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49、50)
作品名称:桑干赤子李玉堂 作者:许世礼 发布时间:2015-03-08 17:25:03 字数:4369
(49)泽青岭血泪
日子在匆匆忙忙地过着,日寇采取奔袭、合击、清剿相结合的 战术,集中四万兵力,分兵二十一路,对北岳区进行了三个月的大扫荡。雁北支队在根据地民兵和群众的配合下,以地雷战、游击战等战术对付敌人的扫荡,使敌人很难占到便宜,但也有过失利的教训。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八日,雁北支队得到可靠情报,驻砂河据点的日军三十多人和一百多名伪军,将进山扫荡,途经泽青岭。这又是一次袭击敌人的好机会。
刘司令员决定,让三连和二连伏击敌人。这时李玉堂已经被正式任命为三连连长。
一大早,李玉堂带着三连,李生瑞带着二连,埋伏在敌人必经之地——泽青岭的山路两侧。
刚刚下过一场小雪,窜沟的山风吹得岭上愈加寒冷,战士们衣服都很单薄,身体贴在阴坡下,有的人冷得直打哆嗦。
太阳爬上了山顶,阳坡的雪开始融化,热气慢慢向上升腾。起起伏伏的小山头一个连着一个,山路弯弯,长虫似的绕来绕去。
李玉堂和李生瑞都严密地注视着敌人来的方向。
突然,从山那边传过一声枪响,敌人来了!是发现了我们,还是情况有变?
李生瑞、李玉堂焦急地等待着,瞪大双眼注视着敌人的动向。
原来是一个伪军的枪走了火。因为走在山弯里,前边的敌人和后边的敌人有山挡着,弄不清情况,纷纷把枪握在了手里,上好了刺刀,把子弹推上了枪膛。
敌人贴着山崖搜索前进,眼看向支队埋伏好的伏击圈走过来了。
李生瑞想,如果这时开枪,敌人都有了准备,而我方战士冻得身子麻木,手指发僵,必然难以取胜,等一会儿,敌人见没有情况肯定要收起枪来,那时打就有了胜利的把握。
李玉堂在另一侧的山头上,看见敌人虎视眈眈的样子,机枪、小炮都作好了射击准备,也觉得不是开枪的时候,不然,非吃亏不可。
这时,敌人忽然向路两边作火力侦察,迫击炮向李生瑞和李玉堂他们埋伏的地方狂轰滥炸。
敌人进山扫荡屡屡吃亏,所以疑神疑鬼,一有风吹草动,就以炮火轰击。
二连有好几个战士被敌人的炮弹打伤了,有一个战士的衣服被炮弹打着了,先是冒着青烟,很快在山风的吹拂下起了火。李生瑞一看敌人还在打炮,再拖延下去,结果会更糟,便挥枪喊道:“打!”霎时,手榴弹、步枪都响了起来。
李玉堂一看二连那边开了枪,也发出了“打”的命令。
敌人原来只是疑惑山里有埋伏,开枪打炮只是火力侦察,这时见果然有埋伏,纷纷寻找有利地形开枪还击。山头上,山弯里,腾起一团团白烟,手榴弹、迫击炮炮弹把山里的石头炸成了碎块,向四面八方乱飞,“啾啾”的流弹声和“噗噗”的子弹入土声在阵地上乱响。
伏击战变成了遭遇战。李玉堂从山头上跳起来,喊声:“冲啊!”一枪打倒一个离自己阵地不远的日军,带着战士们冲入敌阵。
他捡起敌人上了刺刀的枪和敌人拼杀起来。
冻僵了身子的战士们,打了一阵,身子才活泛起来,听到冲锋命令,从地上爬起来,冲下山去,冲进了敌群,一个个如虎入羊群,和敌人拼杀起来。他们越打越来劲,很快把敌人冲散了,敌人像受了惊的兔子,寻着山弯乱跑乱钻。
李生瑞带着战士们也冲下山来,在山下他捡起一个倒下的伪军的枪,和敌人拼杀。一个伪军向他冲来,他举枪迎了上去,敌人一个刺杀动作把刺刀向他的心窝扎过来,他熟练地一拨,刺刀被拨开了,他顺势把刺刀刺进了敌人的心脏,敌人倒下了。就在这时,一个伪军从侧面向他打了一枪,他突然发现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已经晚了,敌人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肋,他觉得像有一条烧红的铁条钻进了体内,瞬时,全身燃烧起来,他倒下去了。
李玉堂带着战士们左冲右突,吓得鬼子和伪军纷纷溃逃。
战斗很快结束了,阵地上留下敌人二十三具尸体,我军牺牲了六名战士。
李生瑞伤势很重,一次次昏迷过去。
李玉堂得知三叔受伤的消息后,赶到二连埋伏的山头一看,李生瑞面色蜡黄,子弹从右肋穿入,外面流的血很少,伤口随着呼吸在冒着气泡。
战士们给指导员包扎好,准备把指导员抬回去治疗。
李玉堂轻轻把三叔的头扶起来,焦急地呼唤着:“三叔,三叔,醒醒,我是李玉堂。”
李玉堂一连喊了数声,李生瑞才睁开沉涩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玉堂,我……不行了,奶奶……三婶和……俏仙儿就……托付给……你了!”
