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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六章 (7-8)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3-04 21:39:24      字数:5148

  第六章(7)
  成峪先是坐车到了疗养区供应站,买了些菜拿上,这才又到了廖伯伯家。
  伯伯见他来,招呼他坐到身边来,从他手里拿过来《回忆与思考》,戴上老花镜,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一边还在嘴里说着:“嗯,这书挺好,早就听说出了这么本儿书,都说写的不错,一直还没搞来看看,你看过了吗?”
  见伯伯喜欢,成峪就说:“您先留下看吧,我那儿现在还有书看,您还想看什么书,我回头去海琴那里再给您弄些来。”
  伯伯在嘴里咕哝着答应了一下,却只是低着头在专注地翻着看书,没顾得上听成峪说了些什么。
  见伯伯在专心地看书,成峪就站起身,把买来的菜和带来的花生拿上,进到厨房里去,看见阿姨和娇娇,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午饭,就还是把阿姨推出厨房,自己洗过手,挽起袖子,把围裙套在身上,便和娇娇一起,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就鼓捣着做起饭来。
  看到成峪拿来的花生米,娇娇问他:“这花生米是要炸一下吗?”
  成峪摇摇头,他把买来的带皮的五花肉切成块,用开水焯过撇掉浮沫,在炒锅里放些油,先把满满的一调羹红糖加进去炒热,再把肉块捞出来,放进炒锅,染一层红色,然后在炒锅里添上肉汤盖过肉块,搁入葱姜大料,桔皮桂皮,倒一些王致和红豆腐乳汁儿进去,加些老抽调色调味,最后,把洗净的花生,和去皮一切两半儿的荸荠,一起放进去,就不再去管它,只是用文火慢慢地炖烧,直到半个多小时以后,把汁儿全都收净,黏黏地把肉和花生全部裹住,看上去油光光地,又红又亮。
  娇娇乐了,笑着说:“嘿,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得,今儿个跟你这儿又学了一手。”
  那边儿的炒锅里在炖着肉的时候,娇娇就问了成峪一句:“你这回是不是又给我带书来了?”
  成峪说:“带别的书怕你不喜欢,今天只带了本儿《普希金文集》,下回再给你多带些别的吧。”
  娇娇又问:“你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吗?”
  成峪想了想,说道:“大概差不多吧,普希金,莱蒙托夫,屠格涅夫,还有梅里美。”
  娇娇没说什么。
  成峪觉着自己说得没错儿,就接着说道:“这几个人的书,肯定大伙儿都会喜欢,尤其是给女孩子看,八成儿是错不了?”
  娇娇还是没说什么。
  “要叫我说,你也别老是看那几个人的书了,过几天我给你找几本果戈理,契科夫,大、小托尔斯泰,肖洛霍夫的书,要不,就来点儿司汤达,雨果,巴尔扎克也成。”
  这回,娇娇笑了,说:“我怎么觉着自个儿都快让你给弄成个北京填鸭了,吃啥全凭你撮堆儿给搬回来,掰着嘴往嗓子眼儿里楞塞,过后要是把我送到全聚德,烤出来一准儿是俄罗斯味儿,还多少的添了点儿法国作料儿。”
  成峪也笑了,说:“那你去找艾民也成,让他赶明儿给你弄几本儿《宋词集注》,《苏轼文选》啥的,那可都是全须全尾,全翎全翅,丁点儿杂色都没有,正宗的炎黄后世,华族胄裔,还管啥作料儿都不带添的。”
  娇娇赶紧把手一摆,笑着说:“得得得,那也就免了吧,光是你这儿的俄罗斯大咧巴,就已经把我给噎得够呛了,还要叫艾民再来给我添上点儿自产山货,我看你们俩准是憋足了劲儿,惦记着要把我给一气儿噎死。”
  成峪咧开嘴笑了,说道:“你还别不领情,要真是那样,我看倒也不错,反正都是上等的精食儿,使上这么多好东西,填出来的鸭子,那一准儿是错不了,送到全聚德,那也是蝎子的尾巴,独(毒)一份儿,而且还得格外地标榜一下,中西合璧,味道齐全,谁要是想来尝尝这口,那还得是赶早,不然,咱这儿可就是砂锅居的幌子——过午不侯了。”
  娇娇说:“你那叫王婆子卖瓜,自卖自夸。”
  成峪乐了,问娇娇:“那咱们俩,谁是婆子,谁是瓜?”
