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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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张立找到杜淮北，说晚上到工友王中家里喝酒。
　　王中跟杜淮北一个队，两个人以前经常一个组在井下干活。王中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在井下喜欢咋咋唬唬，不过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见杜淮北不语，张立接着说：“王中说今天主要是请我们去吃狐狸肉。”
　　“吃狐狸肉？他从哪儿弄的狐狸肉？”
　　“你大概不知道，王中的姐夫在淮海市东郊办了一个养殖场，专门养狐狸，养大了卖狐狸皮。王中前几天从他姐夫的养殖场里带了几个剥好皮的狐狸，想请几个关系不错的工友去吃狐狸肉。”
　　说实话，杜淮北长这么大也没吃过狐狸肉。他小时侯曾在老家的南山脚下看见过狐狸，正是那只可恶的狐狸，竟然咬死了杜淮北家放养在山脚下的四只小鸡，还叼走了一只。杜淮北当时带着自家的大黄狗去追，没追上。也就是从那时起，杜淮北恨透了狐狸。没想到这次要吃狐狸肉，解恨又解馋哪！
　　敲响了王中家的门几秒钟后，王中笑眯眯地出现在张立和杜淮北面前：“赶快进来，你们先到客厅里吸烟喝茶，还有一样菜马上就好。”
　　杜淮北和张立走进客厅时，一个年逾五旬的老太太正坐在那儿看电视。
　　张立笑着跟老太太打招呼。杜淮北不知道老太太是谁，没敢冒然打招呼，只是向她笑了笑。
　　张立坐下后，一边看电视，一边跟杜淮北聊天。
　　“杜淮北，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岁，在我们老家算是大龄青年了。”
　　“以后打算在哪儿找对象？”张立笑问。
　　“只能随缘啦，我家经济条件差，谁家的闺女肯嫁给我呀！”杜淮北没有说出自己跟邹影的事，他怕万一邹影中途变卦，到那时要是让单位的工友知道，大家恐怕又得笑话自己。
　　“那不一定，穷不能穷三代，富也不能富三代。只要好好干，还有过不好的日子吗？”
　　杜淮北无意中发现，自己跟张立聊天时，那位老太太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自己，好像是专门观察他的。看得杜淮北心里发毛，不知这老太太为啥那样看着自己，咋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饭好啦，大家吃饭吧！”随着话音，王中的妻子把最后一样菜端了进来。
　　“大娘，你赶紧去洗手，尝尝狐狸肉，香着哩！”王中夫妻俩笑着对老太太说。杜淮北这才知道老太太不是王中的亲人。
　　“不啦，我得回去，要不你大爷又该说我乱遛了。”老太太说完，笑眯眯地走了。
　　几个人开始喝酒，吃狐狸肉。杜淮北以前对狐狸充满了痛恨和好奇，今天一吃狐狸肉，感觉跟兔子肉差不多，只是有点腥味。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王中家的电话响了，王中的妻子起身去接电话：“是大娘啊，你找张立。张立哥，你的电话！”
　　张立放下酒杯，赶紧走过去接电话：“好，好，我一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他，这个你放心。人很实在，这一点绝对没说的……”
　　张立再次端起酒杯：“淮北，咱弟俩喝一杯，然后我告诉你一件喜事！”
　　“啥喜事？”杜淮北感到一头雾水。
　　“喝完这杯酒我再告诉你。”张立笑了起来。
　　张立和杜淮北先是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淮北，你可记得以前我在井下曾经说过要给你介绍对象的事了？”
　　“记得，你确实说过这话。”
　　“刚才来的那位老太太就是专门来看你的，他是我给你介绍的女孩子的母亲。王中要是不说请你吃狐狸肉，你恐怕不会来的！”
　　杜淮北的脑袋当时大了两圈，他愣了，不知所措。
　　张立继续说：“刚才的电话就是老太太打来的，她说你人不错，这门婚事算是定下来了。下一步，老太太想让你到她们家坐坐。”
　　“这可不行，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正准备结婚呢！”杜淮北这回真有点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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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淮北就要结婚了，日子定在阳历的十一月十六日。
