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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六章 (6)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3-03 22:59:07      字数:4184

  第六章(6)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倏忽就又到了这金风送爽,云淡天高的时候。
  中秋节一过,成峪就又大了一岁。不知为什么,在这四季当中,成峪还是喜欢秋天更多些,当兵这些年,年龄大起来一些,就越发地感觉是这样。见过的景色里,落霞孤鹜,秋水长天,远树流林,秋山夕阳,都最是使他心动。
  秋日里,金桂的暗香,秋兰的雅香,菊的淡香,果的醇香,都不似涂香晕色的春花一般,香得那样浓艳,却更是浅香盈动,沁人心脾,宠辱不惊,恬淡怡然。中秋的月,逐波而举,共潮而生,抬头望她时,就见那夜色星空里的婵娟玉树,是那样的温柔宁静,那一渊静潭似的清凉银色,勾起人间多少的恬谧温存的绵绵情思,都随着缀满星光月色的海子一起,在心海里荡漾起来。重阳时节,登高一眺,就把那绿瘦黄肥的田亩,层林尽染的秋山,高天流云的晴空,清风掠过的深海,全都收进了眼底,便觉得那丰腴的金黄,浓郁的酡红,清澈的湛蓝,深邃的靛青,都那么轻易地,就被融进了心里,不经意间,就觉得自己的心智,情感,思绪,也像是随着这收获的时节,又成熟,厚重,阔大了些,心境也似乎高远了许多。
  秋带给人们的,全不是春那般的娇艳,怂动,也不似夏一样的亮丽,浮躁,虽不见冬雪那样的洁白晶莹,却也不必担心会冷得彻骨。秋的感觉,是丰美,娴静,恬淡,清雅。有时侯,一场绵绵的秋雨,也会带来几分淡淡的愁绪,却正好是让人静下心来,细细地品味一下在自己的心田里收获的阅历,体验,心得,感悟。便是那深秋的萧瑟,也是在提醒着人们,该是要备足了精神,准备去穿行那凛冽的霜雪冰冻。
  九月以来,人们一直紧皱了多时的眉头展开了一些。9月29日,经总理提议,毛泽东批准,中央为五年多以前已在北京含冤去世的原八届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贺龙元帅平了反,恢复了名誉;10月初,毛泽东斥责了江青一伙儿密谋组阁的阴谋,并提议邓小平任国务院第一副总理;9月30日,周总理出席了国庆招待会,一大批老干部,老同志,民主人士出现在国庆招待会上;10月11日,中央为在近期召开四届人大发出通知,通知里提到了毛泽东所做的的三项指示:1、以阶级斗争为纲,2、文化大革命已经八年,现在以安定团结为好,全党全军要团结,3、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老人家这三条指示,那第一条,老百姓闹不十分明白,不过也知道,只要自己上几辈儿不是什么地主老财,平日价少说话,那些个阶级斗争,甭管咋着也不斗不到自个儿的头上,所以也就不必害怕,自然就是老人家怎么说,那就怎么办。可要说后面的那两条儿,可就真是说到老百姓的心眼儿里去了。一气儿折腾了这么些年,到了这阵子,谁还不盼着能早点儿消停消停,老百姓也该和和美美,旺旺腾腾地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所以也就都觉得像是大旱云霓一样地,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老妈来信说,老爸手术后,身体渐好。虽说前一阵儿,是被那拨儿人昏天黑地,劈头盖脸儿,不由分说地批他,又撤走了秘书,把他挂了起来,不叫他工作,可他却是不为所动,坦坦荡荡地,任尔东西南北风刮来,自是胸中无私天地宽,心里无鬼饭量添。这些日子,反而是被老侯师傅把好饭好菜地做出来,还给养胖了几斤,隔三岔五地,还要拉上老侯师傅一起,喝上一盅儿泸州老窖。国庆节的时候,又被老侯师傅央着,提起笔来,给他挥毫写了个大大的条幅:“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
