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社员大会如期举行，会场里，两盏煤气灯嘶嘶的发出微弱的声响，把整个会场照耀得如同白昼。
　　会上除了有人偶然的咳嗽声，没有以往开会的那种唧唧吱吱的小动作，人们都在屏声静气的听路天赐的报告：
　　“同志们呐，今天我们开会不学文件，时间很短，我给大家讲三件事，讲完就散会！此次的洪水给了我们深刻的教训，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然我们又齐心协力的新修了河道，也修通了公路，彻底结束了四个大队四五千人的出行难的问题，这是一件大好事，算因祸得福吧。但是，我们面临的困难还有很多，许多实际的问题，亟待我们去解决。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的把损毁的水利设施恢复，不能拖延！第二件事就是冬季要大力开展植树造林活动，严禁开荒造田。要把所有的荒山都栽种林木，社员们在砍柴时要注意保护好树木不受伤害。第三件事就是现在许多的房屋还是用稻草盖的，既不放水，又不妨火，我们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的威胁。但现在我们手里头都没有多少积蓄，怎么办？大家可以参照四队的做法，派些人利用农闲出去做点零时工，在队上出钱买工分，双方都有利。只要不是搞投机倒把活动，凭力气做工完全可以。”
　　“在这里要和大家讲解一下什么是投机倒把，免得大家不理解，犯错误。投机倒把是指以获取非法利润为目的，违反金融、外汇、金银、物资、工商管理。非法从事工商业活动，扰乱国家金融和市场管理。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就是不能进行买卖活动。我们必须自力更生，改变落后面貌！当然啦，我们必须从实际出发，尊重现实，不能一蹴而就。我的解决方案是，我们的大队干部都要分派下去，每人负责一个生产队的具体指导工作。大家发扬互助精神，每个生产队把早晚两季的稻草集中起来，除了给耕牛备足越冬的草料以外，驻队的尊点干部和队上的领导小组成员，要先估算一下每一季的稻草可以烧制多少窑青瓦，给亟需改造的住户优先解决。由有需要的社员们在队上的大会上提出来，得到全队社员的一致认可。绝不容许上山砍柴烧瓦，大队也可以根据农户的实际情况，有林业主任带领，在望岳峰上砍伐一定的灌木。争取三两年内逐步把茅草屋改造完成。在此过程中，我要重点提醒我们的干部，首先你必须认真负责，充分实行民主，千万不能徇私舞弊，从自家搞起，接着又是你的什么三姑六婆，亲朋好友优先。我不但要把你的瓦，挑到最需要的社员家里，还要把你从干部队伍里开除出去，在公社的广播里点名批评。如果还有谁一年四季不脱鞋袜，脚不沾泥，指手画脚的当老爷干部，你也给我滚蛋！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大队办公，有什么不正之风，社员同志们可以随时找我反映，一经查实，必定严惩不贷！好，就不耽误大家的休息，散会！大队领导小组成员留下来，具体研究一下分工，决定由谁负责哪个生产队的工作。”
　　路天赐的这个短会，让社员们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历年以来，从未见过讲话如此开门见山干脆利索的干部。以及他当着所有社员，毫不留情的严格要求干部们起好带头作用，结合他之前在全大队的走访行为，让大家体会到这是一位办事不拖沓，不唱高调调，不开口闭口就先来一大段的领袖语录。他的发言，传进耳朵里，让人觉得舒坦实在，就和你唠家常一样，确实是个干实事且雷厉风行的人。
　　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公社的路天赐就接到了梦兰父亲上官云打来的电话。他把旁边的人支开，那边就传来了上官云调侃的声音：“哎呀，路大书记，您可真是日理万机啊。我从早到晚打了无数个电话找您来着，都说不在家，怎么这么忙呀！”
　　“唉，命苦呗！哪有您那么悠闲舒爽呢，看看报纸，喝着绿茶，吐着烟圈，批一批文件，一天就那么过去了！我呀，天生的长工命。一场特大山洪弄得我焦头烂额，每天骑着个破单车到处窜！洪水把公社金库里的老底都冲得快底朝天了，一万多人的生计啊，我实在想不出什么高招来化解！老东家，你能不能给想想办法，给我打探打探，那个地方有大型的公路啊铁路建设，或者大型的水利工程什么的，需要大量民工的单位啊。帮我牵牵线，联系联系一下呢，我什么也没有，就是不缺人！”
