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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邻里之间(下)

作品名称:忆往昔峥嵘岁月愁      作者:白板      发布时间:2015-03-15 20:32:30      字数:6117

  三、五七小学
  上世纪七十年代,小孩子还没正式上学之前,一定要先上“五七”小学。这“五七”小学和现在的学前班还不是一回事儿,一般只有一年到两年,这一两年抵正规教育的年限,就是说如果你上了一年的五七小学,那么上正规小学就从二年级开始。
  我上了两年的五七小学,我之后的孩子,好象就没有这种制度了,直接可以上正规的小学了。
  五七小学不正规,教学场所不正规,连老师也不正规。
  我的五七小学离年倒是近,只有三间房,印象中也只有一个老师,就是“二他妈”,因为她是我的华婶,我们称她为华老师好了。
  “二他妈”原来是跑街道的,办五七小学了,实在没人,就把她找来了。
  “二他妈”嫁给老华的时候,人虽然长得不起眼,却是正经的黄花闺女,不知怎么就嫁给老华这么个鳏夫了。嫁过去还受气,真是斜了门了。
  我们那个时候,上五七小学,都是自己从家里带凳子去。因为我妈和老万家有着某种约定,所以她强迫我替小竹扛凳子。我不敢违抗,又不情愿,一个人扛两凳子,着实对于我这么瘦小的孩子来说,有点强人所难了。我就欺负二华帮我拿一个,因为二华不用扛凳子上学,她妈是我们老师,他有优待,可以有专座,不用从家里带。但是,二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怎么欺负都可以的二华了,原因很简单,也是因为他妈是我们的、特别是我的老师了。
  上学还有一项顶顶重要的工作,就是生土炉子。大冬天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教室里冷得要命,不生炉子,根本待不住人。于是,生土炉子这项事关生存的大事,就落到我们这些小小年纪的男孩子身上。
  你能想象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整天背个破书包,还要扛个凳子,到了学校自己生火取暖的学习生活吗?这就是我们七十年代孩子们的求学生涯第一课,和现在的孩子们比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生土炉子,那个时候还叫洋炉子,土得不得了的东西,起个“洋”名字,我至今都不理解。还要自己从家里或别处找着引火之物。煤是街道供给的,数量倒不是不足,质量可就不好说了。每天一早,我们这些男孩子,早早地就来到了学校,热火朝天地开始生起了洋炉子。
  我是生洋炉子的主力,用小斧子劈柴,用斧子背儿砸煤块儿,找旧报纸、杂志,划火柴点火,业务溜着呢!
  一般将洋地炉子生起来,起码要一个小时左右,这期间教室里烟熏火燎的,小孩子们都咳来咳去的,也学不了什么习,就在一起打打闹闹,这是我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炉子生好了,我得意地坐在我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凳子上,也没什么心思学习,看着我的同学们,一个个在温暖的教室中看书识字,特别是小女生,小竹和小秋之类,安静地爬在桌子上写字,一种自豪感由然而生,不用老师吩咐,争着抢着添煤加柴,忙得不亦乐乎。
  写到这里,我仍能感受到满身、满脸的煤屑气息,以及教室内无所不在的呛人的焦油味儿——灰头土脸,却依然神采飞扬。
  这个时候,我们的老师,“二他妈”华老师就出场了,穿得粗粗壮壮的,不像个老师,却象个公社的饲养员。
  她先在黑板上写几个字,然后走到我们中间,事实上是走到炉火正旺的炉子的位置,手捧着课本:
  “来,同学们,我们今天来学新字。”二他妈教小孩还是有一套的。
  “袄,棉恼的袄。”她大声地领读。
  “袄,棉——恼——的——袄——!”下面一群小黑脑袋抻长了声音,跟着摇头晃脑地大声嚷嚷。
  你们听出点儿不对劲没?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老师教什么你就学什么,哪那么多事?
  可是二华,我们老师的宝贝儿子却大义灭亲,直嚷嚷:
  “老师,错了!”
