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近来文小利和童强家的电话不断，都是广东屠宰场打来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催促他们赶紧送猪过去。
　　单丽有些不解，为什么催得如此紧迫，农户家的猪又不是吹大的！
　　小利和儿子解释道，如今国家改革的步伐加大啦，大量的农民工如潮水般涌入了珠江三角洲。人员的激增导致各种生产资料的需求大大增加，牲猪的需求更不例外。
　　童强和文小利他们和许多从事牲猪贩卖牲猪的生意人一样，都感到了生猪市场的巨大需求。各人都觉得在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牲猪的供求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而此时的许多农户却出现了不想养猪的念头，正如文小利当年和他在世的父亲文半仙所说的一样，小规模的养猪除去人工和饲料成本后，所得的利润少得可怜。
　　广东那边如火如荼的改革开放又为农民工提供了更多就业的机会，虽说上班的时间很长很累，但比起在家养猪还是划算得多，每月能按时把工资揣进兜里邮寄回家的喜悦，远远胜过在老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带来的那点微薄的收入。
　　生猪价格的一路飙升，为他们这些生意人提供了更大的利润空间，在利益的诱惑面前，人性的弱点——贪婪，带给人的往往不是发展，而是自我毁灭。
　　不知从那天开始，也不知是谁最先想出的高招，在平时落脚的饭店后面宽大的院子里有人专门设计了一套给猪灌食的设备，高处的大桶里盛的是自来水加糠搅成的糊糊，一根塑料从底部垂下了，据说每头猪一次能灌进几十斤的重量。
　　文小利在强子的犹豫中把车开了进去——大家都这样，我们不搞，傻呀！一大车的猪几十头哩，随随便便就能把少说上千斤的糠和水卖出猪肉的价格！
　　回程时兴致高涨的文小利揣着大把的钞票非让强子开到他早就看好的一家饭店里去，他知道哪里有一个白净的大波女。一进店门两人刚刚坐定，文小利还没来得及和那大波女打情骂俏，从外面走进一个衣冠不整鼻青脸肿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战战兢兢地走到他们两人面前哭丧着脸请求他们的帮助。
　　那男人说他看到他们的车牌知道是湖南老乡，他是湖南永州人，兄弟俩做的是从家乡收购各种野生蛇类贩运到广东的生意，在这条路上跑了好几年了，从未出现过意外，不想昨天晚上在前边五里路的地方遇上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持刀抢劫了他们兄弟两人，三万多的货款席卷一空还打伤了他们，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不大要紧，现在他们是身无分文，面包车开到这里因为没了油就歇菜了。
　　文小利从他身上飘过来的蛇腥味判断出对方没说假话，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兴头正高的文小利心头陡升一股豪气，他马上说：“把你兄弟也叫进来吧，伤不要紧的话就先一起和我们吃了饭再说。我们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又都是老乡，这个忙我们兄弟俩帮定了！”
　　那个叫武新的男人赶忙千恩万谢的叫来弟弟武华，吃饭之间文小利问对方要多少钱才能回到家。
　　对方说至少要加三百块钱汽油才行。
　　文小利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交到对方手里：“给你们五百吧，免得路上还要吃个饭什么的不方便。”
　　武氏兄弟感恩戴德的连声道谢，并一再坚持要他们留个准确地址，又分别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文小利两人过目，表示一到家就会去邮局把钱邮寄过来。
　　见他们的一再坚持，文小利吃饱后，就把地址写给了他们，他喝了一口水，大言不惭说：“你们三人聊会，我去找大波妹松松筋骨，憋坏了！”
　　得到他们帮助的武氏兄弟，吃饱喝足之后一扫先前的萎靡，兴致勃勃的和强子唠起了家常，他们兄弟不但收购野生蛇类贩运到广东，还在家养了很多的蛇，毒蛇就用来取蛇毒，无毒蛇就送广东这边，每年的收入上百万。
　　听得强子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他立马和武氏兄弟开玩笑说，哪天我不干这猪贩子了，就到你们那里学养蛇去行吗？
　　武新立马正色的说：“童老弟，就冲你和文老弟今天的慷慨解囊解了我们兄弟的燃眉之急的这种道义，千金难买啊。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什么叫患难真情！在见到二位之后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显现出来了！正如刚才文兄弟说的一样，我们能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你们二位兄弟如果想来，就在我家呆上半年，我们兄弟会毫不保留的将养蛇技术传授给你们，吃住不用管，放心，你们二位就是在我们家住上个三年五载的也吃不穷我！”
