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30）

　　（30）侦察小队长
　　
　　察绥支队有了粮食，官兵都像冬眠的杨柳受到了春风春雨的润泽，脸上舒展着微笑。由于饥饿带出的菜色，渐渐消退了。随之，有关李玉堂的故事也在支队中流传起来。
　　这天，刘支队长让通讯员把李玉堂叫到支队部。
　　李玉堂一进支队部就高兴地问：“支队长，又有啥新任务？”
　　支队长笑笑说：“你小子就是问任务，这一回呀，有个大任务，就看你敢不敢接受。”
　　李玉堂说：“不管多大的任务，只要首长敢让我承担，我就敢接受！”
　　“好，这我就放心了。”支队长说，“玉堂啊，最近我们想组织几个人，专门做侦察、除奸、反霸工作。这个工作听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就复杂了。如果有头脑、有胆量、有信心，这个工作可以做得轰轰烈烈；如果是平庸之辈，这个工作也做不出什么成绩来，你说，让你做这几个人的领导，你敢不敢？”
　　“这个……”李玉堂犯了踌躇了，“首长，我就当一个队员吧，我保证当一个过得硬的队员。”
　　“不！”支队长说，“队员要受队长领导，而当队长有决策权，队长的素质高低，直接影响全队的工作，我们就选中你当队长。怎么，不敢了？刚才还说只要我敢让你干，你就敢干，这阵儿怎么变了？”
　　李玉堂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我太年轻，怕不能胜任。要不，您另选一个队长，我给当个助手。”
　　“哈哈哈，小鬼，我看你蛮成熟的嘛，就这样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侦察小分队的队长。”支队长说。
　　“是！”李玉堂鼓起勇气，把担子接了下来，“请首长给我们任务！”李玉堂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支队长。
　　支队长说：“你先和队员们熟悉一下，明天给你们任务。”
　　队员共五个，都是从各连挑选出来的机灵人物，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李玉堂在他们中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队员们一见到他，都愣了，问：“你就是李玉堂？”
　　李玉堂说：“是啊！”
　　他们觉得，受一个比自己小的人的领导，有点别扭。但李玉堂的故事他们都听过，从心里都佩服故事里的李玉堂，只是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小娃娃和故事里的李玉堂揉在一起。
　　李玉堂说：“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成了一家子了，先互相认识认识吧。我叫李玉堂，今年十八岁，原在一连当战士。我这人光长岁数不长个儿，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帮助。”
　　一个队员问：“帮助你长个儿呀？我们可没那本事。”
　　李玉堂问他：“你叫啥？”
　　那个队员立正敬礼报告道：“报告小队长，我叫田小虎，二十岁，原在三连二排当战士。”说完憨笑笑，“小队长，我原以为你又高又大，臂力过人，没想到你是个娃娃，真是个‘小队长’，不过个子小不要紧，只要能打日本兵！”
　　田小虎把大家都逗笑了。
　　李玉堂看看田小虎比自己稍高点，和自己一样瘦，但眉眼很机灵，很顽皮的样子，就说：“田小虎，看上去倒有点虎样儿，虎头虎脑的。”说罢友好地笑笑。
　　又一个战士说：“报告小队长，我叫秦二邦，十九岁，二连一排的，身高不足五尺，体重不足百斤，和你一样，能吃不能长。不过，个子低也有好处，我摔跤、跑步在全排都是一流。” 
　　李玉堂见秦二邦个子和自己差不多，特长也和自己一样，身材匀称，模样儿英俊，觉得很亲近，就说：“不要自卑，咱们一定能长高！”这话有点孩子气，把另外几个人都逗笑了。
　　剩下的三个是张大根、白玉杰和杨再春。他们三个都是二十岁，个子也一样高，大根爱挤眉弄眼，玉杰说话好指手画脚，再春慢言慢语，有点斯文。
　　李玉堂听完队员们的介绍后说：“按道理，你们都是我的兄长，论能力肯定大家都有一手。听支队长说，选拔出来的都是各连的精干分子，咱们这支小分队，今后多数是接受特殊任务，我看大家也不要计较什么队长呀队员呀，有啥能耐就使出来，把首长交给咱们的任务完成好。”
　　支队交给李玉堂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了解郭养恩部官兵的思想动态。
