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六章 （13）

　　第六章（13）
　　
　　要不怎么都说是“老天爷饿不着瞎家雀儿”呢，别看娇娇昨儿个不过就是顺嘴那么一说，可他们今儿个挑好了要去撮一顿儿的这个去处，居然是被她这么个从大老远来一回北京的小丫头儿，就那么误打误撞的，还真就算是给她挑着了。
　　要说这个搁在了北京西单绒线胡同儿西头儿的四川饭店，那还真是京城里一家儿挺有来头儿的馆子。这家用一处四进院落，后面还有一个挺大花园子的大四合院儿开起来的饭店，早先曾是大清朝贝子锦勋的宅子。这个勋贝子的曾祖，是早年间大清朝康熙皇帝的第二十四子胤祕，是康熙皇帝在63岁的时侯才得的最小的一个儿子。到了民国时，勋贝子的后人败了家，穷困无奈之下，只好把宅子卖给了一个姓周的开银行的主儿。解放后，这一片宅子归了政府，从打共和国十年大庆那天，这家地道四川风味的馆子在京城里开了张，除了毛主席没来这儿来坐坐吃顿饭，却是经常点了这里的“网油灯笼鸡”送到中南海丰泽园他老人家品尝之外，余下的那些个开国元勋，军中老帅，各界名流，要是掰着手指头数一数，那八成是没落下几个，几乎全都来这儿打过牙祭。尤其是周总理，朱老总，董老，郭老，小平，贺龙，陈毅，刘帅，聂帅，杨尚昆……那全都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不仅是在这里招待一些政要，名人，科学家，商议国家的军政外交，建设科研等大事，闲暇时，这些老头儿也会隔三差五的，和家里人一起来这儿坐一坐，吃顿便饭。有时侯，他们也会叫上这里的大厨，到家里来帮忙搞几个小菜。只是到了文革时节儿，这家馆子就有些风光不再了。可甭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再怎么着，这家馆子，也算是四川省当年在咱京城里创出来的一个头牌。
　　在地铁西单站口儿，他们这几个人聚到了一块儿。丫丫领着这拨儿人，沿着宣武门内大街，冲南过去第二个路口，向左一拐钻进了绒线胡同，几步路就到了四川饭店。
　　丫丫倒还不是头一回来这儿，她老爸就是四川人。老头子这辈子，在上海当过地下党，在山西干过决死队，在胶东杀过小鬼子，在东南各省打过老蒋，还在苏联吃过两年大列吧。走南闯北的几十年了，可忘不了的，还是他家乡天府之国的四川美味。所以，从打北京有了这家四川饭店，他就没少带着全家来这儿打牙祭。
　　进到馆子里一落座儿，丫丫连点菜簿子都不要，随口就点了这里最富盛名的蔬香樟茶鸭，干烧桂鱼，炒豌豆尖儿，加一个热腾腾辣乎乎的毛肚火锅儿，捎带着，还给每人端上来一盘儿红油担担面。拢共才花了二三十块钱，大冬天儿里，就让这几个人，个个儿都是吃得浑身冒火，鼻头儿冒汗，嘴里不歇气儿的直呼过瘾。按照丫丫学着她老爸四川话的讲法，那是“吃得太安逸喽”。别看昨儿个是冷丁儿地让娇娇拿了一回主意，她倒不单是挑对了地方，还真是找对了人。
　　艾民神采飞扬，连连夸道：“不错嗨，娇娇挑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赶过些日子哥们儿开了工钱，我还请你们来这儿再撮一回。”
　　丫丫撇了撇嘴：“你就知道夸娇娇，就不说我点的这几道菜，够多有水平，招待外宾都有富余。”
　　艾民一个劲儿直点头：“那是那是，下回我请你们来这儿的时候，就还是请你来点菜。你等我关下银子来，开了工钱着。”
　　刘佳提醒爱民：“那你得让我们等到多咱，赶等你开了工钱，人家丫丫和娇娇可就都回了青岛了。”
　　艾民眉毛一扬说道：“今儿个我跟这儿怎么还遇着了你这么个爱较真儿的急茬儿，得嘞，您也就甭老惦记着了，到时候，我来这儿就先紧着你们几个撮，然后就点了这儿的蔬香樟茶鸭，给她俩打包带到青岛去。少则仨俩月，最多小半年，我就挑个日子口儿回趟青岛，去瞧瞧他（她）们几个。”
　　丫丫把嘴巴一撅问道：“你那是去瞧我们吗？”
　　魏华脑袋转着圈儿地晃了晃，逗丫丫：“去瞧谁，你还不会自个儿琢磨呗。”
　　丫丫伸手拧了魏华一把。魏华冲她嘿嘿一笑，又揶揄道：“你就耐着点儿心等着就得了，不过到时候，可别让到了嘴的鸭子飞了。”
　　娇娇直不楞登地冲艾民说：“那你到时候可得多带点儿，不然，就那么点儿好东西，还不够成峪和毛豆儿他们几个人溜缝儿呢，就没我和丫丫什么事儿了。”
