽倒在地。
　　星期四，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手臂已经被包扎住。看天色已经是上午。
　　“我怎么会在这里？”莫言奇怪地问护士。
　　护士摇了摇头，“不知道，送你来的是个出租车司机。留了点儿钱就走了。”
　　莫言心里感叹，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莫言拔了还没打完的针头，背起背包出了医院，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按照当初的计划，莫言把包里的钱以匿名的方式分别捐赠了出去，受赠方都是他此前精心选好的最需要帮助的。
　　实在是太累了，莫言完成了又一个心愿。找了一家旅店住进去，想睡觉，很想睡觉。
　　星期五早上，迷蒙中被臂膀上的疼痛惊醒，右手去抚左臂，眼睛也睁开来。
　　“别动，警察。”声音不大，但很威严。
　　莫言彻底清醒过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头。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莫言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屈辱。现在自己就是邪恶的化身了。
　　莫言缓缓地举起了手臂。面前的两个便衣一下子冲上来，其中一个人将他的手臂迅速地反拧在身后，左臂的伤口在瞬间感觉到被撕裂了，疼痛让莫言的眉头一下皱紧，嘴唇忍不住颤抖。
　　一番搜查，衣兜里的杀人凶器被找到，背包里的一包摇头丸、两捆钞票、一些衣物……莫言的精心设计。
　　被押着走出屋子，下楼。小旅店的人都在看着，有的人是满脸的恐惧，有的人是一种憎恨，有的人是一种冷漠……千般神情尽显。这些目光让莫言再一次承受了尊严丧失的那种屈辱。
　　在公安局进行了突审。莫言开始的时候闭着眼睛不说话。他不愿意让人感觉到这被抓对他来说毫不在意，那样会让人怀疑他的动机。最终莫言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买毒杀人！
　　星期六上午，刘时俊出去办事情。夏若淼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一边吃着，一边翻看着桌上的报纸。《出租屋内恶性杀人，嫌疑犯48小时被抓》一则消息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夏若淼随手翻过去，不想看这样的消息，害怕。就在她要翻过去的瞬间眼睛却被上面的两张照片给惊住了。吓得她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是谁杀了他们？夏若淼急忙仔细地看着报纸上的文字。“……莫某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夏若淼的头脑有些空白，莫某？这莫某是谁？“……因购买摇头丸发生争执，杀人越货……”报纸上还提到了“炫舞”，夏若淼确信就是那两个黑夜的魔鬼。
　　夏若淼对于这两个魔鬼的死感觉到痛快，真的痛快！可是，这莫某是谁？
　　星期六上午，林伊娜整理东西，想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了。刚开的茶楼正准备转让出去，房子也在着手卖掉。没有了想要的爱情，林伊娜不愿意在这里继续生活。当初使用计谋，不仅仅是因为爱着莫言，心里还有着和夏若淼争斗的欲望。如今，夏若淼有了一个非常有钱，而且英俊儒雅的男人。这样的人似乎是自己一直想要打造的莫言。可惜，都过去了！
　　星期六上午，莫言从公安机关被转交至看守所。警察先让填了表格，然后是进行身体检查，搜走了腰带、钱包、身上的金属物等，然后照相，前后左右，按指纹……莫言用手提着裤子光着脚进入监舍的时候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失去尊严与自由的悲凉。
　　里面一共有二十来个人，看到莫言进来都很是兴奋。
　　“脱衣服，浇头。”一个五大三粗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喊道。
　　莫言不解，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
　　“小子，你看来还是个新手，让我教教你。”那人说着上来狠狠地拍了拍莫言的脸。
　　莫言最终明白了，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凉水从头上浇下来冰冻了心扉，左臂上的伤痛让莫言战栗，屈辱的泪水顺着流淌。在心里只有一个名字让莫言坚挺着自己的身躯。若淼！
　　星期六晚上，夏若淼和刘时俊受朋友的邀请去聚会，幽雅的格调，浪漫的氛围。回到家里，两个人又是极尽缠绵。
　　星期六晚上，寂寞的林伊娜召集大学同学聚会，跳舞唱歌一直到深夜，好不热闹。
　　星期六晚上，干了一天活的莫言呆坐在二十来平米屋里的角落里，左臂的疼痛一直在撕咬着他。累了，很累！从来不知道这里的生活会是这样的！
　　（六十五）
　　莫言开始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饿可以忍耐，痛可以挺着，屈辱的感觉却时时地让他崩溃。他的案子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他期待着审判最终的结果“死刑”！
　　深夜的时候睡不着，听着号子里的人的鼾声，望着昏昏暗暗的灯光，莫言一直在念着那个名字。想她啊，真的很想很想，想到那种抓心挠肝。闭上眼睛都是她的笑脸，真希望可以再听她叫自己一声“狗熊”！可是，这只能是奢望了！
　　莫言在挨着日子…….
