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顶山下红旗乱(一—三)
作品名称:忆往昔峥嵘岁月愁 作者:白板 发布时间:2015-03-14 12:01:19 字数:14464
平顶山下红旗飘,
三年二班来赛跑。
你追我赶争上游,
二十一世纪把手招!
平顶山下战鼓擂,
革命小将群英会。
东风吹来西风溃,
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平顶山下战旗红……
每当新和小学开运动会,各年各班的各路高手的通讯报道中,无不提到“平顶山下”这四个字。于是,在学校的广播喇叭的一片吵杂之声中,“平顶山下”四个字格外的刺耳。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平顶山下”就成为我读书之地的代名词。
平顶山原在本溪市的东南角,山脚下面的一抹斜坡和沟沟杈杈构成了市区的主体。后来城市扩建了,平顶山渐成城中山,本溪市政府,顺应时代潮流,在上面建起了森林公园,更丰富了其为本溪市标志的内涵。
平顶山因其顶平而得名。其顶到底有多大多平?上面有大型的演艺广场,亭台庙阁,野生鸟放养场,曲径通幽,风清气爽,是本溪市人民休闲、锻炼的绝佳之选。有新民谣为证:“精神病,脑血栓,一天一趟平顶山”。但在几十年前,山上面除了一个空军的雷达站外,几乎一无所有,基本保持了原生态。但这并不耽误它成为本溪市的标志。
新和小学坐落于一片慢坡之上,淹没于一片公房和棚户房之间,勉强能汽车的土路,通到那里就到头了。严格来讲这个慢坡应该是本溪的一个叫草帽山的一部分,草帽山斜对着本溪市内第一山——平顶山。我们这些孩子之所以不称自己的母校在“草帽山下”,我想一是草帽山名字太土,也不出名,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第一个想出这个名词的天才,把握得确实到位,于是就先入为主,后面的来者也就约定俗成了。其实,本溪就这么大块地方,真正在平顶山下的小学就有好几个,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自称“平顶山下”。
在这一篇章里,就涉及到各路孩子了,我们这群孩子,在那个年代,象是路边的野草,自然地疯长着,有阳光雨露,也有风电雷鸣,少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这和我们的一下代的受到的过份呵护,迥然不同,孰优孰劣,孰是孰非,你自己判断。
一、易大军
每当学校开运动会,都是孩子们的节日。
小孩子可以不上课一到两天,穿上毛兰裤子白衬衫臭美一下,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家长多要几个零花钱,解解口馋。至于比赛本身,倒是无足轻重的。学校也组织弄些枯树枝做的假花,摇来摇去的制造欢乐的气氛。小混混儿们也不放过立棍、敛财的大好时机,穿行于各年、各班之间,往往都收获颇丰。
其实那阶段,我基本上也属于小混混的行列,只不过还没有不要脸到去翻别人兜儿,抢别人零食、零钱的地步。我做小混混,一是虚荣,二是天性使然,我就是个天生淘气的孩子。但我也有原则,就是绝对不以祸害别的孩子为己任。在那个年代过来的孩子中,没有几个人没有被坏孩子截道的经历,就算是我,也有被大孩子截住翻兜,不挨打就不错了。
我们班每年的运动会,主力队员就那么几个,女生中三丫崽子首当其冲,要不说人家是好孩子呢,各方面都拿得出手。
男生中就多了一些,“二楞子”主攻短跑,易大军包了中长跑,“三叫驴子”则是跳和投的专业户。这个三叫驴子,那是我们班一霸,每每参加完一项比赛,就伸手向夏老师要冰棍——用班费买的冰棍,象是才表演过杂耍的猴子,回到主人身边讨赏。这种事只有他三叫驴子能做得出来,别人还真不好意思。
和三叫驴子比起来,易大军绝对算上一个好人了。
易大军是我们那帮同学中间,好孩子和坏孩子都记忆极深的一个人,也是我印象中唯一没有外号、从来都被人称呼大名的孩子,他人长得也帅,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潇洒,近乎完美的形象深深地留在了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同学的心里。
然而,很不幸,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完美的。这个易大军,命运多桀。
多年以后,我和小竹意外相会,谈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易大军。一谈起他,小竹的话就特别多,而且眉飞色舞的。她的结论就是,易大军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从她的口气中,渐渐听懂了那时的我为什么总不招她待见。
可她哪里知道,易大军是个地地道道的坏孩子。这就是所谓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游离于好坏孩子之间的老油条,我深知我们班、甚至我们学校每一个闻人的底细。
易大军心灵手巧,属于“天才”那一类的,学什么象什么,做什么成什么,我们班的第一支火药枪就是他引入的,引发了我们这帮小混子的造枪热,并迅速扩大散开来。进而引发了“三集团”和“五集团”的军备竞赛,最后导致了轩然大波。
