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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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结婚前，杜淮北认为男子汉吸烟喝酒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结过婚后就不行了，他吸烟喝酒受到了妻子的限制。
　　那天，杜淮北把一份单位发的安全知识复习题带回家。妻子邹影发现其中有关于职工入井前不能喝酒和在井下不能吸烟的叙述。当天，杜淮北的生活中就没有了烟酒。
　　杜淮北说：“上班前不能喝酒，井下不能吸烟，下班在家就不受约束了。”
　　邹影则不以为然，她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戒酒，除非你不在煤矿干了！”
　　邹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让杜淮北很头疼，也很反感。
　　有一次，杜淮北下井前想喝瓶啤酒，邹影就是不让，两个人最后闹翻了脸。
　　杜淮北气呼呼地说：“啤酒能算酒吗？现在喝一瓶，骑着自行车赶到矿里，一泡尿下去，酒就没了！”
　　邹影眼泪夺眶而出，她边哭边说：“你知道吗？自从你上班离开家，我的心就悬了起来，直到你下班回到家，我才放下心。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咱们这个家想想！”
　　杜淮北不再吱声，他知道妻子这样做完全是为自己好。从那以后，杜淮北渐渐地改掉了单身汉时的一些坏习惯，妻子咋说他就咋做。
　　尽管每天在百米井下采煤一线，工作很辛苦，而且危险，可杜淮北并没有放弃写稿。下班后，他总把自己在井下的见闻和感受写下来，要么送往矿广播站，要么投往报社。
　　有时，看到杜淮北的稿子在报纸上发表，妻子邹影比杜淮北还高兴。
　　可有一天，邹影突然不让杜淮北写稿子了。
　　那段时间，杜淮北所在的采煤五区经常撇勾延点。杜淮北那几天上中班，下班到家经常是深夜。本来是该早点休息，可井下发生的一些事，在他脑海里回旋，凭着对新闻的敏感，他顾不上疲劳，坐到桌前写起了稿子，一直写到凌晨一两点，有时到三四点。
　　妻子邹影心疼丈夫，担心丈夫这样下去，累垮身体不说，更会影响工作和安全。
　　于是，邹影向杜淮北下了强制“命令”：“以后不许再写稿子，啥时候休班啥时再写。”
　　杜淮北忙陪笑：“新闻并不是休班时才有的，只有去抓，不能等！”
　　无论杜淮北怎样解释，邹影都无动于衷。杜淮北对此十分烦恼：“不让我吃饭、睡觉行，不让我写稿子，万万不行。”
　　通过一番“讨价还价”，杜淮北与妻子邹影达成协议：以后我写稿子，决不影响休息。邹影这才转怒为喜。
　　杜淮北知道，妻子平日的“凶悍”里，包含着对他的深深牵挂和期盼。他常在心里对自己说，珍惜吧，像邹影这样的妻子，哪找去？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和福分哪！
　　杜淮北的日子在无忧无虑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没想到平静的生活却让一件事搅得他时时心痛不已，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天早班，杜淮北从井下上来洗好澡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他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家赶，刚到矿门口，迎面看见工友喜子骑着摩托车急驰而来。他们相视一笑，便擦肩而过。
　　杜淮北到家后刚端起饭碗，听见楼下有人喊他，原来是工友喜子，喜子一脸的着急，不知出了啥事。
　　进屋后，喜子说他上个月旷了几天工，区里让他交五百元钱押金。如果上班正常，一个月后押金如数退回，反之则淹死。喜子说他现在身无分文，刚才他到工人村借钱，找了好几个工友，都说没有。喜子又骑着摩托车到矿里单身宿舍去借，也没借到。刚才在矿门口碰见杜淮北，所以想向杜淮北借五百块钱。
　　杜淮北知道喜子在工友们眼里是一个不诚实的人，爱占小便宜，说话不算数，所以工友们对他有点那个。这一点，杜淮北能看得出来，不然，不会没有人不借给喜子钱。
