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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垒河(十)

作品名称:木垒河      作者:累了请抽支烟      发布时间:2010-09-13 08:46:45      字数:6318

天茂是在七天后被哈萨克牧民送回木垒河的。
那天,天茂从狂奔的骆驼上摔下来,右胳膊断了,还断了三根肋骨。黑风过后的第三天才被路过的哈萨克牧民碰到。送回家时,天茂已经奄奄一息。
魏宗寿听到天茂被哈萨克牧民送回来的消息,赶忙去探问魏啸才的下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从天茂嘴里问出个究竟,只知道他们一起在路上遇了黑风。魏宗寿咬牙跺脚,悔不该让魏啸才去青鞠梠山。
走出天茂家,魏宗寿直接去了汪家。当天下午,魏汪两家就请了镇上的十几个青壮年出发去找魏啸才。
魏宗寿回到家,汪秀英婆媳正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着等待消息,他故作轻松地告诉她们,已经请人去找了。
汪秀英听说天茂被人送了回来,魏啸才却不见踪迹,早就涌动在心里的不祥.她惊呼了一声,睁大着眼睛盯着魏宗寿,嘴张了张,似乎想哭,可嘴张了几张也只有一个痛苦地表情。她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揪住狠狠地扯了一把,惊悸得她呼吸急促,身体也轻轻地颤栗起来。耳朵嗡嗡地响着,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公公的嘴唇在上下翻飞不停地蠕动着。她两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使劲地眨着眼睛。半晌,默默转身走开,嘴里嘟哝着。“这咋办呢?这可咋办呢?”汪秀英走了两步回过身看看站在那里的公婆,又走回来,及至差点撞在公公身上才猛然惊醒。
魏陆氏握住儿媳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娃不急!不急--噢--不急!”魏陆氏底气不足地安慰着儿媳,自己却禁不住地轻泣起来。
汪秀英一下扑在婆婆的身上。“妈---咋办呀?我这是咋了?”
魏宗寿望着哭作一团的婆媳,一时也手足无措。“行了行了!哭啥嘛?人不是已经去找了嘛!”说完,懊恼地一甩手,撇下两个女人,径自回屋。
魏陆氏挽着汪秀英慢慢地走进魏啸才的屋子,婆媳相对坐在炕沿上,一时无言。许久,魏陆氏轻叹一声。“娃儿你先坐着,不要着急!噢--才娃没事,才娃壮实着呢。我去弄饭去!我娃没事,我娃命硬着呢!”魏陆氏絮叨着,抹一把眼泪,起身颠着一双小脚走出屋子。
汪秀英泥塑似的坐着没动。自从听到魏啸才失踪的消息到现在,始终萦绕在她心里的就是一个疑问。我是扫把星克夫星丧门星吗?我真的是扫把星克夫星丧门星吗?她在心里一次次地盘问自己,又一次次地否定。不会的不会的,天爷爷不会如此不公。汪秀英对自己说,但始终无法让自己走出这个疑问。
汪秀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几天后,外出寻找魏啸才的人陆续归来。他们找遍了方圆百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一个人为魏家尤其是汪秀英带来关于魏啸才的一点点消息。汪秀英满怀恐惧和希冀,紧张地盯着每一个寻找魏啸才归来的人,目光忧悒又满含急切,在他们的脸上寻找着希望,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来人口角流油满面油光地离开,再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个归来的人身上。她每次都经历着同一种煎熬,且一次比一次更令她失望。
魏啸才是这个嫁了一次又一次的女人所拥有的第一个男人,从她踏入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和魏啸才的命运融为一体了。不管魏啸才以往待她怎样,但作为丈夫的魏啸才使她真正地拥有了一份实实在在的生活。虽然,她感受到了这份生活潜伏的危机。她就像走钢丝一样,整日提心吊胆,担心魏啸才有一天会弃她而去。但这生活对她而言是真实的,使她感到满足的,充满希望的。丈夫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可现在,丈夫突然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她觉得头顶的天,因为没有了丈夫的支撑而轰然倒塌了。她时刻都恍惚在梦魇之中,那些在她生命轨迹中出现过的男人,一个个跑出来,在她的眼前晃动。病恹恹的高英杰、健壮魁梧的张茂才、满脸血污半拉脑袋的崔吉娃。这些没有一个能够善终的男人的亡魂,一个个面容清晰又面容模糊,时刻刺激着汪秀英的每一根神经,使她摆脱不了这梦魇般的幻觉。汪秀英哀叹诅咒自己多戾的命运,心一日日地沉入冰窖,一种无边地疼痛正在慢慢地将她撕裂。她眼巴巴地等待着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和主意。她丢了魂似的日渐恍惚且一日日地憔悴,仅仅十多天的时间,原本油黑发亮瀑布似的头发已经日渐焦黄且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
