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3-03 15:16:27 字数:3315
身心疲惫的宋天鸿,躺在床上看着蚊帐发怔,耳边是老鼠们唧唧吱吱的打架声,脑子里一片混乱,担心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噬咬着他。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海六子与大为他们一大群人鄙夷的目光,和朝他肆意飞舞的抽打在他身上的赶牛鞭,裸露的前胸后背,布满了一条条鞭打后的血痕,他却不敢申辩反抗。疼痛难忍的他,用脚猛地一蹬,床头发出的巨响,把他惊醒过来,浑身是汗,再也睡不着觉了,掀开蚊帐走了出来。
外面的暑气早已散尽,凉风习习,蛙声如潮,如水的月光和满天繁星将光芒静静的洒向大地。
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他却陷入了惶恐和焦燥之中。自从和羊环珍有过云雨之欢之后,谙熟其道的他,内心一直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渴望隐藏着,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和合适的时机。今天恰好遇上梅淑芬再一次将成熟的美体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眼前,理智被内心炙热的欲火烧灼得无影无踪,他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只有无尽的发泄和占有,生理上的快感战胜了一切,那一刻,他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宣泄!世上许多事情都如此,激情燃烧时可以忘乎所以不管不顾,事后才体会到后怕和恐惧。
其实他能感觉到下午那把砂砾是有人故意砸在他们身上的,只是无法了解到偷窥他们行为的人是谁,是本队的人还是外队企图偷水的人呢?抑或就是海六子呢?联想到晚饭时,海六子一家不同寻常的举动,他们荒诞龌龊的行为被人发现,是毫无疑问的了!冷静下来的他坐在门前的跳板上,眼睛空洞的看着底下的暗影,心中惴惴不安,甚至害怕天亮,他不知道天亮以后将会迎来怎样的暴风骤雨!
“鸿叔!鸿叔——”门外传来了强子急促的叫喊,天鸿睁眼一看,透过窗户的太阳已经射到了床上,心里一惊,赶紧翻身下床开门。
在外等着他的强子说:“鸿叔,你睡死啦!别人早就干活了!”
他这才听到田野间轰隆隆的打稻机夹杂着犁田的老把式们粗鲁呵斥耕牛的声音,早已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套上匆匆跟着强子去吃饭,海六子夫妇早就去田里干活了。
强子和妹妹芳芳微笑着站在桌子旁看着匆匆忙忙吃饭的宋天鸿,像即将有什么大好事降临般的喜形于色摩拳擦掌,强子兴高采烈地说:“我今天不去割稻,不去赚那三分工了。昨晚上我爸要你和满爷爷挖沼泽田,我听到了。满爷爷一清早就撒了石灰了,到时会有很多泥鳅和鳝鱼抓,还有田螺呢!”
天鸿心不在焉的说:“别的孩子都去割稻了,你爸不会骂你呀。你还邀上了文小利吧?”
强子摩挲着两条晒得黑黝黝的小胳膊,信心满满的回答道:“没事,我爸犁田去了,他不会知道。我妈知道,她不会说我的。再说了,我累死累活的割稻扯秧,干上一天,只有三分工,还不到五分钱呢!我去捉几斤泥鳅划算得多!唉,可惜小利现在每天要出工挣工分。哼,都是他爸给害的!可惜我还小帮不了他什么,不过,鸿叔,如果我今天捉了两斤以上的话,我就会分出一半给小利家送去,他家的生活太苦了,我知道。”
天鸿看着十来岁还有些稚嫩的强子说出这等话来,内心忽然抽动了一下。那天十三岁的文小利扛着箢箕和锄头,要求队长安排事情,海六子说:“你这么点年纪能干什么事,还是去读书去吧。”文小利说:“六叔,在学校也是搞劳动,我还不如挣工分养家呢。”海六子一言不发的背过身去,天鸿第一次发现刚硬的海六子眼圈红了。从那以后,天鸿的记工簿上便添上了文小利的名字。文小利很懂事,除了拼了命的干活,家里的一切都得靠他打理。评定工分的时候,海六子提出十三岁的文小利应该算个半劳力,也就是说他和妇女一样的工分,全队的社员没有一个人反对。海六子每回去公社食品站称猪油,一定要给文家捎带些。
宋天鸿摸着强子的小脑袋说:“看不出呀,小小年纪,还挺富有同情心啊!好的,鸿叔帮你捉泥鳅,争取多抓些,给小利家送一些。”
强子喜笑颜开:“那当然,我和小利,谁跟谁呀!”
