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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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张龙成和妻子李梅萍从桃花镇高中回到租住的院子时，听见楼上有人正在争吵。
　　“咋像是杜淮北和邹影呢！”李梅萍一脸疑惑。
　　“不可能，杜淮北上早班，这个时候不能下班。”张龙成自信地说。
　　等他们一走进院子，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杜淮北，他们这是咋的了？”张龙成和李梅萍满腹狐疑地登上二楼。
　　邹影正在数落杜淮北：“你不是天天说你们的关系好吗，关系好咋报你违章，咋不报别人。你看你交的朋友，这是朋友吗？以后我要是看你再跟他来往，我就抠你的眼珠子，你的眼珠子瞎了，留着也没啥用处，抠掉算了……”
　　“有这么严重吗？”杜淮北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
　　“不严重，一下子罚了七八百块钱，一个月累死累活，能挣两个七八百块钱吗？都交罚款了，咱们喝西北风啊？”邹影吼了起来，好像打雷一样。
　　“你们这是咋地了？淮北哥，你咋没上班？”张龙成一头雾水。
　　一见张龙成夫妻俩，邹影更来气：“你问问杜淮北吧，口口声声说他跟人家关系好，可是人家想着法儿摆弄他。不就是当个队长吗？有啥神气的？有本事摆弄别人去，治熟人算啥本事！”
　　“淮北哥，到底咋回事？”张龙成一脸的着急。
　　杜淮北把昨天在井下爬大煤车以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张龙成夫妻俩静静地听着，李梅萍没吱声，她分不清谁对谁非。张龙成对邹影说：“嫂子，你先消消气。我和淮北、徐州的关系堪比三国时候的刘关张，这一点你不要怀疑。不要说徐州现在当队长了，就是他以后当副区长、区长，甚至是矿长，如果他想踩着弟兄们的肩膀往上爬，那我们绝对不答应。淮北和别人一起在井下爬大煤车，都属于‘三违’。嫂子，你知道‘三违’的后果吗？就像爬大煤车，一旦出了事，轻则腿断胳膊折，重了恐怕得丧命。我的左腿是咋断的？如果当初按照措施把支柱的初撑力升够，能冒顶吗？我失去左腿是万幸，听说当初我被救出不到半小时，埋住我的地方老顶二次来呀。晚一二十分钟，我的命就完了。嫂子啊，你觉得是七八百块钱重要，还是淮北的安全重要？说句难听话，如果昨天淮北在井下爬大煤车被轧断腿，或者失去生命，你以后咋办，你该怪谁，怪淮北还是怪徐州？”
　　张龙成声音虽然不高，却掷地有声。说得邹影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杜淮北心说，还是张龙成的话耐听，我咋就说不出这样的话呢。
　　李梅萍拉着邹影：“嫂子，别生气了，走，中午到我家去吃，让淮北哥和龙成中午喝一杯，反正他下午没啥事。”
　　张龙成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很浪漫，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个梳妆台、一个书橱、一台电视机，让小屋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隙。张龙成床头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红色的免提电话，这是为了跟桃花中学联系方便，专门为李梅萍装的。
　　没结婚时，李梅萍想让张龙成到学校去住，学校里有三间闲房子，面积将近八十平米，以前是学校的图书馆，后来图书馆搬到了二楼，
　　这两间房子就一直闲置下来。
　　李梅萍说：“如果结婚后能住学校，不但房租费免交，还不要天天往返于李寨村和学校之间，一举两得！”
　　张龙成坚决地说：“桃花中学的房子再好，我也不会去那儿居住，李寨村离桃花中学又不算远，六七里路，我开着三轮车，不要十分钟就到了。况且，一旦离开了李寨村，我就等于离开了煤矿。哪一天看不见绿水煤矿的职工，看不见我那些熟悉的工友，我心里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杜淮北一笑：“煤矿有啥好留恋的，整天灰头灰脸，跟要饭花子有啥区别，我是没有机会，一旦有机会、有门路，我会断然离开煤矿，走得步伐坚定、走得无怨无悔，从此再也不回头。”
　　邹影和李梅萍也忧虑地说：“煤矿太危险了，煤矿工人的家属天天都提心吊胆，唯恐自己的亲人在井下出事，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真不好过呀！”
　　杜淮北和张龙成一阵默然！