“三叔,你不会死,三叔,你坚强些,我一定救活你,三叔!”李玉堂高声喊着,嗓子都嘶哑了。
李生瑞声音微弱地说:“不用了……玉堂,别……别……告诉……奶奶……”
李玉堂泪水模糊了双眼,当他揩去眼泪,看见三叔的头已偏向了一边,身子一下子软了。
李玉堂大声呼唤着:“三叔——三叔——”三叔再也不能醒过来了,他的呼吸停止了,那张脸渐渐变得惨白。
“三叔!”李玉堂放声恸哭。李玉堂的声音嘶哑而悲痛,撞击得群山发出同样嘶哑而悲痛的回音。
战士们围在指导员身边,一个个眼含热泪。“指导员!”“指导员!”一声声呼唤,一声声哭泣,引得群山呼唤,大地哭泣。但那个处处关心他们、爱护他们的指导员走了,那个吃苦在前,从没有指责过他们的指导员走了,那个像慈父一样的指导员永远离开了他们。
李玉堂为三叔扣好内外衣扣,他发现三叔穿的正是三婶亲手缝制的那件棉衣,那件饱含了思念和恩爱的棉衣。
李玉堂潸然泪下,“三叔,你说好……过些天……回去看看的,这下,再也没有……机会了。日夜思念你的奶奶……再也见不到你了,苦苦等待着你的三婶……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起你的面目的俏仙儿妹妹……再也看不到……她父亲的真面目了。三叔,你就在泽青岭上安息吧,等革命胜利了,我一定把你带回家去,你活着没能为奶奶尽孝,死了一定要让你回到爷爷和奶奶身边!”
李玉堂和战友们把李生瑞的尸体抬到山垴一处平坦的地方,采集了酸茨枝苫好,然后回驻地征用了七口棺材,重新盛殓起来,把他和另外六名战士一起埋葬在了泽青岭上。
(50)扬眉吐气
李生瑞牺牲后,雁北支队司令员刘苏亲自主持为在战斗中牺牲的7位同志召开了追悼会。追悼会上,刘司令员高度评价了李生瑞短暂而伟大的一生,号召全支队干部战士向烈士学习,继承他们的遗志,和日寇斗争到底。
追悼会上,刘司令员让李玉堂讲几句话,李玉堂含着泪说:“司令员,我什么也不想说。”
李玉堂整个儿像换了个人,整天木着脸,不多说一句话。刘司令员非常担心,找他谈话说:“玉堂,对于生瑞的死,我知道你比我们大家更悲痛,但是,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你把身体搞垮了,怎样去战斗,怎样去为你三叔报仇,你必须振作起来。”
李玉堂说:“司令员,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垮掉,我不是懦夫,我一定会振作起来。说心里话,司令员,我和三叔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叔侄关系。从小,是他教我学文化、做人,是他领着我走上革命道路。在支队上,又是他经常关心着我的成长。他不只是我的叔叔,还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他的死,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真没想到过,他会死,会死得这样突然。”
“是啊,玉堂,生瑞同志不仅对你像师长、像朋友,就是对连里的任何同志他都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二连上下,这些天,几乎人人悲痛,个个哭泣,但是,我们光哭不行,生瑞同志也不希望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怀念他,我们只有化悲痛为力量,消灭敌人,搞好工作,才是对他的真正纪念。最近,我们在二连开展了‘向李生瑞同志学习’和‘用什么方式怀念指导员’的大讨论,激发了干部战士的战斗热情,大家纷纷请战,要为指导员报仇,消灭进犯的敌人。你也应该好好想想,不要在思想上背上包袱。”
李玉堂点点头说:“放心吧,司令员,我能想通。”
