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二十四）
　　清晨的阳光射进了莫言的房间，刺得他惊醒过来。跳起来跑出卧室，姑姑已经在厨房忙着早餐，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仿佛昨夜的那些都成了一场梦！莫言真的期望那就是梦！
　　“吃饭吧。”姑姑说着话把早餐端到了桌子上。
　　莫言呆呆地坐下，不停地观察着姑姑的神情。
　　“小言，快吃饭。然后上班。”姑姑一边搅着碗里的粥一边说道。
　　“姑，那……”莫言想要说手术的事情，却被姑姑打断。
　　“小言，以后再说。你先吃饭，然后上班。”
　　“姑，如果你不答应手术，我想我这工作真的是难以静下心来做了。”莫言把端起的碗放下来。
　　“小言，横竖是要……姑不想遭那个罪了。”莫薇菱心里确实是很悲观。
　　“姑，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莫言哽咽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直在讨论手术的问题。
　　“姑，你是我生活的支撑。”莫言低下头去。
　　屋子里静静的，沉默……
　　“好吧，小言，我答应手术。”莫薇菱终于同意。
　　接下来的日子，莫言开始着手联系姑姑手术的事宜。虽然和单位打了招呼，也还是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去解决些工作上的事情，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又拨过林伊娜的电话，却发现已经停机。莫言顾不上想太多，只觉得心里有股寒意。面对着姑姑的病情和繁忙的工作，他只有把这个事情押后再解决。
　　一系列的检查增加了莫薇菱的心理压力，有些检查也让她感觉到很痛苦，莫薇菱一直在忍耐着。只因为莫言的一句话：“姑，你是我生活的支撑”，一直以来莫薇菱的身体都不是很好，所以还要调理身体。
　　所有的一切莫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真的恨不得自己可以替代姑姑来遭这份罪。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莫言一夜没睡，一直看着姑姑。心里在祈祷着一切能够顺利，他甚至向上天祈祷用减少自己的寿命来为姑姑争得生存的机会。
　　天亮了起来，也点燃着莫言的希望。姑姑多年辛苦的积蓄已经拿出了大部分作为手术费用。莫言知道姑姑心疼这笔钱，因为姑姑说这是为他娶媳妇用的。莫言笑着对姑姑说过，以你侄子的条件不用房子也能吸引金凤凰的。
　　姑姑被推进手术室，莫言紧紧地握着姑姑的手。姑姑就笑了，“小言，放心，姑姑会好的。”
　　看着关上的手术室门，莫言的心浮在了空气中，手心里在慢慢地渗着汗。不断地在踱步，心闷得发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莫言已经汗如雨下，眼前也有些模糊。坐在了椅子上，觉得全身都是软的。莫言此时此刻真的希望有个人可以握住他的手给他些力量。
　　时间还在继续，已经是傍晚了，手术已经进行了八个小时。莫言打听过，一般情况下这种手术也就是六个小时。他的心越揪越紧……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手术室灯灭了。莫言猛地站起来，心跳得几乎要撞破了胸膛。
　　医生走出来，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莫言，“手术还算成功。”
　　莫言的心似乎安定了下来，有成功这两个字就是好的！
　　姑姑被推回了病房，因为麻醉还没有苏醒。医生又把莫言叫到了办公室。
　　“你姑姑的手术虽然算是成功了，说算是，是因为就目前情况已经切除了病灶部位。只是病人的体质不好，术后的化疗也会有些困难。”医生说了些签字时候就知道的可能发生的问题，又讲了术后的注意事项。莫言统统地记在心里。
　　莫言开始了不分昼夜的护理，细心周到得让那些病友都很羡慕莫薇菱。莫薇菱却看着莫言消瘦的面容、熬得通红的双眼，心里疼着，眼圈泛红。
　　“小言，你这样下去会累坏的。”姑姑握着莫言的手。莫薇菱知道，他们姑侄是相依为命的，没有人可以替代莫言，这是很无奈的事情。
　　“姑，没事儿的。我年轻，身体好，一点儿问题没有。”莫言拍着胸脯，心里想的是只要姑姑好起来，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莫薇菱的体质不是很好，所以在术后的半个月后才得以出院。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
　　莫言为了照顾姑姑已经和单位请了假，领导非常理解这个优秀的年轻人所遭遇的困境，给予了理解与关爱。
　　出院后一个月开始了化疗，莫薇菱的痛苦可想而知。头发开始脱落，精神萎靡、出虚汗、嗜睡、呕吐……一系列的反应几乎让她生不如死。有的时候她都后悔接受这个手术，可是看到莫言期待的目光，她就咬着牙去挺着。
　　莫言看到姑姑的样子也只能是挺着，细心地为姑姑安排饮食，一切都按照食谱来进行。有些空闲的时候，他就拨打电话给林伊娜，希望手机的停机只是一时的。可是……。莫言感觉到无助，却不得不坚强地挺着。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两个月，莫薇菱的身形越来越瘦，吃得也相当少，身体明显不好。这让莫言很是担心与不安，焦虑与烦躁笼罩了莫言。
　　（二十五）
