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阴差阳错
作品名称:一直在等待 作者:一墨 发布时间:2015-03-15 11:23:19 字数:5563
遇到司云帆之后的苏凉惆怅了好多天,心心念念,患得患失。她说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到底又是在想些什么。是喜欢吗?似乎又不是!可是为什么却又那么怕在他面前出丑,那么怕在他的眼光里看到丑小鸭似的自己,那么的……对于他和谢芙蓉的事情介怀?可是,若不是喜欢,又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种的心态?最终,苏凉选择了逃避,无法解释,不能面对,似乎除了逃避再没有别的办法了,那时的苏凉这样子想。
苏凉是在父亲气愤,母亲哀怨的目光中离开的。父亲发着狠地咆哮:“你走!你走!你走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钱,我是一分也不会给你的!”咆哮着的父亲僵硬地背过身子,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暴露,眼圈却是通红,他的眼神痛苦而纠结着。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同样倔强着的苏凉,她哀哀地唤:“妮儿,你爸都已经托人把工作给找好了,去了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没事喝喝茶看看报纸,又轻快又体面,你咋就这么倔呢!”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苏凉不说话,只是低了头倔强地站着。她的心里有两个人在吵架,一个苏凉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苏凉,留下吧,留下吧,瞧瞧……这工作又体面又轻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工作个几年以后再找个条件相当的人嫁了,平平顺顺一辈子,多好!”另一个苏凉却嗤之以鼻:“苏凉,你不是要走自己的路吗?你就这样妥协了吗?你真的决定把你的青春耗在这安宁中吗?走吧!苏凉,走出去看看!走吧……走吧!”
最终,苏凉选择从了自己最本真的心,她声音小小却坚定地说:“爸,你对妈好点!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还是想走出去看看,如果……如果我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会回来。我……我不想……我不想就这样被你们安排了……”她决然地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身后是母亲的呼唤:“妮儿……”还有父亲的吼叫:“你让她走,让她走!她翅膀硬了!”然后便是木门“哐当”关上的声音,接着便是父亲与母亲激烈的争吵声。苏凉站住了,她想回头,可是回头就代表着屈服,她不想。遥遥地,似乎看到了宋姥姥的身影,她小跑着撵了上去,宋嫂提着一篮子衣服打算下河。苏凉喊:“宋姥姥。”宋嫂抬头看到是苏凉,脸上便绽出一抹笑:“妮儿。”苏凉忽然就觉得很委屈,她的眼圈刷地红了:“宋姥姥,你去我家看看吧,我爸和我妈又打架了……我……我……”她“我”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宋姥姥看了眼苏凉家的方向,叹了口气,她摸摸苏凉的脑袋,放下衣服篮子便向苏凉家走去。苏凉看着走远的宋嫂又喊到:“宋姥姥,你闲下来的时候多陪陪我妈吧!”宋嫂回头冲她温柔地笑笑,点点头。眼看着宋嫂进了自家的小院,苏凉又定定地看了会,似乎听不到争吵声了,她转身向大路走去。穿过一条土路,走过一座石桥,再转过拐角,便是大路了。她驻足回首,脸上的泪水早已糊作一团。她贪婪地看着家门的方向,看着小时候无数次坐在那里等妈妈回家的高高的台阶,看着已经蹿出了院墙的那棵茁壮的梧桐树,在那棵梧桐树下有她为蚂蚁们垒的家,那里有她的蚂蚁王国。透过模糊的泪眼,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受了委屈的女孩儿,她蹲在树下,认真的跟蚂蚁们倾诉着。她抹掉眼泪,转回头,大步向前走去……