“三集团”就是以三叫驴子为首的小混混集团,“五集团”是另外一个班,有一个叫“小武子”的为首的小集团,关于这两个集团的明争暗斗,我们以后再说。
那时候的孩子们都以穿一身军装为荣,象我们转山沟里出来的孩子,无论是我还是二华,弄一身军装都是奢望,就算三叫驴子,英雄半世,也没弄得一身象征着身份和风度的军装,连半身——一件军上衣都没混上,顶多就比我们多一顶军帽,那还是抢的。
印象中易大军永远都是一身干净的军装,那种单调的国防绿,在那个物质稀缺的年代,令人艳羡无比。按理一个小学生,是撑不起一个大人穿的军装的,一定是改小了的或是仿制的,可就是奇了怪了,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让人看了就是百分之百的真军装,比解放军叔叔看起来更有范儿。
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敬的人,甚至没有人打听他有几个哥。都自觉地不去欺负他。三叫驴子也不例外,对他从来都是另眼相看。听说他上面只有一个姐,爸爸是军人,妈妈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可以说无微不至,应该说从小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然而让人不解的是,他却和三叫驴子他们打得火热,虽然凡事不出头,却是“三集团”的编外干将。他的个人魅力,连“五集团”也能感染,三、五集团的几次火并,都因为他的临时变挂而无疾而终,对此,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的怨言。
还是从我们班第一枝火药枪说起吧。
火药枪这东西,七十年代过来的坏孩子都玩过,这真是个天才的发明,满足了我们那个年代那些爱舞枪弄棒的孩子们的最基本的虚荣,至于真的到开火伤人,倒是少有的事。
火药枪肯定不是易大军发明的,但易大军却是我们那拔孩子当中亲手制作,并将其发扬光大的第一人。
他先是上课时自己在座位上鼓鼓秋秋地制作,没有让谁知道的意思。但慢慢地就被这帮小混子们发现了,被惊为天人,全都过来学艺,课堂之下暗潮涌动,制枪热蓬勃兴起,这些哪是三丫崽子小竹她们这些整天闷头学习的孩子所能知道的呢?
易大军最后创新到将一颗真子弹安装在火药枪上,天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真子弹。我怀疑他是从“二楞子”那儿弄的。看到这支枪,我们都张大嘴巴说不出话。试枪的那天,是秘密进行的,只有少数人参加,我有幸也是见证人之一,易大军揣着枪,和三叫驴子等一干干将来到学校后面的僻静处,在一棵大杨树前面站定,易大军镇定地掏出枪来,也不说话,对着粗大的杨树干,扭过头去一搂火,我们都背过身捂住耳朵闭上眼,只听“当”的一声,一股刺鼻子的火药味冲来,有人就咳嗽了。
子弹打到树干掉了一大块皮,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易大军举起的手还没有放下,微微有点儿抖,那支枪,因为铁丝做的枪架强度不够而严重变形。易大军放下手,看了看已经损坏的火药枪,不无遗憾地说:“还得改。”
我们这帮人都看呆了。
他造枪,先画个图,把比例和材料搞清楚再动手。
这就是机械制图、机械原理和机械制造啊!为这个,我日后在大学学了四年,小小年纪的他,在那个年代,没人教,就懂得先制图、再下料、最后才是组装的道理,不象那些跟风者,一天到晚瞎比量,没个计划也没个目标,弄出来的火药枪总是和别人的一个样子。
易大军的这个业余爱好毁了他。
四年级寒假过了年,易大军就再也没有来上学。夏老师说易大军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崩了手,残疾了,上不了学了。后来我听二华说,易大军的右手掌崩得只剩下骨头了,这辈子人算废了。我忙问怎么崩成这样,按理一个小鞭或二踢脚也不至于啊?要说二华,办什么事儿都不求甚解,草草做答:“夏老师说放鞭炮崩的。”我还不知道是夏老师这样说过吗?我不再理二华,但也没有去追究易大军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我怀疑和火药枪有关。
不做火药枪的时候,他也爱低个头,在白纸上画小人,完全是素描,没有任何的背景图影,只有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各种武打动作的小人。
“这谁啊?”一次我边看他画边问。
“大刀王五。”他不抬头,图画上的王五渐渐成形。
“这又是谁啊?”他又画了一张。
“燕子李三。”画面上的李三神采飞扬。
“这个呢?”的拣出一张他以前画的。
“小李广花荣。”他还不抬头,接着画他的画儿。
“这个小李广送我吧,我喜欢他。”我央求道。
“喜欢就拿去。”他总算抬了一下头。
那小李广画的,精神抖擞,怎么看怎么有易大军自己的影子。
“这些都谁教你的?”我对此非常纳闷。
“这些还用人教吗?”他对此非常不解。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人的?他们都干嘛的?”我好奇地问。
“看小人书呗!这些人都是英雄。”
“哪儿弄的小人书,借我也看看呗!”