　　晚上下了班，刘时俊把夏若淼送回家后出去应酬。夏若淼简单地吃了晚饭，坐下来看电视。
　　不停地遥控着频道，没有想看的东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烦很烦。刚要关掉电视，却看到了本市一周新闻，正介绍着报纸上看到的那个杀人案。夏若淼不由得坐下来定定地看着屏幕。突然间一个画面的出现在瞬间击溃了她，她捂住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张脸，电视里正说道：犯罪嫌疑人莫言已被羁押，此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莫言，不可能！不可能！同名吗？不……刚才的照片不就是他吗？不……不……夏若淼惊得面如白纸。怎么会啊？怎么会？莫言怎么可能杀人，他怎么能够，他怎么能够认识这两个人？怎么会和贩毒有关？夏若淼思维混乱、头脑空白一片。
　　呆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夏若淼开始拨打莫言的电话，她没有舍得删掉那个号码，她一直都保留着。
　　关机！关机！关机！夏若淼的心凉透了。不会的，绝不会的！她伏在沙发上泪流满面。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跳起来穿着拖鞋就冲出了屋子。
　　站在莫言家的门前，夏若淼喘息不定，使劲儿抹着眼睛。
　　“笃笃笃……”敲门声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受了一惊。
　　林伊娜来到门前仔细地看了门外的人，不禁一愣。她怎么会来？
　　门轻轻地打开，夏若淼进了屋子，四处打量了一下。颤着声音问道，“伊娜，莫……莫言没在家吗？”
　　“你找他啊？那你找错了地方了！”林伊娜冷冷地扫视着夏若淼。
　　“伊娜，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知道吗？”夏若淼已经顾不得和林伊娜多年的恩怨了。
　　“你怎么了？”林伊娜狐疑地看着夏若淼。
　　“伊娜，他在哪里啊？我想知道他在哪里，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好吗？”夏若淼期待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假的，是自己眼花了。
　　“我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我没有再联系他。”林伊娜说着话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
　　夏若淼呆愣了片刻，一下坐在地上，完全失控了。
　　“你怎么了？”林伊娜从来没有看到过夏若淼这个样子，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伊娜，莫言……莫言……”夏若淼觉得一阵晕眩。
　　“莫言怎么了？你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林伊娜不断地摇晃着夏若淼。
　　“新闻……新闻……播了一个杀人案……”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夏若淼，你要干什么？”林伊娜觉得有什么东西扎在心上，她不能接受夏若淼再说下去。
　　夏若淼失声痛哭，已经不能再说出完整的句子。
　　林伊娜急忙拨打莫言的手机。关机！关机！关机！
　　林伊娜瘫坐在夏若淼的身边。
　　过了很久，夏若淼呆愣着站起身，像个失去了意识的人走出了伊娜的屋子。下了楼，缓慢地挪动着脚步，走到自家楼门的时候，夏若淼再一次瘫坐在地上。是莫言，那个人是莫言！她不得不承认了。可是，他为了什么？他不会贩毒的，绝不会的。那么……那么……夏若淼不能相信的是他难道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可是……可是他怎么都没提起过？
　　夏若淼在回忆最后见莫言的样子，她突然间领悟到了，那些情景在现在看来竟然是诀别！心在这一刻碎了……莫言一定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林伊娜在屋里坐了好半天，心里抖颤着。若淼的意思……杀人案？莫言？林伊娜站起来拿了包走出门，要找同学去打听，看莫言在哪里。
