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王俊生的奶奶，田燕子的爸爸妈妈，张狗剩、崔铁蛋、王三娃、张雨、田二妞……众多的同学们把我和欧阳梅子、田燕、王俊生送到了凤凰村头，却仍依依不舍。王俊生的奶奶，颤颤微微地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心翼翼的揭开，露出里面的几十块零钱，和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她微微的走近我和欧阳梅子。欧阳梅子连忙扶住她。‘杨老师，梅子姑娘，你们费心了，我老婆子钱也不多，只有这点棺材本了，拿着别嫌少。要是俊生的病还有得治，我老婆子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把钱凑齐。”王奶奶动情的抚摸着王俊生的头说，“孩子，遇见好人了，遇见观世音菩萨了，等病好了，要把杨老师当亲爹孝顺。”王奶奶的一席话叫我好一阵感慨，我只不过做了一个老师应做的事，却让王奶奶这样感恩戴德。
　　“王奶奶，我们有钱。”我把钱和玉镯包好还给了王奶奶。
　　“妈，你放一百个心，女儿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到城里我一定听杨老师和欧阳梅子老师的话，绝不会走丢的。”田燕和妈妈告别。
　　田燕妈妈帮田燕整理一下她漂亮的衣服，转过头对我讲，“杨老师，给你添麻烦了，那件事我和燕子讲过，这孩子只是想和你们进城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她不会无理取闹，也不让你找什么老教授的，这你放心，她向我作了保证。梅子，你和杨老师多费心了。”一一告别，我们坐上了通往临城的大巴车。汽车已驰离了凤凰村，回头望，老人孩子们还在村头挥手相送。
　　大巴路过镇里，又上来许多进城务工的农民大哥。
　　长途汽车的颠簸，让车里的人早已疲惫，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目的进城去。心里装满了希望或是恐惧。而这希望恐惧却又如此折磨他们的灵魂。城市——这个让农民工既爱又恨的地方。这儿有他们的希望，能给他们提供一个就业的机会，尽管活又累又脏，可他们不嫌弃。但城市又掠夺了他们生存的概念，远离了父母、老婆、孩子。自己形影孤单的拼命与城市的夹缝里，享受不到老婆爱；享受不到家的温暖；享受不到人间的亲情。泪要自己擦，血要自己舔，苦要自己咽，时不时还要遭受所谓城里人的白眼。他们明白，因为明白所以他们身心疲惫。习惯了漂泊，习惯了奔波在农村城市之间，一切似乎成了自然。城市——乡村，乡村——城市，这条路他们不知来来往往多少次，窗外没有他们的风景，他们变得茫然懒散，抓紧一切空闲的时间去迷一觉，睡一会。只有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或许才是他们想要的真正生活。难道我的学生，凤凰村的那些孩子们以后也会步入他们的后尘吗？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初次进城的田燕异常的兴奋，她看着窗外‘行走的风景’指指点点高兴无比。
　　欧阳梅子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静静地盯着窗外，没有说话。在她的眼里开不出兴奋或是失意，她太平静，平静得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水。可我的心里却波涛澎湃是有许多话同她讲，但看看满车的人我还是忍住了。
　　王俊生依旧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车里的某一处，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表情麻木得很。俊生的病能治好吗？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大巴进了临城，这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临城宽阔的马路两边，陈旧的梧桐皮儿暴裂，像被人生剥了，伤痕累累，偌大的绿叶，在明晃晃的眼光下显得无精打采，这抹仅存的绿，仿佛也要被城市的灰尘和阳光吞噬。而相比坐落在绿色里的凤凰村，这儿显得如此苍白如此不堪。凤凰村那里处处是绿，绿的盎然、绿的娇滴、绿的醉人，只要你随手那么轻轻一抚，那绿就不与自主的飘来。
　　凤凰山宛如一个天然的氧吧，不用刻意，只要那么轻轻自然的呼吸，一股股清新的空气不约而同沁入你的心扉。而这儿，高楼挨着高楼，一座又一座。夹缝里生长着梧桐，夹缝里生活着人类。他们不放过一点地方的开发盖楼，建大厦。留给城市的绿越来越少。他们终究会自食恶果。各式各样的汽车川流不息的奔跑与城市的大街小道，留下一股一股的黑色排泄物，一侧的大楼正在建设，风一吹满街灰尘，空气污浊不堪。老人倒了，这与我何干？公交车上，凭什么我非得让座？小偷偷包与我有一毛钱关系吗？道德败坏，社会风气低下，人们麻木不仁，富人专横，城管霸道，这些肮脏的东西正日益侵蚀着我们摇摇欲坠的城市。相比之下，凤凰村里的人们要诚恳单纯善良的多了。虽也有误会有隔阂，但话说过去，前面就是艳阳天就是一马平川。
