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哭吧，把一切的委屈，一切的烦恼，都哭出来，这样就会好受多了。不过哭过以后，你要重新振作，让所有的不如意都顺着眼泪流出来，你不是懦夫，不是胆小鬼，你是我们凤凰村的大恩人。困难总会过去的，杨洋相信我好吗？”欧阳梅子的几句安慰让我内心平静了许多。她把我弄乱的东西重新归置好，我想帮忙被她按坐回凳子上，“心里没气了应该饿了吧？幸好我眼疾手快，不然今早你真要饿肚子了。快吃吧，鸡蛋面，凉了可不香了。”欧阳梅子把饭盒递到我的跟前款款深情地说，“三十年前，凤凰山小学只有五六个学生，他们只有一位下乡的知青老师，那位老师每天要走十几里的山路来给这里的学生们上课，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老师从没落下一节课，为了凤凰山，他甚至放弃了回城的机会。有一次他儿子病得厉害，可他还是来到了学校给学生们讲完一堂课，又布置了作业才返回去看儿子。可到了医院一切都完了，儿子没了，老婆急血攻心，变得半疯半傻，就这样这位老师每天还奔波在家和学校之间。几十年了，粉笔的粉末把他的黑发染成了银霜，岁月把他的脸变成了古铜色，额头的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向凤凰山里的人们诉说着他走过的沧桑。多年的劳累，他的腰弯了，视力模糊了，身体垮了，可他仍无怨无悔的站在教育的前沿，‘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对他是最好的写照。
　　“你说的是徐长恩徐校长吧？”我把饭盒放在课桌上抬头问欧阳梅子。
　　欧阳梅子点点头。“是徐校长，他把一腔的热血全部奉献给了凤凰山，凤凰村三四十岁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学生，还有他们的儿女们。有的一家几口人都被他教过。虽然没有多少有本事的，甚至走出凤凰山人也微乎其微，可是最起码他们能写能算，不是睁眼瞎。我们凤凰村都尊敬许校长，因为我们爱他，他也爱我们每个人。乡下的孩子性子野，顽皮，但它们本质不坏，是他们的胡闹给我们造成了伤害，可我们是否无意之间也伤害到了他们？”
　　“梅子，我懂了，我真的懂了，谢谢你的鸡蛋面，更谢谢你的忠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几年书。”我盯着欧阳梅子，双目交汇她有点不好意思，脸泛起红晕忙把目光转移开。“我记得哪本书上曾说过，‘把你的爱心放在朋友的手心，爱就会传染蔓延’。”
　　“精辟！”我拍手叫绝。
　　“不是我讲的，是书上的一位高人所说。”
　　“梅子，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位高人，比哪位高人还高。”我突然觉得漏雨的宿舍不再那么讨厌。一对男女主人公在水帘洞似得屋里相会诉说着希望，相会讨论着理想。也不失是一种浪漫！我有点冲动，恨不得跑过去轻轻的吻她一下，哪怕就一下，我也心满意足。我竟有这样的坏想法。可是有时候冲动起来的大男孩，是管不住自己的大脑的。
　　心结彻底地打开了，再看事物仿佛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心情决定情绪，情绪又左右着心情。感谢欧阳梅子，感谢我心里圣洁的女神。
　　许校长对那次的乌龟王八图，进行了彻底地追查，虽然我不想再追究，不想因此再和同学们剑拔弩张。但徐校长却诚恳地说，“同学们犯错，老师可以原谅，但如果一味的迁就，下回他们再犯同样的错，那就是老师没尽到教育的责任，就是老师的错。”那一堂课是许校长亲自去上的。也正是那堂课我和同学们冰释前嫌，变成了知心朋友。
　　“同学们，是不是奇怪今天为什么我为大家上课，这不是你们的愿望吗？大家也都不小了，我想最小的也该十二三岁了吧？大家应该有目共睹我们的凤凰村穷，看看我们的村庄，我们的住房，我们吃的，穿的，再看看我们的学校，教室，操场，脏、乱、破、旧、差。当然这不是同学们的过错。许校长转身用最短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脏、乱、破、旧、差，几个大字，把眼镜向上推了下继续道，“同学们在电视上肯定看过城市的东西。大高楼、小汽车，花洋房、宽阔的马路、漂亮的花园，我们羡慕吧？是不是觉得那些离我们很远很远？”许校长在黑板的另一侧又写下了高楼、汽车、洋房。“远得遥不可及，远得像在梦里，但我要说……”他转身在黑板上两者之间划了个大大的等号。同学们发出一阵阵叹声，显现满是怀疑的表情。之间徐校长在大大的等号上重重的写了两字，‘学习’。
　　“只要同学们好好的学习，这就能变成现实。”徐校长浑厚的声音在教室回荡。
　　“真的吗？”同学们兴奋地惊呼。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撒谎的，但想想我们真的好好学习了吗？看看你们的成绩，再瞧瞧你们的所作所为……”徐校长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我们这儿穷，离镇上又远，父母农活忙没空送你们去镇上读书。我和欧阳梅子老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同学们太多了，这不杨老师来了，多好多棒的小伙子，人家是城里人，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我们这个兔子也不拉屎的凤凰山，憋屈着需多大的勇气？可他没觉得苦，没觉得自己委屈，全心全意的教你们文化知识，希望你们进步，希望你们有一天走出凤凰山。他那样无私的奉献，换来了什么？”徐校长厉声地问道，全班顿变得安静起来。