　　他算了一下，离结婚日期不到两个月，便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来。他首先带着邹影去照相馆照了合影照，留着办结婚证用。他还考虑着结婚后在哪儿住。让邹影回老家去住，肯定不行。要不自己到邹影的娘家去住，她们家房子多，这点更不行。打死也不能做上门女婿，上门的女婿不好做呀。人都说，上门的女婿就像一条狗，想打就抬手，想骂就张口，受气着哩！
　　杜淮北决定去找张龙成，看他是否能在李寨村找间房子，留着结婚后居住。
　　杜淮北决定从矿门口步行赶往工人村，他打算好了，一旦在路上遇见张龙成，就拦住他，把租房子的事情跟张龙成一说，然后再坐他的三轮车回矿。可一直走到工人村，也没见到张龙成。杜淮北纳闷，张龙成哪去了，难道去找女朋友李梅萍去了。
　　杜淮北猜得不错，张龙成的确在女友李梅萍那儿，不过不是他主动去的，而是应李梅萍的邀请才去的。
　　桃花镇高中从高一到高三共计9个班，李梅萍担任高二三个班级的外语教师。自从认识了张龙成，她便在心里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男青年，她决定跟他共同携手去走以后的人生路。既然喜欢他，就不能再让他白白虚度时日，不错，在矿门口开三轮车，能挣不少钱，可那毕竟不是长法。他这么有才，如果再耽误几年，他所学的知识就会遗忘殆尽。所以，她决定请他到桃花镇高中担任辅导员。
　　暑假第二天，桃花镇高中大门口贴出一份通知：定于明天上午9点，在二楼会议室举办外语和数学讲座。届时，将邀请全国奥林匹克外语和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得者张龙成同志，前来我校讲课，欢迎外语和数学教师前往听课，也欢迎有兴趣的同学前去听讲。
　　一石水激起千层浪，就像当年美国向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震惊世界一样，这份通知震惊了整个桃花镇高中。
　　有人认为这是在吹牛，说邀请了世界奥林匹克数学大赛获奖者前来讲课，人家能来这种地方吗？忽悠吧，反正吹牛不要钱。
　　这话是不是有点大了，张龙成是谁，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既然没听说过，那就是无名小卒，无名小卒也配给我们讲课。
　　听到人们的议论，李梅萍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她没听过张龙成的课，但她相信张龙成有能力讲好这两堂课。
　　为了这次讲课，李梅萍的确费了不少心，她昨天跟父亲建议，桃花镇高中的数学和外语教学水平如果上不去，会直接影响高考。所以她向自己的父亲——桃花镇高中的副校长，建议聘请一个辅导员。李副校长长叹，到哪儿找这么合适的一个人。
　　李梅萍一笑，说有这样的人。如果父亲同意了，就去跟校长通融一下，先让应聘的人讲两堂课听听，如合适就聘任，反之就不聘。
　　十多分钟后，李副校长从校长室回来了。
　　见父亲脸色不好，李梅萍认为是校长没同意，不然，父亲地脸色也不会这样难看。
　　父亲说，校长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可校长说没有讲课费，晚上也不管饭，属于无偿讲课。”
　　李梅萍一听，笑了：“学校不管饭我自己掏腰包，只要答应让讲课就行！”
　　李梅萍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张龙成愿意担任桃花镇高中三个年级的外语和数学辅导员，肯定会给这个学校注入一股活力。桃花镇高中的学生都是来自附近的农村，就连她这个省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也对那些学生感到头疼，而张龙成却做得很出色。一旦张龙成得到全校老师的认可，他就有希望在桃花镇高中担任辅导员，到那时，李梅萍再向父母摊牌，公开他跟张龙成的恋爱关系。
　　李梅萍知道张龙成是个人才，能在短短时间内让一个排名班级倒数的差生，一跃成为班里乃至全年级的优等生，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张龙成本来不想去，可李梅萍现在是自己的女友，她从哪方面来讲，条件都优于自己，所以，每次见到李梅萍，他都有一种自卑感。可李梅萍从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张龙成虽然失去了左腿，可身残心不残，这样的男人，到哪儿找去。
