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定要幸福

　　苏凉为了躲避徐怀远，开始积极的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徐怀远十次来有九次扑空，如此几次之后，徐怀远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给苏凉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
　　苏凉，原本喜欢你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继续我的喜欢，你也可以继续你的拒绝，可是你真的不需要这样躲我。如果我的喜欢真的对你造成了困扰，那我以后不来找你了，我们回归到以前的朋友关系吧！
　　苏凉读着这封信，她的心是百回千转，有解脱，有失落，有愧疚，丝丝绕绕，千结万结。而就在这之后不久，徐怀远的学校要选一部分学生搬到新校区，徐怀远第一个提交了申请。是不是时间久了，地点换了，对一个人就不会那么喜欢了。徐怀远走了，苏凉的生活回归了平静，如一潭宁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转眼之间就要毕业了，到处都是浓浓的离愁别绪。走在路上经常会碰到眼圈红红的女生和蔫头耷脑的男生。
　　姚一一决定为了男朋友留下来，男友家已为她安排好了工作。老大回原单位，升职加薪。老二也为自己联系了一家公司，只等毕业便去上班。大个子老七和老五决定继续进修，她们报考了青干院。老十依旧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着。老八爆冷门的拿出幼师证，说留在本市的一家幼儿园。
　　严慧慧失恋了，就在毕业前夕，严慧慧的男友跟她摊牌，说决定跟追了他三年的那个女孩一起。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请求严慧慧原谅自己，说严慧慧是个好姑娘，是自己配不上。其实，真正的原因不过是那个女孩拥有省会户口，她父亲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厂房。比起跟严慧慧不确定的将来，他选择了屈从于现实，那样他就可以少奋斗几年。
　　向来文静爱笑的严慧慧，娇柔爱哭的严慧慧这次却没哭，她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似乎想要看透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孩儿，她不知道自己这两年的感情和青春到底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为自己感觉不值。严慧慧最终只是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一惯的秀气娇弱，她转身要走，却又有点不甘心的回头，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说:“再见！”
　　当苏凉找到楼顶天台时，严慧慧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哭得像泪人儿一样。苏凉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紧紧的拥住了她：“慧慧，其实你应该觉得很幸运。毕竟你是在现在看清了他，毕竟他没有再继续的耽误你。”严慧慧泣不成声说：“苏凉，你说的我懂，可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我的人生规划蓝图里满是他，而他却狠心的把我划出了他的蓝图之外！整整两年啊，那我这两年的付出为了什么？”苏凉捧着她的头说：“慧慧，不管怎么说，你爱过，还有什么比在大好青春里真真正正，轰轰烈烈的爱过更值呢？这两年你在付出，他又何尝不是在付出呢？”
　　曾经有一次，苏凉跟韩雪并排躺在操场上，看夜幕中闪烁的繁星。韩雪问苏凉:“九儿，你说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模样？”苏凉很久没有回答，久到韩雪已经放弃听到答案时，苏凉开口了，她说:“就是长大了的模样吧，我不知道。”
　　韩雪问苏凉:“九儿，你就那么不待见徐怀远吗？人家可是颠颠的追了你这么多年，如果是我，或许早就感动了。”
　　苏凉说:“因为感动所以接受，这会是爱情吗？我觉得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韩雪说:“那你认为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像你跟司云帆之间的若即若离，那是爱情吗？”
　　苏凉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或许不是吧！只是他赶巧出现在我最初的萌动里，我放不下的或许不是他，而是自己那曾经飞扬的少年时光吧！或者我放不下的只是曾经的自己。”
　　严慧慧已经收住了哭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低声的，不确定的问：“九儿，你说他是真的爱那个女孩吗？你说他将来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吗？”
　　苏凉反问：“慧慧，那你后悔吗？后悔就这样轻易的答应放手？”严慧慧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九儿，或许我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爱他吧！我……不后悔。”苏凉笑着将她搭下来的一绺头发掖回耳后说：“所以慧慧，将来的他后悔或不后悔都与你再无关系了，不是吗？你要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一个人相待的。”
