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六十七）
　　宣判了死刑，莫言知道自己到了尽头了。见到了想见的人，无憾了。可是，若淼最后的那句话让莫言觉得痛！不希望她还爱着自己，希望她的心里已经不再有自己。
　　莫言轻轻地唱起了那首歌曲：仿佛又是那一幕，摇着头你说不。当初是我的疏忽，让你看不到日出。仿佛又是那一幕，流着泪你说不。你曾经为爱付出，我却让你承受孤独。我恨我当初刺痛了你的心骨，在分手后你对我说，你说他能给你、给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收回你曾经对我的付出，如果他能给你满足，此情不要再辜负。你一定要幸福，别再让我看到你的无助。如果他能给你幸福，就算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
　　看着夏若淼不吃不喝也不睡的样子，刘时俊心里很着急。这样下去，好人也完了。
　　刘时俊去了厨房，却不知道该为若淼做些什么。又从厨房回到屋里，却看见夏若淼下了床。看到刘时俊进来，夏若淼突然跪在地上。
　　“时俊，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忘不了他！这对你不公平。如果老天愿意让我用命去换取再见他一面，我也愿意！我真的愿意啊！等着他死，我无能为力。我……”夏若淼哭得死去活来。
　　刘时俊的泪水潸然落下，不知道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可是看着就痛彻心扉。这个自己爱着的可怜的女子看起来是如此的让人心颤。莫言的那深深的一躬，那清楚的一句“拜托！”让刘时俊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爱情！
　　“若淼，我承诺了他，没有不公平，我爱你。我会照顾你的。见面的事情，我再想办法。你得先把身体照顾好。”刘时俊将夏若淼扶起来，紧紧地抱着。
　　林伊娜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回到了父母家里。
　　刘时俊到处托关系，可是法律的规定终究是不能破的，而且是面对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不是近亲属想见根本就不可能。刘时俊不敢把这消息告诉已经病倒的若淼，怕让她再受打击。
　　时间却不会因人的意志而停滞！
　　当这一夜，莫言被押到一个单独的监室的时候，他明白了。这个日子终于来了。宣读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核准决定。
　　烟，好久没摸到这东西了。莫言抽出一支来，点燃吸着。
　　“有给家人留的话吗？”管教说道。
　　“没有家人。就我自己，不需要留话。”莫言吸了口烟，很平静地回答。
　　“还有什么要求吗？”管教问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一件黑色T恤衫，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还有一双黑色旅游鞋。能满足吗？”莫言说着，也许是奢望，可是真的是唯一的要求。这是在回家的火车上第一次拥抱若淼时候的装扮。
　　“能”管教很干脆地回答。
　　这一夜有管教轮流陪着，莫言瞪着眼睛看着屋子，不想睡，过了今夜就可以长眠了！一切的过往都在眼前浮现，想爸爸妈妈，似乎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孔了！想姑姑，对不起姑姑，真的对不起她！她为自己付出了一生，自己什么也没能回报给她！最最愧对的是姑姑啊！想老师、同学，想大学的时光，那个时候多好，青春阳光。想若淼，想这个自己第一眼就爱上的女人，想她对自己有过的冷漠，想她在自己支撑不下去时的拥抱，想她在车站上离别时的泪雨纷纷，想她叫自己“狗熊”，想她被自己“抛弃”时的痛苦，想她遭受的侮辱，最想的是那个夜晚自己和她就差一步的缠绵。想她的每个眼神、每句话。想伊娜，想着和她第一次主持节目，想着她在车站上的等待，想着和她离婚时她的失望。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天渐渐地亮起来。
　　洗了脸，刮净了胡子，换上了自己喜欢的这套新衣。相信自己如第二次见到若淼时一样潇洒帅气！
　　吃着面前最后一顿饭，莫言吃得很平静，就好像他吃完这顿饭是要远行而不是被执行死刑！
　　在执行死刑的命令上按了手印，验明正身，移交给法警，押赴注射死刑执行车。
　　莫言仰起头来，终于看到了蓝天，蓝的还是那么纯净。抬起手做了个“心”的形状，“心”里有若淼的笑脸。莫言笑了，笑得阳光灿烂，一如以前的帅气俊朗。
　　被执行法警固定在注射执行床上推进了执行车，连接上心率测量仪器。莫言的心跳很正常，莫言的表情很平静。
　　针头插入了莫言的静脉，就好像在医院里点滴时的样子。
　　启动注射设备，药水被徐徐推入莫言的身体，莫言有了一种飘飘的感觉，身体感到发虚，他张了张嘴，微弱地吐出了一句“若淼！”一滴泪顺着眼角跌落尘埃。
　　电脑心电仪上的心电图呈现了直线状……
　　医院里，昏迷中的夏若淼突然喷出了一口血，再度晕厥过去。刘时俊惊得呆住，叫了医生来。
　　刘时俊紧紧地抓着夏若淼的手……
　　伊娜家，妈妈正不断地唠叨着。
　　“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一直都不看好他，你就寻死觅活地要嫁他！”
　　“妈，你可以不再说了吗？”林伊娜冲出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伊娜的神情把妈妈给镇住了，她赶紧噤声。
　　“妈，我要去新加坡。”林伊娜说完话进了屋里。
　　（六十八）
　　报纸上刊登了莫言执行死刑的消息，刘时俊心惊肉跳。若淼还在住院，身体因为吃不下喝不进而极度虚弱。刘时俊去打听莫言遗体的去向，却无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时俊的精心照顾让夏若淼的身体渐渐地恢复着。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可以一上午呆呆地望着窗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刘时俊握着手和她聊天，她也会很认真地去听。刘时俊有些紧张，联系了心理医生给若淼进行心理疏导。
　　刘时俊想着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这人生就像一本书，过去的就翻过去吧，存留在记忆中，翻开的会是新的一页的。一定要帮若淼翻开新的一页！