李玉堂每天都在想。吃饭时,他想起小时候,三叔把自己碗里的肉往他碗里搛。记日记时,想起三叔教他识字,教他解词,教他革命道理。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对奶奶说过的话,对三婶说过的话,对俏仙儿妹妹说过的话。今后,我将如何面对他们,是欺骗他们说三叔还活着,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仗,还是把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们:三叔不在了,长眠在泽青岭上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十二月十二日,繁峙、代县等八个县的日伪军共两千余人,带着几十辆大车到砂河一带抢粮。雁北支队得到情报后,决定和活动在南山的青年支队、繁峙支队,联合行动,粉碎敌人的抢粮计划,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
部队要出发了,刘司令员关切地问李玉堂:“玉堂,你怎么样?能行吗?”自李生瑞牺牲后,李玉堂情绪一直不好,有一段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消瘦了许多,刘司令员怕他顶不住。
李玉堂坚定地说:“司令员,我不会有问题。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三叔不在了,我要比他在时更让他放心,我会更加成熟起来,做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
“那我就放心了。”
砂河附近的代堡、下汇是敌人抢粮的重点目标之一,刘司令员带领雁北支队直奔代堡。当他们赶到时,敌人已将粮食装到了车上,一场争夺战马上展开了。
刘司令员观察了地形,研究了歼敌计划,命令一连从正面接近敌人,二连从西侧,三连从东侧,向敌攻击。战斗刚刚打响,繁峙支队从代堡村南和敌人接上了火,不一会儿,青年支队也从代堡村西冲了下来。
雁北支队很快占据了有利地形,向准备押着粮车上路的敌人开了火。敌人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八路军游击队,慌忙调集重兵保护抢下的粮食。
这是近年来八路军游击队与日伪警察队最大的一次战斗,八路军3个游击支队密切配合,以突击队打击敌人重点火力,游击大队紧密跟进的战术,使敌难以招架。日伪警察队尽管人数压倒游击队,但一方面贪生怕死,另一方面来自各县,都想着保存自己,因此,退缩的多,向前进攻的少。
李玉堂带领着一连,像一股强劲的风,从正面首先打掉了敌人的两挺机枪,随即,打垮了北面敌人的防御,很快冲进了村里。敌人凭借民房,想继续顽抗。李玉堂灵活指挥,让战士们用手榴弹炸掉民房内的火力点,然后冲入巷内,和敌人打开了巷战。
十几车抢下的粮食就在大街上,敌人眼看游击队从三面冲进了村,势如破竹,虽仍想抵抗,但伪军们只顾逃命,不听指挥,日军指挥官不得已只得骑了战马随队逃走。
这一仗,毙敌三十多人,缴获步枪三十余支,将被敌人抢走的粮食全部夺了回来。
这一仗,使李玉堂出了一口闷气,他每歼灭一个敌人,心里总是很解气。他的脑子里,装着三叔,打仗也好像是三叔在和他一起打。
回到驻地,最了解李玉堂的刘司令员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玉堂,这次战斗,你表现很勇敢,指挥也比较灵活,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司令员,我做得很不够。您知道,我三叔牺牲了,要是三叔还在,他会比我勇敢,比我指挥得好。”
“心里装着两个人,这是对的,但不能成了负担,生瑞牺牲了,他会激起更多的同志像他一样和敌人斗争。在战斗中,谁也代替不了谁,我们应该继承你三叔的遗志,但不要把他变成一个影子附在身上,那样不一定是好事。特别是在战斗中,如果不能集中全部思想对付敌人,偶有疏忽,就会丧生,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李玉堂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