　　严慧慧问:“九儿，你说我们都会幸福对吧？”
　　苏凉轻轻地叹口气:“会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们是这般的美好，有什么理由不幸福呢？”
　　散伙宴上，大家都喝多了，一片鬼哭狼嚎声，姚一一端起一大杯扎啤，带着哭腔喊:“姐妹们，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我姚一一，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你们将来要做我家孩子的姨，这是我们的约定，谁都不许忘记！”
　　大个子老七举杯:“好！说定了，将来不论我们哪个结婚，大家都要到场做伴娘！这是约定，不许忘记！”
　　姚一一把手伸了出来:“我们击掌为誓！”女孩们的手紧紧的摞在了一起。
　　韩雪忽然吼了一嗓子:“我们要浩浩荡荡的幸福！”然后便抱着苏凉哭了起来。大家都哭了。第二天，陆陆续续的有人离校，韩雪是倒数第二个走的，走的时候又是一通大哭。她说:“九儿，你真的不要我再陪陪你吗？”苏凉说:“走吧，不要让叔叔等久了！”韩雪红着眼圈，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苏凉站在原地，挥手，再挥手……
　　空荡荡的寝室里除了苏凉的床铺，都成了光秃秃的床板，苏凉挨个床的去坐坐，耳边眼前全是她们的音容笑貌，嬉笑嗔骂。老二在窗边收边晾着的衣服，忽然回头说着:“惨了！惨了！内衣掉下去了！”老五倚着床柱，略带醋意地说:“大家都忙着跟帅哥约会，让我跟西红柿黄瓜约会吧！”大个子晃晃悠悠的进来了，抓起床头上的毛巾就往脸上擦。老八便喊:“哎！那是我擦脚的！”苏凉再也想不下去了，胸口处闷闷的疼，她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其实，家里已经为她安排好工作，回去便可以进办公室上班，福利待遇都不错。可是苏凉不想回去，她不想再被动的去接受父母强塞给自己的东西，她想走自己的路。
　　有人敲门，苏凉眼圈红红地回头，许久不见的徐怀远站在门外，整个人显得淡漠而疏离，却又透出隐隐地期待。
　　他说:“回家吧！我爸开车来的，我让他等等！”徐怀远摸出一支烟吸了起来，他的脸隐在腾起的烟雾后边，显得那般的不真实。
　　苏凉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徐怀远便急忙把烟拿下来，他环顾四顾，想把烟掐灭。他说：“抱歉，习惯了。”苏凉没有说话，却递给他一个陶瓷缸:“把烟灰弹这里边吧！”
　　苏凉最后一次认认真真地关好了窗户，扫了地，擦了桌子。走廊上静悄悄的，一地狼藉，所有的门都大开着，透出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
　　苏凉认真地把门带上，一如平时那般。她在心里说:再见了，我的505！
　　徐怀远提着行李静静的等着。苏凉走过来，轻声说:“走吧！”
　　徐怀远在前边走，苏凉在后边跟，看着徐怀远的背影，苏凉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
　　有些事，真的无法勉强！我无法勉强自己去爱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肯再多走一步呢？99步都走过了，为什么不走那第100步呢？或许，在第100步上我会尝试着去爱你。
　　此时的苏小弟已经升入了初中一年级，苏凉到家的时候，苏小弟就在村头站着。看到苏凉下车，就咧开嘴笑着迎了上去，却看到徐怀远打开车门从另一边下来。苏小弟有些疑惑，他凑近苏凉，不怀好意地问：“姐姐，男朋友？”苏凉狠狠地踩一下他的脚，瞪了他一眼，嘴唇开合间，她无声地说：“不是，回家再说。”徐怀远已经打开后备箱，取出苏凉的行李，他隐藏着眸中深沉的情感，带着几分疏离说：“苏凉，再见！”苏凉双手抓着背包，她咬咬唇：“徐怀远，再见！还有，谢谢你！”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送我。徐怀远笑笑，钻进车里，车子一溜烟的开走了。
　　苏小弟带着暧昧的笑容凑过来：“姐姐，有情况哦！猫腻大大滴。”苏凉嗔他一眼：“情况你个头，那是我同学，我们都在N城上学，他捎我回来的。”苏小弟便作出恍然状：“哦！不过，他肯定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苏凉便笑骂：“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姐弟俩说说笑笑的回家，苏小弟苦着脸说：“姐，你不知道，我们老师拿你做榜样呢，总是拿你来说我，总是说我要有你的一半优秀就好了，唉！我看我是翻不了身了。”苏凉便拍着小弟的肩膀：“你不会加把劲，努力努力啊！”小弟沉默，他看着苏凉的眼睛，小心翼翼问：“姐，你怨咱妈吗？”苏凉微愕，她的眼神里是大大的问号。小弟苦涩地笑：“姐，有一次我看到咱妈哭了，她后悔没让你念高中，她总说亏欠了你。姐，如果我再大点我一定缀学，供你读高中读大学。”然后他的神色整个沮丧起来：“可是，姐，我太小了。”苏凉沉默，不怨吗？怨！很怨！那时的苏凉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自我开解，还没有成熟到看懂母亲的眼泪。但是她笑笑：“弟，没事，谁让我是你姐呢！你好好读，争取把姐的大学一块念了。”她在心里补充道：“弟，你可知道，那遥不可及的大学，是我的梦啊！”小弟郑重地答：“姐，我会的……压力好大！”最后一句，小弟撒娇地冲着苏凉道。苏凉拍拍他的肩膀：“弟呀，有压力才有动力嘛！”苏小弟哀怨地眨眼：“姐，你咋老气横秋的？”