当最后一个寻找魏啸才的人归来,也终于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在戈壁上看到了一具尸体。那人好像是自牲口上摔下来不及躲开,被踩死的。看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眼睛,已经被鹰啄成两个空洞,脸也被啄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汪秀英听得浑身冰凉,两手交互地握在胸前,极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浑身抖动着,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不是他!不会是他的!”她眼巴巴地盯着来人的嘴,希望他能说出那不是魏啸才,可来人丝毫没有理会她,带着遗憾和惋惜转身离开了。
汪秀英睁大充满惊惧又绝望的眼睛,惊叹一声:“天--哪!”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魏啸才是在黑风过后的第二天清晨醒来的。当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搅动着干涩的嘴,艰难地睁开眼睛,又马上被直射的阳光刺得扭过头去。他艰难地举起手遮住阳光,再次慢慢地睁开眼睛。湖蓝的天空被黑风荡涤的没有一丝云彩,空荡荡的,寂静又悠远。远远地有几只鹰在高空中盘旋着,间或发出一两声怪叫。他慢慢地转动着眼睛。满眼看不到一丝绿色,到处都是令人心悸的荒芜。
他的意识慢慢地苏醒了。
他又懒懒地躺了一会,才试着挣扎着起身。浑身就像散架似的,没有一点力气。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猛地挣起身。一阵眩晕,有一股疼痛自下而上袭来。魏啸才轻轻呻吟了一声,又颓然倒下。他大口喘息着。嗓子像是在冒火,嘴里满是沙尘,干涩涩的。他慢慢地活动着身体。手臂灵活起来,右腿也能动了。左腿一动就钻心地疼。那疼痛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上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又趴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才双手撑着地面,可左腿还是一点使不上力。他只好放弃了爬起来的打算,又休息了一会,才侧着身慢慢地坐起来,四处张望。
四周空旷无垠,一片死寂。
他正处在一条干涸的水渠边。这是一条季节性的水渠,是春天雪水冲刷出来的。现在雪水没了,水渠边上的草已经枯死。他想起了被骆驼摔下来的那一瞬,想起了黑风。他慢慢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满是沙尘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慢慢地圈起右腿,想使自己坐正。左腿的膝盖青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还不怎么疼。他轻轻地试探着,试图收回左腿,腿胯钻心地疼痛使他倒抽一口冷气。他轻轻地揉捏了一会,感觉骨头没有断,可能就是错骨了。他又四下里察看了自己一番,除了一些皮肤擦伤,也再没有啥大伤,这让他稍稍感到心安。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我他妈的可不能死在这里。”他对自己说。可当他迈步要走的时候,却傻眼了。四周没有任何可供他辨别方向的东西。他现在连东南西北都无法辨清,他不知道他该向哪里走。“妈的!”魏啸才悻悻地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慢慢地颓丧地跌坐在地上。
肚子咕噜噜地叫着。太阳在头顶上烈烈地烤炙,旷野里慢慢蒸腾起一股燥热。魏啸才极力地使自己镇静,想象着昨晚黑风的风向,可半天也没有理出个头绪。他又慢慢地站起来,旷野的尽头蒸腾起一片水雾似的幻境,魏啸才搅了一下干涩的舌,喉结在脖子上疾速地滑动了一下。
他的左腿一动就使他出一身冷汗,他俯下身,又揉搓了一番,才艰难地连蹦带跳地向前挪去。
不知走了多久,魏啸才终于看到了一棵树,那树孤零零地立在旷野上。这让魏啸才感到兴奋。“走到树下,就缓一缓。”他对自己说。太阳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沉下去,当它收走最后一抹光亮的时候,魏啸才终于连蹦带跳手足并用地挪到那棵树下。