“我没几本。你去地滩看,工人电影院旁边的书滩上有的是。”
“噢……”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小人书我最爱看了,可惜家里穷,买着看是奢望,借着看又都没有,平时真是难得一看。
易大军随意的一句话,给我提供了重要信息。以前我光故着疯玩了,脑子空空如也,和他易大军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懂,这哪行啊?
于是我开始光顾工人电影院旁边的小书滩。那种只有一间小平房,夏天在外面搭个塑料的凉棚子挡风遮雨,冬天在室内生个土炉子取暖的旧书滩,主要是小人书,供附近的一些学校的孩子们看,有时候还能看见大人在那儿看。
小人书还真不少,因为我的零花钱有限,就拣些重要的看,什么《三国演义了》、《水浒传》了、《隋唐演义》了,这些书全套基本全看了。当然不是以画武打小人为目的,我早把这事给忘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宝库,给了我巨大的精神营养,使我很早就有别于其它孩子,这得益于易大军不经意间的指点。
所以当我后来在少年宫,对着各种眼花缭乱的培训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画画,可惜没能坚持下来。
易大军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
他有把口琴,不轻易拿出来吹。一次放学很久了,我疯玩了一圈,准备回家时,发现他一个人在学校旮旯的一块石头上吹口琴,曲名大家都熟悉,《红星照我去战斗》,夕阳下,微风中,一个少年,优扬的琴声让我陶醉。
“吹得真好!”等他吹完,我由衷地赞道。
“你要想吹,你也能。”他表现出无所谓来。
“想不到你还懂得音乐。”我很是倾慕。
“我并不识谱。”他回敬道。
“不识谱就能吹出这么好的歌来?”
“不必识谱,只要用心,就能吹奏出来。”
我也想吹吹试试,但口琴这东西,你知道,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向别人借?我只好咽了咽吐沫。
我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是因为我深深地怀疑他说的话。
多年以后,当我有了足够的零花钱,第一个愿望就是买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口琴,只有小学音乐课基础的我,可能只是怀念我心目中美妙的童年剪影:一个少年,在夕阳下独奏。我想复制这个场景。当时正在演一个反映老山战事的电视剧《凯旋在子夜》,其中的主题曲,就是前线战士,在明月星稀的夜晚,前沿阵地之上,用口琴独奏:
当我躺在妈妈怀抱的时候,
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
它是我的好朋友,
不管你有多烦恼,
只要月亮照在我身旁,
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啊飘
静静的夜,孤独的心,游离于生与死之间,战士的口琴声,吐露真情。旋律优美,感人至深。
我情不自禁地用那把属于我的口琴跟着吹,一点儿一点儿,试着来,一遍又一遍,从不着边际,到有点门道,最后是一支完整的曲子了。飘散在空中的音符,从四面八方聚拢,环绕在月亮周围,那明明的圆月中,呈现出易大军自信的脸:
“不必识谱,只要用心,就能吹奏出来。”
我的家人,听到我用口琴,给他们吹奏我的心声时,全被惊住了。
他们说我是“天才”。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按照一个天才少年的指引,才做了一点儿所谓“天才”才能做成的事儿。
“天才”的易大军,学习成绩却一般,我看他和我一样,上课没用心。想法估计和我也一样,就这么点东西,翻过来倒过去的学,没意思!他的心思都用在他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上了。
什么更有意义?
画小人,吹口琴,造火药枪,哪个都比每天没完没了地写田字格有意义。
易大军和谁走得都不近,也和谁都不远。不远不近之间,让他更显得超凡脱俗,让我们这些俗人更加俗不可耐。
正和小竹的感觉一样,易大军是我们班女生崇拜的对象。
那个时候,别看年纪小,封建思想可比现在多得多,男女同学基本上分成两个阵营,不在一起玩。但明显的,小女生都爱往易大军身边凑,易大军说话,女生们也爱听,不象我,一吱声就有小竹或夏老师一声断喝:
“猴三儿,你又扰乱课堂纪律!”
或者:
“猴三儿,你又耍小聪明!”
