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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喜结秦晋(一)

作品名称:红颜恨      作者:竹林子      发布时间:2015-03-02 13:59:33      字数:5061

  有情人终成眷属。蒋纬国与石静宜历经漫长的爱情波折之后,终于在张学良将军别墅结为伉俪。婚礼仪式上,“天子门生”胡宗南代替蒋介石、宋美龄做了主婚人,军统巨头戴笠成为总统特使。而作为养母的姚冶诚,因碍于宋美龄的颜面,却不能亲赴西安参加养子的婚礼,成为终身憾事。
  
  一
  1944年12月25日,适逢耶稣诞生的日子,在西方的基督教徒们欢度“圣诞节”的时刻,位于东方文明古国长安城近郊王曲镇青龙岭上张学良别墅内,正举行着一场特殊的婚礼——中国国民政府“大帝”蒋介石的“二太子”蒋纬国与中国纺织工业界大亨石凤翔的二小姐石静宜喜结秦晋之好。
  王曲、韦曲、曲江池被人们称为历史上有名的“关中三曲”。且说这“三曲”中的王曲镇,很早以前是个极其荒芜的偏僻小山村,稀稀疏疏几户人家分散居住在青龙岭下,竹篱茅舍中炊烟袅袅,终日以刀耕火种行围采猎为生。到了西汉末年,王莽篡位,西汉皇族南阳人刘秀被迫流亡到王曲南边的山坡上隐居。刘秀蛰伏在崇山峻岭之中,并未被世外桃源的清风拂净凡尘,而是以退为进,虎视眈眈地静观天下之变。他乘农民大起义之机,起兵加入了绿林起义军,在军中以皇族的威望不断扩大势力,先后镇压和收编了铜马、赤眉等多路农民起义军,于公元25年削平各地封建割据势力,建立起东汉王朝,历史上称之为“汉光武帝”。青龙岭上因故繁衍出“藏驾庄”和“王莽村”,这两个村子人丁兴旺,至今在陕西省地方政区图中仍能寻到标记。刘秀在王曲的发迹腾达,被封建社会的愚忠者们视为真龙天子。刘秀的后代汉武帝刘彻不知是出于光宗耀祖之心,或者是治理环境收买民心之意,下诏书征调工匠,开凿曲江池,使“曲江流饮”逐渐成为关中八景之一。
  青龙岭位于终南山北麓的九岭神禾塬之巅,原名“绝禄岭”,当地人称为绝龙岭。相传商朝太师闻仲领兵讨伐周武王时,兵败绝龙岭,此处便是电视连续剧《封神榜》中闻太师自刎的地方,岭西畔的陡坡处至今仍保留着“太师洞”遗址。
  连绵起伏的神禾塬多为红土层,杂草丛生人烟稀少,是豺狼虎豹繁衍出没的地方。因此地距长安城较近,遂之也成了历代帝王将相行围采猎的场所,那些个呆腻了禁宫吃厌了山珍海味看烦了宫廷纷争的帝王们,不知从何朝何代开始,忽一日心血来潮,要逃避现实抛却烦恼到外边走走,那皇宫大内不乏谄媚取宠的阉党佞臣曲意奉迎,别出心裁地想出许多让皇帝老儿御驾到城外郊野行围采猎的花招。此举既尽了帝王将相们的游行,又可让沿途护驾有功的宠臣得到恩赐和封赏,实乃一呼百应乐而从之。更不知从何朝何代起,帝王们形成了规矩,每年的春秋时节,天高气爽,阳光明媚,在古长安城通往王曲的官道上,车马征尘四起,行围采猎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宫墙内涌汇而出,朝王曲方向滚滚流动。打罢猎,尽了兴,久居深宫弱不禁风的帝王们经不起此番折腾,一个个累得盔歪甲斜,需要在这山水相伴的地方歇息静养。于是乎,又有那宠臣为讨得皇帝老儿的欢心,不惜耗费库府钱帛和民脂民膏,集天下工匠之精萃,在王曲的湘子河畔大兴土木,建造起一座座飞檐斗拱金碧辉煌近似皇宫大殿般地的寝宫。此后,光顾此地的代代帝王争相效尤,工匠们经年累月营造的殿宇楼阁,将原本偏僻荒凉的王曲小山村装点的曲径通幽,古柏参天,遂之成为宾客商贾云集的繁华集镇。
