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约会原来是件极其别扭的事情

　　徐怀远隔三差五来找苏凉，每次当宿管阿姨在楼下扯着嗓子喊：“505苏凉，有人找。”的时候，大家都会很暧昧的笑。苏凉很是头大，她总是找借口推托着，次数多了，同寝室的姐妹们看出苏凉确实对徐怀远不感冒，便帮着她演戏。可是，徐怀远却契而不舍的找来，苏凉不肯下楼，他便站楼下等，直到熄灯号吹响不得不离去。
　　老大看不下去了，她说：“九儿啊！我觉得那个男生也不错，你现在反正也没有男朋友，为什么不试着和他谈谈呢？”
　　苏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笑。老大便试探地问：“难道我们九儿有心上人了？”苏凉的脸一下羞红了，她只好装作撒娇模样说：“什么什么呀？就你家九儿这只笨笨的丑小鸭，有谁看得上？”老大便朝外边呶呶嘴：“嗯，丑小鸭，不知道是谁动不动跑楼下来等啊？等的不是你吗？难不成505还有第二个苏凉？”苏凉结巴：“他……他……他眼神不好！”
　　老大便意味深长地笑：“九儿，如果可以，就给人家一个机会，处处看。如果实在不可以，就和人明说了，别让人傻乎乎地等，感情这种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苏凉无语，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怀远说，她怕伤害到他。可是，如果不喜欢他却又给他希望的话，那会不会更伤害？其实，苏凉不是不感动的，可是感动不代表喜欢，她固执地想要守住自己的心。为谁守呢？她不知道，虽然很多很多的时候她会想起司云帆。
　　寒假回家，家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少了，眼神不再灵动，取而代之是一种历尽沧桑的麻木，她的脾气越来越坏，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尖酸刻薄。同样放假在家的小弟也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大气不敢喘的窝在耳房里嘀嘀咕咕，小弟兴奋地说他的学生生涯，苏凉安静的倾听。
　　晚饭的时候，苏凉爸回来了，手上提着刚买的排骨还有苏凉爱吃的黄豆芽，苏凉妈的脸上见了一丝笑容。吃饭的时候，苏凉爸先是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又提到了她的初中同学，听说谢芙蓉考了师范，李佳去了二中，司云卿考了体校。苏凉沉默地听着，她突然很想知道其余的同学都去了哪里，想知道司云帆是不是也上了重点？爸爸却没有再说下去了，苏凉便不再问。
　　开学回校，在车站她碰到了徐怀远。徐怀远说：“这几天我都在这里转悠，就想着一定能碰上你，我已经在这里连续等了三天了……还好，等到你了。”有人这样对自己，苏凉心里不是不开心的，她笑笑开口：“一起走吧。”徐怀远高兴地答：“好！”说完便接过苏凉的行李三两步上了车。路上，徐怀远告诉苏凉崔旭和常昊都考上市一中了，苏凉在淡淡的惆怅中为他们高兴。然后，徐怀远说：“苏凉，你知道吗？咱们班有人订亲了。”苏凉愕然：“啊？才多大啊！”徐怀远眼睛看着前方，淡淡地说：“农村不就这样吗？不上学，没有了别的出路，早早的订亲结婚，然后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苏凉问：“谁呀？”徐怀远看着苏凉的双眼，慢慢地吐出一个名字：“司云帆。”苏凉惊讶地叫了出来：“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考高中了吗？”徐怀远摇摇头：“不知道，听说是考上了，成绩还不错，但是没去读。你知道他订亲的对象是谁吗？”苏凉摇头，她已经被心中突然涌上的失落和难过淹没了。她听到徐怀远吐出了第二个名字：“谢芙蓉。”苏凉只是抬了抬眼睛，心中苦涩地想：他和她终是走到一起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去读高中？谢芙蓉不是考上师范了吗，又为什么选择跟他订亲？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返校后，徐怀远一如既往的来找苏凉。苏凉用了二十分钟思考，然后下楼。她认真地告诉徐怀远：“徐怀远，我不想欺骗你。你喜欢我，我感动，可是感动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你。这样说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可是若是敷衍我更觉得对不起你。“徐怀远的脸上是浓浓的失落和苦涩，他说：”苏凉……“苏凉却打断他说：”徐怀远，你让我说完。