上体育课的时候走正步,没有人比他踢得好,可能是遗传的缘故吧,他爸是当兵的,所以儿子就天生的会踢正步?这个解释太牵强,可别的运动项目他同样不差。那时,我们学校有个女体育老师,姓王,进取心特别强,曾想搞个垒球队,以图在周围的小学比拼中有所突破,找了一堆孩子试,这个易大军,一教就会,上来就打得有模有样,其余的没一个好使的,特别是用棒子击球,球能打到人,人却怎么也打不到球。棒垒球是个集体项目,一枝独秀难成林啊,学校和王老师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至今还令许多人遗憾不已。
易大军的体育专长,让我们的王老师喜欢得不得了,多次让他在课间操的时候,上主席台领操——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荣誉,令许多孩子趋之若鹜。每次易大军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领操员的角色,几经易人,最后固定在了小七的身上——关于这个小七,我们以后会提到——并且一直伴随到小七小学毕业。
按理,象他这种各方面都拿得出手的通才,应该在学校出人头地。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对于响应学校号召,象当干部、出风头之类的啦,一点儿都不感冒。夏老师费了很多心思,想把他“收编”过来,可他就是不给面子,弄得夏老师毫无办法。
当然了,他的这种态度,去少年宫之类的好事,就没有他的份儿。这是我的臆断,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是我们班特立独行的典型。
我们班另外一个个别人是我。
夏老师整天寻么能拿得出手的男孩子,好给阴盛阳衰的班级充充门面,易大军不给面子,她就退而求其次,网罗我这样的半成品,哪知我不识好歹,就是不着她的道儿,也就放弃了。
后来我想学好了,夏老师看出来了,我很容易就是“二道杠”了。
易大军要想当个“三道杠”,跟玩似的。可是他连夏老师送他的“一道杠”都不要。中国的官是要一级一级往上爬的,没有“一道杠”垫底,哪来的后来的“三道杠”?
在崎岖不平的土操场上玩命地奔跑,一到我们班附近,我们班男男女女就爆发出一阵阵直冲云霄的欢呼声,在这欢呼声中,易大军就咬了咬牙,再一次加快了速度。他那低着头暗中较劲的表情,就又一次感染了同学们,欢呼声更加喧嚣尘上,易大军就这样定格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而在我的脑海中,还多了一个个舞动的小人和不散的琴声。
从不欺男霸女,从不欺世盗名,从不以强凌弱,但也从不跟随波逐流的易大军,你是我们那个时候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
二、二楞子
“二楞子”是典型的胳膊粗力量大型的。如果要以蛮力决胜负,那么非二楞子莫属,其它各路牛鬼蛇神一律都不好使。
二楞子也是个天生的运动好手,运动会的短跑项目基本上他全包了。他跑起来有个特点,就是横晃,跑着跑着就不走直线,本来有自己的跑道,最后冲刺的时候,指定不在原来的线上。不过他这样并不影响别人的发挥,因为他的对手都在他后面望尘莫及呢。不在自己的线内,按理说该按犯规处理,但规则分对谁,对二楞子,上上下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成绩确实好,二来为这点小事儿也犯不上着惹一个小混混。
所以每当运动会最激烈的六十米决赛的时候,你看好了,是六十米,不是一百米,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操场小还是就这么规定的,最短距离跑就只有六十米,现在的小学生是不是还是六十米,我不知道,估计应该改成一百米了吧,和国际接轨嘛!枪一响,大伙看的往往就是二楞子一个人在跑,噌噌几下,斜着就奔终点了。于是人们在欢呼的同时,又纷纷打听,今年破纪录没?
二楞子永远只穿军上衣,夏天是的确凉的绿军装,冬天是上紧下翘的黄棉袄,就是小品中陈佩斯穿的那种。那是解放军战士的内棉服,一般外面还要套一件冬常服,而二楞子,就只穿这样的黄棉袄。下身却没有什么特别,不是军裤,逮着什么算什么。一般还戴一顶军帽,不过不常有,戴的时候呢就是抢的别人的,没戴的时候呢就是被人抢去了。
一到夏天,二楞子出现的时候,一般就是这个造型:两只捋到胳膊肘儿上的、敞着怀儿的绿军上衣,头上戴个军帽,戴的时候一般是将帽檐上翘或者帽檐和帽子前脸紧紧压在一起,弄成前进帽的样子,脖子上挂一个板板的小书包,垂在胸前。再加上比一般的孩子又高又大,脸上还有明显的疤痕,一看就是一个标准的小混混,没打照面,首先气势上先得三分。
二楞子总玩失踪,动不动人就没了,他的妈就来学校找。他妈也是南地医院的大夫,文文静静的小巧玲珑,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二楞子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孩子,我怀疑是抱错了。可能是家里条件相对比较好,营养跟得上吧,我们转山沟的孩子,没有一个长成他那样的。
起先夏老师爱搭不理的,那么一大堆不省心的孩子哪个不得看啊,理解万岁吧!后来弄明白二楞子他妈是医院大夫,就热情多了,对二楞子也格外关注上了。这和夏老师以前关心傻孩子小春——也就是梅医生的女儿——的原理是一样一样的。
二楞子在社会是另有一伙兄弟,他是为躲仇家,才被他妈硬安排到新和小学的,要不然,以他家的条件,最起码也是上广裕小学啊,我们那个小学在南地一片,那是石头掉到粪坑里,臭名远扬啊,但凡有点能耐的家庭,都恐避之不及。
他转来的时候,着实令我奇怪了好一阵子,是什么令我奇怪呢?是书包。
那时候家里普遍比较穷,小孩子上学,能有个书包是个很不错的待遇。一般的就是家长给做个布袋子,系个小绳子,权当书包用。好一点的就捡哥哥姐姐用过的旧书包,看着虽然旧,但象那么回事儿。最好的就是有自己的新书包,这样的都是极个别的。我奇怪二楞子,并不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新书包,而是他的新书包总是板板正正的,超出了一般孩子的自理能力。脖子上跨个板板的小书包的二楞子,上课时却从来不打开书包,也没有书放在桌面上,放了学,就又跨着板板的小书包回家了。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故意套近乎地靠近他,扯着扯着就要翻他的书包看。那位小伙伴说了,那是个人隐私,不能乱看。个人隐私?那是改革开放以后才有的名词,这之前,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哥们,东西别说随便看,随便用都行。
我扯过他的书包刚想翻开看,他却一把扯了回来:“别动!”他说。
“装什么王八犊子!”我不满地说。我知道,象他们这种江湖人物,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果然,他略一犹豫,最后还是把书包向我面前一推:“爱看看吧!”
