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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5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3-03 13:08:56      字数:5706

  5
  自从在井下经历了单体液压支柱砸断李安徽三根肋骨之事,王徐州变了。在井下工作中,哪怕是小之又小的隐患,他都要先排除掉才去工作。他还作出了一个决定:要在井下义务查找排除隐患,并经常向工友们讲述自己和师傅赵南京一手导演的这件“不光彩的事”,让工友们从中吸取教训。每次讲述这件事时,王徐州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不会让师傅多难堪。王徐州说自己当时要是及时拴上防倒绳或者把水平销拔掉,那次事故就可以避免,可他没有这样,一想到断了三根肋骨的李安徽,王徐州就后悔地直叹息。
  见他每次下井都在现场认真查隐患,有位工友问他:“徐州,你一不是群安员,二不是青岗员,费这心思干啥?”
  王徐州动情地说:“我一想起李安徽那事,心里就难受,李安徽和我们无冤无仇,我和师傅却把他的肋骨弄断了三根,这算咋回事!只有自己查隐患,常给工友讲讲这件事,才能对得起断了三根肋骨的李安徽,才能避免类似事故的发生。这是我一生中第一件后悔的事情。
  时间不长,王徐州又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那天早班,王徐州下班后,和工友蔡海洋、马小宝、杜淮北几个人在矿门口的小饭店喝酒。其实,这种事情在煤矿太常见了,可是那天,四个人竟然喝了三斤白酒,又喝了一筐啤酒。
  喝酒期间,家住桃花镇桃花村的蔡海洋不愿意喝,他家离矿约五公里,天天骑着摩托车上下班。所以绝对不能喝酒,少喝也不行,况且蔡海洋本来酒量就不大,一两白酒脸就红了,啤酒一瓶足矣。
  蔡海洋有言在先,只喝一瓶啤酒。但是几个人不愿意。
  王徐州劝得更有劲:“海洋,你看看可有其他人,咱们在一起干多长时间了,这酒里没有毒药,你喝下去不能死……”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蔡海洋咋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况且几个人是过命的好友。这场酒一直喝到矿里的广播响才罢休。
  蔡海洋喝了三四两白酒和三瓶啤酒,王徐州稍微多喝了一点,他不但没有劝蔡海洋不要酒后骑摩托车,而且还让马小宝一起坐上了蔡海洋的摩托车回家。坐上摩托车后,马小宝喜得手舞足蹈,述说着刚才喝酒时的热闹情形。
  车至矿西500米处,蔡海洋因想超前面的一辆摩托车,导致自己的摩托车一下子窜下路,撞到路边一棵树上。蔡海洋当时被摔下车,门牙撞掉两颗,额头烂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躺到地上人事不醒。马小宝虽然头脑清醒,但是脸被摔破,像鸡抓地一样,嘴唇摔烂,当时就肿了。
  采煤五区队长赵大龙正好路过此处,他在路人的帮助下立即把蔡海洋、马小宝两个人送进矿职工医院,又电话通知区领导。后来,蔡海洋被送到青山市立医院。头上缝了三十多针,在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两天两夜才苏醒过来……
  一提到这件事,王徐州就后悔得只想用巴掌打自己的脸。事后,他和马小宝、杜淮北一起去市立医院看望蔡海洋。在病房里。王徐州追悔莫及:“海洋,咱们关系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那天你摔毁喽,我和马小宝、杜淮北得背着一辈子的后悔生活在世上……”
  两件事都跟自己有关系,差点弄出人命的事件,好像一阵清风吹醒了王徐州发热的头脑。他痛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让哪怕小之又小的隐患从自己手中逃脱,必须严查隐患,狠反“三违”,哪怕为之付出代价。
  一次中班,队长让王徐州带着几个人往工作面运单体液压柱。下午五点多钟,一辆装满单体的重车从上口松了下来。王徐州此时正站在离下口三十米远的机巷巷道口,他探头往下一看,只见下口红灯亮着,有三个人违反“行车不行人”的规定,冒险地扛着东西正往上走。王徐州立即大喊:“赶紧下去,重车马上就下来了!”那三个人装作没听见,仍然低着头往上走。王徐州大喊:“你们不要命了,快回去!”只听领头的职工王雷气呼呼地说:“徐州,你个熊孩子瞎咋呼啥?队长安排我们的活儿你可能帮着干?”见他们不买账,王徐州动怒了,狠狠地训了王雷几句。王雷气坏了:“徐州,我揍你个熊羔子!”