这是一棵小榆树,树干有碗口粗细。魏啸才站在树下,望着干涩涩地树叶,咂吧咂吧嘴。他捋了一把树叶,在手里搓了搓放在嘴里大嚼,一股又腥又涩的汁液渗进他的嗓子,他微微皱了皱眉,伸着脖子,把一大嘴树叶咽进肚里。咂了咂嘴,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这次他捋下树叶没有再用手搓就直接放在嘴里。吃了树叶,虽然嘴里又苦又涩,但身上觉得舒服多了,靠着树干,慢慢地坐下,长长地叹出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里,魏啸才被冻醒,他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左腿胯在一下一下的刺疼。他伸手摸了摸腿胯和屁股,那里肌肉紧绷着,肿胀的皮肤似要裂开。他咧着嘴,嘴里稀溜着,头慢慢地靠在树上。可他马上又像想起什么,重新坐起来,望着树出神。半晌,他解下自己的布裤带,在手里抻了抻,慢慢翻转身,把左腿结结实实地绑在树干上。他试着拽了一下左腿,疼痛使他浑身轻轻地颤栗起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咬着牙,脸上绷出一条条的肌肉。他身体向前蹭了蹭,微微地圈起左腿,右腿蹬着树干,深深地吸一口气,大喊一声,身子猛地向后一挫。咯噔一下,彻骨地疼痛使他一下瘫软在地,浑身大汗淋漓,虚脱了一般,眩晕使他一下一下地干呕着。他张开双臂,仰躺着昏睡过去。
魏啸才再次醒来的时候,东边已经泛白。他试着动一下身体,左腿胯虽然一动仍然痛彻心脾,但总算能动了。他站起身,又吃了些榆树叶。还捋了好多树叶装满衣服的各个口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下一根粗树枝,扳去枝枝芽芽,在手上掂了掂,又靠着树干坐下来,眼盯着愈来愈亮的地方。一团颤悠悠地熔岩似的火球从远方大地里浮冒出来,炽红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熔为一体。当太阳完全挣出地平线的时候,魏啸才出发了。他拄着粗树枝慢慢地向南走去。
当又一天过去的时候,魏啸才依然一无所获地孤独地走在荒原上。饥饿、疼痛使他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而他的体力也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消逝且得不到补充。手掌上因为每一步都要用力撑住木棍,也被粗糙的木棍磨出两个大血泡。当他把最后一把榆树叶塞进嘴里的时候,突然有一丝无助又绝望地心绪自心底涌起。
大而又圆的夕阳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地下沉去,最后一抹余晖在地平线消逝,蔚蓝的天空洁静幽远又空渺,一种亘古的寂静压抑着魏啸才。他大声呼喊着。“哦----呵呵---呵呵----”远远地有余音传回来,过后又是一片死寂。
魏啸才颓然跌坐在地上,腿胯部的剧痛,让他发狂的挥舞着手里的木棍,一下一下地击打着荒芜的土地。地上腾起的尘埃随着晚风,慢慢地飘散开去。
饥饿、疼痛、疲惫、孤寂、无助齐集,全都在攻击着他,销蚀着他的意志。魏啸才茫然四顾。夜色如水般漫溢过来,天地慢慢模糊起来,最后全部消融在夜色里。渐渐涌起的绝望心绪在慢慢地咬噬着魏啸才的心,他似乎感到整个身体就像消融的雪山一样,在慢慢地垮塌下来。他似乎听到了干涩的气管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
魏啸才做了个梦。他看到湘绣端着一大盘手抓肉,放在小炕桌上,然后坐在炕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魏啸才伸手去拿,可怎么也够不着。他急了,可怎么急,也还是够不着。那肉就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手也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够着了,却怎么也拿不到手里。他就喊,湘绣不见了,是汪秀英坐在桌子边,眨着眼睛盯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半晌,汪秀英端起炕桌上的肉悄无声息地走了。魏啸才急得大叫。“放下!汪秀英你把肉放下。”可汪秀英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径自走开。
魏啸才喊着汪秀英的名字,惊醒了。他知道是自己在做梦,苦笑一下。“日你妈!”他悻悻地骂道。
魏啸才爬起身,四下望望,又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天快亮的时候,他走到一个小土坡前就再也走不动了。他躺在小土坡上,眼望着慢慢发白的天空,昏睡过去。
魏啸才再一次醒来,日已当空。他舔一下干裂的嘴唇,干咳一声,嗓子就像被撕裂一般,发出嘶嘶地声音。魏啸才眯起眼望着澄明的天空。太阳高悬着,被一圈圈的光晕罩着,刺目又耀眼。他浑身聚不起一丝力气,几次试图坐起身来,都没有能够。他重重地喘息着,可越是喘息,嗓子越干。他慢慢地翻转身体,趴在地上。“我爬也得爬回去。”他对自己说。他艰难地向土坡顶上爬去,爬几下,停下喘息一阵。魏啸才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他终于爬到坡顶了。
小土坡下,有两匹驮着东西的骆驼。一匹站着四处张望着,一匹卧在地上。听到动静,骆驼的耳朵竖起来,昂起长颈张望着,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转动、挣扎着试图挣脱缰绳的羁绊。骆驼挣不脱羁绊,无奈地昂首嘶鸣。卧着的骆驼也站了起来。
