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日子过得真快，考试的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到来。由于是全县统考，各个学校的学生要到二十几里的镇中学去考。从一年级开始，一级一级的考，我们六年级被安排在第三天。同学的父母放下手里的农活，早早的起身，给孩子做饭，检查孩子带的考试工具。他们紧张得满头是汗，仿佛是自己去考试一样。孩子是他们的希望，是凤凰山的未来。那天从凤凰村到镇中学的路上特别的壮观。每位同学都有自己的父亲或母亲用自行车驮着。几十辆自行车浩浩荡荡行驶在路上，排成一道长龙，排成一道风景，排成一路的希望飞扬。他们谈笑风生，又不住的叮咛自己的孩子，仔细考，细心些，别马虎，也别紧张。……我也把王俊生带去，不过他没有参加考试。徐校长说，“这是自己最后一年任教了，希望同学们用好的成绩给他的教育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王俊生如果参加考试，那肯定要撤班级的平均分数。虽然他过去学习棒，但现在……根本就做不对题。”我能理解徐校长的心情。毕竟教师的评级、工资、福利、荣誉……和学生的分数有莫大的关联。
　　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我们六年级平均分数在全县百十所小学里名列第三。徐校长被县教育局点名表扬。并代表凤凰山小学做了报告，上了电视。大红的烫金奖状被徐校长带回了凤凰山小学。徐校长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久久的抓住我的手哽咽德讲，“太谢谢你了，杨老师，你就是我们凤凰山小学的‘及时雨’，你知道以前，我们的成绩在全县倒着数。是你改变了孩子们。说实话，我以前真没看好你，现在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就是我徐长恩的老师！”
　　“可别这么说，徐校长，这全是孩子们努力的结果，也是徐校长你教育的好，我向你老学习才对。”我谦虚地讲。“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徐校长亲吻着那烫着溜黄大字的荣誉证书，高兴万分。老了老了要退下来这荣誉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褒奖。
　　而凤凰村里为孩子们取得的成绩而进行的庆祝，更加的丰盛和空前。
　　晚上他们在凤凰山的祭祀广场中央，点燃了巨大的篝火。整个凤凰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在了广场。他们兴高采烈，有说有笑。广场摆了几十张桌子，各家各户把自己最最丰盛的东西和陈年老窖统统拿了出来，把桌子上摆得满满的。老村长以贵宾的礼仪亲自把我请到主桌前。他咳嗦一声清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讲：“咱凤凰村的路经过大伙不辞辛苦的三年劳作终于修建完工。一条崭新的大路，通到了镇上，我们的山楂，苹果、李子、樱桃再不会烂在山上，臭到沟里了。到时就会有一辆接一辆的大汽车开进凤凰山运走我们的果品，留下大把大把的钞票。高兴吗？老少爷门们？”大伙拍手称快，掌声经久不息。“还有更加高兴的呢！咱凤凰村少有的双喜临门。我们的孩子，我们凤凰山的未来，这次全县统考，他们取得全县第三的好成绩。我敢打包票地说，这个成绩咱凤凰山几十载从来没有过。你们知道全县几百个村庄，我们凤凰村排第三，排第三呢！不是一个两个是我们的孩子们都考得很好。他们将来上中学，上大学，考状元，当大官，这是咱凤凰村的光荣，是咱老少爷们的光荣。他们再不会像我们一样两眼一么黑，是个睁眼瞎，进城上趟茅厕都走错地方，让人笑掉大牙。今天我们高兴，大家开心地喝个痛快，玩个痛快，跳个痛快，唱个痛快。”老村长尽情地说：“徐校长，回家照顾老婆去了，杨老师你就代表学校的老师，接受凤凰村全体老少的敬意。”老村长豪爽的把大碗的酒举到我的跟前。“再者说，这班孩子是你教出的，功劳最大，我敬你！”我哪会喝酒，可憨厚的老村长诚心诚意的恭敬，我怎好驳掉人家的面子。我仰脖‘咕咚’干掉一碗，酒一下辣到了嗓子眼，一阵咳嗦，脸火辣辣地发烧。“是个爷们！”老村长对我伸出了大拇指。