　　我在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了解了城市的所有‘诟病’，是否我的心情影响了我的思想判断，我在这个城市没感到一丝的温暖，它给我的只是痛苦烦闷焦躁。所以我也极其排斥这座城吧。可对于欧阳梅子、田燕王俊生来讲，城市是陌生新奇的。城市是他们心中的天堂，为什么人们都拼命的学习，挣钱向城市里发展。因为城市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追求。我不忍心把我的意识强加给他们。一个人眼里有一个城市的样子，一千个人眼里，城市的样子就有一千种。
　　“下车了，想什么呢？”欧阳梅子喊我，我的思绪才回归大脑。
　　“下车……下车……”我慌忙站起身跟随人流走下车。
　　“哈！杨老师你看，那楼真高，站到上面手都能够到云彩了了”田燕被城市的景色吸引，“看看，欧阳老师好多漂亮的小轿车，多的像咱凤凰山的蚂蚁。”她目不暇接，
　　“还有……还有……看那大鼻子、黄头发，蓝眼珠的外国人。我见到活的外国人了！我见到活的外国人了！”田燕欢呼雀跃。那外国人也盯着我和们四个，他或许觉得我们四个和城市里的人穿着不太一样，而显得惊奇。
　　“howareyou?”我礼貌地问声好。
　　“howareyou!”外国人回了我一句好。接着我和他用英语交谈了一小会。谈我们来临城给王俊生看病，谈我们凤凰山的美。谈有空要他到凤凰山旅游。老外喜出望外不住向我竖起大拇指。
　　“刚才你和那老外谈什么，交流的那么久？可惜我一句没听懂。”欧阳梅子见老外走远凑过来问我，“老外夸你长得漂亮，说你堪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老外也知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欧阳梅子一脸怀疑的盯着我问。
　　“当然知道，他还问这么漂亮的女孩是不是我老婆？”我伏在欧阳梅子的耳根悄悄的说，生怕王俊生和田燕听到。“他说，你要不是我老婆，就要追你做他的女朋友？”
　　“瞎说，我才不信？”欧阳梅子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盯着我。
　　“不信，你去问问老外，梅子，你是愿意跟老外？还是跟我？”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欧阳梅子。我真的想欧阳梅子做我的老婆，一千个想一万个想，白天想晚上也想。可我是个拐子，我得正视自己是个残疾人，如果欧阳梅子拒绝，两人以后如何面对，如何相处。所以我旁敲侧引的想知道欧阳梅子对我的心意。
　　田燕凑到我两面前一脸崇拜的说，“杨老师，你真棒，还会说外国话，还说的这样棒。”欧阳梅子忙转脸去看街道对面的风景，她的俏脸如傍晚天边火烧云。
　　“是吗？回学校老师教你们！”田燕是否听到我和欧阳梅子的话，她听到要是讲出去，凤凰山的人们咋看我和欧阳梅子？我心里像揣了一个小兔子砰砰乱跳。
　　“杨老师，欧阳老师，你们咋了？神神秘秘的？”田燕看看我转脸瞅瞅欧阳梅子一脸疑惑。
　　“没咋的，没咋的。”欧阳梅子和我几乎异口同声的讲。
　　“王俊生，咱们老师今天真奇怪，你说是吧?”田燕转身问王俊生。
　　王俊生还是静静的不说半句话。城市繁华的景色也没引起他的注意力。一脸轿车风驰电掣的驰来。王俊生不知不觉还走向前。“小子，找死呀？”司机紧急刹车，车把拐了个弯，汽车贴王俊生的身边猛地停下，离王俊生只差丝毫。我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走向前对司机陪着不是，又拉王俊生离开马路。
　　“傻孩子吧？不知死活的傻孩子。”司机惊魂未定骂骂咧咧。
　　“你才是傻子，大傻子。”我怒目瞪着司机。忽然感觉王俊生握着我的手很紧很紧，我知道王俊生是有意识的，只不过表达不出来。
　　临城的医院，建造的雄伟气派，三层的门诊左右对成，中间是十八层的住院部。临城人民医院，几个鎏金大字气势磅礴。除了临城银行，这医院在临城算最好的建筑之一。血红的十字在眼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宽阔高大的玻璃门，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急救车刺耳的鸣叫，亲人痛苦地嘶喊，医院人们生死相离，亲人相聚，大悲大喜的地方。
　　“杨洋……杨洋……”我、欧阳梅子田燕、王俊生正要走进医院，不知谁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看。“真是你呀！哥们，这几个月人间蒸发似的，说那神游去了。”谭晓彤冲我肩膀要命的来了一拳。“小子，黑了，瘦了，不过成熟了，像个男人了。”谭晓彤西装革履，皮鞋锃亮意气风发。“晓彤呀，几月不见发福了。”我给他一个拥抱，“来医院，好的吃多了，得啥毛病了？”
　　“咒我，咒我吧，看我是陪她来打胎的，怎么他妈的这么容易怀孕，，我们都打掉两了。”谭晓彤努努嘴指指跟在他身后略显疲劳的女孩。接着他小眼睛看看我身旁的欧阳梅子，“臭小子，你不会也陪她来打胎的吧？你可不是个风流种，说几个月了?我养不起孩子，可你小子不愁钱吧，别说一个，养十个二十个的也不成问题，干嘛要打胎？”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回敬了他一拳，“别胡说，这是我们学校的欧阳梅子老师，我们来医院是给学生看病的。”
　　“哥们，晚上我做东，聚贤楼好好搓一顿”谭晓彤大气的挥挥手讲。
　　“我们晚上还有事情，等以后我请你……”
　　“也是，你小子那么有钱，该请我才对，再见！”谭晓彤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他附在我耳边悄悄的说，“这个欧阳梅子不错，肯定是个贤妻良母型，我那双阅女无数的慧眼看错不了。小子加油，争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