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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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那天，杜淮北如愿以偿地带着女友邹影回到了老家。
　　听说杜淮北领着女友回家了，小村沸腾了，村民们争相前去吃杜淮北的喜糖。当然，最高兴的要数淮北的母亲。老太太见儿子淮北真的带着女朋友回家了，高兴得几乎要哭了。她清楚地记得，一年前，儿子淮北为了自己的婚姻，差点走上了不归路。为了三万元彩礼，淮北与相恋三年的女友不欢而散，这让做母亲的感到一种压力，更感到无奈。走投无路，杜淮北才到了煤矿下井。
　　自从淮北走进煤矿的那一天，母亲的心就一直悬着。一旦在广播或者电视中听到煤矿事故，她就为淮北提心吊胆。母亲心里是如何的恐慌、如何的担忧、如何的悲戚、如何的苦痛，杜淮北永远也体会不到。
　　老太太一个月前就得知了消息，她天天盼着“五一”到，今天终于盼到了。老太太还专门给未来的儿媳妇准备了一大包炒花生。
　　杜淮北一见母亲拿出炒花生，笑着说：“娘，您拿花生给她吃，她根本不吃。她家每年都种四五亩花生，一年收几十麻袋花生，她都吃腻了，就像咱们吃红芋一样！”
　　当杜淮北向母亲谈起自己马上就要和邹影结婚时，母亲又惊又喜，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结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杜淮北的母亲又想起一年前，儿子和他女友萧影的事来。
　　那年，杜淮北带着女友萧影回了老家。萧影的母亲也去了，她去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三万元钱。只要三万元钱一到手，婚期立马就定了。
　　其实，那次已经是杜淮北第二次带着萧影回老家。第一次，是萧影的父亲陪着去的。杜淮北那时在萧影的老家过了半个多月，萧影的家人派萧父做“全权”代表，去杜淮北的老家跟他的家人“谈判”，“谈判”的主题就是三万元钱。此行如果成功，他们将马上嫁女。谁知，萧老爹到了杜淮北家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从杜淮北和其母亲居住的三间瓦房破旧的程度，已经意识到，别说是三万元，就是三千元，恐怕也拿不出来。果然不出所料，从杜淮北家人的话语中，萧影的父亲已经感到，杜淮北“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回到自己家后，萧影的母亲把丈夫训了一顿：让你去说事，你白跑一趟，有啥用？
　　萧父有口难言，末了，他生气地说：“有本事你去！”
　　“去就去，我就不信要不来这三万元钱！”萧母胸有成竹。
　　当萧母赶到杜淮北家时，她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三间又矮又旧的瓦房，要是有钱，谁住这种房子。
　　胆小不得将军做，为了女儿的幸福。当娘的豁出去了，不拉下脸看样子不行了。
　　那晚，杜淮北找了本家几位年长者，跟萧母商讨彩礼之事。
　　一位老者说：“现在恋爱自由，哪能要那么多钱！你看淮北娘俩住的房子，就是把房子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如果少拿点，这事倒好办。”
　　萧母一听，嗷地一嗓子：“我这是嫁闺女，不是卖青菜，讲啥价钱？”
　　接着，萧母如数家珍地讲起了养女儿的含辛茹苦，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上午，“谈判”继续进行着，一直谈到十点多钟，萧母也没让步。最后，她竟然加码了，三万块钱不行了，得四万块钱。
　　杜淮北的亲朋好友震惊了，左邻右舍震惊了，全村人都震惊了。这可是张庄村有史以来第一次要四万块钱彩礼的。
　　杜淮北愤怒了，他恼恨地说：“我这辈子不结婚了！”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母亲小心翼翼地问杜淮北：“你没问她家里向咱要多少钱吗？”
　　“她前几天问我这件事了，问我能给她多少钱？”杜淮北笑了笑。
　　“你咋说的？”杜淮北的母亲急问。
　　“我说我娘年纪大了，家里没有钱，我只有五千块钱，只能给你三千块钱，剩下的两千块钱，一是准备办酒席，二是得买台彩色电视机，两千块钱还不一定够呢！”杜淮北仍然笑。
　　“那她愿意吗？”杜淮北的父母更急。
　　“肯定愿意，不愿意能到咱家来吗？”杜淮北还是笑。
　　那一刻，杜淮北的母亲几乎哭了。三千块钱娶个儿媳妇，这是全村从来没有的事情。头一个要三万，这一个只给了三千，天壤之别呀。
　　第二天，杜淮北和邹影坐车返矿，母亲有点舍不得。坐在返矿的车上，杜淮北见邹影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莫非邹影也嫌我家里穷，如果是这样，我真不该带她回老家呀！”
　　“你咋得了，有啥话想说就说，别窝在心里。你是嫌我家穷吧，这一点我早就意识到了。”
　　“谁嫌你家穷了？”邹影生气了。
　　“那你咋不高兴？”杜淮北追问。
　　不问则已，杜淮北一问，邹影眼圈发红了：“我一进你家院子，看到你住的那三间瓦房，不知咋的，当时就想哭！”
　　“你哭啥？”杜淮北一脸的茫然。
　　“不知道啥原因，反正看见你住的房子，我就想哭。我听你讲过你的家庭条件不好，可我做梦也想不到会这么差。所以，我想哭……”
　　一阵沉默后。