　　夏若淼一直在楼门口坐着，全身瘫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刘时俊在应酬之间给若淼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急得他赶紧和人家说自己还有个应酬。于是开了车跑回来。
　　“若淼，你怎么了？”刘时俊抱住夏若淼紧张地看着。
　　“时俊……我求……你。”夏若淼想要知道莫言在哪里，到底怎么了。
　　刘时俊急忙扶起夏若淼上楼。
　　“若淼，有话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疼惜地看着若淼。
　　“时俊……我想知道……你帮我打听一下，莫言是不是杀了人？”
　　“莫言？是谁？”刘时俊有些发愣。
　　夏若淼的泪水再次爬满了面颊，“他是……”她说不下去了。若是他真的杀人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哦，若淼，就是那天我见到的……”刘时俊不愿意说出来，他虽然不在意若淼的过去，可是看到若淼如此的哭泣，他也明白了过去那段若淼似乎没能忘记。
　　夏若淼不再说话了，她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到自己，时俊可以，可是……可是他能帮自己吗？我要自己去打听，自己去。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知道莫言在哪里！夏若淼挣扎着起身。
　　“若淼，你别动，我去帮你打听。叫莫言是吗？”刘时俊扶住了夏若淼。
　　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两个疯狂了的女人在疯狂地找寻着她们生命中那个重要的人，不管他是曾经还是现在。
　　看守所里，莫言因为一句话顶撞了老犯，正在这个深夜最黑暗的角落里承受着拳脚相加。他在感受着极度的悲愤。
　　（六十六）
　　夏若淼呆坐着，刘时俊带回的消息确定了一切。夏若淼几乎崩溃了，没有眼泪，心里凉凉的，觉得被掏空了。最为关键的是，案子正在审理中，任何人不能相见。唯一能会见人的只有聘请的律师。可是，莫言没有聘请律师！
　　林伊娜坐在家里也要疯掉了，怎么也想不到这短短几日的离别，莫言成了杀人犯。回想他和自己离婚时候的种种，伊娜感觉到那个时候他就似乎做好了决定，可是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啊？真的无法想明白！
　　莫言在继续熬着时日，一天天，等待着那个可以让自己彻底解脱的最终判决。不想聘请律师，不想让他们去调查什么，不想说出心中太多的秘密。回想起刘时俊最后给自己的那一拳，莫言就感觉到欣慰。若淼终于可以有个爱她、能够好好照顾她的人了。只是伊娜，如果上学的时候就不接受她，就不会害了她了。祝福她吧，祝福她未来有个美丽人生。
　　每个晚上莫言都在角落里发呆……像个活死人一样，一切都无所谓了。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里面的人在等待着，外面的人在煎熬着。
　　刘时俊在一个清晨醒来的时候，仔细端详着身边心爱的女人。惊诧地看到若淼的发丝竟然有了几缕白，他的心不禁有些刺痛。她才多大，二十七岁！
　　刘时俊通过关系为莫言打理了一些事情，让他尽可能少在里面遭罪。
　　因为除了本人可以聘请律师，再有就是近亲属可以聘请律师给嫌疑人，刘时俊无能为力。
　　在一个午后，刘时俊走进家门，拥抱住坐在沙发上已经有些呆滞的夏若淼，轻轻地说道，“若淼，我打听到要开庭了。你可以见到他了。”
　　夏若淼没有说话，泪水一滴滴地滑落着。要开庭了，可以见到他了，可是……是不是就永远再也见不到了！如果被判了死刑就是诀别啊！不想开庭，想要留有希望！可是想见他啊！想问问他，为何如此残忍，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啊！想告诉他，你知道我有多痛吗？想告诉他，我不相信你是贩毒杀人！