　　“杨老师，我敬你，你是条汉子，在凤凰村除了老村长，我最服你。”张雨的爸爸走到我面前，他给我满满地倒上一大碗。“杨老师，你帮我戒了赌，还帮俺家张雨考了这么好成绩，我打心眼感激你。我是个大老粗，感谢的话也不会说，千谢万谢都在这碗酒里，看得起老哥咱干一杯。”说完他一仰脖干得底朝天。盛情难却，虽我脸上火辣辣的烫，可张雨爸的话说到这份上，我不喝也得喝。一口也是辣，一碗也是辣，学张雨的父亲我一口气也喝了个底朝天。
　　“跳舞了……”人们手拉手围在篝火周围尽情地跳起舞蹈。欧阳梅子见我满脸透红，走过来，阻止了田燕爸的劝酒。“看杨老师，都快醉了，他哪像咱凤凰山的爷们千杯不醉，你们还是饶了他吧，杨老师，咱们去跳舞。”欧阳梅子抓住我的手。想快速地逃离乡亲们的包围。
　　“呵！还是梅子姑娘知道心疼人，这么挂念杨老师，这杨老师是你丫头的啥人呢？”狗剩妈也挤进人群，笑着问欧阳梅子。“这杨老师可是我们凤凰山大恩人，大客人，大贵人，我们要拿出一百二十的诚心来敬杨老师，大伙说对不对？”
　　“对……对……我们敬仰老师！”大伙高声说着。“梅子，心疼了吧，只要你替杨老师喝一碗，我们保证在不让他咋样？”村民起哄道。“你们说的，我喝一碗酒不许再让杨老师了！说话算话？”欧阳梅子问道。“当然，我以凤凰山神的名义发誓！拿酒来。”小伙递给欧阳梅子一碗酒。欧阳梅子看我站立不稳，举起了碗。
　　“女孩子，哪能喝这么烈的酒，我自己来……我自己喝。”头重脚轻，摇摇晃晃，但我大脑还清楚，欧阳梅子想帮我喝酒。这酒劲如此大，欧阳梅子要是喝醉出糗，那不让大家笑话。我夺过欧阳梅子手里的碗，一扬脖一饮而尽。
　　“好样的，看杨老师就是个豪爽之人。喝……喝……高兴的日子，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我头晕目眩，一把扶住欧阳梅子，嘴里却一直吆喝着。“一醉方休……”
　　“不能喝，别逞能，一会难受的是你。”欧阳梅子小声地对我讲，字字关心，句句体贴。
　　“杨老师，对吧，挺爷们的，站稳了。”刘根柱走过来站在我和欧阳梅子的中间。
　　“我敬你一杯。”刘根柱举起碗。“根柱，别和他喝了，他醉了，站都站不稳。”欧阳梅子的关心更招来刘根柱的嫉妒。“怎么，不给我刘根柱面子，是英雄的喝，是狗熊的撤。”刘根柱满脸怒火的瞪着我。“喝……喝……当英雄，当英雄”大伙拍掌。刘根柱仰脸一饮而干，一脸不屑地望着我。我不甘示弱，尤其在欧阳梅子面前我更不能输给刘根柱，我一仰脖，也干了一碗。“好，再比一碗。”刘根柱不依不饶。又干了一碗，我只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人们在我眼里有了重影。我使劲地摇摇脑袋，头似乎千斤重抬起都艰难。我扶住桌角，努力使自己平衡，脸烧得厉害，脚像踩在棉花上。“杨老师，杨大英雄，再喝一碗。”刘根柱向前挑衅，被村长咳嗦两声瞪了一眼，吓得躲到老远。
　　“杨老师，你没事吧？”老村长关心地问。
　　“没事，我没事，我还能喝五大碗。”我已抬不起头。
　　“杨老师看来，真醉了，这家伙教书一等一的高手，这喝酒可真不咋地！”张雨的爸爸扶住我讲。
　　“他爸，都怪你们，让杨老师喝这么些酒，看他东倒西歪的，一个人恐怕回不了学校了。这天黑路陡的万一出点意外就不好了，要不，你先送他回学校。”
　　“好。我送杨老师回学校。”张雨爸扶住我离开了凤凰山大广场。我摇摇晃晃，头重脚轻，微风渐起，酒借风力，一股股的向嗓子眼攻。我努力地捂着嘴，可还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脏东西溅了我一裤腿。我难受地蹲在地上，一阵接一阵的干呕，实在不愿再挪动半步。
　　“杨老师，醒醒……醒醒……”张雨爸用手拍拍我的脸，“别睡这儿，会着凉的。早知这样，就不劝你喝这么些酒，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三哥……”欧阳梅子在后面紧紧跟了过来。“梅子，你怎么不跳舞了，离散场还有一会呢，挂着杨老师吧？”
　　“看你们把人家灌的，人家城里人，那能和我们凤凰山的人相比，你们一个个大酒包，千杯不醉。”
　　“想想办法吧，杨老师肯定回不去了，再说，喝成这样一个人呆在屋里我也不放心。”张雨爸对欧阳梅子说。
　　我难受又一次吐出来。欧阳梅子忙为我捶拍着后背。“不能喝充什么好汉，现在难受了，知道后悔了吧？前面就是我家了，三哥要不把他扶到我家，看他醉成这样，得有人照顾。”