我心计得逞,暗中得意。拎起板板书包,首先就感到比一般的书包沉,他二楞子这一天天地脖子跨着它练硬气功呢?打开一看,吓我一跳,里面一本书都没有,只有一块用废报纸包着的整整的一块砖头!我说怎么板板的又这么沉呢!
我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赞道:“哥哥,高!实在是高啊!”
他就不咸不淡地回答:“江湖险恶,仇人太多,不得不防啊!”你看这象不象土匪窝。
仇人太多的二楞子,虽然自己身大力不亏,却挑不起大旗,在社会上别人的打手,在学校里是三叫驴子的跟班,平常也不仗势欺人,倒喜欢打点抱不平,他所有的惹事生非,在我看来,都和他自己没多大的关系,整天打打杀杀的净为别人忙乎了。
前面咱们提到易大军摆弄火药枪,还安了真子弹,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二楞子就拿过真子弹给我们玩。不是一颗,而是整整30颗,齐齐地码在弹夹里,确切地说,是二楞子,拿了一个仿AK47冲锋枪——就是雷锋叔叔标准像脖子上挂的那个——的弹夹,俗称“梭子”,这一“梭子”连同里面的30颗子弹,上学来了。
那位小伙伴说了,你怎么知道是AK47的?当时的确不知道什么AK47,只知道是冲锋枪的子弹夹。后来长大了,名扬天下的AK47的图片在网上漫天飞,尤其在伊斯兰世界,简直就是随身必备的神器,最最有特点的,就是它那长长的、弯弯的、标志性的金属弹夹,哪能认不出来?
我们这些坏孩子,大开眼界,纷纷抢着进行操练。顺便说一句,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资格上前摆弄的。所谓操练,就是把子弹一个个地从弹夹上拆下来,再一个个按进去。这真是个力气活儿,我个儿小,手也小,劲也用得不恰当,每次往里按压的时候,都把手磨得生痛。
二华觉着就这么拆来按去的不过瘾,就出馊主意:“要不咱们放个响吧?”
“怎么放响?你也弄把火药枪试试?”二楞子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但又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把子弹埋地里,再用石头砸,把子弹钉地里,不就听到响了?”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行吗?”二楞子这个人,总是没有自己的主见,问大家的意见。
“行啊,行啊!”看热闹的不怕乱子大。
“那就试试!”二楞子是个爽快人,这也是大家都拿他当兄弟的原因之一吧!
说着二楞子就在地上挖了个坑,把一颗子弹拆下来,倒栽葱放在坑里,又用手按了按,使子弹竖直向下,再找了个小铁钉,钉帽卡在子弹的底火上,问:“谁来砸?”
旁边早有人找好了石头,但谁来砸这个问题上,大家都没了动静。
“还是二华来吧,是他出的主意!”有人说。
“不,不,”二华连忙说:“我没有经验。”这不废话吗?砸子弹这事谁能有经验啊!
“还是我来吧!”说这句气壮山河的话的是三叫驴子,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所以说,要当老大,就一定要有担当,尤其是地别人都冲不去的时刻。
三叫驴子举起石头,狠狠地向钉子头砸去。石头还没落地,我和二华之流,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当!”石头落地,子弹没响。
“再来一下!”三叫驴子发狠说。
又一下,这次钉子飞了,子弹还没响。
三叫驴子有些气恼,这多少让他没有面子。
“我试试。”二楞子说着,重新把钉子复位,又仔细地调了调角度。
正当我们都期待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不好了!夏老师来了!”
远远的,夏老师朝这边奔来。一堆坏小子,围个圈拿块石头砸来砸去的,准没好事啊!