　　林伊娜也已经打听到了开庭日期，多日来一直在反思过往。不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但是可以知道他和自己离婚是为了不让自己受牵连。是自己害了他吗？如果他和若淼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夏若淼一生中最为灰暗的日子！
　　这是个林伊娜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
　　刘时俊陪着夏若淼坐在了法庭上，他能感觉到夏若淼的身子是僵硬的。她在死死地盯着那个门，那个他即将走进来的门。
　　林伊娜在大学同学的陪伴下坐在法庭上，她在呆呆地盯着那个门，那个他即将走进来的门。
　　终于，门开了。夏若淼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这是莫言吗？是吗？她在不断地问自己。两个武警押着一个人走进来，他穿着橙色的看守所坎肩，寸头，高大的身躯有些微驼……手铐脚镣……可是当他扫视着旁听席的时候，夏若淼的泪决堤了。她紧紧地捂住嘴，浑身颤抖。是莫言！他瘦了，面色苍白，可是他的眼神没变，安静温柔。
　　终于，门开了。林伊娜瞪大了眼睛，这是莫言吗？是吗？囚服、寸头、微驼的脊背，不……林伊娜觉得真的要崩溃了，几个月前还那么帅气的莫言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莫言被押解着走进法庭的时候，他迅速地扫视了旁听席，最先入眼的是他思念着的若淼，看到她旁边坐着刘时俊，他的心放了下来。再看到的是伊娜，他冲她微微地点了头。
　　威严肃静的法庭。
　　陈诉事实，莫言是平静的，平静的让人无法相信他是个杀人犯。看着莫言的背影，听着他的讲述，若淼已经不能支撑自己。刘时俊尽可能地靠紧她，却没有抱住她。他看出了这两个人心中深藏的爱恋，他不希望自己的举动让莫言感受到酸涩。虽然他是背对着他们！
　　撒谎，你在撒谎！莫言，那不能是你做的，绝对不可能！林伊娜在心里呼喊着，虚弱无力地盯着莫言的背影。
　　一系列的庭审程序，公诉、辩护......莫言对所有指控的犯罪事实均无异议。
　　最后审判长宣读判决：一审判决莫言犯贩毒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当审判长问到是否听清判决的时候，莫言很平静地回到“听清了。”当审判长问到莫言是否上诉的时候，莫言很清楚地回答“不上诉”。
　　夏若淼的身子晃了一下，却硬挺着。她瞪大眼睛看他，看这个朝思暮想的爱人！她不相信他的动机是那样的！
　　莫言转过身体面对着旁听席给林伊娜鞠躬，“对不起，伊娜。”
　　林伊娜伏在同学的肩上失声痛哭。
　　抬起头来看着若淼，泪水便入了眼眶！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了！
　　莫言给刘时俊鞠躬，“拜托！”。刘时俊在瞬间红了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次看着若淼，眼里是无限的留恋和浓浓的爱意……
　　夏若淼情绪激动起来，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她大声地喊到，“莫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小猪，你一定要幸福！”莫言笑了，忍住眼中的泪水。
　　武警押着莫言离开法庭。
　　眼看着莫言即将离去，夏若淼疯了似的喊道，“莫言，我爱你！”
　　听到夏若淼的呼喊，莫言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今生可以听到的爱人最后一句话，也是自己心底最渴望的一句话！可是自己又不愿意她真的说出这句话！自己也不能告诉她这句话！让她忘了吧，忘了这所有的过往！
　　看着莫言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里，夏若淼彻底晕厥过去。
　　林伊娜看着眼前瞬间发生的所有一切，终于明白了这两个人有多相爱！当初如果自己可以好好把握，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幕。可是人生路没有如果！路走到现在，两个人谁也没有得到这个男人！林伊娜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