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林薇的秘密

　　看林薇没叠被子，我好心地帮她整理，看到枕头下面有本日记。上半年，她主动让我看她的日记，那时候，她还是个相当快乐的女生，但这段时间，我很少见林薇的笑容。特别是看了秦莉的信之后，她变得更加沉默了，有时候又问我们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比如世间真的存在天堂和地狱吗？第三空间的人能看到我们的一切吗？如果我们只有一天生命了，是选择疯狂地报复，还是选择毫无保留的爱？……
　　我打开日记本，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竟然是诸葛铭的，照片被撕坏、但又用透明胶粘好了。林薇不是迷恋杨彪吗？什么时候和诸葛铭扯上关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感情，就是个奇怪的东西。如果诸葛铭知道，在天堂里，会不会也开心地看着林薇哭泣。林薇曾说，爱情于她，越是艰难，越要往前冲。这一次，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往前冲的勇气。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诸葛铭，我也没想过要问她，很多人很多事，我想我从来就没弄清楚过。
　　吃早饭时，小晴给我发了个信息：“一支笔，写下的是一字一句的关怀；一阵风，带去的是千言万语的祝福；一个冬季，飘满整个天空的想念；一条信息，包含的是无法言说的真挚情谊。朋友，冬天来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叹了口气，发这样的信息，连接收对象都舍不得改一改，还不如不发。后来想起，她什么时候又买手机了？我没给她回信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第一节课下课时，小晴的电话拨了过来，我原本以为她又要提什么要求，没想到她说天气凉了，让我穿厚点，别感冒了，还为前几天发脾气的事跟我道歉。姐妹哪有隔夜仇，听她如此暖心的话，我感动得鼻涕都流下来了。中饭后宣教部开会，我有点心不在焉，杨彪说什么也没太听清楚。散会后，柳旭来电话说有急事，让我快一点过去。远远地，看张阳的车驰过，卷起一股巨大的尘土。菲菲被她带回去后，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喂，你找死啊，走路不长眼睛！”
　　被人大喝一声，我回过神来，发现差点碰到一辆三轮车，忙道歉，等那车走远了，我才发现那车是逆行的。
　　林薇突然请大家出去K歌，我还以为是她又有了新目标，她却在唱歌前对大家说，她考了托福，原本是考着玩的，没想到竟一路绿灯，在感情上失败的女人，总得在事业上有点成绩，她笑着说，估计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强人就是这么来的。在恭喜她的同时，我有些担心，虽然她的鸟语在这里算顶好的，可是去国外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
　　马洛珊说：“秦莉走了，你也要走，有没有良心啊？”
　　我说：“你自己一个人吗？相关手续，都办妥了没？”
　　林薇信心十足，拍着胸口说：“放心吧，一切都搞定了，还有其他学校的两个男生。英语说得好不好没关系，能弄懂意思就行了，过去了边学习边练习，我就是舍不得你们……”林薇哭起来的架势和她庞大的身躯成正比例。诸葛铭走的时候，也没见她哭过，这一次，找个理由哭个够吧。
　　“付了钱是来唱歌的，要哭，等会散场了再哭。”马洛珊抢过麦，她自己点了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唱完了眼泪汪汪的，我想她是不是还没有放下陆泽轩呢。看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我便怂恿杨彪去点歌，活跃一下气氛，谁知道这个平时能言善道的家伙，却是个五音不全的东西，十个调跑了九个，他刚唱了几句，大家的耳朵就被荼毒得不行，直接让他“下台”。林薇唱了首孙燕姿的《天黑黑》，看她平时疯疯癫癫，唱起歌来却毫不含糊。
　　“妹，你也唱一个呗。”杨彪喊道，“你唱什么，我给你点。徐哥，你俩一起，情歌对唱。”
　　音乐响起来，大家跟着一起唱起来：
　　“一起种下的腊梅花，
　　芬芳满园，
　　一起看过的日升月落，
　　相亲相爱，
　　也许明天我们就要分别，
　　也许今生不会再见
　　亲爱的朋友，
　　道一声珍重再见。
　　我们走过的街道，
　　热闹依旧，
　　我们攀过的高山，
　　巍峨不改，
　　也许未来的路更艰难，
　　也许我不在你身边，
　　亲爱的朋友，
　　一定要奋勇向前。
　　花儿不常开，
　　月儿不常见，
　　我们的友谊长长远远。”