　　“我只带给你们俩，没他们什么事儿。”说完，艾民就咧开嘴笑了。
　　艾民这话倒是实话实说。在他认识的女孩子里，他最在意的就是娇娇和丫丫，和这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总让他感觉特开心。
　　大伙儿都笑了。
　　魏华说：“好你个重色轻友的东西。”
　　艾民说：“你没听自古便有圣人云‘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可见这古往今来的人，那还是重色的多。你不重色轻友，那等我要去青岛的时候，你就先来这儿给他们敛几个菜，交给我一块儿带去，我保证不说那是我花的银子。”
　　刘佳接过艾民的话茬儿说：“那就还是我来吧，就魏华那俩钱儿，还不够他自个儿买烟抽呢。”
　　在魏华面前，刘佳颇显得有些财大气粗。魏华为了不让弟弟妹妹下乡，很可能过些天就要离开北京去外地，分配工作的事儿，一时还没着落。
　　魏华倒不在意：“那倒也成，这回就算是我牵了驴，你来拔橛子，谁叫咱现在就是一无业游民呐。都说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眼下这功夫，我是得先把自个儿的肚子给糊弄饱了，别的咱还得等过了后儿再说，你乐意先给垫上，咱也不拦着，算我先赊着。”
　　刘佳冲着魏华嗔道：“你倒是不重色轻友，可还学会了逮着谁吃谁，瞧瞧你们这哥儿俩，什么德行。”嘴上这么说着，可还是掩不住心里头那点儿沾沾自喜。
　　几个女孩子，都一起笑起来，魏华和艾民也随着一起笑了。
　　摆在桌子中间儿的毛肚儿火锅儿，一直都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儿，飘出来浓浓的麻辣香味儿，伴着樟茶鸭的熏香，干烧桂鱼的鲜香，豌豆尖儿的清香，吊足了几个人的胃口。几个女孩子让通红的炭火给映着，那脸儿瞅着都是红扑扑的，还伴着她们脆朗朗地一次次笑出了声，听着，瞧着，可就比单是闻着桌上摆着的那几道菜的那点儿香味儿，还要让人提精神。
　　娇娇吃辣轻，让那份儿毛肚儿火锅儿辣得直吐舌头，一边儿还用手在嘴边儿扇着风。艾民问她：“辣坏了吧，那鸭子不辣，你多吃点儿。”
　　艾民平日里一副粗粗拉拉的样子，可这时侯，他对娇娇的那份儿关切，却是溢于言表。
　　娇娇吃得正香，顾不得辣，只是连声说：“唔，还成，不怎么辣，真好吃。”说着，就夹起一块儿樟茶鸭给送进了嘴里。
　　女孩子的眼其实是最尖的，别看丫丫成天价像是挺粗心，可还是看出来了艾民对娇娇的关切。虽是心里知道，娇娇从远道儿来了一回北京，又是小妹子，艾民就对她关照的多些，可还是头一回，在心里有了些酸酸的感觉，却没让身边的谁看出点什么来。
　　娇娇难得有今天这么好的胃口，又是被大家那么宠着，觉得心里美美的，只顾着埋头对付搁在眼前的那盘儿樟茶鸭，像是什么都没理会。
　　刘佳问丫丫：“我听魏华回来跟我说，艾民在青岛崂山给你画了个美人鱼的漫画儿，画的特好，带回来了吗，哪天你拿来，让我们大伙儿都瞧瞧。”
　　丫丫说：“你别听魏华呜呜泱泱的瞎说，艾民画的那些漫画儿，净会糟改人，早就被我给扔了。”其实，丫丫早把那幅画儿搁在自个儿的抽屉里，锁得严严的，宝贝似地收着呢。
　　娇娇一听也说：“可不是，艾民给我画的那些个漫画儿，也都是老拿我开心。”
　　魏华这次可是一副挺认真的样子：“我可没瞎说，那画儿真的是画得特好，丫丫肯定没扔，一准儿是自个儿搁在哪儿藏着呢。”
　　娇娇顾不得嘴里还被一块儿鸭子塞得满满的，转过脸儿去就冲着艾民嚷嚷着：“好你个艾民，你净是画些乱七八糟的画儿来拿我开心，那不成，就不兴你这么着偏心，我非得瞧瞧你给丫丫画的那画儿，真要是好，就也得照样儿给我也来一张。”
　　丫丫把嘴抿着，不置可否的笑着。
　　艾民这会儿，觉着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索性就把脖子一梗，眼皮向上一翻，脸儿冲着天花板，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样子，谁的茬儿也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