我认真考虑过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你。这样，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再回答你好吗？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来找我了。“徐怀远脸上的苦涩退去了，他的眼中漫上了希望。他满怀期望地问：”那你要考虑多长时间？“苏凉调皮地笑：”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如果在这期间你喜欢上别的女孩，尽管去追。“徐怀远便急急忙忙地接口：”我不会的，我只喜欢你。“徐怀远脚步轻快地走了，苏凉得到了暂时的安静。
　　徐怀远没有再来找苏凉，却总会买些东西放在宿管阿姨处，托她转交。每次拆开包裹，里边都会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转眼便是暑假，苏凉没有回家，她选择了打暑期工。徐怀远没有等到她，孤独而失望地回家了。
　　暑假回来便升入了中二，女孩们迷上了编织。韩雪的手非常灵巧，不论是编织毛衣还是勾织帽子小包。于是寝室里的女孩一窝蜂的买来毛线织针开始学习。
　　这时候，姚一一已经跟隔壁班的一个帅小子正式约会了。约会完的姚一一跟隔壁寝室的女孩们说说笑笑回来了，一推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女孩们不像平时一般闹腾，寝室里静悄悄的，她们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手上是清一色的织针翻飞。
　　姚一一慢腾腾的走到桌前倒水喝，她那双鬼灵精的眼睛透过杯沿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终于她重重的放下水杯，清清嗓子:“姐妹们，我回来了！”
　　韩雪从床上探探头，“唔”了一声说：“老三回来了啊。”
　　老十妹不淡定了:“烦了，烦了！我不织了！有这功夫我还不如看会书去！”说着便一股脑的把手中的针线收进橱柜里，走了出去。
　　姚一一哈哈笑着挨个指：“你们，你们，我看你们是走火入魔了。”
　　苏凉想织条围巾，可是织了送给谁呢？算了，给爸爸织件毛衣吧。苏凉想起了爸爸的背影。
　　中一的期末考试，苏凉的成绩极其不理想，在她的求学生涯中，破天荒的出现了红灯，而且是三门课皆亮。这样就得补考，如果补考不通过，学校将会对学生进行警报并记入学藉。那时候的苏凉无所谓地想着：警告算什么，把我退学了才好呢。其实从入学开始，苏凉就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在渡过了最初的新鲜期，熟悉了学校的环境后苏凉就开始逃课。她开始泡图书馆，或者有时候和韩雪一起去爬山。爬到高处，置身于郁郁葱葱的针叶林，望着远处苍茫连绵的山峦，苏凉心里会无端的生出一种苍凉和眷恋。
　　有喊山的声音传来，苍劲的声音在山间回响，一圈一圈的回荡。苏凉提议:“咱们也喊一嗓子？”韩雪便兴奋的双眼闪闪。她们将双手拢上嘴唇，“啊！”的一声喊了出来，脆脆的声音回荡着，胸口似乎豁啦啦开了一个口，有新鲜的气息传进来，心情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两个人又喊了两声，远远的有人回应了，似乎有人寻了声音往这边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狡黠，促狭的哈哈笑着，两个人向着另一片山头而去。
　　苏凉迷上了喊山这项活动，她似乎又找回了曾经的快乐。她开始找着不同的理由和借口旷课。于是，理所当然的，期末考她便有三门功课不及格了。寒假返校的时候，苏凉问爸爸要学费，苏凉爸给了当期的学费后，又给了她当期的生活费。苏凉说：“爸爸，不够。”苏凉爸皱眉：“怎么会不够，你们的通知我都看过了。”苏凉终于嗫喏着开口了：“爸，我三门课没及格，得补考，还有补考费。”苏凉爸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什么？补考？”然后便是一通说教，苏凉心不在焉地听着。最后苏凉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身上没钱了，这些钱还是找人凑的，你先回校吧，回头我把钱给你汇过去。”
　　苏凉爸没有汇钱过来，他亲自来了，借着单位安排出差的机会，他自发地替了另一个原本该来出差的同事。苏凉爸送钱来的那天正好是个阴天，风像刀子一般凌厉的咆啸着。苏凉爸在宿舍楼下等苏凉，他从衣服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纸币整齐的码放着，有些毛了边，显得很厚的一摞。父亲用粗糙的手指点着数，苏凉忽然有些心酸，有些愧疚。除了那一摞毛了边的钱，苏凉爸还给苏凉装来一瓶水，他说：“家里通了自来水，你妈想你，她说要让你尝尝家里的自来水是不是跟城里的一样。”苏凉沉默地接过揣在怀里，水瓶冰凉，苏凉却觉得自己的心热起来了。