  在王徐州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三个人虽不情愿,但还是回到了安全地点。他们刚刚离开,正在向下运行的重车因绞车司机违章操作,突然断了绞车绳。说时迟那时快,重车带着断后余下的十多米钢丝绳,像脱缰的野马,急速地冲向下口。王徐州听到响声,先是朝下口大喊一声:“出事了,快躲远点。”然后他转身就跑,但为时已晚,王徐州的右腿被钢丝绳狠狠地甩了一下,他立即倒地,右腿鲜血直流。王雷几人一见车放了大滑,后怕而感激地说:“如果不是徐州,我们三个人就完了!”
  手术后躺在医院里,好友张龙成和杜淮北抱怨说:“你咋那么憨,你要是不管闲事,能有今天吗?”王徐州淡然一笑:“话不能这么说,我淌点血,碰断了腿,总比他们3个人送了命要强百倍吧!”
  一席话,让两位好友直点头,张龙成说,徐州现在思想成熟了,有队长之才。
  杜淮北问:“等你伤好上班时,如果碰到‘三违’现象,你还管吗?”
  王徐州坚定地说:“肯定得管,我一想到你师傅李安徽断了三根肋骨,心里就难受。只要我在煤矿干一天,我就要查隐患、反‘三违’,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无怨无悔……”
  6
  常言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杜淮北却放弃了井下送饭的美差,主动去工作面扒煤,又干起了以前的体力活儿。
  工友们没有一个不说杜淮北憨的,说他脑子有问题。一个叫邵志鹏的工友曾说,如果让我在井下给工人送饭,我情愿拿出一千块钱请客,我不嫌送饭的工分低。
  杜淮北在工作面扒煤,工作之余没少听工友们的风凉话。
  “山上的酸枣是猴子吃的,老母猪也想吃,可没那本事!”
  “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心里没有数吗?想挣大钱,抢银行去!”
  “煤矿的钱这么好挣吗?憨熊才认为煤矿的钱好挣!”
  ……
  尽管工友们的话含沙射影,可杜淮北毫无办法,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话又说回来,他们就是当面说,杜淮北又能咋样。毕竟是工友,人家是替杜淮北放弃送饭的活儿惋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实话,杜淮北有时也感觉后悔:“还是送饭轻快,扒煤太苦了。我不该主动要求去扒煤呀!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每每此时,杜淮北便想去找队长说说,看是否能让他重新干送饭的活儿。
  杜淮北转念一想:“找队长干啥?这事不怪队长。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怎能吃回头草。况且现在已经有人专门干送饭的活儿了,我怎么忍心把别人顶替掉,这也不道德呀!”
  一次,杜淮北去往风巷扛单体液压支柱,120斤重的铁柱子,压得他呲牙裂嘴,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
  工友董磊叹息着对杜淮北说:“你送饭送得好好的,干吗非要扒煤。这种活儿身强力壮的人干长了都吃力,你这么瘦,咋能受得了。你太憨了,放着轻快的活儿不干,非要来这儿受罪,现如今这个社会,挣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挣钱,你咋看不透呢?送饭的工分低不假,可一个班只比我们少挣两三分。想挣工分那还不容易吗,你可以每天往地面背两米链条,或者带一两根高压管子什么的,三分不就挣到手了。实在不行,你拿把铲子,到工作面帮着攉煤。总之一句话,只要你想挣分,哪儿都有工分挣。唉!淮北,你一念之差,以后就要长期跟我们一样受罪了。机会一旦错过,再想找回来就难啦!”