  成峪晓得,老爸参加红四军后打的第一仗,就是1929年2月11日旧历春节跟随朱、毛,在江西瑞金北面靠近宁都边界的大柏地崇山峻岭中,痛歼江西国民党军刘士毅15旅两个团,次日攻占了宁都县城。1932年10月宁都会议,毛泽东被上海临时中央解除了一方面军总政委职务,剥夺了他的军事指挥权,1933年秋,毛泽东重走此地,慨然写下了《菩萨蛮.大柏地》词一首。老爸便是用了这首词的其中两句,写给了老侯师傅。
  收到老妈的来信,第二天,成峪就跑到流亭镇的集市上去,买回些今年才晾晒的新花生米,打了个邮包寄回去,让老侯师傅给老爸做了下酒。还有多出来的好些花生米,成峪又用书包装满了,打算礼拜天儿去趟青岛,给廖伯伯和陆阿姨带些过去。
  这半年里,成峪感觉自己和陆阿姨这一家人,已是十分的亲切了。廖伯伯的和善随和,陆阿姨的亲切温雅,还有娇娇的清纯灑丽,都使他每走近那个带阁楼的平房,就有了要紧走几步,像是要赶着回到家里的感觉。尤其让他感到心里温暖熨帖地,是陆阿姨像是不经意,其实却是在细心地、做家人一样地待他。每一次,成峪省悟到这厚厚的关切时,就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暖暖地包住了,舒服的想要落泪。于是,成峪就越来越多地,喜欢和卫华、艾民一起到那里去。有时,他也会自己过去,每次去,就先到海琴那里,找些书,带去给娇娇看。一来二去地,海琴便晓得了,每次知道成峪要来,就会先找出些女孩子爱看的普希金,莱蒙托夫,屠格涅夫,梅里美,霍桑,雨果,拜伦,雪莱,哈代,奥斯汀,奥.亨利的书来,撵着成峪给娇娇带去。有时,海琴还会把嘴意味深长地抿着,笑着问成峪,干嘛不让娇娇自己来找些书回去看,非要成峪来为她挑那几本儿,该不是想要也造出个塔吉娅娜,娜塔莉亚,还有那个顶惹人怜爱的米修斯来吧。
  礼拜天,成峪找出来一身儿头两年发的灰军装换到身上,穿一双从家里带来的松紧口儿的懒汉鞋,把挎包挂在脖子上,赶一大早的火车到了青岛,踢里趿拉地到了海琴那里。海琴见他这灰不拉叽的一身儿,还把个挎包挂在脖子上,就笑了,说道:“你跟振华俩人儿,咋都一个德性,成天邋里邋遢地,真没个样子。”
  成峪不服气,说道:“不就是差了双皮鞋吗,咱买的起。可架不住,我一穿上那玩意儿,就觉着脚脖子疼,还是免了吧。”
  海琴又是一笑,说道:“不是在乎你是穿个什么鞋,是说你走道儿的时候,别像是穿了个趿拉板儿似地,你得把脚后跟儿抬起来,精神点儿,别让人家说,你这人还没进门儿,就先听见你在外面踢里趿拉地,等进了门儿,再看你还在脖子上挂了个挎包儿,一准儿就知道,这是来了个邋遢鬼。”
  成峪不在意地说:“咳,甭提了,这事儿哪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就改得了,就为这,别说是老妈当初见天儿地呲儿我,就是后来到了新兵连,那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地,溜溜走了一个多月的正步,天天儿地还拿我单个儿教练,楞也还是没给我改过来,活活儿地就把我们那个姓杜的班长,气得俩眼儿一个劲儿得发直,临了还是个没辙,也只好就这么着吧。”
  海琴俏皮狡黠地冲成峪撇撇嘴说:“得了,我也管不了你,反正以后总是会有人来管你。”
  成峪知道海琴是在说谁,却在心里想起了赵阿姨和小小,心又被沉沉地坠着,嘴上也是讷讷不出于口。
  见成峪这样,海琴知道说得有些冒失了,便改口问他:“饿了吧,你去坐一会儿,等我给你煎俩鸡蛋吃。”
  成峪点点头,走到桌子前面坐下来,见海琴把煤油炉子点了起来,还把窗户打开了,就又走到窗前来,从兜儿里掏出一包烟,冲着海琴央告似地晃了晃,见海琴笑了,就赶紧从里面摸出来一根儿烟来,搁到嘴上点着了,狠嘬了两口,冲着窗外吐出烟圈儿来。