　　郭养恩率队投靠日寇以后，被委任为西乡保甲队队长，部队不准进县城，只能在县城附近的城西铺、西关和寇寨村驻扎，能在县城居住的只有郭养恩本人。
　　郭养恩原想像乔日成一样，靠日本人的力量发展壮大自己，但按投日以来的情况看，日本人并不信任他，只是在利用他，而用过以后就不理不睬了。
　　察绥支队很想把这支队伍重新拉过来。
　　领下任务，李玉堂就和队员们研究如何才能把任务圆满完成。
　　李玉堂说：“我原来在郭队呆过，有个朋友能接近郭队长官，当官的思想状况可以了解到，你们有啥门路可以了解战士的思想？”
　　田小虎说：“可以向城西铺、西关的百姓了解，城西铺我有个表姑。”
　　秦二邦说：“西关有个车马店，我和店主是熟人，那儿啥人都去，是个摸底的好去处。” 
　　张大根说：“郭队的人经常到周围村要东西，咱们抓他几个，一审不就清楚了，白玉杰，你说呢？”张大根挤挤双眼，用手指在白玉杰的肋下捅了捅。
　　白玉杰说：“抓人不行，既然是往过争取，咱得采取友善的态度，方法也得友善，不能过火。”
　　杨再春说：“还是找熟人好，郭队的兵都是本地人，到他们家里打听打听，找他们的亲戚问一问都可以。”
　　大家说了好多办法，李玉堂说：“这次我们每个人都是单独行动，不管采取什么办法，第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川下到处是敌人，我们的行动必须慎之又慎，每个人下山时不能露出半点八路军的痕迹。第二不得伤害郭队的人。第三必须细心谨慎不能弄出麻烦来。”
　　为慎重起见，李玉堂让每个队员订出自己的侦察方案，然后大家研究，该补充的补充，该修正的修正。第二天，六个人分别从山上潜到川下，按照预订方案开始行动。
　　李玉堂来到“三皮匠”的老家，找到“三皮匠”的父亲说：“大爷，我是张有富的朋友，张有富在家没？”
　　皮匠老汉说：“他在西关，你到那儿寻他去哇。”
　　李玉堂明知故问：“大爷，张有富还在当兵？”
　　老皮匠说：“那讨吃猴吃不下苦，当皮匠当得好好的，就跑出去当兵了。你要当当个正经兵，跟上郭养恩，今天抢了这村了，明天抢了那村了，尽做些叫人骂娘操祖宗的灰事，连我的脸都叫他给丢尽了。”
　　李玉堂说：“有富可没抢过，他不是给连长当护兵哩？”
　　老皮匠说：“都是一伙的，还能把他说成好人。”
　　李玉堂问：“您老不愿叫他当那兵？那就把他叫回来嘛！”
　　老皮匠说：“唉，那碗饭好拿难放，你不沾那边行了，沾上了想甩也甩不开。你寻他有事哩？”
　　李玉堂说：“不瞒您说，我俩是最要好的朋友，我想寻他说说话，您能不能帮我叫他一下？”
　　老皮匠问：“叫到家里来？”
　　李玉堂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和您相跟上，您把他叫到西关僻静处就行了。”
　　老皮匠说：“去西关倒是能行，我今天也准备去西关哩，那儿有点营生叫我去做哩，要是那，咱走哇！”
　　李玉堂和老皮匠到了西关，老皮匠把李玉堂安顿在那家做皮子的人家，就去叫儿子。李玉堂嘱咐说：“您去了不要说有人叫他，就说您叫他帮忙做一会儿皮子，免得引起怀疑。”
　　老皮匠说：“我知道。”
　　老皮匠走后，李玉堂和那家事主老汉聊了起来。老汉说有张小牛皮，想做个驴笼头和驴套，还想做条缰绳。问起家里的日子，老汉说：“自从日本兵来了，整天提心吊胆的，汉奸、警察常常出城来抢东西。唉，这日子没个熬头。”
　　李玉堂说：“赶不走日本人，多会儿也过不上安稳日子。”
　　正说着，“三皮匠”跟着他爹来了，一见李玉堂，高兴得跑上去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李清，李清，我好想你呀，我原想见不到你了，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三皮匠”激动地说。
　　李玉堂开玩笑说：“不是东风，也不是西风，是旋风把我旋进来的。有富哥，你还好吗？” 
　　“三皮匠”说：“好啥呢，混日子呗。”
　　事主见“三皮匠”穿着郭队的服装，小心翼翼地躲出去了。
　　老皮匠也忙着出去料理营生。
　　“李清，去年往城里跑，你咋又溜了？”“三皮匠”问。
　　李玉堂说：“我不想当汉奸，咋说咱也是个中国人，不能帮日本鬼子做事。”
　　“三皮匠”说：“你有决心我知道，你是条汉子，可我，被拴住了。你不知道，‘猪头’郭玉凯有多凶，那次你是遇上了你三叔，不是那，你有十个李清也没命了。”
　　李玉堂说：“是啊，我当时想得太简单，险些儿送了命，真是，想脱离郭队光凭一个人是不行的。李臣和李万成是离了郭队，可王国相派人去搜枪，乔日成也派人去敲诈，最后，李万成家几乎被抢光了，听说，一直在外躲着不敢回家。李臣又当了乔军。”
