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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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龙成的房东汪青山有一个儿子名叫汪小军，今年18岁，在桃花镇桃花中学读高二。
　　小军是一个机灵、淘气的孩子，他胖乎乎的脸上长着一对调皮的大眼睛，眼珠子忽闪忽闪的，好像两颗水灵发亮的黑宝石，只要他一眨眼，准出鬼点子。
　　小军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属于下等，全班五十五名学生，他每次排名都不出倒数第五名。这也难怪，小军偏科，语文成绩在班里从来未出过前三名，而数学、外语却从都没及格过，每次考试都是三四十分。
　　小军的爸妈着急，无奈他们只有初中文化，根本辅导不了小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一位家长的心愿。暑假中，小军的爸妈把小军送到了学校补习班，希望小军通过补习能有所提高，不求学的多好，能及格就行，以后再补习。
　　但事与愿违，暑假过后的第一次月考，小军的数学、外语只比原来提高了十来分。小军的爸妈彻底绝望了，看来孩子是无可救药了。一气之下，爸妈干脆不问他了。考不好，对不起，回到家不准吃饭，吃啥，吃皮带、吃巴掌。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小军不是被爸爸用巴掌打，就是被爸爸用皮带抽。有时还用棍子揍，用脚踢屁股。
　　有一次，张龙成出车回到住处，正好遇见汪青山用皮带在恶狠狠地抽打小军，打得小军呲牙咧嘴、疼得嗷嗷叫。
　　张龙成一问，才知小军挨揍是因为数学和外语考试成绩不理想，补习了一个暑假，仍然是闺女穿娘的鞋——老样子，汪青山能不生气吗？
　　小军的妈妈虽然心疼儿子，可她也恨铁不成钢，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张龙成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吻跟汪青山说：“汪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让小军每天中午和晚上到我房间里去，我中午给他补习数学，晚上给他补习外语。
　　尽管张龙成声音不高，可小军的爸妈听得清清楚楚。
　　“你要给小军补习数学和外语？”汪青山一脸的迷茫。
　　其实，汪青山是不相信张龙成有这个能力。是呀，一个在煤矿下井的工人，因为下井挖煤出了工伤，差点把命丢了。如今为了生活，天天不顾风吹雨淋，辛辛苦苦跑三轮车挣钱养家糊口，竟然说给一个上高中二年级的孩子补习数学和外语。话有点大了吧，要说给一二年级的小学生补课，那还差不多。
　　汪青山夫妻俩的不信任，张龙成看得明明白白，因为汪青山脸上写满了质疑。
　　“汪哥，你们放心吧，我没来绿水煤矿之前，在龙城一中读高三，如果不是我父母突然遭遇事故离去，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张龙成平静地说。
　　汪青山夫妇再次惊诧。
　　他们哪里知道，张龙成曾经是龙城一中的尖子生，当年他的中考分数全县第一，全省第五。进入龙城一中后，每次考试，张龙成的成绩都是班级第一，而且是年级第一。
　　张龙成的外语和数学成绩特棒。高一上学期他参加全国奥林匹克外语竞赛，荣获一等奖。高二下学期，他参加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得第五名。张龙成的外语每次考试都在145分以上，而数学每次都是满分，有些老师不会的题目，张龙成却会。
　　这一切，汪青山夫妇当然不知道。
　　今天，一听张龙成主动要求给儿子小军补习外语和数学，汪青山夫妇虽然不抱多大希望，却很爽快地答应了。
　　从那以后，张龙成每天正常跑车后，中午和晚上便开始给小军补习数学和外语，无论多累，从不间断。
　　一月后，小军的月考成绩下来了。
　　汪青山一看儿子的分数，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咋啦！小军这次考试不但及格，而且很及格。试卷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数学120分，外语118分，听说在班里排名第十位。
　　汪青山拿着试卷，厉声喝问小军：“你这个狗日的孩子，长本事了啊，说，你这次考试抄谁的？”一边骂，一边抬脚就踢。
　　小军委屈地说：“我谁的也没抄，自己做的，不信你去学校问老师去。”
　　汪青山眼一瞪：“好，好，你还嘴硬，我这就去学校，咱回来再算账！”说着，推出摩托车，一踩油门，窜了。
　　小军的班主任听说小军的爸爸来了，高兴地握住他的手不放：“小军这孩子真让人捉摸不透，这个月外语和数学的成绩突飞猛进，以前每次考试都是倒数四五名，这次竟然进入了班级前十名，真是不可思议！”
