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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3-07 10:29:09      字数:5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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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前夕,队长严明被提拔为副区长,王徐州被职工们民主推荐为队长。
  在杜淮北他们这个队,王徐州能干,一连几个月都不歇班。那段时间,职工们经常扛液压支柱,王徐州的右肩被压烂后结疤,结巴后再压烂,压烂后再结疤,如此反复,可王徐州一直咬牙忍受着,从不叫苦。不仅如此,王徐州经常在工作面帮着队长出谋划策,避免了好几次意外事故的发生。队长严明很欣赏王徐州,没少在区长面前说王徐州的优点。所以,王徐州这次当队长是职工们意料中的事情。
  王徐州当队长没过多久,采煤五区便从西二采区搬到了东四采区的1206工作面。从技术员晁力的介绍中,杜淮北知道这个工作面顶板不错。
  水、火、瓦斯、粉尘、顶板是煤矿五大自然灾害,顶板好,就不容易发生冒顶事故,甚至不冒顶。工人们在这个工作面上干活,高兴。少了一大自然灾害,就少了一份危险。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杜淮北进矿一年多了,已经经历过两个采煤工作面的历练,也算是老工人了。
  凡是在采煤队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顶板不好,支柱的初撑力就无法保证,而支柱初撑力不够,就容易引起推棚事故,从而引发大面积冒顶。冒顶如果埋住了工人,后果不堪设想。
  杜淮北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次冒顶之事。好友张龙成被截掉了左腿,他和王徐州也差点遭殃。一想到这事,杜淮北的脖子里就冒凉气。人都说,在煤矿越干胆子越小,这话杜淮北相信。
  杜淮北和工友们一走进1206工作面,才发现工作面的顶板真的不错,好得跟楼房的天花板一样平坦。
  技术员晁力说:“地质资料显示,整个工作面至始至终都是这样,回采过程中连一个小断层都没有。淮北,你好好上班,在这个面肯定能挖一勺子(多挣钱)!”
  杜淮北笑着说:“我是小工,每个班工分都比大工少两分,到月底肯定没有大工挣的钱多。”
  晁力说:“在保证班数的前提下,多干点杂活,工分不就来了吗?你平时多写点稿子,到时候我在区长书记面前给你美言几句,月底给你奖励一点,保证不让你吃亏!”
  晁力的话让杜淮北感动了好久,他真的按照晁力所说的去做了。平时在井下,他总是想方设法去挣工分。业余时间,他便认真地写稿。当一篇篇稿子通过广播站播音员的话语传出来后,杜淮北感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他仿佛觉得自己每天下井不是去出体力活儿,而是去井下实地采访。在保证矿广播站稿子数量的同时,杜淮北积极往青山矿工报投稿。《小水壶解决大难题》、《采煤工喜领底煤钱》、《张胜明井下管“闲事”》、《王徐州的“井下日记”》、《炉渣下井》、《三千水饺寄深情》等一篇篇新闻稿件,陆续在青山矿工报发表,杜淮北因此成了绿水矿小有名气的人物。
  淮海矿工报社的一名编辑前来绿水煤矿给通讯员们讲课时,曾当众夸赞杜淮北:“我当编辑快二十年了,第一次发现杜淮北的小通讯写得不一般,可以说在咱们淮海矿区,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的小通讯……”
  从那以后,杜淮北写稿的热情再次高涨。
  杜淮北在1206工作面干了一段时间后,心中暗暗叫苦,这个面顶板好不假,可底板却差,整个工作面三分之二以上的地方是煤底。杜淮北知道,井下地压大,单体液压支柱升足劲后的初撑力一般在7吨左右,只有达到这个数值,工人们在工作面干活,安全才有保证。如果顶底板都好,这个数值不难保证。可1206工作面煤底多,一升劲,支柱就下陷,钻底量大。为了保证支柱初撑力,矿上和采煤五区都采取了针对性措施,不但给棵棵支柱穿上了圆形的铁鞋,还在补栽支柱时用成捆的大笆垫在铁鞋下面,虽说补栽支柱的速度慢、难度大,可初撑力有了保证。
  杜淮北感慨,人类真是太聪明了,啥办法都能想出来。他真想高歌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
  人常说,有得必有失。这话一点不假,给支柱穿铁鞋,并在下面垫上大笆,支柱的初撑力是保证了,但是一峒窑结束后,老塘的顶板一掉落,第四排支柱就陷下去了,浮煤多的跟没攉过一样。矿上听说此事后,不愿意了,这哪行?煤炭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现在不攉干净,还想等几辈子再攉吗?不行,每个班结束后,必须得攉老塘煤,不然丢在老塘里,就再也采不出来了。
  于是,矿上把加强煤炭资源管理、提高煤炭回收率放在跟安全生产同等重要的位置,制定了一系列措施,以控制底煤丢失。
  为确保挖底煤时的安全,每个班都设有专职测压员,监测工作面支柱的初撑力和工作阻力,发现问题及时处理。矿上和采煤五区分别制定了严格的考核办法,矿工资科收产员以十棚为一个测量点,现场逐一测算当班职工挖底煤数量,月底进行奖励。采煤五区明确了验收员及跟班干部的职责,匀点测算,达不到矿上要求的挖底煤标准,扣除测点以内的棚数,不计工作量,并对当班验收员及跟班干部进行一定的经济处罚,以此调动职工挖底煤的积极性。
  杜淮北的新闻敏感性很强,那天下班后,他顾不上吃饭,立即写了一篇题为《采煤五区严格控制底煤丢失》的广播稿,写好后立即送往矿广播站,当天就被广播站播出了。
  区长听到广播站的播音员深情地读着杜淮北的稿子,高兴得眉飞色舞,他专门在第二天的班前会上表扬了杜淮北,并鼓励他好好写稿。区长再三叮嘱队长王徐州,一定给杜淮北安排轻巧一点的工作,好让他有精力、有时间写稿子。
  王徐州心说:“区长你不吱声,我也得照顾杜淮北,我们是老乡,又是关系不一般的好朋友,我肯定得照顾他!”