　　杜淮北对邹影说：“我打算好了，一旦挣了钱，结了婚，我就离开煤矿。煤矿太辛苦了，也太黑暗了，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走投无路才下煤窑，我现在是体会到了。”
　　“不在煤矿干也饿不着，只要你正干，在哪儿不是生活。”
　　“那你回到家咋跟你父母说？”杜淮北问。
　　“实话实说，我父母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我看中的是你本人，而不是你的家庭。你放心，我父母不会干涉的。要是干涉，我早就嫁人了。”邹影自信地说。
　　“既然这样，你回去后就如实地跟你父母说吧。我今天晚上还得上班，等两天我歇班，我再去你家。如果你父母没有意见，我打算八月十五就到你家要你的生辰八字，然后咱们就选定结婚日期！”杜淮北笑了笑。
　　两个人正聊着，售票员走过来让他们买票。杜淮北赶紧掏钱。邹影连忙拦住：“你的钱留着吧，我来买票。”说着，邹影拉开挎包，取出两张十元的钞票。
　　两个小时后，车到青山市老汽车站。杜淮北和邹影下了车，他们向站西走去。杜淮北说先去吃点饭，然后回矿。五分钟后，他们走进一家包子店，要了一笼包子、两碗鸡蛋汤。
　　吃完包子，喝完鸡蛋汤，杜淮北站起身：“老板，算账，多少钱？”
　　“两碗鸡蛋汤一块钱，一笼包子一块钱，共计两块钱。”包子店老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我这儿有零钱。”邹影再次拉开挎包。
　　店老板一愣，旋即笑了：“谁付钱都一样，又不是别人。”
　　杜淮北有点不好意思，他心里直嘀咕：“邹影这次到我老家去了一趟，回来时咋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车票、饭钱，她咋不让我拿，这样不合适吧！”
　　在青山市火车站广场坐26路公交车时，又是邹影付钱。
　　26路车在206国道上奔驰，杜淮北的心总也平静不下来。
　　二十多分钟后，26路车到了绿水矿工人村东面，还有一站路就到三道沟了。邹影拉开挎包，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杜淮北：“我到三道沟下车，然后坐三轮车回家。这二百块钱给你做生活费，我留十块钱坐三轮车。你别太委屈自己，下井时千万注意安全！”
　　“我有钱，就是没有钱，我也不能要你的钱，况且上次借你的500块钱还没还你呢！”杜淮北底气不足地说。
　　“你在矿上花钱的地方多，我在家里也花不了多少钱。”邹影笑了笑。那时那刻，杜淮北直想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眼泪如雨。
　　26路车在三道沟停了下来。邹影下了车，又上了一辆摩托三轮车，然后向杜淮北挥了挥手。三轮车绝尘而去。
　　见心爱的人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杜淮北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杜淮北赶到宿舍时，好友江大勇正在做饭。
　　“淮北，你咋不在家里多住两天，嫂子呢？”江大勇笑问。
　　“她在三道沟下的车，然后坐三轮车回家了。”杜淮北笑了笑。
　　“那你咋不让她来矿上，吃过饭再走也不迟。”大勇埋怨淮北。
　　“她不愿意来，她知道我上夜班，怕影响我休息。”
　　“这一趟回老家，嫂子没说啥吧！你们的婚事可能确定？”大勇关切问。
　　“有希望。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杜淮北笑着把路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大勇听。当然，他隐瞒了邹影给自己二百块钱的事，杜淮北觉得这件事丢人。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要人家女孩子的钱。
　　大勇静静地听着：“淮北，你真有福气，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孩子给男孩子钱花，真的假的？”
　　“我哄你干啥？你不了解我吗？”
　　“我知道你不会说瞎话，可我听起来感到新鲜，简直是稀奇！”大勇笑了起来。
　　“淮北，你看着锅，等几分钟再翻一下，我去买两瓶啤酒，咱俩好好喝两杯，我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大勇说着就往外走。
　　“大勇，你在这看着锅吧，我不知道锅开，说不定会把菜炒糊了。我下楼去买啤酒。”杜淮北说着，旋风一般冲出宿舍。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杜淮北心潮起伏：“来绿水煤矿后，第一个接触的人就是江大勇，他也是自己唯一的一位莫逆之交。换句话说，两个人就差跪地磕头了。大勇知道杜淮北生活费紧张，所以，他多次请杜淮北到矿门口吃饭。而杜淮北因囊中羞涩，竟然一次也没请过大勇。大勇对此毫不在意。
　　几分钟后，杜淮北拎着一瓶白酒、四瓶啤酒、两份炒菜、两份凉菜和四个大馍走进了宿舍。
　　“淮北，你咋买这么多酒和菜。要知道你这样，我根本不让你去。你这次得花多少钱？”大勇有点生气。
　　“这算啥，以前你经常请我吃饭，我一直过意不去。今天权当我请你吃饭。”杜淮北笑了笑。
　　“谁跟谁，你咋这样。我知道你钱紧张，等你有钱了，请我到青山市五星级宾馆搓一顿，我都愿意。”大勇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