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除夕之夜，相念不见

　　回到家中，程原和冯娟看着破败的房屋又是一阵唏嘘。毕竟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整个屋子里落满了灰尘，将整间屋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仿佛是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够扬起一场沙尘暴那般。
　　多年之后故地重游，在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屋子中，他们再没有多少的欢喜，只是满心沉重的思索。夫妻俩只是呆立在屋中，也不说话，只是感伤。
　　后来邻居过来了，拉着夫妻俩去他们家过年。夫妻两个百般推辞，只是不愿意在年三十叨扰到人家，可是邻居态度尤为坚决，他们也不好再驳了邻居的面子，只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已经不再有家的味道的家。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阿木也来到了程原的家中，看他家中那般狼藉，什么都没有，想是叫他和冯娟一起到自己家中过年。
　　只是在外面喊了半天，却愣是没见到程原和冯娟。半晌，才见他们从邻居家中出来。
　　“程大叔、冯婶，我正找你们呢，来赶紧上我家去，就和我们在一起过年了。”
　　“这不，这不……”程原显得有些为难。
　　“阿木啊，你就回去吧，”邻居出来说道，“我留他们在我家里过年了，你还是回去吧，等要走的时候记得过来喊他们一起就行了。”
　　“对对，我们知道你这份心意就够了。”冯娟也忙催促着他回去。
　　“那，那好吧。”阿木看了他们一眼，好像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是，无论是在自己家中过年，还是在邻居家中，他们总归会是过一个像样的年的，而不会将就着过。阿木这么想着，也就稍显放心，很快就回去了。
　　六点多的时候，周程刚刚回到家中。二叔家冷冷清清的，不见一点热气，一点也没有过年的样子。
　　“你们怎么不吃饭？”他问道。
　　“你没回来，我们哪有心思做饭啊？”二叔掐灭了烟，站了起来。
　　听到这话，周程蓦地又感到一阵心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将那样消极的情绪带回家里来了，至少今晚不能够。
　　“那做饭吧，大过年的怎么能这么冷清呢？”他吃力地从嘴里挤出一丝微笑，虽然已经能够感觉到很是僵硬，可他想再僵硬也总好过愁眉苦脸啊。
　　“好，好，”二叔欢快地答应着，立马动身跑去厨房，喊着二婶，“快来，做饭了。”
　　“来了，来了！”二婶也赶紧从里屋跑出来，还问周程道，“阿程回来了啊？”
　　“诶，二婶！”
　　屋子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了。他坐在大厅中，可以看得到厨房里一圈一圈白雾慢慢地散开。他想，也许这才是除夕夜的味道吧。他知道，无论自己心里有多么难受，至少现在都要装着很快乐。
　　他环顾了一圈屋子，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堆的春联，但是却没有一张贴到门上。他知道，这一整天，他都让二叔二婶心神不宁了。就在他们忙着做饭的时候，他拿起了春联往门口走去。
　　过年，怎样都总该有个过年的样子。他心里这样想着。
　　二婶从厨房里头探出头看了一下，忽然开心地笑出声来。但是她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了门口。
　　“阿程啊，我白天出去的时候还碰到依蓝，她还问我你回来没呢！”
　　在二婶眼里，周程和依蓝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她希望看到他们在一起。可是，她并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经历的种种，只是以为他们的感情还像以前一样坚固。可她却不知道，他们，早已不是以前的他们了。
　　“哦……”周程恍恍惚惚地答着。
　　二婶要着急去炒菜，也就没有注意到周程的变化。
　　原本周程以为自己已经将依蓝彻底地放下了，可是二婶的提及又让他内心躁动起来。这么久了，他也想知道依蓝过得好不好，也想和依蓝单独地好好说会儿话。可是，现实又束缚住了他的双脚，去往依蓝的方向，他却不能挪动半步。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去怪责谁，今天的这些都只是自己当初选择好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将电话关机了，扔到一旁。他怕依蓝给自己打电话，那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时的依蓝在家中，也同样是魂不守舍。妈妈在楼下做饭，喊了她好几遍下去帮忙，她只是撒着娇说自己不想下去，妈妈也就不再坚持了。