　　“哎呀，大炮，你可真会求人，你大概是黔驴技穷了吧！我一个搞政工的，上哪去给你拉皮条！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形势，别说我找不到什么工程，即使有，也不敢呀，有些原则问题很难把握，是不是？再说了，现在哪个地方都差不多，你穷折腾啥呢，今年好像五十六了吧！行啦，别扯这些了。我还真有事跟你商量，现在不是有很多的知青都在闹着回城么。我老伴也是思女心切，帮她在百货公司联系了一个当营业员的工作，想把她给调回来。一切都弄妥当了，下个月就可以来上班。我寻思，怎么也得通过你这个土地爷吧。这不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找你，求您高抬贵手啦！上回多亏你帮忙，兰兰说她很满意，哥俩之间就没有过多的客套了，哪天得空就来喝一杯吧，啊！”
　　“老东家，不，是老狐狸！实话跟你说吧，我又因祸得福了，这次水灾很严重，我花血本大刀阔斧的新修了河道和公路，彻底的解决了五千多人的水患问题和出行难问题。好像还有点那个成绩吧，组织部又抛媚眼了，大概在今冬明春吧，我又会重返老地方喽，当然肯定还是搞农业这一块。你没有涉足农业，不知道农村的实际情况，现在真的是有大把大把的剩余劳动力，集体和社员手里缺少的就是钱，要是有钱啊，我真他妈会把它变个样！”
　　“知青的问题嘛，全公社总共五个知青，跑了三个，让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我留着他们干嘛！农村里多的是人！现在只剩梦兰和一个叫宋天鸿的男知青。这小宋是我的秘书，他在这次俢河建桥的过程中，奋不顾身的救人，砸断了腿。公社为了表彰他的优秀事迹，推荐他上大学。实际上只有梦兰一个人了，我反正知道她长袖善舞的父母不会不管的，用不着我瞎操心，是不？哈哈！”路天赐不急不忙侃侃而谈。
　　“那就好，你就让梦兰早一点过来吧。”上官云道。
　　“哦，现在恐怕不行啊，她在医院陪护小宋呢！她没有写信告诉你们吗？她好像和小宋处对象呢！不过我没有去过问这事，小青年谈恋爱，我一个老家伙，不好去过问，再说是好事啊！”路天赐故意装聋作哑，轻猫淡写。
　　“嗨呀！路大炮，梦兰才多大呀，就谈什么恋爱！该不是你这老混蛋把我丫头卖了吧！那小宋什么情况？”
　　“哎哟，你激动啥呢！说的那么难听，你老狐狸的女儿，可是鬼灵精怪的，是别人能卖得了的？她心里没谱啊！你以为还是我们那年代啊，三十好几还单着啊！你什么脑筋？现在都兴自由恋爱啦，老古董！亏你还受党教育这么多年，怎么，一说到女儿谈恋爱，你就像身上割肉一样，是不是你另有预备的乘龙快婿。告诉你吧，这小宋啊，身高一米八五，长得是仪表堂堂，哈哈，可不是你那猴腮样！他插队五年了，二十二三岁吧，年龄不大，却是个老知青了。小伙子能写会画，一点也不比你不差。他父亲是省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怎么样？情况就是这样的，我是有一就说一，有二说二，竹筒倒豆子，没有半点的隐瞒!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以后问你们的宝贝闺女吧！”路天赐本想把宋天鸿的家庭状况说说，想想还是忍住不说，留给梦兰去介绍吧。
　　“大炮，你不用多啰嗦，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都是你老小子操纵的······”
　　路天赐马上打断他的话：“哈哈，老东家，你怎么吃人饭，放的却是狗屁？他们男情女愿的，你敢干涉！再说了，以后那大学生女婿是你们家的，我捞着个啥？我最多不过到您府上讨一口酒喝，是不是？小宋和梦兰最多不过二十来天就回来了，到时我把你的意思告诉梦兰。没其他的事，我就要挂了，我跑了一整天，还累着呢！”
　　路天赐说完真的把电话挂断了。他是真累了！
　　如何让集体和社员增收的问题一直困扰着路天赐。他曾经和公社抓多种经营的老何探讨过，老何无奈的表示，受许多的条条框框的制约，谁也不管放开手脚，不管不顾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违反方针政策的事，谁敢呀！路天赐一时语塞，他恨恨的想，这个鬼地方，除了生产稻谷红薯和几斤黄豆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全公社十三个大队一万六千多人，年年月月巴巴的守着几亩地，靠着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繁衍生息！
　　说句心里话，他鼓励四队高大为带人去基建队做零时工，他的心里也没底，不知以后让上面知道了，有不有异议！他在心底长叹了一声，当一个操心想事的干部真他妈难！哪像上官云那样舒心悠闲。
　　他和上官家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不同的是，上官家是当地一个小小的土财主，路家是上官家的佃户。当时一个饱读诗书，一个目不识丁。两人共事到团级后才分开，分开的原因是，上官云高升了。路大炮虽然有些郁闷，当然更清楚自己不能再升的原因----没读书真他妈吃亏！所以，路天赐在几十年间两人一起生活、战斗，直到解放两人分到了不同的工作岗位，都一直不依不饶的戏称上官云为老东家或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