　　徐良带头鼓起掌来，我却看见，每个人的眼里，都盈满泪水。林薇走到杨彪面前，说：“老杨，对不起，这几年，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和困扰。以前，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只是，我可能真的是不太会表达我的感情。我走了，你就不用担心我再烦你了。现在，你能抱一抱我吗？”
　　杨彪第一次毫无迟疑地张开双臂，说：“来吧，同志式的拥抱，祝你早日学成归来，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社会贡献一份力量。”马洛珊说：“杨彪，你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吧？终于摆脱这个包袱了。”杨彪挠挠后脑勺，嘿嘿嘿地笑，林薇直接一巴掌拍过去：“高兴个屁，你最好在心里祈祷我钓个老外回来，不然，哼哼，你就是有老婆了，我也想办法让你被踢出门。”大家哄笑起来，我点了个DJ舞曲，一伙子人围成一圈，摇头晃脑扭屁股，开始尽情狂欢。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十一月的光阴，白头霜就落了个满地。早上出门，看修剪得整齐的草坪上、矮树丛上，像撒了一层厚厚的盐。手自然是冻得不听使唤，虽然穿了两双袜子，脚趾还是像踩在冰块上。喝下一晚热腾腾的粥，一下暖到胃里。其实除掉突然降低的温度，单看那些还郁郁葱葱的草木，很难感觉到是冬天来了。校干道和花坛四周，一品红、和各种各样的菊花，被园艺工人摆放成迎评的各种造型。
　　最让人开心的是，前几天还全是花骨朵的腊梅，竟然开了个稀里哗啦，一阵阵馨香，时有时无，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小学时候的古诗，我还是记忆犹新，当时一直记不住“为”到底是读三声还是四声，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但想起陆游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那种淡然的愁苦、决绝的清高，又让我对梅花对陆游有了新的认识。
　　林薇走的那天早上，马洛珊给她化了一很漂亮的彩妆。我只给了她一个拥抱：“打电话太贵，但要常常给我们发邮件，要用中文的，听见没？要学成了才能归来，你做‘海归’，让我们也跟着沾点光。”
　　“我都知道了，别真的以为我是白痴好不好？玥玥，我特高兴看见你有了归宿。‘公共汽车’，虽然我不喜欢你臭美，但也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还有姜秀，要努力，不要自卑，余永川对你挺好的，别辜负人家，有人欺负你，余永川要不在，你就找玥玥和洛珊，她们就是你的靠山，知道没？”我把林薇推上出租车：“走吧走吧，少在这里煽情了，没眼泪给你。”没人去机场送林薇，我们站在阳台上，想想着林薇乘坐的飞机“呼——”地从头顶飞过去了。
　　马洛珊说：“不知道她会不会哭哦？”
　　姜秀说：“万一有人欺负她可怎么办呢？”
　　“甭操心，她不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走吧走吧，反正早晚都要分开的。”
　　我把叠好的背心铺开在床上，抚摸过去，感觉就像是穿在徐良的身上，一种温暖感油然而生。他一定会喜欢，会感动得不得了吧？我想着，笑出声来，拿盒子重新装好放好了，打算过两天给他。徐良刚刚给我发了条信息，说刚回家，换身衣服，到校门口和我碰头。
　　我一个人往学校走去。到了天桥上，一抬脚坐在了栏杆上，前后晃荡着双腿，看着桥下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车，突然就神经质起来，有些嫉妒起天空和天空下的海洋来了，还有在天上飞的鸟和在水中游的鱼。人在天和地之间，能无拘无束地做什么呢？我跳下栏杆，往前走去，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蒙蒙的天空中，显出一派苍凉的老态来。路两边的花坛里，刚换上不知名的盆栽，红红黄黄的花，在冬日里竟也开得很是灿烂。
　　到了校门口，徐良来电话说物管中心找他有什么事要谈，可能要迟到个把小时，他让我阅览室看看书或者网络室上网，别在外面吹冷风。我应着，在读书公园里逛了一圈，又从读书长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找了张破椅子坐下来。
　　有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接了起来。是个很好听的女声：“请问是陈文玥小姐吗？您好，我是人民医院的，您前段时间在我们这里做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请您有空的时候过来取吧。”
　　“结果没什么问题吧？我就不去取了吧。”
　　“我觉得，您还是来一趟比较好，最好尽快。”
　　“有什么问题吗？”
　　那边迟疑了一下才说：“具体的，还是等您来了，由医生跟您说吧。”虽然时间还早，但风吹得冷飕飕的，脚也走得发酸了，于是约好第二天去去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