  他原来在班上是喊妈的,被他妈骂了几回,终于改过来了。
  “哪那么多事?才认识几个字,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坐下!”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老师,棉恼、棉裤我们都会了,教点别的吧!”徐大马棒受到二华的鼓舞,也开始发难了。
  “就你那样,教别的你会吗?”二他妈毫不掩饰地嘲笑徐大马棒。
  徐大马棒光能撩闲,不能平事,被老师一呛,没话了。
  “老师,他听不懂,我能。”我这人就是这样,不怕乱子大,什么话都不能让它掉地上,非把它接住不可。
  “就你,猴三儿?你想听什么?”二他妈不能示弱。
  “就讲马尾巴的功能吧!”我振振有词地说。
  马尾巴的功能,是文革时期老电影里面的一句著名的台词,说的就是老贫农给下乡知识青年驴唇不对马嘴讲课的事儿。
  我们这帮孩子虽然小,电影都是看了的,这意思太明显不过了,你二他妈给我们上课还嫩点儿。
  课堂里一片欢笑之声。
  “猴三儿,你扰乱课堂,你给我上前面站着!”二他妈恼羞成怒。
  “老师,电影里没讲明白,我是真想知道啊!”我还在狡辩,把课堂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回家问你妈去!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老师气坏了。
  我被拧着耳朵拎到了教室前面的煤堆旁:
  “双腿并拢,站好了,今天别想回家吃饭。”
  “还有二华呢,二华也闹了。”我心不甘。
  “二华也上来陪站!”这一家人真够一台戏了。
  我们五七小学的课,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进行。
  二他妈好象外面总有要紧的事儿,心思完全不在我们班上。
  动不动地,她就说:
  “小秋,你来看自习,谁不听话,回来告诉我。”然后就没影了。
  小秋,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齐耳的短发,显得干净利索,人又聪明,听话,特招老师们喜欢。然而,二他妈却找错了人,小秋,管自己还行,管别人,那不扯吗?我们的“五七”小学的局面,渐渐失控。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关键时刻小竹站了出来。那个时候还没有三叫驴子、二楞子这帮牛鬼蛇神,不服管的就我和二华等几个,把我们按住了,基本就大局底定了。
  “猴三儿,你再闹,我就告诉你妈去!”
  小竹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这样我就不敢放肆了,她是我未来的媳妇,我妈身边的间谍,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得不有所收敛。
  “二华,你跟你妈对着干,是彪还是傻?”小竹对症下药,看问题还真是入木三分。
  二华当然不能承认他彪或者傻,也开始收敛。
  我们两个败下阵来,班里的事情就解决了。
  所以说,在当老师方面,二他妈比起后来的夏老师来,还是差远了。
  班上不闹了,我就和二华掐。
  对于二华不服我的管教,我是耿耿于怀的,小样儿,牛啥啊,你妈不就是老师吗?
  明着来我不敢,我就下课的时候,借着疯劲,狠收拾他。你别看我个儿小,但是有点干巴劲儿,一般的小孩子还真不是我的对手。动不动地二华就被我弄煤堆里了,一顿胖揍,打得他黑头土脸、鬼哭狼嚎的,叫:“妈呀,妈呀”的意思叫他妈过来帮忙。
  一开始,二华他妈还向着他的孩子:“猴三儿,我看你又是皮子紧了。”过来踢我两脚,顺便把她儿子拉起来。
  时间长了,二他妈就疲于应付了,再说了,小孩子瞎胡闹,能伤到哪里去,最关键的是,还有那么多其它的孩子看着呢!
  这就是他二华不聪明的地方了,你说二他妈能帮助自己的孩子打同学吗?
  于是,二老妈就把我们俩个全拉到黑板底下罚站,每个人还给上一两撇子。二华老觉得那是他亲妈,没拿亲妈当老师,自然地就比我多挨那么几下,我心里平衡多了。
  二华也有欠收拾的地方,仗着他妈是老师,动不动就欺负其它孩子。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主持正义:“报告老师,二华又欺负人了!”