　　“让他到你家，一个大……大……”张雨爸咽回了后面的话。“好，就让他到你家，你细心照顾得周到，就把杨老师送你家。”我昏昏沉沉，任凭两人把我扶到梅子的床上。肚子里翻江倒海‘哇’又是猛一阵吐，直想把胆汁吐出来。欧阳梅子打扫完地上我身上的呕吐物。给我盖了一个毯子，又湿了毛巾，轻轻放在我额头。整个晚上，我被这强大的酒力折腾得翻来覆去，似睡非睡。把吃的东西毫不保留地吐了个净。嘴里还一直哼哼着难受，难受死了。
　　欧阳梅子尽心的伺候着我，给我擦额头的汗滴，给我擦去嘴角的残渣，又端来温水不时地让我漱漱口去掉嘴里的异味。还不停的为我捶背顺气。一晚上她都没眨眼。睡了好长时间，我才睁开眼睛。这是哪？我怎么睡在这？环顾屋内，虽然简朴却十分的干净。屋子正中摆了一老式的八仙桌。桌子上有茶具和几只水杯。两只红色细颈花瓶里放着几朵鲜花，淡淡吐着芬芳，弥漫了整个屋内。炕上的被叠得整整齐齐，东西放得规规矩矩。屋内的角角落落都是那么的一尘不染。床头放了一本书《平凡的世界》。这是欧阳梅子的家我竟睡在她家里。我有些不好意思。
　　“醒了……”欧阳梅子端一碗姜汤进来。“你睡了都一宿半天了，快把这碗姜汤喝了，醒醒酒，暖暖胃。看昨晚吐得……自己不能喝酒，又冲哪门子好汉，你能和那些人比呀，知道难受了吧，以后还喝不喝？“欧阳梅子把姜汤递给我，我起身去接，谁知只穿了短裤。天！我急又坐回炕上，忙盖上了毯子。欧阳梅子羞得把脸转回去。
　　”我……你……“我觉得甚是难为情一时哑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梅子，借我点盐，炒菜了忘买盐了，先借给我点。“隔壁的嫂子进了欧阳梅子的屋内，正瞅见我穿着短裤起身接梅子的姜汤。她忙退了回去，“我啥也没看见，啥也没看见。”
　　“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嫂子，盐。”欧阳梅子追了出来。
　　我的裤子上衣呢？昨天明明穿在身上的，怎么……？我不敢想也不能想，欧阳梅子那高贵的女神，不容我思想的玷污。
　　欧阳梅子拿来我的裤子和上衣，扔给我，“快穿上，昨晚吐了一裤子，我给你洗净晾干了。穿上回学校，叫人看见，误会嚼舌根了。”
　　“奥，我听命似得快速登上裤子，穿上外衣。跑出了欧阳梅子的小院。后面有几个妇女对我指指点点，然后不知说些什么，又哄堂大笑。自从那件事情后，我一直躲着欧阳梅子。凤凰村已经传出关于我和欧阳梅子的流言蜚语。我的名声是小，可欧阳梅子的清白关系到她的一生，名节名声对一个女人还重要。特别是农村，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我不能毁了欧阳梅子的一生。
　　“我是老虎呀？干啥总躲着我？”欧阳梅子看见我正在学校后院的小菜园浇菜，走过来帮忙。
　　“我……我不是怕你，而是怕凤凰村里的人，你知道唾沫星子淹死人，我是个男人没有损失，可你个大姑娘的，以后咋出门见人。”
　　“你倒是挺在意人们的议论，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又没干见不得光的勾当，行得正，站得直。别人爱说啥就说去吧，那是他们的自由，再说，我们也不能捂住人家的嘴吧。”我总以为，我无所谓，恰恰相反，对那件事我总觉得难为情不自在。可欧阳梅子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和照常一样，上学校，备课、教学、回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梅子，王俊生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老样子，不见半点的好转，要是长此下去，孩子不就真毁了吗？”我舀了瓢水浇到地里的蔬菜上。“我想带俊生进城到大医院看看，毕竟那里专家多，医术高，仪器也先进。检查得彻底明白。”我看看欧阳梅子对她讲道：“还有田燕同学，嗓子好，歌唱得也好，我想在城里找个声乐方面的老师指导一下。燕子有这方面的天赋，埋没了多可惜。”
　　“你个大男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带两孩子进城，要不我陪你去？”我心里巴不得她同我去，欧阳梅子这么一讲正中我意。和她同去城里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