　　“三皮匠”说：“所以，我一直没敢偷着跑，我怕给家里招来大祸。李清，你跑了以后，郭玉凯出主意让派人去三门城抓你，郭养恩没同意，他说你三叔是八路军干部，怕八路军找他算账。他也不好意思对你下手。”
　　李玉堂说：“郭养恩这个人还有点人味。”
　　“三皮匠”说：“李清，你给哥想个办法，我也不愿意当汉奸。”
　　李玉堂问：“你说，像你一样不愿当汉奸的，在郭队的士兵中共有多少人？”
　　“三皮匠”想想说：“叫我看有一多半人不想当。”
　　李玉堂问：“那些当官儿的呢？”
　　“三皮匠”说：“当官的除了十来个老牌土匪外，别人也不是铁了心，叫我看，连郭养恩本人也不咋愿意继续待下去了。日本人不信任他，前些天，日本人要调俺们到大同编野战警察，士兵们听了都不愿走，郭队长也装病不执行日本人的命令。后来，日军见调不走就不调了。从那以后，对郭养恩就更不信任了。”
　　李玉堂说：“哦，还有这事。”
　　“三皮匠”说：“听说乔日成也一直盯着郭养恩。现在郭养恩是坐在火盖上了，一天安宁日子也没有。他离开了八路军，日本人又看不上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李清，你是不是当了八路军了，要是，你叫八路军长官派人和郭养恩谈哇，郭养恩不想在这儿了，日本人不按家生家养的待他，他始终是个野种。”
　　李玉堂说：“有富哥，八路军要是知道郭养恩的这些情况，一定会来解救他。你说郭养恩要是投归八路军，郭玉凯会不会领人和他对着干？”
　　“三皮匠”说：“我看他不敢，郭养恩也不是个软柿子，要是有人背叛他，甭说郭玉凯是个侄儿，就是亲儿子，郭养恩也不饶他。现在还是郭养恩说了算，郭玉凯就是想拉人走也拉不走几个。没有兵，郭玉凯一个人投到谁门下也没人上看他。”
　　李玉堂要走了，他嘱咐“三皮匠”：“有富哥，咱们都是受苦人，如今兵荒马乱的，不论当啥兵，记住千万不能糟害老百姓。你多保重，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
　　“三皮匠”真是舍不得李玉堂走，他含着泪，悄悄叮咛：“李清，你走时避着点，郭队的人认得你，小心再被他们留住。”
　　李玉堂说：“我知道，所以我才麻烦大爷去叫你。”
　　“三皮匠”一直看着李玉堂出了西关才无精打采地回去了。
　　其他队员侦察回来都有收获。根据侦察回来的情况分析，郭养恩确有离开日军之心。尤其是下面的士兵，大多不愿受日本人的欺负。
　　支队领导经过研究，决定派代表秘密和郭养恩接触，晓以大义，说服郭养恩重回八路军怀抱。
　　郭养恩脱离八路军后，自觉无颜再见八路军领导，所以，纵然在西关受日本人歧视，也只好忍气吞声。察绥支队代表和他见面后，他真是又喜又愧，很快就下定了起义的决心。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李玉堂接到命令，让他带着小分队作前导，由支队张参谋长带上队伍到西关接应郭养恩投归八路军。
　　李玉堂小分队黄昏从山里出发，夜静时和西关郭队哨兵接上了头。哨兵把李玉堂等领到了郭养恩的大队部。
　　李玉堂走进大队部，给郭养恩行了个军礼：“报告大队长，奉刘支队长命令，我们来接您上山！”
　　郭养恩一看是李玉堂，哈哈一笑说：“是你呀李清，上回我叫你个小滑头给骗了。”
　　李玉堂说：“现在咱们还不是一家人吗？请大队长恕罪。”
　　郭养恩拍拍李玉堂的肩膀说：“我不会计较的，你做得对，是我错了。”
　　李玉堂说：“大队长，有话咱们回去再说，张参谋长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咱们动身吧！”
　　“好，通讯员，通知各连动身！”郭养恩下达了起义命令。
　　这次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县城里的日军第二天才发现西乡保甲队郭养恩部一夜间人去楼空，连根柴棍儿也没给他们留下。
　　郭养恩率部投归八路军，消息传出，全雁北根据地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那些为日军效劳的伪军，不少人受到了震动。应县日军尽管原来很看不起郭养恩，现在失去了，才觉得是个很大的损失。日军驻应县的大野参事受到了上司的责罚。
　　察绥支队首长为了扩大共产党八路军的政治影响，鼓励反正部队，给了郭养恩部一个独立团的番号。一百五十多人，按团的编制对待，各级军官都升了一级，虽然有些头重脚轻，名不符实，但郭队的官兵一时人人振奋，个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