我们顿时作鸟兽散。这个响最终也没听上。
是谁告的状?小竹?小七?老闷?都有可能。
感谢这些告密者,没有他们,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坏小子,可能惹出大事来。
夏老师缴获了战利品,一颗真子弹。这也可能是日后学校组织大搜查的诱因之一,那次大搜查,彻底终结了非法的造枪运动。
二楞子抽烟,这在当时的小学生中还不多见。象三叫驴子之流的也抽烟,但那顶多是耍烟,因为他抽不起,也没地儿抢,小孩子上学没有揣烟的。他搜罗别的孩子身上的那些零花钱,还不够买花生米和江米条的,哪有闲钱去玩烟啊。
二楞子是每天必抽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上瘾了,不抽真不行。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都是黄的,那是老烟油子的标志,不经过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达不到这个境界。
二楞子抽烟有个特点,就是发圈,只要他想抽,就把烟盒拿出来,周围的每个人都递一只,要不要随你。我只看到过他发圈,抽过他烟的人,从来就没有象他一样发过圈。
到了三叫驴子那儿,三叫驴子是来着不拒,但从来没见他从兜里拿出过烟。
到了易大军那儿,直接就过了,易大军从不抽烟。
烟递到我这里,我就一摆手,我怕我上瘾了以后不好办。
其它人等,基本上全装作老练的样子,叼着耍酷。
到了二华那儿,二华就说:“我只要烟盒。”
攒烟标,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一个集体回忆,各种各样的,什么大前门、大生产、牡丹、辽叶、凤凰、银象、恒大等等,对了,彼恒大非如日中天的许家印的此恒大。什么红塔山、大箭了,都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儿了。采茶灯是当时最便宜的。
二华的烟盒攒得多了去了,一部分是他收集的,一部分是他爸,老华帮忙收集的。老华,咱们后面还要说,那是好面子的主儿,能收集到市面上稀有的烟标,说明交际广,有能耐啊!
二楞子的学习成绩可想而知。为了巴结二楞子,好在关键时刻能有个靠山,我就发挥强项,在不怎么重要的考试中替他答答卷子。重要的考试,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这一答,他的成绩就上来了,他的那个在南地医院当医生的妈妈就喜形于色,乐滋滋地来学校感谢夏老师。夏老师不明就里,以为真是她的功劳,就照单全收了,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以后她或她的小孩生了病,到南地医院,就有了照应。
我很不明白,他们家和当兵的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一年四季的军上衣都是哪来的?
他的这个妈,对孩子实在是太偏爱了,你说你家孩子都这样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你还当个宝似的,这不是有病吗?这要换上小武子他爸,早就大皮带轮上了。
对孩子溺爱,绝对不是真爱,是真害,无论身处什么年代都要是一样。从二楞子身上,小小的我就懂得了这个道理。而当我当了父亲之后,却不能很好地把握爱的尺度,不经意间,就超出了界限。
我头脑中另一个对孩子过分溺爱的,就是我万大爷,对他们家“保住”那个呵护啊,最后培养出了一个窝囊废。
我就很郁闷,二楞子对我的投怀送抱置若罔闻,好像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有钱难买愿意,你猴三儿主动帮答的卷子,我二楞子可没求你,你说他这逻辑,我简直无话可说。这是我少有的看人走眼的例子。
给别人办事不求回报,对别人的帮助也不报答,不明是非、不近情理,二楞子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
然而二楞子却有着众多的朋友,确切地说是些狐朋狗友。
这曾经是我向往的,但是,这也是有代价的。
他的各路朋友实在是太多了,总有各种社会上的人来学校找,他上着上着课,人就没了,没有人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去了哪里。后来,他在十八中没待几天,就去了工读学校,在那个强制并封闭的地方,去读他最不喜欢读的书。
三、三叫驴子
易大军是一身的军装,瞅着就是个正规军,二楞子呢,好歹一年四季总是个军褂子,怎么也算个保安队吧,到三叫驴子这儿,就剩下一顶军帽了,一看就是个土匪还乡团。
三叫驴子的那个军帽,也是抢来的,不过戴着长久,不像二楞子,动不动就让人给抢走了。这不能说二楞子不如三叫驴子,而是二者的活动范围不同,二楞子是社会混子,总出去打家劫舍,遭抢的几率就大得多,而三叫驴子基本就是在学校及其周边有号,也基本上没人主动撩他,所以帽子一旦抢得了,基本也就戴住了。
说起军帽来,那时候过来的人都应该有记忆。能戴一顶军帽,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往往求之而不得。一顶在今天看来小小的“绿帽子”,当时却是令众多人趋之若鹜的。
我曾经也顶过几天,享受这顶绿帽子给我带来的荣耀。那顶军帽是我们家邻居,大混混“四炮”赏我的。
我极其荣耀地戴着军帽还没有几天,就在一次去南地医院打针的途中“遗失”了。
那天我又病了,去医院打针。离家出走的事早已时过境迁,“我师傅”最终也没来找过我这个“徒弟”,或者是他们按照我说给他们的情报,误入歧途,去广裕小学找什么“二娃子”也未可知也,总之,我又敢去南地医院了。
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就觉得脑后生风,随后是脑瓜皮生痛,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的帽子已经没了,身旁一辆自行车飞驰而过。
我的一顶代表着荣耀的军帽,就这样,带着我的体温,带着我的几绺头发,还带着我的几许遗憾,离我而去了。
没办法,军帽限量发行,资源就那么多,谁都想要,就只好你争我夺了。又说远了,还是回过头来说三叫驴子吧!
