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41）

　　（41）日、乔反目
　　
　　大羽顾问和次淑贞交换后的次年农历正月廿三日夜，数条黑色毒蛇悄悄从不同方向向乔日成靠近。日军驻大同师团黑田中将亲自指挥一个日军机械化师团约九千余兵力，和伪蒙疆一个骑兵师、一个步兵师，约六千余兵力，午夜出发，浩浩荡荡，分别由大同、浑源向应县开来。“得得”的马蹄声，奏着魔章，沉睡的村庄被震得摇摇晃晃，隆隆的坦克、装甲车、炮车和汽车的行进声，合成一场中级地震，大同路边的村庄，房屋像要离开地面一样，窗户纸沙沙地响动着，鸡鸣狗跳，人心惶惶。
　　拂晓，大同日军的车队开到了桑干河边的桥头。
　　驻在桥头堡内的是乔日成的护桥小队，约二十余人。他们的任务除护桥外，最重要的是乔日成安在大同路的一条眼线，若有风吹草动，电话铃一响，乔日成就知道了远在二十里外的大同路的情况。但这时护桥队除一名站岗的外，都鼾声如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情。
　　日军翻译从汽车上下来，让哨兵出来开门，哨兵问：“你们是干啥的？”
　　翻译说：“是给应县送给养的军车，你先把门打开，给你们据点留一部分作慰劳品。”
　　哨兵刚把门打开，一队日军首先冲入院内，割断了通往乔日成司令部的电话线，随即坦克闯进了据点，机枪对准了守桥乔兵的宿舍。与此同时，大队坦克、装甲车、炮车和载着日军的汽车，从桥上“轰轰隆隆”开了过去，桥下的坚冰在震颤中爆裂开来，河水溢出了冰面。
　　乔军守桥队长拿起电话，想把情况向乔日成报告，但摇了半天没有回音。他走出门来，日军翻译正在院内高喊：“据点内的所有官兵现在听我命令，立即出来集合，皇军大部队来应县是解决乔日成本人的问题，与下级官兵无关，你们如果胆敢反抗，就地处决！”
　　士兵们没有敢反抗的，乖乖走出来排成一行，慌乱中，衣扣都错了位。
　　“你们不要害怕，现在给你们每人发一份食品和路费，把枪留下，各自回家去吧！”翻译说。
　　听到让回家，乔兵纷纷围到日军拉食品的车前，领了食品和路费，离开了据点。
　　乔日成的守桥据点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被解决了。这时，他还在梦中。
　　日军进入应县城后，把伪县长王相、伪警务科长刘玉林以及全部伪警察带上，直奔乔日成司令部所在地。天亮后，下社、小石口、罗庄、北楼口、南泉等乔军据点，全部陷入日军的重重包围中。坦克车、装甲车、炮车，像一个个怪物，爬在茫茫的旷野里。穿着黄色军服的日军遍地都是，像冬天里突然长出的奇怪植物。汽车成排地停在路边的地里，像是刚刚布置开的大型展览。
　　早起的应县东南乡的老百姓，看见那可怕阵势都惊得睁大了眼睛，他们没想到一场横祸即将来临，来得这样突然，竟使他们全无防备。胆大的乡民带着家人，偷偷寻找逃避机会，实际上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妄想，此时，就是一只小猪小狗要想从村里逃出去已经不易，别说携家带口的活人。胆小的缩着脖子钻进屋里，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把惊慌传染给全家，家人无法，只得祈求上苍保佑他们平安渡过这场劫难。
　　黑田来到下社村外，即令伪县长王相、伪警务科长刘玉林进乔军司令部劝乔日成投降。他希望像解决桑干河大桥据点那样解决乔日成。
　　乔日成得到哨兵报告，已令各团做好战斗准备。王相和刘玉林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炕上抽大烟。本来乔日成已经戒烟多时，为了对付日军的报复，今天特意开了戒。他听到王相和刘玉林来了，故意把眼闭起来，装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王相看到乔日成不愿理睬自己，低声下气地说：“化文，皇军已经把下社和其他几个据点包围起来了，我看，你不要强硬下去了，低头认个错，把枪缴了吧，以后有机会还可以拉队伍，不然……”