  杜淮北在井下干活更卖力了,他常在心里默念:等挣了钱我就回老家,煤矿太苦太累太危险,说啥也不能在煤矿久呆。
  人都说,一旦手中有了权,兄弟也会闹翻脸。
  这话杜淮北以前不信,可是现在相信了。
  王徐州当上队长后不久,就跟杜淮北闹翻了脸。
  随着东西大巷的不断开拓延伸,绿水煤矿井下东西分头开采的六个采煤区和九个掘进头距井口都在千米以上,职工往返全靠步行,在这种情况下,井下大巷爬大煤车的现象十分普遍。这也难怪,工人们辛辛苦苦干了一个班的活儿,身体几乎透支,汗几乎流完,谁还有力气再步行一两千米上窑。
  杜淮北有几次从工作面赶到大巷时,一屁股坐在那儿,动也不想动。坐了好大一会,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挨地向井口赶去。
  每逢有拉煤或拉矸子的矿车经过,不少工人便会毫不犹豫地爬上矿车,免费搭车,虽然危险,却快捷便利。
  杜淮北不敢爬车,他怕出事。杜淮北经常在周五安全例会上听技术员晁力讲事故案例,其中就有井下爬矿车伤亡的事。其实,绿水矿也发生了多起爬矿车事故,或伤或亡,教训十分深刻。
  杜淮北有一次下井途中,亲眼看见一列开往工作面方向的矿车上挤满了人,他忍不住也爬了上去,真正体会到了“我也潇洒坐一回”的滋味。
  那天上早班,杜淮北和队长王徐州等四五个工友光着脊梁从工作面赶到大巷时,又累又乏。
  这时,正好有一列大煤车向井口方向驶去。几个人发现,从矿车中部往后,几乎每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都蹲着爬矿车的职工,他们都光着脊梁,脸上沾满了煤灰,蹲在两节车厢之间,只露着头,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爬上去!”工友陆少华小声说。
  “不能爬,爬矿车危险!”队长王徐州大声喊。
  “不爬,就得步行两千米走到井口。爬上去,十多分钟就能赶到井口。”杜淮北正在考虑是否爬车,刘海鸥和张道已经飞身爬上了最后一节煤车,他们扒住煤车的后帮,身子紧紧地贴住车帮。
  王徐州一把没拉住,除了杜淮北以外,其他几个人都纵身爬上了大煤车。
  杜淮北眼见煤车已经开出了二十多米,他真地急了:“徐州,你还站着干啥?快爬上去!”说着,杜淮北顾不得王徐州了,他一弯腰,快速向大煤车追去。好在这个时候煤车的车速并不快,杜淮北很快就追上了。再有两三米,杜淮北就能抓住车后帮了。
  “淮北,快点!”工友张强着急地大喊。
  杜淮北两眼看着车帮,脚下如飞。
  就在这时,杜淮北的脚被什么东西实实地绊了一下,一下子摔倒在地。
  杜淮北吭都没吭,他顾不上腿和胳膊的疼痛,迅速爬起来,继续向前奔跑。终于,在煤车加速之前,杜淮北扒住了煤车,他和陆少华、张强、张相虎四个人一起,紧紧地扒在大煤车的最后一节尾部。他们四个人都光着脊梁,脸上和背上全部是煤灰,猛一看,跟一个人一样。
  大煤车开始加速了,四个人用手牢牢地抓住车帮,半蹲半站,只露半个头。
  陆少华说:“咱得小心点,万一前面有安监员,咱们得提前下车。要是被安监员逮住,那就完了,进‘三违’学习班不说,还得被罚款。”
  此时此刻,杜淮北耳边响起了《铁道游击队》主题曲: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大煤车在井下大巷中呼啸着向前飞奔。
  杜淮北知道,再往前不到二百米就是东二采场,这个地方经常有安监员蹲点守候,他们专门抓违章爬车的矿工。
  “你们记住,无论在东二采场下口遇到什么人,就是矿长在那儿,我们都不能下车。咱蹲在这儿,车速这么快,不会有啥事,只要一下车,安监员肯定会逮住咱们的。”工友张强再三叮嘱。
  矿车经过东二采场下口路段时,车速丝毫不减。
  这时,杜淮北吃惊地发现,前方大约二十米处的路边站着几个人,新的工作服、新的安全帽,最让几个人胆战心惊的是,其中有一个穿安监服的人。不用问,这些人都是矿职能科室的领导,弄不好矿长真的也在那儿。
  “快蹲下去,千万别下车,看样子这伙人来头不小。”陆少华边说边快速蹲了下去。杜淮北也快速蹲了下去,并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与其说是低头,不如说是藏头。
  就在这时,杜淮北分明听见有几个人一起大喊:“停车,快停车。下来,赶紧下来!”
