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天黑时一进家门的海六子就冲正在做饭菜的老婆嚷道：“我倒了血霉，倒了血霉了！”
　　切菜的单丽放下手里的菜刀，看着一脸怒容的丈夫问道：“你什么事呀，这么火急火燎的？”
　　海六子对坐在灶前烧火的强子说：“去叫七爷爷，要他过来一下。”
　　强子怯怯的看了一眼父亲，赶紧应声跑了出去。
　　海六子气呼呼的将下午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讲给老婆听，单丽大吃一惊，若不是丈夫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天鸿与淑芬会作出如此苟且之事来······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炙热的太阳已经西斜。一身汗水的海六子牵着牛，扛着犁，来到了崖壁下的田里犁田。田边有一小块青翠的野草，肚子已经瘪塌塌的黄牛见了后，抬头似乎看了主人一眼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低头啃噬起来。他把提在手里的绳索等物放下，就势坐在田塍上，掏出烟荷包，卷上一支喇叭筒抽了起来。眼睛随意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忽然发现原先咆哮着飞流而下的水声小了许多，他心里一紧，难道有人抢水？以往的干旱年月，为抢水打架的事情，屡见不鲜。
　　他环顾一下四周，整个山坳除了他自己不见一个人影，他想多叫上几个人上去看看，担心着天鸿他们应付不过来吃亏。他心里犯着嘀咕，沿着崖壁上弯曲陡峭的小道爬了上去。他爬上崖顶，探头一看，眼前的一幕，气得他火冒三丈----赤身裸体的两人像蛇一样忘乎所以的纠缠在一起！
　　他像做贼一样赶紧缩回了脑袋，思量了片刻，悄悄地从旁边绕了过去。他气恼的沿着水渠往上走，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后，终于发现一处分水口用来拦挡的石头，被人偷偷地掰开了许多，大股的水冲泻而下，流到别人的山塘里去了。他气呼呼的把石头给堵上，又随手扯了些杂草，将漏水的缝隙堵死。返回到崖顶处，猜想着他们肯定还在疯狂。他想了想，抓起一把沙土，朝着缠着的两人砸了过去，然后连滚带爬下了山崖。
　　牛在悠然的吃着草，牠抬头看了看主人，又低头啃噬起来。海六子气哼哼的坐在田塍上，又掏出烟荷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时端端正正的两个人，竟会干出这种荒诞苟且的事来！他大口的吸着烟，想着应对之策，耳边又传来咆哮的水声······
　　黄昏时分，一腔怒火的海六子，已经没有犁田的心思。乡村陋习，若有人不慎看见别人正在行男女之事，认为很不吉利，会倒大霉。他呆呆的坐着抽烟，像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闷的难受。一直到太阳下山，才赶着吃得肚子溜圆的老牛回家。
　　沉吟了好一阵的单丽突然紧张地问丈夫：“你这个活菩萨没有嚷得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吧?”
　　海六子瞪了她一眼道：“我要这么没脑子，当初就会用手里的赶牛鞭将他们抽个半死，让他们见不得人。哼，倒害得我像做了贼一样。”
　　单丽噗嗤一声笑了，有意打趣怒气难消的丈夫：“还不让你大饱了眼福？”
　　海六子横了老婆一眼，心情却一下就平复了许多，他咧了咧嘴：“我老婆到现在还比她差不了多少！哎，你说，天鸿到底怎样想的？七爷的三丫头他可能是嫌她不够漂亮，那伍霞长得实在算漂亮了，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他也没反应。今天偏偏和一个有夫之妇搂到了一起，而且是我兄弟的老婆！真是人心隔肚皮，饭甑隔木皮！”
　　单丽叹了一声说：“他们这事做得的确过分。或许他也有他的难处，就算他喜欢哪个又能怎么样，还能在那屁大的守夜室结婚成家呀？”她和丈夫商量着，先不要声张，让天鸿吃过饭走了，再和七爷商量商量。不管怎样这事必须管管，大意不得。那羊小静和四狗子躺在山上才多久啊，这边又出了这样的事，真叫人闹心！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要断了他们两人的念想，还要瞒住大为和外人，不能露一点风声，否则的话，又是两个家庭，几条人命的事。谁不知道大为把淑芬当菩萨一样供着呢！关键的一点是涉事的双方都是大家的好朋友，兄弟姐妹一样的关系，可不盼他们出事。
　　这一顿晚饭，是他们夫妻吃得最糟心的一餐，连强子兄妹也感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吃完了饭，一声不响的躲进了他们的房间睡觉。本来强子白天在刚收割过的稻田里，捉了一斤多活蹦乱跳的泥鳅，存放在瓦罐里，准备今晚一家人好好吃一餐的，也没敢对妈妈说。