　　桃花镇高中的老师们听说有个奥数的获奖者要来讲课，大多数人怀着一颗激动而虔诚的心，也有人认为这是哗众取宠，不以为然。老师们这样，学生们却不这样，不少学生主动去听课，整个会议室里挤得满满的。
　　讲台上的张龙成一见台下坐满了人，一开始有点紧张。可一进入讲课状态，张龙成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那熟悉的外语单词，仿佛是一个个老朋友，在列队欢迎这位曾经的全县中考状元。
　　台下的人都被张龙成的精彩讲课深深吸引住了。几位资深教师不敢相信，台上这个身体单薄、面目清瘦的小伙子，咋有这么高的水平，莫非是哪所大学的讲师。
　　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可台下的师生余兴未尽，他们对张龙成的讲课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几个教师离开会议室后，直接去了校长室。在校长面前，几个人把张龙成猛夸了一番，说如果这个小伙子能担任咱们学校的辅导员，咱校明年高考时，备不住就能有考上北大、清华的。校长静静地听着，可他不相信，他决定去会议室听听。
　　第二堂课讲数学，这是张龙成的强项，当年他在龙城一中求学时，每次数学考试都是满分。今天，张龙成真让桃花镇的师生开了眼界。
　　听着张龙成的讲课，校长惊呆了，数学老师们也惊呆了，学生们被迷住了，没想到枯燥无味的数字，经台上这个人一讲解，竟然变得那么有吸引力了。
　　张龙成的讲课一结束，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老校长激动地走上讲台，紧紧握住张龙成的手：“小伙子，你在哪所大学任教？”
　　张龙成脸一红，笑了笑：“我原先在绿水煤矿下井采煤，后来在一次冒顶事故中失去了左腿，现在在绿水煤矿工人村开三轮车拉上下班的工人。”
　　老校长愣住了，台下的师生们一片喧哗：“他是个煤矿工人，在井下采煤，左大腿没有了……”
　　听着台下的议论，李梅萍的心紧缩起来，她快步走上讲台：“大家静一静，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绿水煤矿的张龙成，刚才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曾经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龙城一中，他在高中期间，每次数学考试都是满分，外语考试只失过两分。高三上学期，他在村私人建筑队干活的父母因事故双双遇难。为了让弟弟妹妹继续求学，张龙成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来到了绿水煤矿。没想到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左腿，按说，他应该返回老家，可他感激煤矿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为了回报煤矿，也是为了瞒住弟弟妹妹，他才在绿水煤矿开起了三轮车，专门接送上下班的工友。他瞒着弟弟妹妹一年多，前几天，我听说他的弟弟以全省第一的高分，被清华大学录取，他的妹妹也以全县第一的好成绩，被省重点高中——龙城一中录取。大家也许不相信我刚才的话。可大家应该知道，咱校高二（2）班有个叫汪小军的学生，他原先的成绩在班里排名倒数，张龙成正巧租住汪小军家的房子，他利用中午和晚上给汪小军补习数学和外语，短短几个月，汪小军的成绩直线上升，由原来的班级倒数一跃成为班级，乃至年级前几名，每次数学和外语考试，汪小军都没低于140分……”
　　李梅萍的讲述，让台下的师生再次动容，人们唏嘘不已，然后振臂高呼：“请张老师留下来担任我们的辅导员，向张老师致敬……”
　　十分钟后，桃花镇高中召开领导班子会议，研究聘任张龙成担任该校数学和外语教师的事。最后，一致举手同意张龙成担任该校数学和外语辅导员。
　　老校长激动不已：“如果我们留不住这样的人才，桃花镇高中就没有前途了。我相信，如果张龙成能担任我们学校的辅导员，明年的高考，咱们学校的升学率肯定会上升一个台阶。桃花镇高中创办十多年了，尽管每年都有一二十人考上大学，可全国重点大学没有！”
　　张龙成担任了桃花镇高中三个年级的辅导员，专门辅导三个年级的数学和外语，月工资两千元。
　　当天，李梅萍向她的父亲公开了她跟张龙成的恋爱关系。
　　李副校长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梅子，爹不阻拦，既然你这样决定，爹尊重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