  娇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撇了撇嘴,淡淡的一笑说:“这还要问,你就是那个卖瓜的王婆子,我可不是那王婆子卖的瓜。”
  刚才还颇有些得意的成峪,此时却像是被娇娇的这句话给绕进去了,猜不透她这话里头说的是啥意思。
  娇娇脸上抹过一丝黠笑,像是挺开心,嘴上却说:“得了,别瞎琢磨了,我领情就是了,反正我也都是瞎看,随便,你们俩瞧着办吧,别太严肃了就成。”
  “那成,我下回给你带几本契科夫的书来,他的短篇小说写的特好,我特喜欢他的《草原》,《万卡》,《我的一生》,《带阁楼的房子》,写得特有味道,特别的俄罗斯。”
  成峪两眼炯炯,神情痴迷,嘴里边儿一气儿秃噜出好些个“特”字来,露出一脸的沉迷和渴慕。
  看到娇娇在听了他这呜呜洋洋的一气乱捧以后,脸上露出的几许茫然,成峪心里有些着急。他喜欢俄罗斯的文学,俄罗斯的艺术,可他却无法说得清楚,究竟是为什么,自己竟会对此是如此的喜欢,是什么,会使他如此的倾倒,那“俄罗斯的味道”,又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这是一件他想了大半辈子也没有想明白的事。
  第六章(8)
  前十几年,成峪去了趟神往已久的俄罗斯,去到了不少自己曾在梦里去过的地方,莫斯科河,红场,克里姆林宫,普希金广场,新圣女公墓,博罗季诺战役博物馆,大彼得罗夫(莫斯科)大剧院,又到过涅瓦河,彼得堡要塞,“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冬宫,皇村中学……
  在这些地方,成峪深切地感受到了俄罗斯人,他们那种对文化艺术的格外推崇和尊重,以及他们整个民族体现出来的良好的文学艺术修养。甚至连一个拉着他们到新圣母公墓参观的出租车司机,都可以用略显生硬,夹杂着一些语法错误的英语,比手画脚,有鼻子有脸儿地,为成峪他们几个人逐个儿地讲述安睡在那里的诗人普希金,马雅可夫斯基,作家果戈理,契诃夫,阿·托尔斯泰,法捷耶夫,奥斯特罗夫斯基,画家列维坦,作曲家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戏剧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舞蹈家乌兰诺娃的故事(也许就在几年前,他还是一个教授,正在某个大学的讲堂上,娓娓道来地为学生们讲授文学,绘画,艺术……谁知道呢),甚至还虔诚地站在了普希金墓前,抑扬顿挫地大段背诵起这位俄罗斯伟大诗人的一首《致西伯利亚的囚徒》:
  “厄运的忠实的姊妹——希望,
  正在阴暗的地底潜藏,
  她会唤起你们的勇气和欢乐,
  大家期望的时候不久将会光降。
  爱情和友谊会穿过阴暗的牢门,
  来到你们的身旁,
  正像我的自由的歌声,
  会传入你们的苦役的洞窟一样。”
  多美的诗啊,难怪俄罗斯人民会那样地爱戴他们的诗人。当这么美的诗,从一个你给他十个美元,他就会开上出租车,带上你转遍整个儿莫斯科的车夫嘴里,如痴如醉地朗朗念出的时候,你不禁就会赞叹,拥有这样的诗人,这样的诗,还有那么多灿若星辰的世界级的大文豪,大艺术家,俄罗斯民族的情感,精神,那会是多么的富足。
  成峪不禁又想起了以往看过的老苏联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年》里面,那些在白匪围困下终日饥肠咕噜的男女公民们,还有那些身着破旧的军装,肩挎子弹带,怀抱步枪的大胡子俄罗斯红军,红水兵们,如痴如醉地在俄罗斯大剧院里,观看俄罗斯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聆听柴可夫斯基那梦幻般的华美乐章时的情形,似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即使是在俄罗斯人每天都要为晚餐的面包发愁的那段日子里,每到华灯初上的夜晚,人们依然还是会要穿起正装,男士们西服革履,女士们长裙曳地,蜂拥而至地把莫斯科几乎所有的二十多座大大小小的大剧院,歌剧院,剧场,演出厅,音乐厅挤了个满满登登,还有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博物馆,纪念馆,画廊,各种艺术巡展和讲座的大厅里,也总是人头攒动却秩序井然。而这些,却是成峪在他到过的伦敦,巴黎,柏林,罗马,甚至在音乐之都维也纳,也都是要等到演出季或周末才会见到的情景。这就使成峪不得不惊叹俄罗斯民族那傲人的文化传统、艺术修养和精神品味。不知是那些大艺术家的璀璨、辉煌和睿智,辉映提升了这个民族,还是这个民族的厚重、深沉和大气,孕育滋养了那些大艺术家。总之,你不得不思考,这个不过只有一千多年才用自己的文字记载了他们自己历史的民族,怎么就会仅仅用了百多年时间,就在世界几乎所有艺术领域的最高殿堂里,摆满了他们捧出来的如此之多,如此辉煌的累累硕果。为什么一个一直到了我们的南宋时代,他们才刚刚有了一部流传在民间的叙事诗《伊戈尔远征记》的民族,却在仅仅六七百年之后,就站到了整个儿世界的文化艺术之巅。而我们这个在世界上唯一能够将五千年古老文明绵延至今的民族,却在许多时候,许多地方,反而是要抬起头来,仰视他们所达到的高度,以至于鲁迅先生都要说一句“俄国文学是我们的导师和朋友”(鲁迅《祝中俄文字之交》)。