镇上有一家最大的酒楼叫“临江仙”,徐怀远站在台阶外,身前是徐爸爸,徐爸爸正亲热地迎上几个领导模样的人物。徐怀远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局促而紧张,他还不太习惯这种场面。
徐爸爸一面招呼来人,一面伸手拉自己的儿子:“来,怀远,认识一下吴伯伯……”徐怀远有些羞涩的上前,刚好有辆开往C市的长途车正缓缓驶过,鬼使神差的,徐怀远看了一眼,临窗而坐的苏凉冲他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他的心里蓦的就是一紧,他忽然就有一种感觉,就此一别,天地茫茫,他将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
一种冲动袭来,徐怀远顾不上眼前这位吴伯伯,他冲了出去,长途车却已经完成了起步过程,提速跑了。徐怀远追在后边大声喊道:“苏凉!苏凉!……”,长途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扬起的灰尘和尾气。徐怀远弯着身子呼哧呼哧地喘气,汗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远处,青山含黛,近处,绿水含情,拱桥流水,虫鸟嘀鸣,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那一刻的天地茫茫,宇宙洪荒,绝望是那般那般的漫长。
徐爸爸有些愕然的看着儿子,他的背影那般孤独,难过,绝望而哀伤。他忽然意识到儿子真的长大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认真地跟他聊过天了。“苏凉?”回头得好好审审这小子。如此这般想着的徐爸爸回过神来,他有些尴尬地对被唤作吴伯伯的人苦笑:“这臭小子……看我回头收拾他!老吴,咱们先进去吧!”
老吴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拍了拍徐爸爸的肩膀:“哈哈,老徐啊,咱哥俩几年的交情了?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啊!年轻人嘛,冲动是难免的,我瞧你这儿子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孩子——我喜欢!哈哈,我喜欢!我就喜欢这种真性情的孩子。”老吴一边说一边就率先走了进去,徐爸爸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老吴便伸手扯他:“别看了,让孩子静静心再进来吧,咱们是真老喽!”
徐怀远怔怔的站着,心底里漫上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慌和绝望,他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了,眼前似乎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天大地大,只剩下自己。他很想落荒而逃,就像当年在学校时那样找个小小的角落藏起来,安静地疗伤。可是,临江仙酒楼里还坐着自己的父亲和吴书记,那里有他的前途,他不能离开。他握紧拳头,慢慢的挺直腰背,他望着苏凉离开的方向,默默说:苏凉,你等我!等我稳定下来了,我一定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回你!那时,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绝不会再放手!似乎签定一个誓约般,他感觉自己的心徐徐放下了,他快步往临江仙而去,步伐越迈越大,越走越轻快,最后竟是小跑起来。
临江仙酒楼斜对面是一家诊所,诊所二楼朝向街面的一扇窗户大开着,司云帆沉默的隐在窗帘的后边,似乎已经与窗帘投下的阴影融为了一体。他长久的注视着长途车远去的方向,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投射出如雕塑般的曲线,他的双眸里似乎有两簇火焰在熊熊的燃烧着,心里也有一股火似乎要将自己焚为灰烬。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拳头无力地虚握着,手背上还有淋漓而斑驳的血迹。有一股戾气自心底深处升腾而起,他烦躁的低声咒骂:“妈的!”又是一拳,他重重的擂在了墙壁上。
有人推门进来,谢芙蓉手里提着一包药品,手上缠着绷带。她来到司云帆的身边:“云帆,咱们走吧,今天……多谢你了!”说着,她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臂。