　　天鸿前脚刚走，七爷就来了。他静静的听完海六子的叙述，脸色凝重起来，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五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男女之间的这种不伦之事，往往很难一刀两断，大多是弄得一塌糊涂，闹得鸡飞狗跳猫上树。发生在身边的这类事情太多了，羊家母女几个，就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付出了几条人命的代价。他们仔细的分析是什么原因，让天鸿和淑芬不顾廉耻干下这等龌龊之事。天鸿年轻气盛，对男女之事有所渴求，还好理解。但他平时的言谈举止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从不和女人打情骂趣，这回是动了哪根筋呢？梅淑芬就更不应该呀！
　　海六子又取来水烟筒，慢条斯理的抽起了烟，烟雾浓浓的盘绕在沉闷的屋内扩散不开。七爷也是一筹莫展的看着煤油灯发愣。
　　单丽看着两个没有言语的男人，突然在海六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恍然大悟的说：“七叔，六子，我看他们这事，肯定是淑芬那鬼丫头引起的。你们想，他和大为感情这么好，生活上呢，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就是有一点，他们结婚四年多了，她的肚子里一直没动静，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孩子呀！”
　　海六子瞪大着眼睛看着她说：“你是说她要借种？哪有的事！大为是金刚猛汉一个，难道还会有什么毛病，养不出崽来？”
　　七爷点了点头微笑着同意单丽的说法：“淑芬那个模样，不像个没崽生的。况且她平时的为人端庄贤惠，那问题就只能出在大为身上了。再说了，身体的缺陷，光凭外表也看不出来。”
　　单丽继续阐述着她的看法：“我看呐，绝对是这样！还真看不出来，淑芬鬼着呢。天鸿高大英俊有文化，根脉又好，她还不是想和大为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么，你们想啊，今天这事要不是被你撞上了，还会有谁知道呢？”
　　海六子睁大了眼睛和七爷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揶揄道：“哎哟，我怎么就没发现我的老婆这么聪明呢？说起来条条是道，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娘子，您还能想出什么高招来化解的话，就如戏文说的，我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单丽笑着瞟了他一眼：“投你个鬼！大家一起琢磨吧，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哩。”
　　七爷的右手搁在桌子上，几根手指头轮番轻轻的叩击着桌面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现在的关键是要想出一个办法，不能让他们继续荒唐下去。怕就怕他们闹腾得死去活来的，不计后果就不得了！”
　　海六子突然将一口浓痰用力的吐在火塘的灰烬里，咬着牙说：“依我看干脆快刀斩乱麻，让天鸿走人！这样也是为他好。”
　　单丽有些无助的说：“能让他去哪里啊，而且也张不了这个嘴呀！真让人窝心，他们两个的父亲好得跟亲兄弟一样，如果他们两个老的知道了，也太难为情了，以后如何见面啊！”
　　七爷坏坏的笑着说：“当初也真是乱点了鸳鸯谱，让大为和淑芬阴差阳错的成了夫妻。哎，今天是星期五吧，李五爷明晚肯定会回来，要不我去找他想想办法，要是他能帮天鸿在县城找个什么临时工做做，那就两全其美了。”
　　海六子看着七爷道：“五爷这人热心肠，问题是他是在组织部工作，这组织部是搞什么的？能行吗？”
　　七爷道：“我也不知道组织部是搞什么的！试试呗！”
　　海六子点了点头道：“嗯，你还不能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要想好该找个什么理由和他说。他们这档子烂事，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只能由我们三个带进坟墓里去咯！”
　　单丽又端来两杯凉茶说道：“要是李五叔能帮上这个忙就好了，这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是最好的结果。”
　　海六子一仰脖子将凉茶倒进了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茶叶：“也只好如此啦，有五爷出面应该问题不大，即使大队和公社有什么异议，也压得住。”
　　先前满屋子凝结的空气仿佛被突然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风冲散了。紧张的“双抢”时节，严重的睡眠缺失，疲惫的七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先别声张，明晚我就去和五爷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