  一来二去的,二华再找他妈就不好使了。
  二华也学乖了,又主动地投怀入抱,归到我的门下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关键看现实的表现,先帮我分担背一个凳子再说。正当我准备把我的两个背凳子的任务,分一半给二华的时候,三丫崽子小竹,却不用我替她背凳子了。
  小竹早看出我的不乐意来了,另外看我一天到晚没个稳当劲儿,象个活猴子,欺上压下的,不是个好东西,早就想离我远远的了。所以,当我把二华拎过来,让他替她背凳子时,小竹小辫子一甩,倔强地说:“不用!”,那真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我弄了个大红脸,小孩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说:“二华,今后我的凳子你负责背”,我得找回点面子来。
  “好,好!”二华有了立功赎罪的机会,哪里会放过!
  “哼!”小竹轻蔑地对我们两个狼狈为奸的行为表示不齿。
  这事儿有点不好办。替小竹背凳子,是我妈主动要求,并经过我万大爷首肯的,虽然我从心里往外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不能她小竹说不背就不背了,对他们没法交代啊!
  于是,第二天,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上学前照例先到小竹家,抢着去拿她的小凳子。
  小竹说话算数:
  “不用你背!”她态度坚决,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这样,就不是她小竹了。
  “怎么了这是?”我万大爷不高兴了。
  “小竹怕我累着。”我忙不跌的解释。
  万大爷显然很满意他的丫头终于懂点儿事了,转身不再问了。
  “一个小凳子能累到哪儿去?,再说了,那不是你们家主动要求的吗?”我万大娘看出不对来了。
  “我不累,主要是小竹怕我累着。”我厚着脸皮继续说。
  “他欺负二华,我不用他背了。”小竹不依不饶。
  “他欺负二华跟你有什么关系?小丫头片子以后少管闲事儿,二华那兔崽子就欠收拾。”我万大爷对二华印象老不好了,对小竹的表现又不满意起来。
  “你离二华远点儿”,我万大爷继续说教:
  “不能和小三儿学学吗?”我在他老人家心目中,永远都是好的。
  三丫崽子小竹挨了骂,明白继续与他那重男轻女的老爸纠缠下去更不会有好结果,只好说:
  “别人都自己背,我也自己背。”
  “这就对了,该怎么事就怎么事,别总拿别人说事儿。”老万在家里总是有理。
  “呸!”小竹偷偷地对我啐着。
  “哼!”小竹她妈也看出猫腻来,对我怨气冲天。
  从这件小事上,看出了我的虚伪和不地道,小竹不待见我是有她的道理的。
  很顺利地解决了不背小竹凳子的事,我自己的凳子也顺便推给了二华去背,我的感觉那是一个字:爽!
  可二华背了我的凳子没几天,被二他妈看出了门道:
  “猴三儿,你是不是皮子又紧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不再用二华背凳子了。
  我们“五七”小学,就只有二他妈这么一个老师,语文算数全包,不象后来的正规小学,学科都是分开来的。学好学不好也没个标准,全靠家长问:
  “最近我们家小三儿在学校表现怎么样?”作为邻居,我妈和二华妈混得很熟,时不时地这样问。
  回答就不大一样了,有时好有时坏,好的时候不一定是我真的好,而是她心情好;坏的时候,就一定是我坏,或者她的心情很坏了。
  我万大娘从来不需要去问,二他妈就主动来汇报了:
  “他万大娘,就数你们家小竹懂事,将来肯定能出息!”
