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八）
　　事实上，自从伊娜妈妈知道女儿这份在她看来幼稚而执着的爱情后，妈妈的心里就有了数了。女儿是她生养的，她有把握让女儿最后按着自己的路去走。于是伊娜妈妈就所有的机会都不会放过，“无意”地谈东家儿子的婚事多么豪华、聊西家女儿嫁了个怎样的如意郎君。有意安排伊娜接触她的生活圈子。
　　林伊娜因为觉得自己快要毕业了，对于接触这些社会上的事情也不是很排斥。在不断的接触中，她原本就有些虚荣的心理让她开始想要打造一个全新的莫言。她看到那些有钱无貌的男人就想，要是莫言可以像他们一样有钱那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在妈妈和她提出要送她和莫言一起出国留学的时候，林伊娜兴奋极了。妈妈说，如果莫言爱她，这样好的事情就一定会答应。否则，莫言就是心里并不看重她！林伊娜也觉得这是个试探莫言爱不爱她的机会。
　　莫言冲了澡，躺在宾馆的床上发呆。
　　很豪华的宾馆房间，富丽堂皇却少了家的温暖。林伊娜的家也很豪华，很气派。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条信息，林伊娜发过来的，“莫言，我想你。”
　　莫言叹了口气，快速地回复，“伊娜，好好休息。我很好。”
　　“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见面时再聊吧，你好好休息。我很好。”
　　你一句我一句的，反复就这点儿话。莫言不知道该回复她什么。
　　林伊娜妈妈的话不时地在脑子里出现，莫言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可是这就意味着……意味着……林伊娜妈妈最后的否则，莫言非常明白！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觉得堵得很。怎么个回复？为了爱情牺牲一切？什么都可以牺牲，可是不能牺牲姑姑！姑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自己跑去那么远，然后还要……这不行，真的不行！
　　姑姑和伊娜，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做这样的选择？那就是要看伊娜的决定，如果她和她的妈妈一样的想法，那么……那么……莫言翻了个身子，觉得喘不上气来。
　　莫言爬起来，去冲凉水澡。头脑却依然不清醒，水凉凉地在身上流着，体内却仿佛燃烧起来。
　　再次回到床上，只觉得有些累，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了。
　　翻来覆去的，林伊娜也睡不着，妈妈的条件不知道莫言会不会答应。如果不答应……林伊娜有些害怕，如果不答应是不是真的就放弃莫言？舍不得自己一心追求的爱情，放不下打造心中完美的爱情。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把莫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莫言，我想见你。”是林伊娜。
　　莫言看了看表，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多。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伊娜，我这就去你家。”莫言说话的时候只觉得头有些沉重。
　　很快，莫言就打车来到了林伊娜家。
　　“莫言”林伊娜开了房门，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又看了看屋里，只说了句，“我妈今天没去公司，好像等你呢。”
　　“哦，我知道。不好意思，我起来晚了。”莫言说着话换了鞋进到厅里。
　　“莫言来了。”林伊娜的妈妈从楼上下来，穿得很是讲究。
　　“阿姨好，对不起，起来晚了。”莫言礼貌地招呼。
　　“你坐吧。小娜，去帮我们煮杯咖啡来。”林伊娜的妈妈对林伊娜说道。
　　林伊娜很不情愿地离开，知道妈妈是要支开她。
　　“莫言，你想好了吗？”林伊娜的妈妈很犀利地盯视着莫言。
　　“阿姨，我很爱伊娜，我是真心的。”莫言深喘了口气说道。
　　“这个我看出来了，你若不是真心的，我想我也没必要和你坐在这里谈。”
　　“阿姨，我……我可以等她回来。”莫言继续说道。
　　“等她？她要是不回来呢？你等多长时间？你觉得可能吗？莫言，时间在走，一切都会变化的。你若同意，小娜一毕业你们就结婚，然后一起走。你若不同意，那请你帮我考虑好小娜的前途。我不能让你耽误了我女儿的幸福。”林伊娜妈妈愈发犀利起来。
　　“阿姨，我走不了。”莫言无可奈何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心里有些刀割般的感觉。
　　“莫言，不是我非要逼你。我实在是希望我女儿是幸福的。我想你能够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我希望你能和小娜说清楚，别让她觉得是我在干涉她的爱情。”林伊娜的妈妈看了莫言一眼。
　　“莫言，我要去公司，你和小娜聊聊。”林伊娜妈妈说着话，拿了包走出门去。
　　“莫言”已经躲在门后听了他们谈话的林伊娜走出来，神情有些失望地看着莫言，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转。
　　“伊娜，我……”莫言不知道怎么说，他一点儿也没有要分手的意思。可是这似乎就是要分手的决定。
　　“你走吧，原来我在你的心中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林伊娜看到妈妈已经离开，禁不住泪流满面。
　　“伊娜，你都听到了。我能够理解你妈妈的心情，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幸福。他们为你铺好了未来的路，所以你不能辜负他们。伊娜，我不是不想去，我是不能去。没有姑姑的养育，我不会有今天。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我有责任和义务在她身边照顾她，所以我不能远行。伊娜，相信我，我会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让我们的生活过得好。伊娜，你妈妈是爱你的，我也是爱你的。你去学习，我会等你，几年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让我等你。除非有一天你对我说你不需要我的等待，你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莫言定定地望着林伊娜的眼睛，心里有几许期待，几许难过。