  王曲镇南侧的城隍庙,系中国西部6省、北部7省共同修建的总城隍,规模宏大壮观,庙院内建有钟鼓楼、大殿和东西陪殿,雕梁画栋的殿内壁画栩栩如生,香火极盛。2001年正月初六上午,笔者赴王曲镇实地采访时,据附近北堡寨村的翟玉生先生介绍,这座气势恢宏的城隍庙被毁于60年代初期,当时他曾经参加过拆庙劳动,直到1963年才将大殿全部拆完。如今的王曲镇因交通闭塞,缺少了先前的繁荣景象,显得有些清冷寂然。
  1935年9月,少帅张学良率部从湖北汉口移师古城西安。次年6月15日,少帅与杨虎城将军联手创办军官训练班,因看中王曲镇城隍庙的地理位置及现成的房屋,遂在此处安营办班,曾亲自向军官们授课。为了从繁忙的军务中解脱出来,就近寻一处僻静地方办公和休息,一日,少帅张学良信步登上城隍庙南侧一华里的绝龙岭,极目远眺,将湘河绿野和五台古刹尽收眼底,东边与绝龙岭并排向东南方延伸的神禾塬逶迤如巨蟒横空出世,西侧的“太师洞”天然趣成,洞内即可囤积弹药粮草,亦可驻兵。这里四周不挨村寨,环境优雅,是一处进可以攻,退能守的军事战略要地。少帅张学良忌讳“绝龙”二字,遂将此岭更名为“青龙岭”,征招工匠,在岭巅上建造一处坐北向南的土木结构厦子房庭院。房屋布局呈“工”字形状,正房3间,东边隔开一间办公室,留有门窗,两间大厅西侧,通往西厢房有一条一米宽的通道,直通两明两暗的套间。房屋的墙基和四角,以及门窗口处均为青砖垒砌,白灰浆勾缝,前后屏墙和屋山墙用当地的红土坯充填。别墅南侧,与西厢房南墙排齐,东西走向垒砌一道半人高的青砖透花墙,中间开一小门,门外辟有约一亩大的草坪,整体观赏颇具古朴典雅的风格。少帅张学良还调来美式推土机,将城隍庙通往青龙岭的陡坡推成斜坡,修建简易公路,把小汽车直接开到岭巅上的停车场。整座别墅占地38亩,南端的土墙内遍栽适生力极强的皂角树,空地上还栽种几株樱桃树。当年,少帅张学良曾经忙里偷闲在这里居住过,约见东北军将领谈话,怀着一股思乡之情忧国忧民。他还与杨虎城将军共同商讨军机要务,最终酝酿出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之后,少帅张学良陪同蒋介石赴南京一去不返。抗战时期,胡宗南率部驻防陕西,步张学良、杨虎城将军后尘,在王曲镇城隍庙开办“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担任分校主任的胡宗南占据了张学良将军别墅,将此处作为第八战区长官部特别招待所,与南边弥陀寺的电台指挥枢纽遥相呼应。心雄万夫的胡宗南对“青龙”二字十分敏感,惧怕过早暴露个人野心遭到蒋介石猜忌,因此取谐音将青龙岭更名为“兴隆岭”,暗示兴隆腾达之意。胡宗南每次到七分校巡视,大都在青龙岭别墅内安歇和就餐。他还将赴陕西省的中外高级官员和社会知名人士安排在这里,如美国原副总统华莱士、美国特使魏德迈、国民政府监察院长于右任、军政部长何应钦、军训部长白崇禧、新疆军阀盛世才,以及南洋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均在青龙岭别墅内小住过。