  杜淮北知道,路边那几个人一定发现有人爬矿车了。其实,喊了也白喊,矿车司机根本听不见,他也不知道有人爬大煤车。
  “车后面还蹲着四个人,赶紧摇灯停车!”当那些人发现杜淮北他们时,大煤车已经呼啸着驶出了十来米。
  一阵杂乱地摇晃矿灯,一阵声嘶力竭地呼喊,皆徒劳无益。
  杜淮北心说:“喊吧,摇吧,谁下去谁憨熊!”
  车行不到百米,一拐弯,就看不见路旁那几个人了。
  “好悬那,差点就被抓住了。”杜淮北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直起腰。
  “刚才我咋听着声音好像是钱爱民呢?”工友陆少华心有余悸地说。
  “肯定是钱书记,幸亏刚才没下去,下去就得被逮住!”张强庆幸地说。
  钱爱民是绿水矿党委书记,刚调来绿水矿三个多月,如果这次被他逮住,不死也得掉层皮。
  杜淮北心说:“以后在井下,我说啥也不能再违章爬车了,万一哪天点子背撞到枪口上,自己的工就不要干了。况且,我刚结婚,妻子已经怀孕几个月了,真要是在井下出了事,自己这个家就散了。常在河边走,早晚得湿鞋。常赶集还愁碰不上亲家吗?”
  第二天班前会上,值班人员通知杜淮北,早班不要下了,停班反省,罚款500元,进“三违”学习班。
  杜淮北一头雾水,两眼瞪得一般大:“停啥班反省,我啥时候违的章?”
  值班人员平静地说:“这是区长安排的,说你昨天在井下大巷爬大煤车,有啥不明白的,等上午区长来了你问他。”
  杜淮北懵了,昨天在井下爬大煤车的事没被安监员发现呀,区长咋能知道。难道区长是千里眼,不能啊。区长要是有这本事,当矿长、当局长也屈才,直接就调到国防部去了。话又说回来,即便区长真知道我在井下爬大煤车的事,咋又只让我一个人进“三违”学习班,陆少华、张强、张相虎也爬了大煤车咋没事,看我杜淮北好捏呀。
  “淮北,你别疑惑了,你爬大煤车的事是我告诉区长的。昨天在井下大巷,我不让你爬大煤车你不听,你可知道钱书记带着几个人在东二采场下口蹲点守候。我步行赶到东二采场下口的时候,钱书记正在训斥几个安监员,要他们严查这次爬大煤车的。西部只有咱们区和掘进八区,你们几个人光着脊梁,满身都是煤灰,掘进的职工身上只有岩尘,不会有煤灰。你以为钱书记是憨子,他不知道采煤工和掘进工干啥工作呀?”王徐州面沉似水。
  杜淮北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刚想说又不是我一个爬的,你咋光报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话绝对不能说,说了,心里的委屈能倒出来,可是就得罪刘海鸥几个人了,要怪只能怪王徐州。
  王徐州也知道杜淮北想说啥,他看了看杜淮北:“你啥都不要说,至于为什么报你‘三违’,你心里应该清楚,全区职工都知道咱俩关系好,我不报你‘三违’,还能报其他人吗?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个鸡巴,我现在是看清了,啥关系好。还不如关系不好呢,我这次得损失千把块钱,我有再大的委屈,又能跟谁说!”
  杜淮北憋得肚子几乎要爆炸了,他能不憋屈吗?如果是安监员报他“三违”,他啥都不会说。可他咋也没想到,自己关系最好的人,却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伤心呀!
  杜淮北没有等区长,他直接回家了。爱咋着咋着,从此以后,我杜淮北就跟你王徐州形同陌路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当你的队长,我做我的工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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