  那时那刻,杜淮北心里也不是滋味。路走错了可以返回头重走,事做错了,却无法改正,只能从中吸取教训。
  “我来煤矿是挣钱的,不是来享福的,一旦挣了钱,结了婚,我就不在煤矿干了。我是劳务工,在煤矿也没啥奔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工人扒一天煤。权当我在这儿蹲劳改了!”杜淮北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重返工作面扒煤,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还有来自工友们的冷嘲热讽。对这,杜淮北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别无他法。
  每一次下井,杜淮北身上都要淌汗;每一次下井,杜淮北心里都在流泪。
  煤矿采煤队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别的不说,单是那重达120斤的铁柱子,一个班就得抱一二十棵,而且要抱两三次。工作面条件好了,一般八个小时就能干好活按时上窑。一旦条件变差,十二个小时也未必能干好。有好几次,他们区早班、中班、夜班三个队的职工都在井下碰面了,这种事煤矿工人称之为“撇勾”。一旦遇到“撇勾”,工人们就要受罪了,用苦不堪言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百米井下,最难受的是没有水喝。那天,杜淮北上早班,他在食堂喝了两碗鸡蛋汤,吃了一笼包子,下井后感觉口渴,便不时地喝两口自己带的水。
  工作面的柱子还没回完,杜淮北的那瓶茶就喝完了。放过炮挂梁子时,杜淮北又喝了工友的水。等挂完梁子后攉了一会煤,杜淮北渴得实在撑不住了,他又不好意思再喝别人的水。于是,他走进了机巷,想看看送饭的来了没有,太渴了。
  工友董磊说:“你喝我的水吧,送饭的就是来了,他也不会给你水喝的。谁像你这么实诚,你以前送饭时,每人给两杯水喝。现在每人只能喝一杯水,想多喝一口都捞不着。”
  “你的水留着吧,我刚才已经喝了一气。”杜淮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你喝吧,我今天早上没喝汤,只喝了两碗稀饭,现在不大渴。”
  “我去去就来,反正现在没有多大的活儿,上下茬的梁子还没挂好呢!等我喝水回来后,一气就把煤攉完。”杜淮北说完直奔机巷。
  沿着机巷向外走了四五百米,也没见着送饭的影子。
  “淮北,你干啥?”开皮带的王九问。
  “我太渴了,想看看送饭的来了没有,我问他要杯水喝。”杜淮北嗓子里几乎要冒烟了。
  “你不要往外去了,我下井时遇见送饭的李武,他说今天得从风巷走,队长让他帮助家具员整理家具房,他现在估计已经在风巷整理工具了。”王九的话好像向杜淮北兜头泼了一瓢凉水,让他的希望之火彻底破灭了。
  杜淮北顺着机巷原路返回,如果在机巷呆的时间过长,即便师傅不说啥,万一队长或者跟班干部发现我脱岗,肯定要扣我的工分。
  走了大约二三百米,皮带机突然停了。杜淮北不知出了啥事,便加快了脚步。走不多远,他发现前面不到十米处的腰巷下帮地上,赫然放着一个帆布工具包,包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清晰可见。让杜淮北惊喜地是,他分明看见包里有一瓶矿泉水。看见这瓶矿泉水,杜淮北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口干舌燥却多日没有水喝的人,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绿洲一样,他高兴地心情溢于言表。杜淮北心说:我正想睡觉,就来了一个枕头,天无绝人之路呀。
  杜淮北再往前方看,大约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人正背朝着他这个方向在干活。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保运三区的电工陈飞,承包杜淮北这个队的供电线路检修。杜淮北刚才从工作面方向出来时,陈飞背着工具包正往工作面方向走。陈飞手里拿着抹布,走走停停,不时用抹布擦一下腰巷下帮的电缆。
  杜淮北知道矿上对质量标准化要求很高,电缆上不允许有灰尘。说是灰尘,其实是煤尘。杜淮北心中暗骂:“煤矿太黑了,出煤的地方不让有煤尘,可能吗?想着法子调理工人。煤矿井下如果能跟地面办公室一样,那就不叫煤矿了,谁都愿意下井扒煤了。”