  成峪知道,他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赵阿姨,也不会忘记了小小,在心底里,他还是在朦朦胧胧地期待着什么。可现在,他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止不住地想要走到那个离这儿不远的带阁楼的尖顶儿平房里,去触摸,去感受在那里的一片浓浓的温暖。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似乎对这样的一片温暖,有了一种依恋,他没有想过,要去用现在的这种依恋,去代替在他心底里的,对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那间小小会客厅的无尽的思念,却感觉自己现在,是被就在不远处的那个平房里充满着的那片温暖吸引着,身不由己地要去靠近她,想要被她暖暖地包裹住,忘却时时会袭上心来阵阵寒冷。就像是他后来,曾到过了日本伊豆半岛的热海市温泉——冬夜,热海市海边的山峦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在那里的半山间,散落着好些户外的温泉,呼啸着的朔风卷起了山下的海浪,重重地拍在岸边的巉岩峭壁上,又轰然退去,发出阵阵骇人的轰响,空谷中的松涛,凄厉地尖啸着,干枯的松枝在摇曳着咿呀作响,不时传来枝杈断裂的声音,所有的这些声响,聚在了一起,汇成了一阕冬日里的严寒四重奏。而此时的成峪,却身在一处高高跃出海面的半山间的一泓户外温泉里,身子被暖暖的流动着的温泉围住,丝毫感觉不到身边严冬的寒冷。一位穿着和服的老妪从温泉后面的木屋里走出来,用一个木制的漆盘,端出一个锥形的小瓷壶来,里面是装着在日本很有名的烫烫的静冈烧酒。成峪一边望着天上惨淡的月,却在手里举着倒在酒杯里的烧酒,噙一口留在舌尖,再慢慢地将它喝下,就感到胸口一阵暖暖地,不久就开始有些微醺,被耳边的一阵阵风声,涛声,茫茫林海里传来的尖啸声催眠着,浑身软软地,周身充满着快意和迷醉。就叫他虽也是知道,这儿不是他今夜的归宿,却久久地流连在这片温暖中,不舍得起身离去。
  海琴把鸡蛋煎好了,招呼成峪过到桌边来坐下,看着他一气儿把几个鸡蛋吃到肚里,问他:“今天还要给娇娇带些书去吗?”
  成峪点点头,问海琴:“你这儿最近有啥好书吗,我这阵儿也快要没书看了。”
  海琴递过一个牛皮纸袋来,说道:“这里面是新近内部出版的几本儿苏联小说,有科切托夫的《多雪的冬天》,《你到底要什么》,还有一本儿谢苗.巴巴耶夫的《人世间》,你要是都看过了,就拿去给娇娇看看吧。”
  成峪打开纸袋儿看了看,说道:“科切托夫的书我差不多都看过了,觉得还行,这两本儿,还有那本儿《落角》,写得还都不错,比《叶尔绍夫兄弟》《茹尔宾一家》强多了。不过,我估计娇娇不会喜欢他的书,我看还是给她拿几本儿普希金的书保险,像啥《上尉的女儿》,《黑桃皇后》,《茨冈》,《皇村回忆》,或者是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曼斯菲尔德庄园》之类,要不就干脆给她来本儿显克维支的《十字军骑士》,看着挺热闹,还挺悲壮,上回拿给她的那本儿《罗兰之歌》,我看她就挺喜欢。”
  海琴笑笑,把纸袋儿搁到桌上,转身打开靠墙一排书橱的中间一组橱门,找出一本儿《普希金文集》,又从另一组书橱里拿出一套苏联朱可夫元帅的《回忆与思考》,一起给了成峪,说道:“这套《回忆与思考》你自己留着看吧,把那本儿普希金的书给娇娇,你下次来,我再去资料室给她找几本儿来。”
  海琴一边说着,就把书分别包好,递给成峪,接着还把成峪的挎包拿过来,在成峪身上比量了一下,把挎包的背带放长了一截儿,对他说:“早点儿过去吧,记住,别再把挎包挂在脖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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