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36）

　　（36）患难知己
　　
　　下社自从被乔日成统治以来，出现了经济畸形发展的局面，乔日成开办的烟土交易市场，带动了其他商业的发展，十里长街，大小商店相接，来此做买卖的南北客商，每天有四五百人，街上卖衣服的、卖布匹的、卖小百货的、卖土特产的、肉食行、粮行……那真是应有尽有，当然生意最兴隆的还是“成记烟土店”。
　　下社商贾云集，也方便了八路军的情报工作，八路军在那里也开设了店铺，一方面为根据地转购一些物资，另一方面也可及时侦察乔日成的活动。
　　这天李玉堂和张有富就化装成商人，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张有富那天脱离了郭养恩的警卫连，回到支队部，经李玉堂再三请求，支李玉堂的小分队。这是李玉堂第一次带张有富出来搞侦察。
　　他们看到日乔互相勾结、互相利用的可耻场景，看到了乔日成拜倒在日寇脚下，点头哈腰的狗腿子模样，恨得咬牙切齿。
　　李玉堂在心里骂道：“乔日成，你等着吧，老子非赏你颗子弹吃不可！”
　　傍晚，在乔日成司令部当炊事员的老张头挎着篮子走进“兴隆百货店”，见店内没有顾客，悄悄对售货员老郑说：“来慰问的鬼子都走了，请告诉家里，近日乔军要配合鬼子进山扫荡，早做准备。”
　　老郑问：“具体时间还没定？”
　　老张说：“没有，定下了我再来通知你。”
　　说完买了一包“黄鹤楼”香烟，拿着走了。
　　老张走后，老郑把店门关了，走进里屋，对李玉堂说：“县城日伪军要进山扫荡，让乔军配合，这回可能是一次大的行动。乔日成刚刚得了奖赏，又和八路军结了仇，一定要表现一下自己，告诉支队首长，做好反扫荡准备。”
　　李玉堂说：“天黑了，我们连夜赶回支队驻地去。”
　　老郑说：“路上要小心！”
　　李玉堂说：“放心吧！”
　　天上的乌云一直没有消退，李玉堂和张有富摸黑出了下社，走上了回南山根据地的路。
　　张有富没多走过夜路，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很快走得气喘起来，李玉堂只得放慢脚步，让张有富松一口气。
　　张有富从来还没见过乔日成，这次见了，觉得乔日成的形象和村里的无赖差不多，那在日酋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实在让他看不起。他对李玉堂说：“乔日成猴眉怪眼一副奸臣相，怪不得做事那样奸猾毒辣。”
　　李玉堂说：“是啊，连亲生父亲都能活埋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乔日成活埋父亲，在应县城乡已是家喻户晓的奇闻。
　　两年前，乔日成越狱出来，抢了十几枝枪，带回六七个坐狱时的狱友，拉起一支队伍来。其父见土匪儿子回来了，知道必向自己报仇，经常躲避着不敢和匪儿相见。一日在大街上，乔正富看见乔日成从对面走来，赶紧向街旁的堡子里走去。堡子是一个四面有土墙的菜园，只有一个进口，没有出口。乔日成看见乔正富进了堡子，紧赶几步追了进去，乔正富见势不好，慌忙向堡子深处逃，乔日成紧追不舍。
　　乔正富跑不动了，喘着气说：“乔日成，我是你父亲，子杀父，天打雷劈哩！”
　　乔日成说：“父能杀子，自然子也能杀父。”
　　乔正富说：“是你作恶多端，连累我坐狱受苦，不然，我哪会杀你。”
　　乔日成说：“虎毒不食子，你杀我一次，我已经放过你了。你又引官兵抓我，不是运气好，一条小命早被你害了，此仇岂可不报。”
　　乔日成把乔正富逼到堡子里的一口水井边。乔正富想，与其让匪儿杀了，不如自己跳井自杀，还能落个整尸首，就对乔日成说：“一命还一命，我和你两清了！”转身跳了下去。
　　乔日成见父亲跳了井，转身回去了。
　　乔日成身后经常跟着几个狱友，见乔父跳了井，两个狱友赶忙叫人来打捞，一会儿，把乔正富捞起来了。
　　乔正富跳下井里，时间并不长，所以只是灌昏了，打捞上来，虽然肚子被水灌大了，但一息气尚存。有人提议，赶紧往出弄水，只要放在牛身上，或者人揽了身子，让头朝下把水吐出来就没事了。 
　　狱友请示乔日成，乔日成说：“他自己找死，装进棺材埋了吧！”
　　就这样，乔日成让人把个活着的大肚父亲按进棺材，抬出去埋了。
　　张有富说：“这次乔日成成了日本人面前的红人儿，肯定要和咱们作对了。”
　　李玉堂说：“是啊，这人心黑手毒，谁惹了他必然要报复。对八路军他已恨之入骨了。他围剿咱们八路军倒不可怕，只是今年雁北遭灾，粮食歉收，应县的老百姓可要吃大苦了。”
　　说到苦，张有富想起了当八路军的苦。当初他在郭养恩的队伍里，从来没像当了八路军这样，吃的是粗饭，有时还挨饿，穿的是破衣服，住的地方也很差劲。在郭队他可是大头兵，跟着连长吃香的喝辣的，穿得好，睡得暖。他是受苦人出身，只是看不惯郭队欺负老百姓，为日本鬼子效劳那一套。但他对八路军的艰苦日子实在有些过不惯。
　　张有富问李玉堂：“你说，咱们啥时候才能熬出头呢？吃穿不愁，活得也舒舒服服？”
　　这话问得李玉堂心里一震，张有富的话像一根针戳到了他的伤处。
　　那是前几天的事情，李玉堂和三叔李生瑞在驻地碰了面，多日没见，叔侄俩都感到亲切。李生瑞把侄儿邀到了自己的住处。
　　李生瑞说：“玉堂，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可是我一直没机会关心你、了解你。今天咱们好好交流交流思想。”
　　李玉堂说：“三叔，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会不了解我呢？”
