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小村——第二章（四）

　　何平强老汉从住院到第二天午饭后，始终未见到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护理的事全凭三儿子和女儿何聪利了。何平强老汉的大儿子何能和二儿子何勇在他动手术前各拿来了八百元和六百元，三儿子何猛和女儿何聪利各人都借了五千元。三儿子和女儿已经打心里看不起他们的两个哥哥了，两个哥哥在他们心中伫起的那座塔轰然地倒地了。他俩知道，父亲的病像试金石一样测出了两个哥哥的份量。大哥和二哥都跟村子的一个叫何久平的包工头在附近村子给人盖房，一天收入在五十至六十元之间，尽管他俩的孩子都在上高中和初中，可他们在村子里算得上中上游，他们应该能拿出三千元的，但他们没那样做，他们把困难留给了老三和妹子。给父亲动手术那天，老大和老二都来了，可老三和女儿几乎没和他俩说一句话。
　　这次的手术由周水县人民医院外科主任苗一刀亲自主刀。他知道，给七十多岁的老人做这么大的手术风险有多大？责任有多重？所以，他决定亲自主刀。何老汉被推进了手术室，随着两扇门被关上，何家的人及亲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亲戚来了不少，大家开始在外面议论老人的病情，但唯独没人问钱是怎么来的。
　　大家似乎都感到了何家的儿女们之间，好像隐隐约约地发生了什么。有人已经知道是因给老人看病起的事端和纷争，而有的人则认为是老人给儿女分家的时候把理没说开，责任不明不清，弄下的一滩糊涂账。不大工夫，大家又说开了别的事情，孩子上学，地里的收成，打工收入等等，好像今天他们在这里开见面会来了。
　　大家都不知道老大和老二到什么地方去了，老三和女儿聪利不时给客人发烟，有时也问几句亲戚朋友家里的事情。中午十一时三十五分，手术室的门开了，大家赶快围拢上去问病人的手术情况。
　　“苗大夫，手术怎样？”女儿聪利焦急地问。
　　“好着呢！”苗一刀大夫摘下淡蓝色的口罩，声音有点儿弱，他累了，赶紧坐在门外的一个凳子上：“赶快把病人送住院部去。”他急忙说，都快到中午十二时了，大家才把老人安顿好，挂上吊瓶，大家这才出了一口气。
　　“三哥，你快带上大家在外面吃饭去，都十二点多了。”女儿何聪利说。
　　“你去，我在这儿照顾咱爸，麻醉药药劲儿还未消，他还没醒呢！”
　　“赶紧去，三哥，这儿有我呢！”她一边说，一边把老三往门外推，没办法，老三见拗不过妹妺，就领着大家到街上吃饭去了，可到现在，大家一直再也没见过老大和老二的面。
　　段宏由于业务量的增加，急需购买一台电加热式橡胶平板硫化机。长庆油田的客户赵进已经来过电话，说段宏生产的产品质量稳定，外观也很好，价格低，领导和工人都很欢迎。他同时给段宏下了一个计划定单，上次的一万多元货由于外协加工，把一部分利润给了别人，他得到的利润不多。于是他决定下狠心买一台机子，但新机子一台要卖二万多元，他无论如何是买不起的。他准备在S市的北郊那个浙江姓周的老板那里买一台旧机子。其实，他都去过两次了，已看中了一台机子，但人家硬要一万元，说再低的话不说，此事已无商量的余地了。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急需要他尽快办理。营业执照、企业代码证、国税地税登记证，这些办妥后才能到工商银行或建设银行、农业银行开户。不然，和国营企业打交道，开不出正式票据，无银行单位账户，钱款是汇不成的，无法结账。
　　他和妻子秀玲已经商量了几次了，但他们手里只有三千元钱，还差七千多元，他们又犯难了。他刚开始搭台子时，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几乎都借给了他钱，这次他不好意思再向人家借，,他的口这次是很难张地。妻子曾提到了刘平和，但他马上就否定了。他知道，去年人家亏了五万多元，今春又盖房子收蒜苔，而且儿子又考上了研究生。而妻子则说，人家存蒜苔赚了钱，不但把去年的窟窿填上了，而且还赚了。这个时候，段宏犹豫了，终于他决定，到刘平和那里去试一下。
　　在末伏天的一个傍晚，段宏估摸到刘平和已吃过晩饭，他趁着夜色去了刘平和的家中，因为，他现在没挣到钱，是个穷人。村子里有些人用白眼翻他，他怕碰见熟人，以免引起别人猜度，对他和刘平和都不好。他进门吋，刘平和刚吃过晚饭，宋莲花嫂子正在收拾堂屋小矮桌子上的碗筷碟之类。
　　“快，段宏，你来了，吃了没？”刘平和很是热情，把他让进客厅的长凉沙发上，打开了落地扇，并从客厅墙角处的一台银灰色电冰箱里给他拿出一瓶易拉罐装的可口可乐饮料，拉开了撕口递给段宏。
　　“不不不，平和哥，我也刚吃过饭。”他推辞着，但见刘平和把撕口都拉开了，
　　他就没在推辞，只好接上了。
　　“最近你那个厂子干得怎样？”刘平和坐下来问。
　　“逐渐好了，活也多了，三个月前接触了个油田上的客户。”段宏把自己的情况前前后后地道明了，以表示他对刘平和的信任。
　　“还是给自己干爽快，万亊开头难呀，慢慢就好了，油田上有钱，一定要抓住，和客户搞好关系，人家是上帝。”
　　“嗯，对着呢。”
　　“有啥事需要哥帮忙就说！"刘平和就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段宏的心思，尽管和段宏打交道不多,但他知道,段宏是个知识分子,很实在,很厚道.