　　手术后三个月莫薇菱再次住进了医院。又是一番检查，又是一番折腾。莫薇菱每天都睡不着觉，就瞪着眼看莫言。莫言难过，难过得喉咙紧紧地堵着。医生和莫言说了情况，当初的手术还是成功的，只是病人的心情与体质影响了身体的康复。现在已经是没什么办法了，已经扩散到整个腹腔。
　　莫言自责，自责自己当初的恳求。也许不做手术会好些。
　　“小言，让姑姑好好看看你。”莫薇菱握住了莫言的手。
　　“姑”莫言低下头来，强忍着泪水。
　　“小言，你很有出息，姑姑很开心。别想得太多。我们有的时候不愿意受命运的摆布，可是又不得不听从命运的安排。其实，姑姑没什么遗憾的，你是让姑姑感到骄傲的孩子。只是姑姑没能亲自给你娶上媳妇。”莫薇菱声音哽咽了，可她却还是努力地保持着微笑。
　　莫言瞪大了眼睛，“姑，是我对不起你。”他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傻孩子，说什么呢。小言，伊娜这孩子和你的生活背景不同，所以你若真是娶了她，一定要忍让与包容。小言，姑姑想要你幸福。你得答应姑姑，要幸福。”莫薇菱握紧了莫言的手，生怕放下了再也拿不起。
　　“姑”莫言轻轻地点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言，你这个孩子姑姑知道，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宁可难为自己也不愿意伤了别人。可是有的时候会太苦。”莫薇菱轻轻地摇着头。
　　莫言的心碎了，碎成了一片片。这个世上也许只有姑姑真的懂他的心，因为姑姑又何尝不是和他一样的人！
　　姑姑在熬时间了，靠打针维持着。莫言痛的是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看着。夜里，打了镇静剂的姑姑小睡。莫言瞪着已经深陷了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姑姑。林伊娜真的音信全无，这个世界对于莫言来说似乎真的太孤单了。
　　莫薇菱的同事、朋友、莫言的同事、朋友陆续地来看望。
　　清晨的一缕阳光静谧地洒进了病房，一直在瞪着眼看着姑姑的莫言突然觉得姑姑的脸色极其不对。姑姑侧着头深深地看着他，手在莫言的手里颤着，一丝微笑在姑姑的脸上闪现，随后姑姑的眼神开始发散。
　　莫言大惊，“姑”话语出口，莫言感觉到姑姑的手沉沉地坠落在他的掌心里。
　　“姑……”莫言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没有眼泪，苍白的脸色，青青的胡茬，通红的眼睛，失神的表情。似乎知道了，似乎不明白。
　　医生护士开始跑进来。
　　“莫言，人去了。”一个一直都在负责姑姑的小护士早在和姑姑的谈话聊天中知道了莫言的身世，对他们姑侄一直不错。
　　莫言似乎没有听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面前，脑子里眼前都是灰白的颜色。
　　按照一切程序处理后，莫薇菱被盖上了洁白的布单。护士推了放遗体的床向门外走。
　　一直沉默的莫言突然站起来，踉跄着脚步追随过去。人已经来到走廊。
　　“等等”莫言的声音嘶哑。
　　“让我再看一眼。”莫言的眼睛红得像有血要滴出来。
　　扫视着这洁白的布单，莫言伸出手来颤抖着掀开了盖在姑姑头上的那部分。姑姑睡着了，虽然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可是神态算是安详的。也许是为了让莫言放心，也许是为了让莫言减轻失去自己的痛苦。
　　“姑”莫言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姑姑的脸。
　　旁边的小护士见过这种事情多了，可是此刻她还是红了眼圈，因为她知道他的故事。
　　护士还是推着姑姑走了……离莫言越来越远……
　　莫言孤独地站在这洁白得看不到色彩的走廊里，世界很大，莫言没了家。
　　护士推着姑姑经过了一个人的身旁，洁白的运动鞋、洁白的牛仔裤、蓝色碎花短袖，扎得高高的马尾辫。一双秀气的眼睛里已然蓄满了泪水。目送着那护士和姑姑离开，她的目光转向了面前不远处那个孤独的男子。
　　她静静地、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很是熟悉又很是陌生的男子。
　　多长时间没见到了？她记不得了，一晃似乎有几年了！
　　可是此刻的情景让这个爽朗的女孩子心撕裂般痛。莫言的神情是如此的呆滞，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眼泪，苍白的脸色，青青的胡茬，通红的眼睛……她慢慢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靠近他……
　　莫言倒退了两步，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慢慢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双手里。
　　慢慢走近的她仔细地看着他颤抖的身躯。为什么他是一个人？她为什么不赶回来？他还是如此牵动着自己的心，事隔多年，自己竟然没有放下。
　　已经走近的她轻轻地伸出了手，停在他头部的上方。如果不是这样的相见，她也许只是想偷偷地看上他一眼就好。可是，此刻她非常想抱住他。她甚至不去想这是不是关乎道德。
　　莫言的手轻轻地拂过发髻，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赫然眼前。莫言一惊。顺着望上去，一张清纯的面孔。这么熟悉，又似乎这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