司云帆依旧沉默盯视着外边,谢芙蓉用没受伤的手去扯他的胳膊,司云帆“嚯”地转回头来,谢芙蓉被吓得往后一退。只见他双眸通红,似乎有透彻心骨的厌恶,又似乎是漫天漫地的恨意。谢芙蓉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寒毛乍起,她喃喃道:“云……帆……”他却已经转过了头,看着眼临江仙的方向,再回过头来司云帆已经恢复了原样,谢芙蓉甚至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还未完全退尽,她无声咽了口唾沫。司云帆伸手要接过谢芙蓉手上的袋子,谢芙蓉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司云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袋子向门口走去。谢芙蓉眼神里是一闪而逝的暗淡,她咬了咬唇,默默地跟了上去。
就在刚才,她听到了徐怀远喊苏凉的声音,她确信司云帆也听到了。她急切地催促着大夫,匆匆包扎好便急切地跑上楼。她真怕司云帆就那么追出去,可是他没有动,她却更怕他此时的沉默。
谢芙蓉确实考进了师范学校,却在勉强读完二年级的课程后被退了回来,因为她怀孕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胎儿已有七个月大,引产出来是个死去的女婴,学校把消息隐瞒了下来,只说是她因为家庭原因退学。家里人又拿钱给她买进了一所职业学校,混了个毕业证出来。因为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便在临江仙酒楼打了份短工。临江仙酒楼里有一组泥巴炉子,专门用来做柴火笨鸡和烙手工火烧,吃起来满口生香,是临江仙的一大特色。
谢芙蓉确实长得很漂亮,一米六五的身高,胖瘦相宜,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覆在黑亮的眼睛上,一头黑亮的长发并不像镇上其他姑娘草草地挽了马尾,而是平直的铺散在背上,颇有点张柏芝初出道时的模样,却又在清纯中透出一股子妩媚的味道。很快的,她便成了临江仙的另一道特色,被封了个“火烧西施”的名号。有些年轻的后生便争相去临江仙吃饭,却只为看她,倒是无形中给临江仙的生意带来空前绝后的好。
苏凉曾经自卑地跟韩雪和欧阳说:“如果自己是司云帆,恐怕也会喜欢谢芙蓉。”韩雪笑:“切,管她是天仙美女呢!我就觉得我家九儿最好!”欧阳却拿指头戳戳苏凉的额头:“你呀!怕是妄自菲薄了,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吗?”是啊,不是漂亮,是迷人!可是,苏凉还是希望自己是漂亮的。
临江仙的生意越做越好,自然而然引起周边几家酒楼的觊觎,平静的表象下是暗潮汹涌的竞争。那时候KTV刚刚兴起,便经常有客人点谢芙蓉去唱歌,偶尔也会陪客人喝几杯。就在那天,沙霸李大力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们来临江仙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李大力便点名谢芙蓉陪唱。
席间有个光头一见谢芙蓉便两眼放光站了起来,他大着舌头,喷着满嘴酒气说:“力哥,这就是你们说的火烧西施?啧啧!是够漂亮的!”他瞪着色迷迷的双眼,围着谢芙蓉转了三圈:“啧啧,真没想到这小镇上竟然还有这样鲜嫩的货色,一点也不比城里那些小妞差啊……嗝……”
谢芙蓉有些厌恶地拿手扇着扑上面门的酒气,她娇滴滴地推开光头,便拖长着声音喊:“力哥……”一面喊着一面撒娇似的跺跺双脚。李大力便随手拿起一个酒瓶盖子掷过去,“光子,你收敛着点,别一见漂亮女人就管不住两腿中间那玩意儿,小心你家老爷子又拿那大鞋底子抽你!”
光头偏着身子躲过,他嘻皮笑脸的说:“力哥,你他妈的少给我提老爷子!他外边还不知道有几个相好的呢,却只知道管我!啧啧……他是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我这百姓点灯了啊!嘿嘿……”他一面说,一面摇晃着身子来搂谢芙蓉,力哥笑着摇摇头,桌上的人便开始起哄,谢芙蓉的脸已是吓得煞白一片。
拉拉扯扯间,包厢门被人打开了,司云帆双手抱臂斜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力哥,怎么着?您这是看上兄弟的女人了?这可是赤裸裸的打兄弟我的脸啊!”