　　“肯定是你们把他排在成绩好的同学旁边了！”汪青山自言自语。
　　“没有，据教外语和数学的老师反映，小军在课堂上外语说的相当好，让小军到教师前面的黑板上演算试题，他的解题思路很清晰，速度也快，有几次连老师都认为很难的题目，小军却能算出来，真是邪门了。我想问一下，你们到底给小军吃的啥补药，不然，他的成绩咋提高的这么快？”班主任如说家珍。
　　此时此刻，汪青山想到了张龙成。看来，这个张龙成的确是个人才，他是我们家的福星呀！
　　汪青山笑容满面地回到家，见张龙成还没回来，他大声对妻子说：“赶紧弄几个菜，我中午要跟龙成兄弟端两杯！”
　　汪青山把班主任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妻子，妻子激动不已：“咱得好好谢谢人家张龙成！”
　　“是的，应该好好谢谢龙成兄弟！”
　　2
　　张龙成把最后几名工友送到矿门口时，已经是中午12:20了。本打算再等一会，看能不能拉几个人去工人村，可一想到中午还得给小军补习功课，张龙成便发动了三轮车，回来了。
　　离工人村还有百十米远时，张龙成猛然看见房东汪青山站在路边向这边张望。
　　半分钟后，张龙成离汪青山不足十米远。
　　“龙成兄弟！”汪青山满面笑容地向张龙成招手。
　　“汪哥，啥事？”
　　“龙成兄弟，今天早回去一会吧，小军月考成绩进入了前十名，咱弟俩中午端两杯！我得好好谢谢你！”
　　张龙成一笑：“这是我分内的事情，酒以后再喝吧，我中午还得给小军补习功课！”
　　“不管，龙成兄弟，如果你今天不去，那就是看不起哥哥我，你嫂子正在家里炒菜，马上就好！”说着，他一把拉住张龙成，恐怕一松手张龙成就跑了似的。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汪青山还把自己珍藏了十年的口子酒拿了出来。夫妻俩一个劲地说感激的话。
　　张龙成笑了笑：“举手之劳的事，谢啥呢！”
　　酒过三巡，汪青山夫妇一齐说：“龙成兄弟，从下月开始，你的房租费就免交了，我们权当是给你的补习费。”
　　“那哪行，我早就说过，我是义务给小军补习的，不收费！”
　　“不管，今天说好了，从下月开始，你别提房租费的事情，如果再提，就等于在骂我汪青山！”
　　时间不长，又一次月考成绩下来了，这一次汪青山夫妇激动得差点哭了。小军的外语考了140分，数学143分，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跟年级第一名只差1分。
　　月底，张龙成交房租费时，汪青山把眼一瞪：“龙成兄弟，你这是看不起我。如果要收你房租费，我还是人吗？”
　　从那以后，每次考试，小军的外语和数学都没低于140分。
　　高二期中考试时，小军的外语146分，数学148分，语文141分，全年级第一，第二名总分比小军差30多分。
　　汪青山夫妇俩手捧儿子的成绩单，高兴地几乎连北都找不到了。咋能不高兴？几个月前儿子的成绩还排名班级倒数，不到半年时间，儿子的成绩竟提高这么快，夫妻俩做梦也不敢想啊！
　　那天，汪青山夫妇请张龙成到当地最著名的饭店——好望角大酒店吃饭。汪青山还特意把儿子的成绩单拿在手上，边走边看。
　　张龙成窃笑，汪哥这是想炫耀一下。
　　果然，汪青山每遇到一个熟人，都把儿子的成绩单递过去，引得熟人啧啧称赞。汪青山夫妻心里美，那当然啦，儿子如今争气了，照这样的成绩，将来考上北大、清华不在话下。
　　几个人正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二十岁出头，圆脸蛋红润润地，眉很黑，条长的双眼闪动着爽直的、热乎乎的目光。她走路时把身子的重心放在足尖上，总像要蹦跳、要飞。
　　“李老师你好！”小军一见对面的女子，高兴地打招呼。
　　“汪小军，你们这是干啥去？”
　　小军看了看爸爸汪青山：“俺爸，这是教我外语的李老师。”
　　汪青山一听，立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笑着说：“你好李老师，你这是去哪儿？”
　　“我今天去绿水煤矿看望我的高中时的一位同学，没想到她不在家，我正打算回去呢！”
　　“李老师，你别慌着回去了，我们今天请小军的家庭教师张龙成兄弟到好望角饭店吃饭，你是小军的外语老师，今天说啥也不能回去！”汪青山夫妇热情地邀请。
　　“这就是小军的家庭教师，幸会幸会！”李老师赶紧向张龙成伸出手。
　　张龙成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咋回事，他木讷地伸出手。
　　“我听小军说了，他的外语和数学成绩之所以能提高这么快，是因为有个家庭教师。听说你在煤矿井下出过工伤，被截掉了大腿。我当时不相信，一个煤矿下井工人哪有这么高的水平。所以，我早就想见见你，没想到今天不期而遇！”李老师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既然这样，那今天更不能走了，咱们边喝酒边聊天！”汪青山朗声大笑。
　　小军的外语老师名叫李梅萍，她的父母都在桃花镇桃花中学任教。父亲是校长，母亲是语文组组长。