　　苏凉爸没有多待，他还有公差要做，苏凉送爸爸出校门。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掉下来一般，苏凉站在校门口看着父亲走远，风掀起他的帽子，掀开他的外套，他有些狼狈的按着帽子，摁着衣服，背微微弓着往前走。他的腿有点瘸，苏凉知道一定是他的坐骨神经痛又犯了。他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又回头看苏凉，看到苏凉还站在原地，便挥手让她回去。苏凉也挥手，有泪顺着脸颊滑落，苏凉不知道那是不是悔恨的泪。但是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既来之，则安之。”
　　此刻的苏凉就想起了父亲的背影，她决定给父亲织一件毛衣，寒假时回去给他一个惊喜，那是自己的歉意。
　　徐怀远终是没有忍住，他又来找苏凉了。宿管阿姨有些怜悯地望着这个男孩，她差了一个女孩上楼，女孩敲了505的门问：“苏凉在吗？”苏凉抬头：“我就是，你是？”女孩便说：“楼下有人找你。”苏凉条件反射地问：“谁啊？”女孩便说：“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家便起哄：“哟，九儿的桃花不浅啊，这一朵桃花没处理完呢，又来一朵。”苏凉认真地问大家：“我可以不下去吗？”那个女孩便是一笑：“你没法不下去，因为宿管阿姨告诉他你在楼上。”苏凉不禁愤愤地：“阿姨出卖我！”女孩便做出请的手势：“走吧，苏大小姐，别让人久等了。”苏凉央求的眼神转向自己的姐妹们，老二耸耸肩，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苏凉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女孩下楼。
　　徐怀远站在灯柱下，昏黄的灯光打出一层暧昧的光晕。他看到苏凉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苏凉也没想到会是他，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徐怀远先开口了，他声音低低地，不自信地说：“苏凉，我来求一个答案。”苏凉忽然想起老大的话，她笑笑：“好！”徐怀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凉，你说什么？”苏凉说：“我说好！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徐怀远高兴地蹦了起来，他说：“老天爷，太好了，太好了！”他激动的就要来拉苏凉的手，苏凉却闪开了。徐怀远便尴尬地搓搓双手：“是我太激动了。”苏凉却抬头问：“徐怀远，我们约会需要先做什么？”徐怀远有些愣，他搓搓手：“我们去外边走走吧？”苏凉说：“好！”便率先向校外走去，徐怀远愣了三秒，跟上。
　　两个人沿着校外马路慢慢的走着，路灯发出昏黄的灯晕，投射出一片温暖而暧昧的气息，身边不时有小情侣或牵手，或搂抱着走过。苏凉的脸上烫烫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路面，她跳上路沿石，伸开双臂保持身体的平衡，一脚一脚的往前丈量着。
　　路边有卖糖炒栗子的，苏凉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徐怀远说：“你等着！”话没说完便蹬蹬蹬的跑开了，一会捧了半包炒栗子回来。苏凉欣喜的接过，却只剥了一颗便不肯再吃了。栗子很香，苏凉是觉得自己剥栗子的动作好笨拙，她不好意思了。
　　徐怀远试探着把剥好的一颗递过来，苏凉本来就发烫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忙不迭地摇头:“不吃了，太干。”徐怀远便要去买水，苏凉忙制止住:“徐怀远，我想起来要等我妈的电话，要不咱们回去吧。”徐怀远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日子还长，毕竟是有开始了不是吗？于是送苏凉回校。
　　苏凉把栗子带回了寝室，姐妹们一哄而上，七嘴八舌的问:“你们去哪里约会了？都做了什么？他牵你手没？”韩雪插话:“我们家小九不可能让他牵手的，是吧九儿！”
　　苏凉如释重负的往上铺爬去，她回头说:“太别扭了，原来约会是这样别扭的一件事情啊，真不知道老三咋会乐此不疲！”
　　后来的苏凉才知道，原来约会也可以是充满期待，充满甜蜜的。那时的苏凉，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