　　乔日成忽然从炕上坐起来，从腰里拔出手枪，打开了机头，指着王相说：“不然什么？今天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分上，饶了你，再敢劝我投降，我先毙了你！”
　　王相吓得双腿直打哆嗦，“这这，唉，我、我也是为你好。”
　　次淑贞听到乔日成吼着嗓子骂人，赶紧跑进屋来，一看那情形，心里全明白了，劝说道：“化文，各人主意各人拿，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王县长也是为你好。”
　　“哼，狗戴帽子装好人。”乔日成气愤地骂。
　　刘玉林也着了慌，劝道：“化文，不要气，投降不投降你自己定夺，咱们朋友一场，不要伤了和气。”
　　乔日成说：“乔某人我怕过谁？天不怕地不怕，我还怕个小日本，给我滚出去！什么朋友？”
　　王相和刘玉林战战兢兢走了出去。乔日成提着枪走出司令部。
　　一声炮响，打醒了乔日成：“哎呀不好，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把他俩放走了，要是多留几个时辰，就能拖延日军进攻的时间，拖到天黑，小日本就不好和我斗了。”
　　但后悔已经迟了，这时，黑田已经下了攻击命令。霎时，四面响起了轰轰的炮声，十二连堡的下社淹没在炮火中。司令部所驻的新堡，炮火更加稠密，堡墙在炮弹的轰炸下，很快坍塌，堡内的民房被炸倒的，起火的，几乎没有一处院落是完整的。街道上，院子里，到处有炮弹炸出的弹坑。炸死炸伤的猪、牛、羊、马、驴、鸡等家畜家禽，以及被炸死炸伤的男女老幼随处可见。新堡成了一片火海，往日繁荣的景象眨眼间不复存在了。
　　乔军在乔日成的指挥下，静伏在地下掩体内。
　　自从被八路军七一七团围攻后，乔日成对新堡的工事进一步修筑过，筑得更加坚不可摧，更加科学，更加易守难攻。
　　炮火停歇后，黑田指挥坦克、装甲车掩护着步兵成横排梯队从东西两面开阔地冲到堡墙下。
　　这时，乔日成命令守军从地下转入地上掩体，向日军一齐开火。说话间，手榴弹如飞蝗一样从堡墙内的工事里飞出，机枪“嘎嘎嘎”地吼叫起来，小炮对准成群的日军“咣咣”地打了出去，一窝蜂似的日军成片中弹倒下，没有倒下的也缩到坦克和装甲车后面去了。
　　黑田的第一次攻击以失败结束。
　　黑田指挥第二次炮击，新堡再次被硝烟淹没。等炮击停止，黑田继续让坦克开路，掩护步兵进攻，当攻到堡墙下时，乔军又发起猛烈反击，日军死伤惨重，再次退了下来。
　　连续四次攻击，日军都没有攻进堡内。双方伤亡都很大。日军炮火猛烈，但无法摧毁乔军地下工事；乔军凭借坚固工事，在近距离杀伤日军的同时，利用交叉火力网，打得日军无法看到乔军目标，有效地保护了自己。
　　中午，日军停止攻击，调来四架飞机在新堡上空盘旋。随即，机枪盲目向下射击，枪弹如雨倾泻，重型炮弹从天而落，狂轰滥炸，使新堡再次翻了个个儿。
　　乔日成咬牙骂道：“我操你黑田祖宗！”他把帽子一甩，命令新堡堡墙四角碉堡里的乔军用机枪对空射击，“把王八羔子给我打下来，看它敢不敢再耍威风！”
　　日军飞机见机枪射来，慌忙拉起机头，仓皇北逃，再不敢停留。
　　下午，黑田重新组织兵力，集中火力强攻东堡墙，其余三面只围不攻。
　　密集的炮火把东堡墙很快夷为平地，有的地方甚至被炸成深坑。乔军隐身之地被摧毁，地面工事荡然无存。随即，日军以轻重机枪掩护步兵冲锋。日军火力太猛，打得乔军无法抬头，更无法还击。但当日军步兵冲上堡墙废墟，有的冲过废墟进入堡内时，乔日成一声令下，乔军再次发起反击。乔军官兵先以机枪扫射，手榴弹轰炸，后来见有的日军冲到了跟前，纷纷迎上前去展开了肉搏战。 
　　两军一方强攻，一方死守，战斗十分惨烈。死尸在堡墙的废墟上堆积起了一道人墙，乔军把人墙当做工事，在人墙上架起了机枪，再次把冲上来的日军打了回去。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才停歇下来。
　　夜里，乔日成清点兵员，一千五百多官兵，阵亡的近千人，重伤两百多人，有战斗力的仅剩三百余人。
　　日军伤亡更为惨重，几乎三倍于乔军。