　　可事实上她只是有点累了。在妈妈面前撒娇只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但是一回到房间她却又立即忧郁起来，拿出手机，找到周程的电话号码，好几次想要拨打出去，但到最后还是悄悄放下了手机。
　　她知道，是该有个了断了，不可能这样一直地拖下去。于是，她又拿过了手机，这次毫不犹豫一下子拨了出去。可是等待的她只是那句失望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转瞬间她的心里又开始冰冷了。
　　“蓝，下来吃饭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悲伤，妈妈已经在喊她下楼了。
　　除夕夜，每个人本都该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围坐，一起吃一段暖和的年夜饭，可是，对于周程，对于依蓝，他们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但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却还要伪装出一副很是快乐的样子。那样子的伪装，真的让他们身心俱疲，可是他们别无他选。
　　贴完春联以后，周程才觉得屋子里有些不对劲。今天是年三十，但是二叔的儿子并没有回来。
　　“哥怎么还没回来？”他问道。
　　“没买着票，得等到初二才能回来。”二叔不无惋惜地说道。
　　“那他今晚在哪过年啊？”
　　“只能是和几个朋友去饭店吃一顿了。”
　　周程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没回来前二叔二婶是那样的沮丧的了。别人家除夕夜都是一家团圆，可是今年，他们的儿子没能赶回来，若自己再不回来，那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他们就只能自己两个人过。可是没有家人在身边，这样的节日他们又怎能有心情去过呢？
　　周程忽然开始心疼起他们了。可是，这么一来，他就又想起了自己还尚未寻到的父母。如今除夕之夜，他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度过这个节日，又是否过得舒心？
　　其实程原和冯娟这会儿已经在邻居家中吃上年夜饭了。但是，这个除夕夜，与以往最大的不同只是菜肴丰盛了，人多了。但是，多的人，却并不是自己的亲人。对于邻居的善意，他们心存感激，但并不快乐。
　　除夕夜，看着别人一家团聚，他们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同无法见到儿子相比，更让她们痛苦的是，这以后他们要逃避儿子的寻觅，要千方百计地让他找不到自己。
　　总是因为爱一个人，苦了自己，可到头来，被爱的那个人却不一定会因此感到幸福。人们总是习惯于给所爱的人最好的东西，但是却忘记了如果真的彼此爱，一起吃苦远好过单独的享乐。毕竟，相拥一起，才有继续前进的动力。
　　年夜饭结束的时间很早，饭桌上的周程没有说多少话，二叔二婶也没有多说。后来他们的儿子打了电话回来，他们这才稍显开心一些。
　　那一晚，周程没有回到自己家中，就在二叔家住下了。如果是往常，他吃完饭就会回去了，但是今晚是除夕夜，他知道，这跟以往相比，不一样。
　　晚间九点多的时候，镇子上开始逐渐热闹了起来。原本已经是禁止了燃放烟花爆竹了的，不过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人们的狂欢。小镇的夜空，灿烂的烟花一圈一圈地散开。
　　周程回到房间并没有就睡去，只是靠着窗边，看外面绚烂的烟花朵朵。
　　晚间的小镇越发显得热闹起来，四处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平静的小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稍晚些的时候，晓娅给他发了一条祝福短信。可是，他早就已经将手机关机。
　　晓娅一直等待着他的答复，可一直等到过了零点却依然没有等来她想要的回复。她忽然有些闷闷不快了，哥哥叫她出去放烟花她都不去。
　　“干什么，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放烟花的吗？”哥哥问道。
　　“不去就不去，你问那么多干嘛？”晓娅心情不好，说的话语气也重。
　　“来嘛来嘛，你嫂子也去。”哥哥似乎是没有意识到晓娅的情绪，仍旧拉着她要走。
　　“说了不去了嘛！真是的！”晓娅猛地一甩手，随即就趴到床上去。
　　哥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太太很快就过来拉他走了，“你真是二木头啊，晓娅有心事你还往枪口上撞，我都一直站着没去叫你还一直在那拉人家。”
　　“那，那你怎么刚才不拉我？”卫和辉倒显得有些委屈。
　　“怎么没拉了？我都踢你两下了，你愣就是没反应过来。”
　　卫和辉这下不占理了，只好憨憨地一笑。他想去问晓娅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是太太告诉他现在先不要问，不然按晓娅的脾气又要耍性子了。
　　那一晚，不同地方的他们都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