　　回来后十余天，文小利还真收到了武新兄弟俩的来信，并寄来了五百块钱，信中除了再三的感谢外，就是热情的邀请他们在合适的时候去他们那里玩玩看看。文小利和强子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快就把钱寄来了，两人笑了笑就把信看完就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在这之后，两人又把一车猪送了过去，只是过完磅去财务室结算时，屠宰场财务室里的人告诉他们说，场里的资金周转暂时出现了一些状况，要他们下回一起结算。因为先前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文小利和强子也没怀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放心的回了家。
　　等到他们再一次把猪送到屠宰场过了磅，拿着过磅单去财务室结算时，才知道大事不妙。财务室的人把他们带到冷冻库，把一个冻得硬梆梆鼓鼓囊囊的猪肚摆在他们面前说，这三个月来，屠宰场收到包括他们一起许多来自湖南送来的牲猪，发现猪肚里的潲食严重超标，每个猪肚竟重达五六十斤，剖开猪肚一看里面全是统糠，老板因此出现了很严重的亏损，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老板已经报案，正在会同工商公安一起调查事件的真相。所以现在不能与你们结算付钱，要么在这里等候调查结果，要么回去等候通知。
　　强子和文小利一听头都大了！两大车的牲猪，那是多少钱呐！强子当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得什么时候才······才有结果啊？”
　　那人鼻子里很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那谁知道！要到工商管理局去问才知道，哼，还不知道工商和公安怎么追究你们的责任哩，反正老板出现了严重的亏损已成事实！”
　　文小利和强子一下就像掉进了冰窖，也不知怎么把空车开出了屠宰场，强子把车停在离屠宰场五六里远的一个小镇上，觉得心绪不宁再也无法往前开了，就住进了一个小旅店里。两人连饭也没心思吃了，像被抽了筋一样软塌塌的躺在床上闷头大睡，好几万快钱啊！
　　文小利不停的扇着自己耳光后悔不迭，怪自己鬼迷了心窍。
　　强子也是哀叹害人害己！在小旅馆住了最难熬的三天后，不死心的两人又打的去了屠宰场打听结果，屠宰场的工人告诉他们，原来的老板因为亏损太大，已经把屠宰场转让给了另外一个老板了，再一问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回到小旅店的两人商量着怎么办，一时也没了主意，一下到哪去弄这么多钱赔人家，两人都知道村民养几头猪的不易，钱是必须赔给人家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落魄的两人把车开回了黄大姐家。黄大姐一听他们说起事情的原委一下也懵了，不过她很快就表示，所受的损失由大家三人负担，要实在不行的话，干脆把车卖了还债。
　　强子两人当时就说了，事情是他们两人引起的，不会要她承担损失的，只是这车已经不行了，快到报废年限了，卖不了几个钱。
　　三人坐到半夜也没商量个好主意来，最后还是决定先瞒着所有的人——包括家人都不说，以免引起混乱，让家人都跟着不得安生。过几天再想想办法，先把车停在这里，让黄大姐打听打听有人愿意要的话，就把车给卖了也行。
　　一连几天里，文小利和强子两人尽量不呆在家里，骑着摩托车窝在黄大姐家，百般无奈的强子还是觉得必须借钱也要把钱给人家送去，时间长了的话人家也会怀疑，他和文小利两人趁黄大姐外出时悄悄商量，给鸿叔打个电话求助。
　　文小利长叹一声表示：“也只能如此了。我大概还有一两万多的借款一时半会也无法收回，都是一个队的人，也不好逼着人家马上还。”
　　童强也无奈的说道：“我家比你还多哩，好几家还是搞计划生育交罚款时借的！有什么办法，人家也不是故意赖着不还。说实话，如今有存款的人家还是不多。哎，还得要鸿叔替我们保密才行，这事只能是他们包括黄大姐在内四个人知道。”好在宋天鸿接了电话之后表示没问题，让他们去拿就是。
　　回到家的两人就安排强子妈单丽把各家的钱都给送了过去，再没有心思做这一行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永州的武新兄弟俩，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两人真的瞒着家人去了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