　　这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的警笛声传入四个人的耳内。杜淮北和张龙成的心猛地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几乎让手中的杯子掉落下来。
　　看见两个人的表情，邹影和李梅萍赶紧岔开话题：“这不一定是煤矿出事，也许是附近哪个村庄的村民得了重病。”
　　但愿吧！杜淮北和张龙成不约而同地叹息。
　　端起酒杯时，杜淮北问张龙成在桃花中学任教的情况。张龙成一笑：“每天课程都安排得满满的，累不着，也闲不住。这不，今天刚领了工资，1680元，比下井一个月都高。”
　　“是吗？这么多，我累死累活，一个月上满班，恐怕也开不到一千六百块钱！”杜淮北充满了羡慕。
　　四个人说说笑笑，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他们正喝着酒，外面救护车的警笛声再次响起。刚才好像是从西向东而去，现在好像是从东向西而来。
　　杜淮北和张龙成心里默默地祈祷：千万别是矿上出事啊！
　　大约半小时后，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梅萍无意间一抬头，惊喜地小声叫了起来：“徐州来了！”
　　其他三个人都扭头向外看去，果然是王徐州。
　　“徐州，快进来！”张龙成大声喊。
　　一见杜淮北和邹影在张龙成家里喝酒，王徐州笑着走了进来。李梅萍赶紧给王徐州拿了个板凳，又拿了双筷子。张龙成给王徐州倒了一杯酒。
　　张龙成夫妻俩热情地招呼着王徐州，可杜淮北夫妻俩却面无表情，他俩对于王徐州的到来好像不是太欢迎。这一点，张龙成夫妻俩能看得出来，王徐州也能看出来。不用问，杜淮北在井下爬大煤车的事这几个人都知道了。
　　“徐州，听淮北说昨天在井下三四个人爬煤车，你咋只把淮北报了‘三违’，这不太合适吧？”张龙成端起酒杯，未曾饮酒先问了一句。
　　“来，咱弟俩干一个！”王徐州跟张龙成碰了一下杯子，一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抹了一下嘴巴，夹了一口菜，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龙成哥，嫂子。淮北哥，嫂子。看来你们都知道我把淮北哥在井下爬大煤车的事告诉了区长，区长让淮北哥进‘三违’学习班。这件事我做得是对是错，我不想多解释，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不知道刚才你们可听到没有，一辆救护车鸣着警笛过去了？那是咱矿井下出了事，掘进单位的一名职工因为在井下爬大煤车，两腿和右胳膊被大煤车的轮子碾轧而断。刚才到矿上去了一辆救护车，那名工人已经被拉往青山矿务局医院，咱矿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大手术。”
　　四个人都睁大了双眼，惊愕地听着。
　　“估计这名工人的双腿和右胳膊保不住了，晚一点命都危险能保住！”
　　“哪个单位的工人？”杜淮北问。
　　“掘进八区的，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还没结婚呢，就是你昨天在井下爬大煤车的地方，他刚爬上去，大煤车连二十米都没开，他就掉了下去。幸亏被发现的及时，不然，光淌血就淌死了。”王徐州心有余悸地说。
　　“咋这么严重！”邹影小声说。
　　王徐州动情地说：“淮北哥，嫂子。煤矿井下作业环境特殊，不要认为出事只能在工作面和掘进头一线，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事故。咱们干煤矿的，啥时候都得小心哪！宁走千步远，不走一步险。宁愿让职工骂着走，不能让家属哭着来呀。”
　　杜淮北不好意思地说：“徐州，我错怪你了，你放心，以后我绝不再做任何违章的事情了！”
　　“徐州，刚才我们还埋怨你呢，现在我彻底想通了，以后我把你淮北哥就交给你了，该说的你尽管说，该罚的你只管罚，我绝没有任何怨言！”邹影一脸的愧疚。
　　王徐州说：“嫂子，龙成的左腿已经没有了，他也不可能下井了，可我和淮北哥以后还得下井，哪一点不注意，事故就在一瞬间哪！”
　　几个人唏嘘不已。
　　时间不长，又有一名职工在井下出事。那名职工年仅24岁，房子装修好了，结婚证也领过了，再过一个月就打算结婚，谁知在井下爬矿车，不小心失足从矿车上掉了下来，又被矿车碾轧，当场丧命。
　　一件件运输事故，像刀子无情地剜着杜淮北的心，他为那些在井下失去性命的工友流泪，为那些失去儿子的父母流泪，为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们流泪，更为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流泪。事故无情，安全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