　　段宏真佩服平和哥，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兄弟正有难事来找你了。”
　　“说来哥听听。”
　　“今年的油田客户产品需要量较大，但要求很严，我的那个老机子根本不行，干不出高质量的产品。”说完了这些话，他停顿了一下。
　　“那就换没备。”刘平和关切地说。
　　“可新设备太贵，二万多元，而一台六七成新的旧设备，也最低要一万元，我都物色好了。”
　　“钱不够？”
　　“嗯。”
　　“差多少？”
　　“我只有三千，还差七千。”
　　“那是这，过三天，哥给你八千，给你七千根本不行。要拉运、接电、电表开关都要买。”
　　“这……”段宏挠了一下头。
　　“还想啥？三天后你来取钱。”
　　“多谢了，这事没把兄弟没愁死，这下总算解决了，谢谢哥。”
　　“好我的兄弟，你这样就见外了，除了这，哥还能给你帮上啥忙。”
　　“那我就不坐了，时间也大了，我回去了。”
　　刘平和把段宏送出了门，段宏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刘平和把自家冷库里的蒜苔卖完后，已经开始清理收拾冷库了，因为他知道，每年十一前后就开始给冷库里存猕猴桃了。他和刘二狗把库里的木质果箱全部搬运出来放在院子里。任风吹，任日晒，任雨淋，想借太阳光里的紫外线杀灭各种细菌。院子里，木质果箱已堆的像个山似的，又似孩童们玩的堆积木，只是边上顺势递减，成品字形，以防倒塌伤人。
　　刘平和常叫二狗帮忙，一来二狗整天无所事事，二来他想把二狗的心拴住，以免荒了他。可他从来不亏待二狗，二狗每次来帮忙，他不但给一包烟，而且给二十块战。刚开始，二狗死活不要，但他毎次都拗不过刘平和，只好作罢。
　　果园里偶尔受虫害及外伤而掉落下来的变软的猕猴桃，味道已经很甜了，而且口感也不错。难怪每个落下的果子上面爬满了蟋蟀及其它贪食的昆虫。这一天中午饭后，刘二狗没有午休，从自家的果园里拾了几个已变软的果子来到了刘平和家。
　　“平和哥，饭吃了没？”
　　“刚吃了。你吃了没？没吃让你嫂子给你擀些面去。”刘平和一边说，一边把刘二狗招呼在客厅坐下。
　　“平和哥，桃已经有甜味了，能吃了。”刘二狗把拿来的桃子放在茶几上。
　　“昨日上午，谁给了我一个，吃了还挺甜的。”刘平和拿起一个较小较软的，剥了皮，一口咬下去多一半。
　　“怎样？”
　　“不错，不错。这桃呀，午饭过后吃，最舒服，酸甜爽口。”
　　“我刚从地里回来，这就怪了，咱村子怎就只有我家地里的桃小，人家那果子大的，好像用膨大剂了。”
　　“那你没用？”
　　“镇上的人不是说不准用吗？谁家用砍谁的树呢。”
　　“你呀，看起来灵醒的很，关健的时候就犯浑犯糊涂。”
　　“平和哥，我怎了？”刘二狗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睁大了眼睛。
　　“咱二屯村，谁家的果园没蘸膨大剂？”
　　“那我怎没见？”
　　“今年夏忙口，大家怕镇上驻队干部发现，全部打上手电在晚上蘸膨大剂，把人没累死，我和你莲花嫂子也给我大弟家帮了三晩上忙。”
　　“啊？怪不得有一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发现村南的地里有手电光，我以为是碰到鬼火了，把我没吓死。”
　　“鬼个屁，你呀！光知道逛，哥给你说，再甭乱跑了，好好过日子，苍天饿不死勤快人。”
　　“对，平和哥。你说，我的果子那么小，怎卖呀？”刘二狗面带难色。
　　“哎，兄弟，你今年惨了。”
　　“听说，有些地方已开始卖桃了。”
　　“就是的，我这几天打电话也问了几个人，确实是那样。”
　　“价怎样？平和哥。”
　　“百克以上一块二三。”
　　“百克以下的呢？”
　　“五六毛钱。”
　　“啊？我的娘呀！”刘二狗几乎呆了，他坐在凉椅上发起了呆，额头沁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