　　“莫言，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姑姑对你很重要，可是你总不能不考虑你的未来啊。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工作该多好。莫言，你和姑姑说说，我想为了你的前途她一定会同意的。”林伊娜极其不甘心地劝说着莫言，泪水不断地滑落，楚楚动人。
　　“伊娜”莫言对于林伊娜的劝说心里有些发寒。
　　“我请求你一件事情，绝不能和姑姑提起。即便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伊娜，我爱你。可是这件事情我必须做如此的决定，恳请你能够理解我。”
　　“莫言，你走吧，你爱不爱我，我心里已经有数。”林伊娜收起泪水，板起脸来，冷冷地说道。
　　“伊娜，我……”莫言话没有再说出来，整个人已经被林伊娜推出了林家的大门。
　　（十九）
　　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莫言才觉得身心俱疲。心里在期望着林伊娜的气消了可以再做沟通。在林伊娜妈妈面前莫言觉得很受伤，虽然她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可是莫言真的觉得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让自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没有人可以代替姑姑在莫言心中的位置，为姑姑养老送终是莫言必须做的。
　　“小伙子，快醒醒，到站了。”
　　莫言费力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试图站起来，却觉得头重得像灌了铅似的。莫言努力地站起身下了车，虽然这里的冬季并不是很冷，可是此时的风吹过来却让莫言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他走到客运站的一处墙边，将身子贴上去，想得到一份支撑，让自己站得更稳些。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莫言感觉自己好些了，就拦了出租车上了医院。他知道自己是病了，全身疼。要是平时莫言绝对不会如此在意，可是现在是从伊娜家回来，让姑姑发现了又免不了担心。莫言不愿意让姑姑难过和猜疑。
　　回到家里的时候莫言因为打了针已经明显好多了。姑姑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放了荷包蛋的面，很是心疼地看着莫言。
　　“快吃吧，小言，这两天变天了，是不是很冷。”
　　“还好。姑，你休息去吧，很晚了。我吃了后洗洗也就睡了，明早咱俩还得上班呢。”莫言笑着对姑姑说道。
　　“我想看着你吃下去。小言，你上学时姑姑没觉得。这两天你不在，我的心总是不落底似的。”姑姑说着话还是不错眼珠地看着莫言。
　　“姑，我知道。现在能和姑在一起，让我感觉是最幸福的！”莫言看着姑姑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心里的难过陡然升腾入眼框，于是急忙低下头，拼命地吃着面。
　　“小言，你慢慢吃，别急，看烫着。吃完了和姑姑聊聊，伊娜家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等伊娜毕业你们就结婚啊？”姑姑显然觉得自己的侄子是百里挑一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
　　“姑，哪有那么快啊，只不过先认识认识。她们家人都挺好的，我们还年轻，不着急。”莫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那就好，姑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有个好老婆，有人可以接替姑姑好好照顾你。小言，你慢慢吃，姑先去睡了。”莫薇菱这一阵子也不知道是更年期还是怎么的，就是感觉身体很累似的。
　　看着姑姑进了卧室，莫言停下了吃面的节奏，心里有些酸酸的。他看得出姑姑最近的倦容。
　　往事开始清晰地在莫言脑中浮现……
　　十岁那年，莫言和父母一起在赶往为爷爷奶奶祭奠扫墓的路上出了车祸。当时的莫言只觉得一阵旋转，有人似乎狠狠地推了他一下，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新婚不久的姑姑和姑父在身边。
　　莫言看到姑姑红肿的眼睛，张口问道，“姑，我妈和我爸呢。我怎么了？”
　　姑姑呆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十岁的莫言突然间就仿佛长大了，一下明白了什么。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滚滚而下。
　　“小言”姑姑抱紧了他，抱得他感觉到身上的每一处都在痛。
　　姑姑把他领回家，为他去办理了转学手续，他就开始了在姑姑家的生活。开始的时候姑父似乎还没有什么，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敏感的莫言就感觉到了姑父的脸色的变化，他也开始懂得察言观色去讨好姑父。
　　一年后的一天姑父喝了酒回来，莫言急忙泡了茶给姑父，然后就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开始写作业。突然间却听到了姑父大声地在和姑姑争吵，听不到姑姑的声音，只听到姑父在说话。大致的意思是家里没法子这样养莫言，毕竟还要有自己的孩子，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莫言听到姑姑在哭，在恳求。
　　莫言关紧了房门，没有哭，真的没有哭。他快速地写完作业，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只是几件衣服，还有的就是学习的这些书籍和用品。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莫言开了门看到姑姑在收拾厨房。
　　“姑”莫言轻轻地唤道。
　　姑姑回头看到他急忙进了他的屋子。
　　“姑”莫言给姑姑跪下了，“姑，把我送到孤儿院吧。”莫言冲着姑姑笑。
　　“小言，胡说什么呢。”姑姑瞪视着他，眼泪一下冲出眼眶。
　　“姑，我虚岁都十二了。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莫言没有哭，真的没有哭。
　　“小言”姑姑紧紧地抱住他，“小言，除非姑姑死了，要不然没有人可以送你上孤儿院。”
　　再后来，姑父回到家里就是阴着脸，有些憎恨地盯着他。再后来，姑父就几乎不回家了。再后来，他就知道了姑姑和姑父离婚了。姑姑带着他离开了，什么也没有。姑姑带着他搬过几次家，其实家就是他和姑姑在一起。
　　莫言一直记得姑姑说的一句话“小言，人只有在落难的时候才需要帮助。当别人伸出需要的手的时候，我们必须帮助。”
　　姑姑没有再找人家，因为不希望他受委屈。这一晃就是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