　　李梅萍是家里的独生女，她上小学时因成绩好连跳三级，上初中时连跳两级。上高中时，因生病耽误了学习，高考时发挥不好，最后报了省师范大学外语系。
　　李梅萍对此无所谓，她的父母是教师，所以她的梦想也是教师。既然报师范类，哪所大学都行。如果发挥好，充其量也就报考北京师范大学。李梅萍心说，省师范大学也不错，只要认真学习，就能学到知识。
　　去年毕业后，李梅萍本来能分到市县级高中，可她自愿来到家乡小镇的农村高中。一是农村的中学缺少教师，一般的大学毕业生不愿意到农村来。二是能照顾父母，养儿防老，自己无兄弟姐妹，哪能走的太远。
　　李梅萍原以为自己在师范大学的所学能在这儿充分发挥，可是农村的学生太调皮，而且偏科的太多，尤其是外语，她教的高二四个班级中，外语能考及格的不到二十人。一开始，她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四个班的学生成绩就是提高不了。
　　然而，李梅萍发现了这样一件怪事，高二（2）班有个叫汪小军的男孩子，第一学期第一次月考，成绩排名班里倒数第四，外语只考了三十多分。可第二次月考，汪小军的成绩不仅及格了，而且突飞猛进考了140分。再往后，每次考试成绩从没低于140分。不仅外语这样，汪小军的数学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李梅萍通过跟小军谈心，才知道他家里有个在煤矿出过工伤，被截掉大腿，现在矿门口开摩托三轮车的煤矿工人，这个煤矿工人租住小军的房子，每天都利用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给小军补习。
　　自从知道了小军的秘密，李梅萍总是想拜访一下这个被截掉大腿的煤矿工人。她想看看这个煤矿工人到底是项扛三头，还是肩长六臂。不然，他咋有能力让一个排名班级倒数的学生，在短短月把的时间内成绩大幅度提高。
　　今天，李梅萍终于见到了心目中仰慕已久的煤矿工人。她想，如果张龙成能到我们学校任外语教师，凭他的能力，既然能教好汪小军这样排名倒数的学生，也一定能教好其他比汪小军基础好的学生。
　　不过，李梅萍心里始终有一个谜，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咋就到煤矿下井了呢？更让人痛心的是，他的大腿被截掉了。没有大腿，就是一个残疾人，以后咋生活？
　　两杯酒过后，李梅萍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问张龙成：“你既然这么优秀，咋能到煤矿下井呢？”
　　汪青山夫妇也问：“是啊，我们也一直纳闷，你咋到煤矿下井了？”
　　张龙成端过酒杯一饮而尽，他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哪！”
　　接着，张龙成把自己当年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龙城一中，父母为了他和弟弟妹妹的学业，不幸在事故中遇难，他为了供弟弟妹妹上学，毅然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来到煤矿。谁知刚下井几个月就出了工伤，被截掉了大腿。为了不影响弟弟妹妹上学，现在还瞒着他们呢。自己已经有年把没有去看望弟弟妹妹了，每月只能从邮局给他们寄生活费。
　　李梅萍和汪青山夫妇、汪小军都被张龙成的故事惊呆了。真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竟然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他是咋样承受的？真不敢想象哪！
　　“那你跑三轮车能保证生活吗？”李梅萍问。
　　“一开始不行，那些开三轮车的都是当地人，他们挤兑我。后来，我所在班的队长让在工人村住的工友全部坐我的三轮车上下班。我知道，这是工友们在变相帮助我，我为此心里感到不安，我正考虑别的谋生方式，不然，我会觉得一辈子欠工友们的情……”张龙成的话语再次感动着在座的四个人。
　　此次此刻，李梅萍的眼圈已经发红，汪青山夫妇也唏嘘不已。
　　“我们学校缺少外语教师，你想去我们学校任教吗？”李梅萍热情邀请。
　　“我不去，我要谋生就在绿水煤矿想办法，绿水煤矿给予我第二次生命，这个情我得还。另外，我的工友们还在井下出力流汗，我不能远离他们！”张龙成动情地说。
　　一个小时后，这场酒才结束。
　　“龙成大哥，你能用三轮车送我一下吗，我家离这儿十多里路，我给你往返的车费？”李梅萍笑着问。
　　“当然可以，不过车费我不能要，你要是给车费就找别的三轮车吧！”张龙成认真地说。
　　“好，好，我不给你车费。只要你别在心里说我就行了！”
　　“那哪能？”
　　“龙成兄弟，你路上开慢点。一定要把李老师送到家！”汪青山夫妇叮嘱再三。
　　“放心吧！我的开车技术你们还不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