  那一晚,成峪独自一人来到位于克里姆林宫红墙外亚历山大花园内的无名烈士墓前,将自己带来的一束鲜花,放到了在那里昼夜不息地燃烧着的长明火旁边,然后静静地站到一边去,在那里,他又在想着那件事儿,到底什么是“俄罗斯的味道”。
  可能是从国家建立开始就没有形成天然边界,所以抵御外族入侵和扩张生存空间,就伴随了整个儿俄罗斯国家的历史,许多个世纪没有出海通道,一种相对的与世隔绝,就使得他们把那种对外界强势的坚不认同,始终地留在了俄罗斯人们的心中。于是,俄罗斯人,他们的文学家,艺术家,似乎就有着一种与其它民族截然不同的生存智慧。他们对人生真谛的探索,对人道主义的推崇,对人类良知呼唤,对人格高贵的坚守,对品格完美的追求,无不有着俄罗斯民族自己独特的风格,带着一种孤傲坚韧,孜孜以求的执着,却又始终是在和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文明成果,做着睿智的对话。
  莫非是幅员过于辽阔的和气候过于寒冷的缘故,使得他们的艺术家,在记录人性思维和表现艺术追求时,都透着一种恢弘的大气,却同时又显得格外的理性和冷静,始终将目光投向他们所不懈追求的一种辽远终极的答案,就像是要在那在寒冷明亮的白夜中,追寻着落在皑皑雪地上的璀璨星光,却又让人时常会感觉到,在他们内心里,是满含着熔岩一样灼热的情感冲撞,和地火一样炽烈的心灵躁动。从列夫.托尔斯泰的那些卷帙浩繁的长篇巨制中,就能无比深刻地感受到,那种既有史诗般的壮丽恢弘,又有忏悔录一样的冷静深刻,既是包罗万象,同又是纤毫毕现的,整个俄罗斯社会生活的全景画卷。不知这是不是因为那些烈性的伏特加和极度辛辣的俄罗斯烟草,在这个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被冰雪覆盖着的国度里,起着什么冰火俱存的神奇作用。
  也许是他们在皈依东正教时,经历了太多的曲折,磨砺,征战,便使他们在追求自我救赎,灵魂安宁,心灵纯粹,人品高贵,道德高尚,修养完美的不懈努力中,形成了一种充满着重重艰辛,种种神秘,脉脉虔诚的过程和传统,有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和浓重的东方色彩。神秘,肃穆,普世的东正教,几乎浸润了俄罗斯民族的全部灵魂,培育了深植在他们血脉里的独特个性:为济世抑制个人欲念,为信仰忍受痛苦,为追求终极真理苦苦探求。这些意识,似乎始终都在伴随着他们,使他们的思维有了一种特立独行的哲学思考和灵感智慧,对人性本质的探究更加深入广泛,对自我灵魂的诘问更加深刻严肃,视角更加直截,目光更加深邃,理解更加透彻,融进了遐远无垠的深思冥想和难于自拔的孤独沉寂,掺入了些许对宿命的无奈和对尘世的漠视,却更加表现出他们俯瞰世间的思想独立,和天马行空的挥洒自由。
  大概是出于对广袤壮美的俄罗斯大自然和美丽优雅的俄罗斯姑娘的发自心底的赞叹和热爱,他们所使用的那些优美抒情的文笔,色彩,旋律,舞姿,都是那样的美好清新,真挚纯朴,扎实厚重,展示了自然界的无穷魅力和人类生命的无限美好,那种沉甸甸的美,深且浓的爱,有时甚至会让人觉得心是在颤栗着透不过气来。却又不得不随时要用沉痛辛辣的笔触,画面,乐章,场景,对人世间的种种令艺术家感到无法容忍的愚昧和专制发出深深的叹息和愤懑的低吼,对盘踞在俄罗斯美丽天空下种种虚伪和丑恶进行无情的拷问和鞭笞。
  成峪觉得,俄罗斯的文豪,艺术家,骨子里几乎都有着一种像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深刻,具有鲜明的民族和民主意识,却又同时饱含着一种的纯朴和率真,一方面是并无偏执,而另一方面却又是十分执拗地固守着俄罗斯民族的古老传统,就像是那条蜿蜒流淌过广袤无垠的俄罗斯草原大地的伏尔加河,心无旁骛地迈着徐缓稳重的步子,并非桀骜不驯,一泻千里,却是睥睨一切,旁若无人,让人搞不懂,这一切都是缘何而来。总之,所有这一切,都似乎是如此矛盾,却又的确是如此紧密地融在了一起。
  所有这一切的思考,成峪都是用了“可能,似乎,莫非,大概,也许,像是,是不是,搞不懂……”他始终不能确切地告诉自己,那个“俄罗斯的味道”,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只是知道,俄罗斯文学,还有各种俄罗斯的艺术,是从他一开始接触时,就给他带来了无比强烈的心灵震撼,让他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精神愉悦,体会到了无比璀璨的人性光辉,领略到了难于言表的审美享受,却也让他经历和感觉到了许多的困惑和苦涩,有时还会是一些难承其重的煎熬。可不管怎么说吧,这些都是他几十年生活中抹不去的斑驳的色彩,伴随了他半生的情感和记忆,和他一起度过了无数个辗转无寐,思绪难平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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