  正值飞黄腾达时期的“西北王”胡宗南,自诩为“太子太傅”,在古城西安一手促成了“二太子”蒋纬国与“太子妃”石静宜的婚姻。作为主婚人的蒋介石和宋美龄,因多种原因不能飞抵西安参加儿子的婚礼,让胡宗南又风光一回,代替蒋介石夫妇做了主婚人。受宠若惊的胡宗南急忙差人将下马陵董子祠别墅重新装修一遍,作为“二太子”度蜜月的洞房。他和军统巨头戴笠密谋策划,临时将婚礼的主会场选择在城南的青龙岭张学良将军别墅内,吩咐七分校总务处操办婚礼。总务处长闻听要为“二太子”蒋纬国操办婚礼,不敢怠慢,当即派人进城购买东西,为青龙岭别墅的大厅换上崭新的红地毯,拉上红丝绒窗帘,正面墙壁上张贴着烫金的囍字,将整座别墅布置的头门挂红,二门飘彩,富丽堂皇。七分校还临时加派岗哨,持枪哨兵由青龙岭一直撒到西安南城门外,以保证“二太子”婚礼安全。
  关中不久前才降过一场瑞雪,九岭神禾塬上残雪皑皑,像一条锦甲玉龙冬眠在荒郊野外。天气格外寒冷,由河西走廊漫卷的寒流扑面袭来,似有透骨浸髓的感觉。青龙岭附近的青松翠柏被酷雪严霜浸润得更加苍翠巍然,耸立于寒风中不时发出一阵阵如铮铮古琴般地的轰鸣,给“二太子”的婚礼平添了一种肃穆神秘的气氛。
  这天刚过午时,昏黄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半边脸庞,颇像耗尽热量的烛光显得没有一点暖意。几辆披红挂彩的轿车和军用吉普车徐徐驶出东仓门一号院,沿着古城街道依次向北而行。为首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头上张贴着大红纸剪成空心的囍字,前车杠上悬挂着用红绸子布挽成的花结,看上去十分惹眼。后边跟随的车辆也都披红挂彩,招惹路人驻足观看,猜测着古城今日要有贵人嫁娶。
  此刻,石府上下一派热闹景象,大门口的墙壁上张贴着四四方方的大红囍字,门两厢贴着婚嫁楹联,门楣上方横披的彩绸于冷风吹拂中欢快地飘动着,恰似主人那种按耐不住的喜悦心情。客厅的木地板擦洗的一尘不染,全家人连同亲眷和丫环佣人都穿戴整齐,胸襟前系着一条红绸子,脸上洋溢出喜色。身穿古铜色长袍外套对襟圆花朵图案的石凤翔,用右手托着伤残的左手站在前厅若有所思。雍容华贵的石太太穿绸着缎,打扮的光鲜照人站立于内宅门口,满面春风地准备迎接客人。石府的管家聂改华先生最忙碌,来往穿梭于庭院中四处查看陪嫁物品的摆放位置,不时唤来佣人搬箱子挪柜。聂先生不愧为一个好管家,在这乱纷纷的场面中,主人想不到的事情,他都一件件地想周全了,将石家二小姐的婚事操办的井然有序。
  迎亲的车队驶入纱厂南大门之后,鱼贯进入门房通道向西缓缓而行,行至石府门口,掉头一字儿排开,刚好让那辆迎亲的香车停靠在石府大门口。车门打开,身穿礼服的蒋纬国在几位装束严整的青年军官陪伴下,款步迈进石府。石凤翔夫妇按照传统礼节将迎亲的宾客引入客房招待,这边聂先生指挥着一帮子佣人往门外的车上抬嫁妆。
  石静宜早已穿戴整齐,坐在闺房中由伴娘陪伴着,静候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来临。她身穿一件红缎面旗袍,外罩一件纳花缘边对襟暗花红外套,外披一袭素色婚纱,脚穿一双绿色高跟皮鞋。作为新娘子,她那头浓密的秀发此刻已被梳理成缕挽在脑后,结成一个圆溜溜恰似被压成扁状的黑丝绒绣球,还特意用一根金簪子别着,两缕青丝被刻意烫拉成螺丝状悬挂在鬓角处,左侧的发丝间还插着一束素色鲜花,再配上那方半透明的素纱盖头,通身打扮的妩媚动人,活脱一个刚出浴的玉美人。
  迎亲的宾客在客房歇息片刻,估摸着前厅的嫁妆已经装运齐备,按照传统的迎娶仪式,该接新娘子启程了,他们纷纷起身离座,在司仪的引领下走出石府大门。因为外边天气寒冷,迎亲的车队还要赶一段路程,临出门时刻,伴娘在石静宜身上披一件缎面狐皮斗篷,这才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登上了香车。
  