  “你去和他万大爷说一声,老万可不拿我们家闺女当回事儿。”我万大娘从不放过挤兑老万的机会。
  “哼!头发长见识短!”听到这话,老万这样回答,也不知道是说谁呢。
  我从来就没真正把她当过老师,就把她当成二他妈,或是跑街道的。
  五七小学的时候,似乎总拌着悲剧的发生。
  先是闹地震,白天晚上躲来躲去的,家家户户弄临时地震棚什么的。我们家就没弄,本来就是间破屋子,和地震棚也没什么区别。
  你还别说,离我们不远的海城,还真地震了,由于事先有了准备,损失不大,大家就更信了。
  后来,最冷的那个冬天的早晨,收音机里传来哀乐,周总理离我们远去了。
  再后来,更大的地震发生了,在唐山,死了好多人。
  最后,当我们在秋天的一个下午,象往常一样玩耍时,世界停止了喧嚣,地球停止了转动。
  我们的老师,二华他妈,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把我们都吓傻了。她的双眼哭得红肿,几乎神志不清,不知对我们还是对她自己说:
  “毛主席他老人家走了,天塌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那种迷茫和无助,深深地感染着我们这些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孩子,无论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跟着号啕大哭起来。
  街道上所有的家庭妇女都集中起来,听收音机,开追悼会,二他妈领头,痛哭不已。
  我们的心跟着沉重了好多天,以至于后来我到殡仪馆,一听到哀乐,就想到七六年的那个秋日。
  过了秋天,我们就都上正规小学了,也就是新和小学。二他妈华老师,就又回去跑街道。
  她平常喜欢研究点小中医,没有师傅,也不知道打哪儿弄来本书,旧的不得了,有事没事地拿个细钢针,对照着书中的小人儿,在自己身上扎来扎去的,就是针灸,说什么中医治大病,弄得我妈挺信的,没事就找她扎两针,还想拽上我也去试试。想想她当我们五七小学老师时五大三粗的样子,我宁可忍着剧痛去南地医院打针也不敢相信她。
  那时候,每个街道都有个卫生所,叫“六二六”,就一间小屋子,里面有些红药水、紫药水,还有些止痛片、感冒药、消毒水、纱布之类的,大病看不了,小病呢,估计也看不了,因为就连爱生病的我,也从来就没去看过。
  “六二六”卫生所,“五七”小学,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话办的。为什么是那几个数字而不是别的,那是因为他老人家那天说和话,如果他晚说一天,就该叫“六二七”或“五八”了。
  卫生所那间小屋子,关着的时候多,开着的时候少,也没个专人管理,当老师之前的二他妈,就兼管着“六二六”的业务。原因嘛,我猜可能就是由于她会点儿小针灸。
  所以我的启蒙老师,往大里说,还是个医生。
  就二他妈那个体形、身材,居然能传出“绯闻”来。
  我们知道的这“绯闻”,都是从她爷们,老华那儿听来的。
  老华一天喝醉了酒,连打带骂地把老婆哄出家门,在老华语无伦次之的怒骂中,我们就知道了,原来和他老婆“搞破鞋”的,居然是他无限崇拜的“寥所长”,这太令人不可思义了!
  派出所和街道,是中国社会最基层的组织,总在一起打交道,时间长了,男男女女混得熟了,打个情、骂个俏,也情有可原。但二他妈明显不是那种面儿上的人,打情骂俏的事儿估计也做不来,怎么能和派出所的所长有一腿?说出来谁信啊?可他老华,竟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往自己媳妇身上泼脏水,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更何况家丑还不外扬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没人能说得清楚。躲到老万家里的二他妈,在万大娘和众女儿的安慰下,仍然泣不成声。
  “老华这个二货,嫁给他真是倒血霉了。”我万大娘把平日里对老华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了。
  “你别回去了,就在我们家住下,让他烧包的自己干靠!”我万大娘自己也受够了老万的气,不敢和老万对着干,全拿老华当老万了。
  你还别说,这一招还真好使,老华以后不怎么难为他媳妇了。
  我关心的是那个“寥所长”。
  关心的结果是,“寥所长”根本就不是什么所长,只是一个普通的民警,犯了错误倒是真的,不是喝酒误事,就是男女作风问题,从市局打发到派出所了。“绯闻”一闹出来,在派出所也待不下去了,又不知调哪里去了。
  这个“寥所长”,也就是老华口中能为我们家办户口的那个人。
  老华集烟标又少了一个渠道,我为老华不值。
  老华喝点小酒就分不清里外,我为老华不齿。
  风波过后,二他妈依旧跑她的街道,兼管着“六二六”,直到这个卫生所取消。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件事儿。人们,包括我在内,都把这事儿的过错记在了老华身上。你一个倒班的臭工人,怎么和派出所的民警搞到了一起,还称兄道弟的,不是你引狼入室是什么?
  憨厚朴实的二华他妈,任劳任怨、没多少文化的家庭妇女,自己能没事儿琢磨个小针灸,真是个奇迹。
  老华能娶到她这样贤惠的媳妇,也应该算老华一生的幸运。
  让她扎扎小针灸又何妨?说不准还真能起点作用呢!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有点儿小小的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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