让天鸿没想到的是,他与梅淑芬的事没有听到一点动静,竟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三天!他暗忖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还是那天两人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暂时的平静让他悬着的心,有了些许的安宁。
他和代满爷天天站在齐腰深的泥潭里挖田,撒了生石灰的田里,到处是蚂蟥的尸体,还有些半死不活的还在四处乱窜的泥鳅鳝鱼和奄奄一息的田螺。强子光着脊背,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提着鱼篓子像泥猴般到处窜。妹妹芳芳顶着烈日站在田塍上,小脸通红拍着小手大呼小叫的,一会这,一会那的指挥着哥哥。
天鸿也不时的扔下锄头帮着强子捉泥鳅,田间里是笑声不断,叫声不断。不远处的田里,插田的男男女女,打着号子,你追我赶。叽叽喳喳的麻雀和呢喃的燕子们喜不自禁的上下翻飞,空前繁忙。田野中虽不如高音喇叭里叫嚣的那样欣欣向荣,莺歌燕舞,却也是热闹非凡,热火朝天。
“鸿叔!”芳芳突然指着远处的大路叫道:“有人喊你呢!”
宋天鸿回头一看,前边的大路上,徐佑生依靠在单车上,向他招手。他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有所平静的心里,又有些紧张了,这么大热的天,也感觉手脚松软不听使唤了。他费力的挣扎着爬出了泥潭,走到溪流里胡乱的洗了一下身上的泥巴,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
没想到徐佑生用少有的微笑像不认识似的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好半天才用钦羡的口吻说:天鸿同志,县委组织部有人打来了电话,让你马上去报到。具体什么情况电话里也没说,是不是县里有人帮你找了好工作呀?
天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有点懵,他怔怔的看着笑容可掬的徐佑生,觉得他不像是开玩笑:“您是说让我去县里报到?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哇!”
徐佑生有些怀疑:“真的?哈哈,小伙子,不要对组织隐瞒么。你不愿说呢,也没关系。公社和大队两级的革委会,根据现在的形势,结合你这几年的优良表现,一致同意啦!你就不要有任何的顾虑,现在呀,许多知青都在忙回城的事,不说你们,我恐怕过不了多久也要打道回府啰!还是你们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天鸿仍然是一脸的疑惑:“那就谢谢您,不过我.....”
不用说了,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吧!徐佑生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
天鸿半信半疑的找到海六子,把徐佑生的话学说了一遍。海六子也是一脸的惊喜,高兴地说:“好啊,大喜事哩,机会难得啊!你还真打算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啊!告诉你罢,这是我和七爷托李五爷给你找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妥了。具体让你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不会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事了。你去出纳哪里多支点钱和粮票,去年大为通过关系,在化工厂搞的那些化肥,有了成效,刚好禾苗抽穗时,天气也碰上了,今年早稻的收成估计要比以往任何一年好,收入当然也就会水涨船高啦!要七爷告诉你李五爷的具体地址。”
恍然大悟的天鸿一下心潮澎湃,不知说什么好。他依照海六子所说,在出纳那里取了些钱,又找到七爷,把李五爷的地址牢记在心。再回到守夜室的时候,心情异常的兴奋,一扫先前的压抑与担忧。他轻快的吹着口哨在水井边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换上了那次和梅淑芬进城买单车时穿的衣服,随手将换下的满是泥巴的脏衣服扔在水桶里,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刚走下跳板,迎面就碰上刚从田里挑着满满一担稻谷,没有丝毫负重感的迈着轻松的步伐走来的大力士高大为,一看他这身打扮,大为就说:“喂,老弟,你这是到哪里去相亲吗?”
见到大为,他就自然而然的有些心虚,听着大为爽朗的笑声,他竭力的装出自然的表情说:“哪里呀,去一趟县城。”
“哦,走路去呀?”
“嗯”。
“咳!这是何苦呢。你芬姐的单车空着呢,骑单车去,又省事又方便!我岳父和你爸刚刚割了一大担的牛草回去了。去吧,你我兄弟之间,还用得着客气?”
面对他的热情,天鸿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愧疚。转眼一想,也是,刚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况且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县城李五爷那里了。
高大为家的大门口,汗流浃背的梅晟旺和宋伯龙两人分坐两边,用手中的草帽不停的扇着风。看到儿子满面春风的走来,宋伯龙刚要张口询问,就见天鸿笑嘻嘻的叫了声梅伯伯,又叫了一声爸,就兴致勃勃的将海六子和七爷托李五爷帮他在县城找了工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看着宋天鸿轻快的骑着单车渐渐远去的背影,梅晟旺回过头疑惑的说:“老宋,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宋伯龙用一只手指将眼镜往上推了推,看着远处漂浮变幻的云彩说:“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