  杜淮北恨了一会、骂了一会。他眼睛一亮,计上心头。他摘下安全帽上的矿灯,用右手拿着,然后用左手一捂,只让一点微弱的灯光从手指缝里透漏出来。杜淮北想干啥?他想偷喝陈飞包里的矿泉水。
  杜淮北害怕百米外的陈飞突然转过身来发现自己,所以他才摘下矿灯,并用手捂住。随后,他蹑手蹑脚地向前挪去,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目标一点点接近,欣喜一步步笼上心头。终于,杜淮北站在陈飞的工具包前。一瓶没有启封的矿泉水静静地立在那儿,仿佛正在等着杜淮北来喝,就像《西游记》里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等着孙悟空一样。
  杜淮北拧灭了矿灯,又朝陈飞所在的方向看了看,隐约看见陈飞在那儿弯腰干活。他迅速蹲了下去,用手一摸矿泉水瓶,情不自禁地狂喜起来,像一个久猎未获的射手突然寻觅到一个心爱的猎物那样满足。
  杜淮北按捺住内心的欣喜,小心翼翼地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然后一仰脖,那瓶矿泉水瓶瓶嘴准准地含在杜淮北嘴里。矿泉水一入口,杜淮北的心猛地一沉,他感觉进到嘴里的矿泉水又苦又涩又难闻,还带着一股怪味。
  杜淮北大叫一声,他扔掉矿泉水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哇哇呕吐,可是却吐不出来。
  正在前面干活的陈飞听见有人大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快步奔了过来。
  此时,杜淮北也拧亮了自己的矿灯。
  一见自己包里的矿泉水瓶被拧开了盖子,并被仍在地上,而杜淮北坐在地上直想呕吐。陈飞全明白了,他又气又恼:“这是松香水,我留着检修时用的,你咋当成矿泉水喝了?”
  杜淮北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哇哇想吐,可是吐不出来。
  “你感觉咋样?”陈飞急问。
  “难受,想躺一会!”杜淮北有点绝望,他感觉自己喝了剧毒农药。
  “还躺啥,你在这等着,我去工作面喊你们单位的人,得赶紧把你送上窑到医院看看。万一出了事,我也有责任。你说你咋能喝松香水?”
  不大一会,队长和工友王虎来了。队长见杜淮北脸色难看,立即让王虎送杜淮北上井,并电话汇报地面值班员。值班员一听说杜淮北在井下误喝松香水,不敢怠慢,立即汇报矿调度所,请求联系救护车。
  杜淮北走出井口候罐室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已经停在井口外面了。区长卫立青也在候罐室等着,一见杜淮北,他连忙走了过来,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便把杜淮北送上了救护车。
  两个小时后,输了两瓶水的杜淮北赶到区里。一见杜淮北安然无恙,区长好一顿地训斥:“淮北,你不长眼吗?即便不长眼,那长着鼻子吧。你闻不出来吗?矿泉水咋能跟松香水一样?你是不是大脑有啥问题,大脑有问题还能写稿子,真让人想不明白。“
  “当时光想着喝水了,怕被陈飞发现,哪还来得及闻。等到闻出味来,已经喝到肚子里了。”杜淮北一脸的不自在。
  卫立青又气又乐:“让你送饭你不愿意,扒煤又不好好干,跑到机巷偷人家的松香水当矿泉水喝。你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全矿的职工可能笑掉大牙。淮北,你记住了,今天的工分照样给你,下次再给我捅娄子,一分都不给你,而且还得罚钱!”
  “放心吧卫区长,我以后在井下再也不会毛手毛脚了。”杜淮北口头向区长立下“军令状”。
  回到宿舍,杜淮北向好友江大勇讲起自己在井下喝松香水的事,大勇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
  黄昏时分,杜淮北领着两个茶瓶到食堂门口的茶炉房打水。走到单身宿舍3号楼西头的甬路上,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那人黑脸膛、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手里还拎着一个茶瓶。
  杜淮北急忙欣喜地奔了过去,冲着那人大喊:“老伙计,你咋来到绿水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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