　　老气横秋吗？苏凉有些愕然，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一条灰色带白色小花的连衣裙。苏凉想着升入中三的时候，有一次返校，苏凉妈帮着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嘟囔：“你看看你，衣服都不会买，不是灰就是黑，就没一件鲜亮点的。你这个年纪不穿得鲜亮点，等年纪大了想穿都没法穿。”那时候，苏凉只是抿着嘴笑，她说：“妈，这是流行。”可是，真的是流行吗？哪个小姐妹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有她总是一身素色。她不禁苦笑：老气横秋吗？是啊，老气横秋吧，心似乎早已历尽沧桑了。
　　爸妈天天催她去新单位报道，苏凉却不置可否。她天天窝在家里，贪婪地看着表姐为她背回来的半袋书。苏凉的阅读量空前的大了起来：琼瑶，席绢，池莉，三毛，金庸，古龙，卧龙生，还珠楼主，梁羽生，温瑞安。《简爱》《乱世佳人》《飘》《基督山伯爵》……一本又一本，苏凉无视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完全沉浸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苏凉妈终于沉不住气了，硬把苏凉拖出了书窝，拖去了镇上。女儿要参加工作了，她想为苏凉置办几身像样点的衣服。这天正好是个大集，集市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苏凉蔫头耷拉的跟着，她是真的不想去，去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这样不是挺好吗？况且，自己压根就没想要去那家单位，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坏了，自己还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呢。可是，看着兴致勃勃为自己挑衣服的母亲，她怎么都开不了口，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苏凉忽然站住了，隔了那么多的人群，有个少年正定定的望着她，他比以前更高了，瘦了也结实了。他眸色深深，一眨不眨的盯视着她，眼睛里烟波生澜，是司云帆。他的旁边站着司云卿。
　　一种苦涩的味道翻卷着漫了上来，苏凉下意识的低下头审视自己的穿着。她有点笨拙的拉拉这里，拽拽那里。有一刹那的时间，她痛恨自己为什么穿得这么素淡，可是她忽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自嘲的摇了摇头，笑了。
　　司云帆一动不动望着她，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流淌。直至多年后，苏凉依旧能够清晰的记起那个目光，还有那个少年定格的模样。
　　司云卿发觉到司云帆的异样，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一抹惊喜浮上脸颊，抬手招呼着，作势要过来。苏凉忽然就低下了头，她快步跟上了妈妈:“妈，咱们去那个店里看看吧，刚才我瞄着那边有件衣服很漂亮！”
　　苏凉逃了，她拽着妈妈走了，淹没在人群里。司云卿收住步子，不解的用手挠了挠头，转头看司云帆:“云帆，苏凉应该看见咱们了吧？”司云帆凉凉的笑着，眸子变得冰冷一片:“走，回家！”便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司云卿暗暗的想:明明是你提议要来的，三年来，哪一个集你都要拖着我来，来了却又不买东西，真搞不明白你！摊摊空空的双手，司云卿快步追上了司云帆。司去帆却拐进了一家酒楼，他说：“云卿，陪我喝酒。”司云卿拉住司云帆的手：“哥，你疯了！爸要知道你又跑这儿来喝酒，非削你不可！”司云帆恶狠狠地瞪他：“你喝就进来！不喝就滚蛋！唧唧歪歪的像个娘们！”他一脚踢飞了脚下的一个空瓶子，推门走了进去，司云帆的脸涨得通红，他气吼吼地跺跺脚，却还是跟了进去。
　　司云帆一杯接一杯的喝，似乎要把所有的不快都用酒精浇灭了。司云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上前夺下他的酒杯，司云帆便拿起酒瓶往嘴里灌，酒夜顺着嘴角流下，一片狼藉。司云帆喝醉了，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然后他苦笑：“云卿，看到没？人家念书了，人家眼界高了，人家要飞了。”他伸开双臂做展翅飞翔的样子，却是脚下虚浮，一下扑倒在地上。
　　司云帆没有去高中，虽然他的分数线已经高于录取线。他选择了放弃，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直到多年以后，时间久到似乎已经是沧海桑田的距离，苏凉才知道了原因。
　　苏凉曾经在日记本中写到:
　　如果我没能考上，妈妈是不是会同意我的复读呢？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中考前夕，苏凉的日记本不翼而飞，苏凉为这还哭过鼻子。然后在某一天的中午，司云帆拿着这本日记站在苏凉的面前:“苏凉，你的日记本怎么跑去了我的桌洞里？”苏凉一把抢过:“你没看过吧？”司云帆不屑的撇嘴:“谁稀罕！你不是上着锁吗？我又不知道你的密码！”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它不停的跟你开着这样那样玩笑。欧阳曾经说:“或许他看过你的日记，以为你会回去复读也不一定。这或许是唯一的可能了，你们同时复读！”苏凉震惊莫名：“不可能啊！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他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儿戏？”多年以后，当苏凉知道事情的真相确实如此时，久久不能言语，心里是翻江倒海的痛。
　　可是，彼时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了。有些事，有些情，误了就是误了，错过就是错过，这是很久以后苏凉才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