力哥哈哈一笑:“哟!这还真是新鲜事,兄弟我还真不知道这火烧西施原来是你司老二的女人呢!不知者不罪,兄弟自罚一杯!”他仰头便是一杯酒,接着便喝斥光头:“光子,还不回来!”光头却仗着酒劲,梗了脖子嚷嚷:“力哥,你他妈的啥时候这么怂了!我光头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人能跟我抢得了去呢!擦,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鸡巴鸟人,敢来坏爷的事!赶紧的给小爷滚蛋!”席间有个一脸麻子的小个子站起来拉光头:“光子,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了啊,让力哥难做。”
光头一拳头擂在小个子肩膀上:“滚蛋,麻四你他妈的啥时候也成软蛋了,真给爷们的那根鸟丢人!小爷我还就瞧上这火烧西施了,今天非办了她不可。”他挑衅地瞪着司云帆:“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啥鸟人,老爷子喜欢你又怎么样?我才是他的亲孙子。小爷我早就想会会你了,你以为大家给你几分颜色就可以开染房了?去你妈的,小爷我不允许!”
力哥有些头痛,自己能走沙运沙,全在大龙头的一句话。大龙头是谁啊?他是光头的爷爷,可是这个老爷子偏偏最看不惯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偏偏又十分器重这个司云帆,听说这个司云帆替老爷子挨过刀子。一边是皇亲,一边是心腹,两边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物。他有点埋怨这个光头不知进退,又有点埋怨司云帆多管闲事,谁不知道司云帆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什么时候跟这火烧西施搅一块去了。真他妈的!
光头骂骂咧咧地去推搡司云帆,司云帆也不还手,只冷冷地望着他。光头的怒气噌噌地冒着,手上的力度愈发地大了起来,有东西从司云帆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是一只皮夹子。光头一脚把皮夹子踢飞了,皮夹子弹在墙上又掉在地上,露出里边一张两寸的照片,照片上是笑得眉眼弯弯的苏凉。光头赶上去又是一脚,正踩在照片上。司云帆终于爆发了,他抄起桌上的一个啤酒瓶子便磕上了光头的脑袋,有血顺着光头的脑袋流下来,光头捂着脑袋“哎哟”一声倒了下去。司云帆如一只敏捷的豹子般迅猛,他把光头压在身下打着,一拳又一拳。他一边打一边低吼:“你他妈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龙太子了,看我今天不废了你!也免得哪一天你那玩意儿给你惹上大祸,我也算是为你家老爷子收拾门庭了!”
光头像个血人般躺在地上,力哥最先反应过来,他条件反射般跳起来:“我擦!赶紧拉开啊,要出人命了!”大家一窝蜂地涌上来。谢芙蓉早已经吓傻了,她呆呆的站着,混乱间不知被谁撞倒了,一只胳膊正好压在了那些啤酒瓶子的碎片上。她疼得哀嚎了一声:“啊!”
光子被力哥他们抬走了,司云帆扶着谢芙蓉去了对面的诊所,大夫拿了把镊子一点一点地往外夹着扎进肉里的玻璃碎片,谢芙蓉疼得眼泪纷飞,她抬起泪汪汪的水眸去瞧司云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边有人哀伤而焦急地唤:“苏凉,苏凉!”,司云帆绷直了身子,他眸色深沉的疾步走到窗边。谢芙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跟着大夫去楼下上药包扎。
生活中总是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得让你无力反驳,不然怎么会有人说人生如戏呢?就像没有人知道,“临江仙酒楼”其实是苏凉的姨夫开的。就像那天,苏凉就站在临江仙的后廊里,她来找小姨借盘缠。她清楚的看到了事情经过,清楚的听到了司云帆说谢芙蓉是他的女人,清楚的看到司云帆为了谢芙蓉打架……她为司云帆紧张,又为司云帆难过,最后她却只是自嘲地笑笑,她问自己:苏凉,你还在期待些什么呢?你又在惆怅些什么?坚持什么?等待什么?一切的思念,坚持,期待,一切的患得患失纠结,原来不过是为了等着他!等着他找到自己,来对自己说一句话。可是,此刻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像中的一场独角戏罢了,自己倒是演了个乐此不疲,灯影重重里戏台下却是空空如也。罢了,罢了!
或许,命运就是要这般磨人。有些人,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
那是苏凉最后一次见到司云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