听到骆驼叫声,魏啸才以为是自己听差了。他屏息静听,什么也没有。他不甘心地站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咬一下自己的舌头,很疼。这不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两匹骆驼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魏啸才喜极而泣,他慢慢地转着身子,四下里张望着,又嘶哑着嗓子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他,他抹一把眼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骆驼跟前。
骆驼的缰绳缠绕在一簇沙柳上,两匹骆驼是连在一起的。
魏啸才在其中一匹骆驼上找到了水、馕和一些肉干。吃饱喝足之后,又躺在地上歇息了半晌,才想起察看两匹骆驼究竟驮着什么东西。他不敢贸然地解开绳索,只能小心的翻动。一匹骆驼上驮着水、馕、肉干和一应生活杂物,还有一包盐。他抓了些盐喂两匹骆驼吃了。另一匹骆驼驮着两个大麻袋,结结实实的绑着,里面支棱着,疙疙瘩瘩的像是药材。魏啸才显得很兴奋,简直有点手舞足蹈了。他颠着腿,一瘸一拐地围着骆驼转了两圈,又慢慢地爬上小土坡,当他确信这两匹骆驼没有主人后,才放心地爬上驼背。
三天后,魏啸才走到了一户人家,他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偏离了方向。他离家越来越远了,走到镇西去了。又十数天后的一个傍晚,魏啸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最先看到魏啸才到家的是二柱子。
二柱子看到魏啸才牵着骆驼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即大喊起来,声音颤抖着满含喜悦。“婶—婶子--婶子!快出来,你们快出来呀!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汪秀英听到二柱子的喊声,疑是听差了,及至二柱子又喊了一声,她才一步跨出屋子。她站在屋子门口,愣愣怔怔地,伸手理了一下掉在眼前的头发,嘴撇了一下,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她一下子冲过来,扑在魏啸才的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魏啸才看到汪秀英扑过来,也松开手里的骆驼缰绳,向前冲了两步,又猛地停下来,及至汪秀英扑入他怀里的时候,竟一时手足无措,手向上抬了抬,僵在那里。半晌,才受到汪秀英情绪的感染似的搂着女人,唏嘘起来。
二柱子走到魏啸才身边,望望两个搂在一起的人,咧着嘴,吸一下鼻子,捡起扔在地上的骆驼缰绳,牵到一边,和随后出来的魏宗寿一起卸了骆驼上的货物,把骆驼牵到后面喂草去了。
那天晚上,魏家的院子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汪秀英为魏啸才热了一大木桶的水,魏啸才抹光了衣服在水里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出来。
汪秀英趁魏啸才洗澡的空隙,在屋里,对着镜子梳理了半天。她一扫十数日来的颓丧,眉宇间洋溢着难以言诉的喜悦。丈夫回来了,她的生活也回来,这该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抿一下嘴,起身去看魏啸才。
那天晚上,在一片温柔暗黄地煤油灯光下,魏啸才第一次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女人。女人娇美的肌肤里,少了点血色,难掩近日来为他操心劳神的憔悴,眉宇间洋溢着喜悦和羞涩。女人的眼里有一层薄雾,静静地游弋着,两腮泛起淡淡地红晕,犹如春季里盛开的沾着露珠的梨花,在微风里颤巍巍地抖。一种主宰的感觉在魏啸才的胸中腾腾上升,他一把搂过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汪秀英娇媚地凝视着自己的男人。当男人进入她体内的时候,她一下搂住男人的腰。渐渐地,在她的肚腹间潮起一股快慰。一股暖流在她体内肆意地冲撞着,撩拨着她肌体的每一个细胞。作为女人的汪秀英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女人的美妙和幸福。她就像飘忽在云端一般,神情迷狂,一片混沌。汪秀英咬着嘴唇,终于抑制不住,叹息似的呻吟了一声。“才娃!才娃!我的天呐!”
汪秀英是满足的。他枕着男人雄健的胳膊,手指在男人的胸口轻轻地划着,心沉浸在安逸之中。她向男人身上靠了靠,整个头都埋在男人的怀里。
魏啸才躺着没有动。他看看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脑子不知怎么突然又想起湘绣。他似乎看到湘绣正歪着头,调皮地盯着他笑。
魏啸才翻身仰躺在炕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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