　　半夜，乔日成把所余人马分作三路，准备突围，一路由他本人亲自率领，共两百人，突袭黑田指挥部；一路一百人，编成五人一组的敢死队，以麻雀战战术袭击东面敌人主力；一路为司令部文职官员及家属。
　　乔日成将各路人马安排妥当，亲率两百人悄悄摸到黑田指挥 部所在的村子前后，意外发现了日军哨所，立刻包围上去。原来，日军哨所除两名哨兵站岗外，其余三十多人都和衣而睡。他们以为乔军死伤过半，绝无胆量偷袭他们，只有固守等死的份儿。
　　乔日成率军猛冲上去，迅速杀掉两名岗哨，冲进屋里，消灭了全部日军。接着，带人神速地冲进日军指挥部所在的几处民房，将站岗的卫兵打死，把手榴弹向屋里投去。
　　日军指挥部受到袭击，立即乱了阵脚。有的军官从屋里冲出上了屋顶，有的在院里哇啦哇啦喊叫。乔日成率部乘乱打死打伤不少日军高、中级军官。
　　日军指挥官弄不清受了何人袭击，以为是南山的八路军，尤其听到乔军的二十组敢死队的激烈枪声，更是胆战心惊，慌忙用报话机调动西面和北面的部队，让其向东面和南面靠拢，围歼夜袭之敌。这样，正好给乔军的第三路人马创造了极好的突围条件，这些文职官员和家属在部分警卫人员的保护下顺利撤出新堡，向西安全转移了。
　　乔日成率军突围成功，即以哨声集合队伍向南山方向转移。 
　　日军也不敢追击，等天明派人进新堡侦察乔军动向，街头除一堆堆乔军官兵尸体外，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黑田听了报告，才明白夜里袭击他们的是乔日成，气得像疯了一般。他当即下令，挨门逐户搜查，见人就杀，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下属得了命令，即刻冲入堡内，展开了血腥屠杀。
　　晋北政厅顾问西川和指挥部官员来到新堡街上，他看到街上堆着好多乔军尸体，“嘿嘿”冷笑着走了过去，只见这些乔兵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有的头被炮弹打得看不清面目，有的只是一块一块残肢断体。他的同伙跟在他的身后，参观着由他们创造出来的这些“杰作”，个个不由得心舒意畅起来。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西川和他的几个部下被送上空中，随即又摔在了地上。当场有数人丧命，数人受伤，西川是其中命丧黄泉的野鬼之一。
　　原来，乔日成清点兵员时，受伤的班长安好全向乔日成请求道：“司令，我自知伤势不轻，不久就会告别人世，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您帮我一个忙。”
　　乔日成问：“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要想办法满足你。”
　　安好全说：“我请求司令把我和死去的弟兄们堆在一起，我不能活着和你们一块儿打鬼子，临死我也要扯走他几个，请司令一定帮我这个忙！”
　　乔日成流着泪说：“我了解你的心意，满足你的要求。”
　　他命人把阵亡的弟兄们的尸体和安好全抬到大街上，为安好全准备了集束手榴弹放在怀里。 
　　安好全把握着时机，一直装死，直到西川他们来到身边，才拉响了手榴弹。
　　日军死了不少高级指挥官，更加仇恨乔日成，但他们捉不住乔日成，就把仇恨转嫁给下社的老百姓。连续三天，日军杀害下社百姓及外地客商共一千六百五十多人，烧毁民房八百五十多间，奸淫妇女、抢掠财物不计其数，制造了震惊华北的大惨案。在日寇屠杀期间，有两百多名男女躲到了下社天王寺庙内，他们以为日本人也信佛，不会在佛殿内杀人。然而，日军发现这些男女后，用机枪封锁了殿门，让殿内男女往出走，出一个用刺刀往死捅一个，殿内人们见此情景，再不敢往外走，日军就向殿内掷手榴弹，用机枪扫射。天王寺住持恩慧看到日军在殿内杀人，奋起和日军搏斗，打死闯入殿内行凶的鬼子兵二十多名。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最后用大炮轰炸了寺庙，两百多名无辜百姓全部遇难，血流成河，佛教圣地变成了杀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