三叫驴子比我们适龄的孩子都大,可能是他爸糊涂或是压根儿不在乎他上学的事,在我看来,他至少比我们这些孩子大二到三岁。
年龄大,加上身体素质好,最关键的是心里素质过硬,不当孩子头才怪了。
我和他天生的相克,除了他们家哥儿三个打我那次外,我还有好几回差点儿死在三叫驴子手上。
记忆中,我的小学生涯,大部分是在玩中渡过的。放了学,先不回家,疯玩一阵,天不黑不往家走。
一次,我们放了学,和二华、三叫驴子他们在一块打打杀杀地疯着。那位小伙伴说了,你不是和三叫驴子不对付吗?怎么还在一块玩。其实,那个时候的小孩子,不像我现在回过头来分析的这么复杂,玩的时候很单纯,没有那么他阴谋诡计,好孩子坏孩子泾渭分明,我不和三叫驴子他们在一起玩,难道去找小竹那帮女孩子们玩吗,和女孩子在一起玩,那是“二尾子”小七的事,怎么可能和我沾边呢?再说了,我要向三叫驴子表明态度:猴三我服了,归你领导还不行吗?
玩着玩着,我们发现路边有辆带车子,没锁,就推起来疯跑。带车子,一般是自制的,用铁管子焊成的,装上两个轱辘就得,很沉很笨的那种,只能用来装些碎石烂土,接近报废,所以才没锁。转山沟那个地方,净是些坡坡坎坎的小土道,一边临着人家的偏墙,一边就是峭壁般的深沟。我们抢着推车,比谁在小道路上跑得稳,跑得快。跑着跑着就觉得不过瘾,三叫驴子说:“咱们推个人吧,谁敢坐上去?”
在崎岖不平的狭窄的小道上,一边是大墙,一边是深沟,现在想想就可怕,那时候真虎啊!
“我坐!”我呈能说。
我这样写,是想说明,三叫驴子确实不是想加害我,玩归玩,没出事之前,一切就这么简单。
有没有人跟我抢着坐,我已经忘记了,反正我是第一个坐了上去,刚一起步,连人带车就栽到深沟里去了。
等我恢复了意识,发现我蜷缩在沟的最底部,身上还倒扣着带车子,带车子的两个轱辘还在转着,我眼前视力模糊,用手一划拉,发现鼻子上挂段铁丝,再一看手,全是血,我全身顿时冰凉,大呼“救命!”血水和眼水满脸都是,我的那些小伙伴们,还有始作俑者三叫驴子,早都作鸟兽散了。
还不错,是二华向我家报了警,使我得到了及时的救助。最后,我在医院,取下那段穿透我鼻梁的小铁丝,又缝了三针,万幸之中手拣回一条命。
至今我的鼻梁上仍有细小的疤痕,那时童年给我留下的死里逃生的记忆。
三叫驴子成为孩子王,是必然的历史宿命,是各种主客观条件促成的,如果放到今天,一定不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家穷,比我们家还穷,妈早就没了,一个大男人拉扯四个男孩子——后来变成三个了——生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家庭受教育程度呢?他的那个爸,除了爱吐痰外——他在我们家赔礼道歉的时候,就净往地上吐痰了——还爱喝酒,有点儿闲钱就打酒喝,喝完酒就打孩子,你说这样教育出来孩子会是个什么结果。
三叫驴子要想吃饱饭,就得出去打野食,于是就截道,翻别的孩子的兜,抢别的孩子的东西,并渐成习惯——他自己习惯了,大家也都跟着习惯了。
另外,每个班都要有一个山头,这是当时的常例,没有就象缺点什么似的,出手狠,还有点计谋,最主要的是无所畏惧,纯粹的贫下中农出身、彻底的流氓无产者三叫驴子,就这样被历史推到了前台。
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一帮狐朋狗友的站脚助威,也不可促成三叫驴子的霸业。
三叫驴子的最主要帮手,有那么几个,其中之一就是“二楞子”,是个打架专业户,而且好象不知道为什么打,也许就是为了哥们意气,也许没有什么也许,他家的条件那么好,我都羡慕得不得了,居然整天以打打杀杀为己任,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个就是“麻杆”,我很少提他,是因为我从心里往外反感他。后来公审“四人帮”,电视直播,我一看那张春桥,嚯,这不是麻杆吗?那简直就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小时候的张春桥一定是麻杆那样,麻杆老了,一定就是张春桥那样!