  满头金发身着中式服装的蒋经国夫人芬娜,奉公爹蒋介石之命匆匆忙忙从重庆赶到西安参加胞弟的婚礼,中午刚下飞机,未及休息就加入了迎亲的行列,脸上显得有些疲倦和憔悴。芬娜恭候在大门外,身边的一双儿女孝文和孝章将石静宜迎进了香车。
  迎亲的车队在一阵鞭炮声中缓缓驶出纱厂南大门,石太太在丫环翠莲和众女眷的陪同下转入内宅,一时间高兴得喜泪横流。自打任性的小女儿结识了蒋家“二太子”,特别是从胡宗南上门正式提亲那天起,石太太的心神就没有安稳过,时常为心爱的小女儿担惊受怕。在古城西安,乃至全中国的商界,石家是有名的名门望族,也是众之瞩目的人物,容不得半点差错。石太太生怕自己任性的小女儿一意孤行,做出丑事来败坏门风,让她在丈夫石凤翔面前抬不起头。谢天谢地,如今二小姐与“二太子”就要拜堂成亲了。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如同泼出家门的水,宁管三尺门里,不管三尺门外”。日后生活要靠二小姐自己料理了。连日来为操办女儿婚事而忙碌不迭的石太太,至此才得以松口气,心神安宁地坐下来歇息片刻。
  与女人的心思相比,石凤翔却没有那么轻松,他那张古板的面孔咋也笑不起来。小女子静宜未成婚之前,他确实不止一次地出面干预阻挠过这桩婚姻,他的干预和阻挠是以一个实业家的眼光抛开宦海浮沉去洞悉人情世故的。小女儿有幸被“二太子”看中,虽历经磨难,两人却痴情不改,爱得专注,最终结为伉俪,这桩婚姻在当时的社会上足令石家满门生辉。石家正儿八经地攀上了“皇亲”,从此后也算堂堂正正的“国戚”了,在资本主义工商业界的背后,又树立起一座强硬的政治靠山。这对于石凤翔来说,本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他却自有其严谨的生活逻辑,始终保持着荣辱不惊的清醒头脑,牢记着“豪门难进”那句古话。小女儿不听劝告,为情所困,一意孤行地要踏进豪门宅院,他拦挡不住,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此时此刻,石凤翔站立在宅院门口,凝望着迎亲车队渐渐地从视线中消失,心间顿生一种人去室空的寂寞惆怅感觉。往常,小女儿在家时,一进门就像一只百灵鸟一样,喳喳呼呼大大咧咧,对爹娘撒娇卖乖,让劳碌一天的石凤翔一踏进府门就有一种子女绕膝的温馨感。小女儿静宜是他的眼珠子和心头肉,小女儿的出嫁让他一时间心潮翻滚两眼模糊,连心思也有点空濛。身后的客厅里早已是宾朋满座,并且有人急不可耐地呼唤他入席共饮喜酒,可他清醒地意识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待宾朋们一个个醉醺醺蹒跚离去之后,他最不愿看到的是室内空空如也杯盘狼藉的景象。石凤翔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小女儿匆匆而去如人生之旅,前程茫茫,吉凶祸福难以自料。他不是圣教徒,此刻却凝视南天,心里默默地为小女儿祈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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