　　李生瑞说：“过去了解你，不等于现在也了解你啊。一个人的思想是随着他的经历和环境在不断地变化着啊！”
　　李玉堂说：“我会有什么思想呢，我的思想就是消灭日本鬼子，消灭汉奸土匪，让我们中国人都过上好日子。”
　　李生瑞说：“这样的思想很好啊！”
　　李玉堂摸着头问：“三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李生瑞反问：“怎么，你是不是有些厌倦了？”
　　李玉堂说：“不是厌倦。我是说，我们的革命怎么越干越艰苦，越干敌人越多了呢？”
　　李生瑞轻轻点了点头，和蔼地说：“玉堂啊，三叔对不起你，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了，无论是作为叔叔，还是作为你的入党介绍人，都没有对你尽到责任。”
　　“三叔，你咋这样说？你一直对我很好啊，我没有怪你啊。”李玉堂感到不理解，自己啥地方说错了，惹得三叔这样说话。 
　　李生瑞说：“你没有怪我，可我不能不责怪自己。玉堂，你想知道啥时候才能熬出头吗？我来告诉你，革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是中国的革命，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我们必须有长期革命的思想。玉堂啊，在我们的面前，已经有不少同志为革命牺牲了，我们必须接过他们的旗帜，把革命进行到底。你的这种思想，不是就你一个人有，在我们的队伍里，不少同志有这样的思想。你是干部，你的言行必然要影响别人，特别是你领导的战士。玉堂，如果我们大家都悲观失望，唉声叹气，那我们的革命还会有前途吗？尤其作为共产党员，就更不该有这种思想。共产党员在任何时候都是群众的表率，我们要坚信革命必然成功，时时给战士以信心和力量。你说呢？玉堂。”
　　李玉堂说：“三叔，不是你说，我真是要落后了，我原来就有点失去了信心。我是想，咱们的力量和敌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咱们能胜利了吗？”
　　李生瑞微笑了：“玉堂，这才是你的真实思想，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身后有四万万五千万人民群众，这才是我们的力量所在，有这样庞大的队伍作后盾，我们还怕斗不过敌人？我们的毛主席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我们共产党员就像火种一样，能让我们周围的人都燃烧起来，那么，那几个敌人在燎原大火面前，还算得了什么呢？”
　　李玉堂心头的疙瘩解开了，忧愁消除了，眉宇舒展开来：“三叔，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做一个好党员的。”
　　李生瑞说：“共产党员要比普通战士更能吃苦，更富于牺牲精神。”
　　事后，李玉堂越想越觉得自己原来的思想太落后，多亏是三叔，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党员，多丢人啊。他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抛开一切私心杂念，革命需要他吃苦十年，他就吃苦十年，需要奋斗二十年，他就奋斗二十年，哪怕一辈子艰苦，为了革命，他也绝无二心。
　　张有富的话，触动了李玉堂的痛处，也提醒了他，在他的小分队里，再不能有这样的思想存在。这种思想危害太大，不仅可以使人消沉，更重要的是必然削弱战斗力，是胜利的绊脚石。
　　李玉堂问张有富：“有富，你为啥要离开郭队？”
　　张有富说：“郭队土匪性质不改，不是正经队伍，又投靠日本人，当汉奸，我才不干呢。”
　　李玉堂问：“那又为啥想当八路军？”
　　张有富说：“八路军为穷人打天下谋幸福，是咱老百姓的队伍。”
　　李玉堂说：“这就对了，打天下就得吃苦，就得有牺牲，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靠的就是这一条。没有我们去吃苦，那就得让我们的父老乡亲吃苦，让老百姓吃苦的队伍，不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那样的队伍打下的江山，不是老百姓的，我们绝不允许那样的队伍统治了天下，我们要消灭他们，用我们的艰苦，换回老百姓的幸福，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张有富说：“玉堂，我是说，咱们离胜利那一天不会太远吧？”
　　李玉堂拉着张有富的手说：“有富，那要看我们怎样去战斗，如果我们动员全国劳苦大众都行动起来，和我们一道打击日本鬼子，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我想，重要的是我们要从自己做起，充满信心地投入战斗，在艰难困苦面前，不低头，不泄气，奋勇向前，那一天一定会早日到来！”
　　张有富点点头说：“玉堂，我在郭养恩手下呆的时间长，肯定毛病不少，你提醒着我点，该批评的时候就批评，甭不好意思，我会跟着你当个好兵的。我知道你很有主见，跟着你走一定不会错。”
　　李玉堂说：“谢谢你有富，这样信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