还记得在《花开四季》中《梅》篇里我的外号吗?梅姨对我的格外关爱,就是他最先看出来的端倪,“小女婿”也是他最先叫出来的。
关于麻杆,不想多说,说多了,传播的都是负能量。他上课来,也不好好读书,整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关心全天下的劳苦大众,唯独不想他自己,象个老和尚打坐似的瞑想,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是在盯着某个人,并闪着让人琢磨不透的青光。另外就是整天偷偷摸摸地和三叫驴子在私底下嘀咕,我怀疑我和三叫驴子的不睦,都和这个麻杆有关。
不说麻杆的过去了,就说说他的现状吧。前些年我还看他和他下岗的老婆在南地地区,摆个专卖假冒伪劣的小电器元件的小地滩在维持生计。
那位小伙伴说了,你咋知道那都是些假冒伪劣的呢?你去他家买过吗?
没去,他这种人,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但是,我可以打赌说,只要是他在卖,就一定是假的。
你说一个到处算计的人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再有就是“八竿子”、“徐大马棒”、“老呼”、“老闷”等一众喽喽,二华也算一个吧。
易大军和三叫驴子算是松散的联盟,什么时候助他一臂之力,全看心情,得到助力的三叫驴子求之不得,得不到助力时也无可奈何,总之,易大军和这帮混混完全是两码事,推而广之,和我们班级这帮俗人,也完全是两码事。
三叫驴子的“三集团”和小武子的“五集团”打群架的事,我将在以后为大家讲,而且在那些冲突中,我又一次差点儿没命。
靠着韧劲和狠劲,三叫驴子战胜了小武子那一伙人,最终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当之无愧的新和小学的霸王。
夏老师是个知人善任的人,早就看出我们班这点猫腻了。就任命三叫驴子为“排长”,就是后来的正规叫法“体育委员”,既管学生们上体育课、上间操,又管看自习。
得了尚方宝剑的三叫驴子相当受用,格外地卖力气,吆五喝六地行使权力,无形中也抬高了他的身份。他又用这种身份,壮大他的声势,要不怎么说三叫驴子是个有头脑的人呢?
“徐大马棒,给我站直了,欠削是不?”一到课间操,就是他三叫驴子出彩的时候,他还真负责。
“老闷,去帮夏老师搬把凳子,那么没眼力架儿?”他还时不时地打溜须。
每当三叫驴子狐假虎威地过了头,夏老师就敲打敲打他:
“当干部的不好好带头,小心我撤了你。”
当排长——后来叫体育委员——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能叫老师说撤就撤了,三叫驴子马上就知道好歹了。
我们体育课王老师也很欣赏三叫驴子的运动天赋,时不时地从自习课上把他拎走,跟她去做专业训练。
三叫驴子的强项是跳远、跳高和投手榴弹——那时候还没有标枪。我才知道了跳远还有个三级跳,跳高还有个背跃式。
可惜王老师总是白张罗,棒球队无疾而终,想搞个田竟队,最后也没搞长,空耗了王老师的一腔热情。我一直想加入到王老师那个田竟队,想法也很庸俗——不用上自习课。无奈在体育方面,我没有任何特长,打乒乓球那也是日后我自己瞎鼓弄,糊弄糊涂二兰子这样的还行,遇到高手就完蛋。
要说那时候的老师真是没有私心杂念,看你是块材料,就想把你往上送。哪象现在,不拿钱不补课,节假日还得答对答对,不答对就不高兴——扯远了呵。
一开始,这个三叫驴子为了明正言顺地不上自习,还跟着去,可一到了操场,就不是他了,也不好好练啊,净扯些别的,欺负别的孩子啦,溜到外面小偷小摸啦,总是不着调。也难怪,体育训练是项艰苦的事业,不可能即时取得成果,哪象抢个小食品,翻个小钱那样有着现有的收获呢?再说了,在新和小学拿第一就行了,关于人生的长远规划,他哪看得清啊。
可惜了了,王老师也无可奈何。
夏老师的“以夷制夷”之策,不但降服了一个魔王,还落得一个清闲,真是一举两得,想不到我心目中只比家庭妇女稍强点的孩子王,竟然有如此的道行,让我钦佩不已。
但三叫驴子的这个“排长”,是个地地道道的“赝品”,别的班的同级别干部,都是“两道杠”,只有他,不但没有杠,连“红小兵”都不是,一直到他去了少管所,还啥也不是呢!
要说夏老师也真是独具慧眼,你就要是一个“红小兵”、“两道杠”给抓进去了,那算什么事啊?
一统江湖的三叫驴子,后来连夏老师管教起来都费劲了,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尾大不掉”吧!要不是他三叫驴子自己作死,我们班、我们学校还不知道让他搅和成什么样呢!
“排长”三叫驴子,习惯挥舞一个小棍,指哪打哪。他是我少年时代的噩梦,但是我不恨他,真的不恨。
不恨一个曾经让你咬牙切齿的人,你能做到吗?
三叫驴子后来失去了踪影,没有人再提到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