　　一年后
　　林伊娜在新加坡开始了独居生活，每天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成了职业女性，工作狂。偶尔静下来，点燃一支烟又会想起过往。甩甩头，还得继续生活。
　　一年后
　　夏若淼嫁给了刘时俊，感激他一直的不离不弃。出嫁之前，若淼说出了心底的秘密，刘时俊把她抱得更紧。莫言没有看错，一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夏若淼一直不甘心地打听着莫言遗体的去向，却终究无果，这成了心中的一个死结。
　　回家休假，高中同学聚会。大家在各行各业都干得有声有色的，聊起往昔和现在都眉飞色舞。
　　夏若淼不敢回首往事，会很痛！莫言对自己的爱在时间的流逝中愈发清晰地印进脑里，若淼确信他是为了自己杀人了！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要用这件事情来为他开脱罪责呢？后悔啊，也许会留住他的命！自己的名誉和莫言的命比起来算什么！过去的是往事，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
　　正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家都在催促一个医学院当老师的同学，“丹妮，说说哦，说说你们学院的解剖课吧，感觉挺神秘的。”
　　“你刚上学那会儿怕不怕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
　　“说实话，第一次上解剖课我是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后来还一顿呕吐。现在已经麻木了，没感觉了。”
　　“不过，去年我们学院得到了一具尸体，听说是杀人犯临死前捐赠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接触过一些尸体，可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不知道怎么就觉得难受。真帅的一个男人，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一米八的个头，身材相当完美，五官相当精致。看得出，死得很安详。我怎么也看不出这人能是杀人犯！”丹妮喝了口酒，似乎有些不忍。
　　“若淼，我有话对你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岭坐到了夏若淼身边。
　　“若淼，前一阵子伊娜给我来电话，嘱咐了我一件事情，要我有机会一定当面告诉你。她说她不说出来，难以安宁！”秦岭喝了口酒看着有些失神的夏若淼。
　　“说吧，秦岭，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夏若淼端起杯喝进去。
　　“伊娜说，莫言……”秦岭看了若淼一眼，若淼静静地等待着他继续。
　　“莫言和伊娜结婚是因为误以为伊娜得了不治之症，想要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是伊娜施了计谋！伊娜很痛苦，觉得自己的任性与强烈的嫉妒感害了莫言。她说，对不起你。她能感觉到莫言和你分手后的痛苦，可是她当时却以和他在一起而感到胜利和满足。伊娜说，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爱莫言爱得很自私！若淼，能原谅她吗？”
　　泪水缓缓地流过，夏若淼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没有再多说话。
　　散场的时候，夏若淼叫住了丹妮。
　　“丹妮，你说的那具尸体已经解剖了吗？”夏若淼淡淡地问道。
　　“最近要解剖，说实话，看着有些可惜。那么完美的一个人！”
　　“我能看到吗？”
　　“你想看？你不怕啊！恐怕不行，那里面也不是轻易就能进去的！”
　　“哦”夏若淼轻应了一声，心里有一种极端的失落。
　　
　　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夏若淼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泪水无声无息地在这张洁净的脸上流淌着。黑色的风衣包裹着她，风吹过来摇摇欲坠。
　　“莫言”夏若淼将一束百合轻轻地放在墓前。
　　这个墓是刘时俊给买的，和莫言姑姑是一个墓地。墓里面是若淼给莫言买的在她记忆中深深刻下的在火车上见到莫言时的那套黑色T恤、卡其色休闲裤、黑色旅游鞋！
　　身旁的刘时俊紧紧地握着若淼的手，很郑重地三鞠躬。
　　“莫言，我答应你了，你安心吧。今生我会尽我所能照顾若淼，来生我会亲手把她交给你。”
　　“若淼，我在外面等你。”刘时俊轻拥了若淼一下，他要留时间给这对天人永隔的恋人。
　　夏若淼伸出颤抖的手去抚摸墓碑上那张英俊的面孔，莫言在阳光灿烂地笑着，黑黑的眼眸深邃而温柔。
　　“莫言，我想你啊！你知道有多想吗？真想跟了你去！”夏若淼将脸贴在墓碑的那张脸上，冰冰的让心直颤。
　　“小猪，你一定要幸福。”莫言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狗熊，你残忍到连尸首都让我找不到啊！你也捐赠了自己吗？你没有愧对任何人啊。你对别人总会那么心软，却如此交代自己的一生！我对不起你，害了你！今生，我答应你坚强地走下去。来生，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与你同穴而眠。”
　　“莫言，我真恨啊。最后留给你的是一个巴掌，你不疼，我疼啊，我会疼一辈子。我真想你的怀抱，我到最后都没能满足你的要求。莫言，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莫言，我早知道会因为这件事害了你，我真不该活下来。我早知道因为我让你如此凄惨地离开人世，我宁愿远远地看着你！莫言……狗熊……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爱人！你是我心底那道再也抹不去的痕！”
　　夏若淼在莫言的墓前哭诉着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情意，将所有的话说给莫言，将所有的情通过泪水洒向莫言……
　　细雨纷飞的小路上，青丝飞舞，黑色的风衣在飘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