　　其实，喜子这个人并非一点优点都没有，他在井下干活从来不装孬。杜淮北以前在喜子他们队打支援时，经常跟喜子一个组干活。喜子常对杜淮北说，干煤矿不能蛮干，更不要违章干，不然早晚得吃大亏。正因为这样，杜淮北对喜子的印象一直不错，人无完人嘛。
　　所以，喜子这次登门借钱，杜淮北慷慨解囊。
　　考虑到喜子交过五百块钱后还需生活费，杜淮北便借给他一千元钱。
　　见杜淮北这样，喜子很激动，他说过两天就还钱，如果不相信，他就把摩托车钥匙押给杜淮北，啥时候还钱啥时候再给他。
　　杜淮北笑了笑：“谁还没有个为难遭灾之事！”
　　然而，两天过后，喜子没有还钱，一周后，仍然不见喜子的身影，一个月后，喜子还是没有还钱。
　　妻子邹影有点沉不住气了，她问杜淮北对喜子了解多少。
　　杜淮北说：“都在一个单位上班，他还能少我这一千块钱吗？”
　　邹影说：“哪天你见到他催催！我总感觉喜子这人不诚实，他不是说过两天就还钱吗？咋现在还不还，不会跑了吧！”
　　杜淮北说：“现在我不跟他一个队，不好见面，等哪天见了他，我肯定得问他。”
　　两天后，正好开周五安全例会，杜淮北见到了喜子的队长，让他捎话给喜子，赶紧还他借的钱。
　　队长一听，当时瞪大了两眼：“喜子啥时候借的钱？”
　　杜淮北说：“一个多月前。”
　　队长一跺脚：“淮北，你太老实了，喜子这种人你也敢借给他钱？喜子骗了你，他一个月前就辞工不干了，你自认倒霉吧！”
　　杜淮北不相信，到区长办公室一问，果然如此，喜子那次借钱是为了办辞退手续，现在区里、矿上连喜子一分钱都没有了。杜淮北不禁恼羞成怒，气得差点以头撞墙。
　　妻子邹影听说此事后，一连几天怨恨杜淮北。杜淮北理亏，任凭妻子说，一句话也不反驳。
　　每每想到此事，杜淮北心里就窝火，被骗的感觉让他无地自容。
　　一次，单位工友王中对杜淮北说：“我跟喜子邻村，前不久还见到喜子，喜子现在混得很不好，他不正干，几乎吃上顿没下顿，哪天我带着你去问喜子要钱。”
　　杜淮北淡然一笑：“既然喜子都到这种地步了，能有钱还我吗？”
　　王中说：“你把他家的彩电抱来也行。”
　　杜淮北笑了笑：“他不仁，咱不能不义，毕竟在一起工作过，咋能为了一千块钱而赶尽杀绝呢？”
　　杜淮北对这扔到水里没听到响声的一千块钱无所谓，可妻子邹影却经常提起：“你一个月累死累活，不就挣一千多块钱？喜子这个孬种，早晚得遭报应！”
　　杜淮北不怪妻子，他知道，自己在井下的艰辛。一个班要淌多少汗，只有他自己最知道。喜子骗走的是他的血汗钱，喜子太不应该了。妻子抱怨他，是心疼他的血汗钱被人骗的那么轻而易举。
　　杜淮北知道，妻子的抱怨中埋藏着深深地牵挂，这一点，他从日常小事中随时都能感受到。
　　那年夏天，黄淮地区出奇的热，白天马路上几乎没有人行走，可能是怕被晒化了，气温高达摄氏40度。室内气温也不低，杜淮北家里有一台吊扇，可那段时间因租住的民房线路整改，白天停电，晚上才送电，房子里像蒸笼一样，光着脊梁都淌汗。
　　采煤一线实在辛苦得很，杜淮北上夜班，白天必须睡觉，晚上才有精力下井干活。天气太热，杜淮北常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妻子邹影也有办法，她把毛巾放进凉水里，拿出来拧干后放在淮北身下，再拿一条毛巾放进凉水里，拿出来拧干后搭在淮北光着的脊梁上，这样淮北就不会感觉热了。
　　可过不了半小时，淮北身下和身上的湿毛巾都会变干。
　　杜淮北在床上辗转反侧，咋也睡不着。妻子邹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第二天，杜淮北一觉醒来，惊奇地发现，妻子邹影正坐在床头，用一把芭蕉扇给他扇着。杜淮北顿感凉风习习，怪不得刚才睡得那么香呢。再看妻子邹影，满脸是汗。
　　杜淮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自己扇吧！”
　　邹影说：“我不累，你接着睡，晚上下井还得干活呢！”
　　杜淮北问：“哪来的芭蕉扇？”
　　邹影说：“我昨天见你热得睡不着，就想买把芭蕉扇，可是寻遍了整个工人村，愣是没有买到。今天我特意跑到桃花集买了这把芭蕉扇。这不，买来就派上用场了，我已经扇了两个多小时了。”
　　难怪今天睡得那么舒服。顿时，一种感激之情涌上杜淮北的心头。
　　半个月的夜班眨眼就结束了，妻子邹影的芭蕉扇一直为杜淮北扇着，直到家里的电风扇开始旋转，邹影的芭蕉扇才没了用武之地。
　　杜淮北深深知道，这把芭蕉扇，不但让他快乐地度过了那些酷热的日子，而且凝聚着妻子邹影对他的一片深情和关爱。
　　这把芭蕉扇，将永远留在杜淮北生命的记忆中，一生一世、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