　　“老话说，家有两斗粮不当孩子王。杨老师一个城里的大学生，放着舒适安逸的城里不待跑到我们凤凰山，他得到了什么？学人家走拐子步；教唆小同学在柴火上撒尿；在粉笔盒里放癞蛤蟆；还向人家后背贴王八。”徐校长越说越生气，“这就是你们的报答？杨老师才来凤凰山小学，或许一些地方他做的不够好，但我们可以提出来，要不同我说也可以。可你们干的那些事让人心寒呀！”孩子们瞪着徐校长鸦雀无声。
　　“那张王八图是谁贴在杨老师后背上的？”徐校长环顾了下面的同学。同学们低头不语。“敢作敢当才是我们凤凰山的好孩子，我再问一遍那图是谁贴的？”徐校长脸色铁青。
　　“校长，是我。”张狗剩站起身小声地说。
　　“为什么？总有理由吧？”
　　“杨老师罚我们写五遍的试题，天漆黑一片才回到家，路上，田二妞、徐金花崴了脚摔破了头，如果不是他狠心……我一时气不过就……就……”张狗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哼哼。
　　“你们也知气不过，谁让你们不认真听课，罚写五遍那是轻的，自己考试不理想还好意思怪老师？你说说你们要是把这些小聪明用到学习上那该多好！老师该少操多少心！你们知道吗？杨洋杨老师收拾好行李，他要离开我们的凤凰山了。”徐校长吓唬着同学们，一脸的严肃看不出半点的破绽。“以后你们彻底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几点上学就几点上学，等毕业了，考不上初中都回家种地砍柴，继续在凤凰山受穷受累一辈子。”
　　“徐校长，对不起，我错了。”张狗剩讲。
　　“校长，我也错了。”崔铁蛋也站起身。
　　“校长，我知道错了。”张雨站起来。
　　“校长，我们都错了，对不起。”全班的同学都立了起来。
　　“我原谅你们是没用的，我们是不是该向杨老师去道歉，我们要杨老师看到我们的诚意和悔改。”
　　“是……是……我们这就去给杨老师道歉。”同学们冲出了教室，进了办公室。欧阳梅子笑笑闪了出去。
　　“杨老师，对不起。”三十二个同学异口同声响彻了办公室，响彻了学校，响彻了整个凤凰山。“杨老师，我们错了，请你原谅。”我的眼睛又湿润了。我还是不是个男子汉，小女人似的就爱掉眼泪。可那是幸福的泪是自豪的泪，是感动的泪，是出自真心的泪，流就尽情的流吧！
　　接下来的日子是幸福的，我认认真真的备课，仔仔细细的做笔记，辛辛苦苦的批改作业。同学们更是踏踏实实的听讲；完完整整的写作业；他们的学习成绩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次比一次好。幸福的日子过得总是太快。不知不觉我来凤凰山已有两月了。我已经和同学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也愿意和他们成为好朋友。这样能更好的知道他们的需求，高兴和苦恼，也利于我的教学。
　　张狗剩、田二妞、崔铁蛋、张雨，四个孩子抬着水桶向学校而来。朴实的小脸上满是汗滴。我忙走过去想接下他们的水桶。
　　“老师不用接，我们能行的。”张狗剩笑着说。我接过田二妮的，毕竟她是个女孩子。“下次不要再去抬水了，路这么难走，井有危险，老师会担心的。”我把水桶向我这边挪了一大截。
　　“没事，凤凰山的孩子皮实！老师看我的肌肉！”崔铁蛋蜷起小胳膊露出肌肉。
　　“为老师服务，是我们的光荣！”张雨的一句话把我逗乐。他们时时的温暖着我的心。凤凰山我真得没有白来。孩子的心灵是美丽的，美丽的心灵让我一生感动。
　　夏天衣服脏得特别的快，我几乎换遍了当初捎来的几件衣服。看看堆在小床下的脏衣服臭袜子我无助的摇摇头。虽然我从小就十分的独立，但懒是男孩子们的通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洗自己的脏衣服的，即使我很注重自己的仪表，可也属于懒孩子的一员。我把脏衣服从床底统统拿了出来，好家伙！居然有这么多，看着这些衣服我头疼得很，要是世界上生产出不用洗也不会脏的衣服该多好。或许这个创意给父亲，他可能再发一笔大财呢！也不知父母现在怎么样了？不辞而别，我是不是有些残忍，有些心狠，有些不仁道。
　　“想什么呢？”欧阳梅子走进来看看呆呆的我，又低头看看地上的脏衣服。“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她见我没反应又追问了一句。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我呼了口气，“想怎样把它们洗干净。”
　　“我来洗吧，你们男孩子那是洗衣服的料？”欧阳梅子低下去捡地上的脏衣服。
　　“没事，我自己能洗。”我不想自己在欧阳梅子心里是个大懒虫。
　　“你自己恐怕越洗越脏，这床单也该洗了。”她把床单掀起。
　　“谢谢……’
　　”举手之劳，再谢见外了！”
　　轻轻的溪水潺潺的流淌着，山清水秀一派迷人的风光。溪边凤凰村里的妇女正在洗衣服。欧阳梅子端着我的脏衣服和床单也走到了溪边。“梅子，洗衣服呢？”身旁妇女打着招呼。
　　“今天星期，我来洗洗脏衣服，你们也忙呀！”欧阳梅子把脏衣服拿出来放到溪边。
　　“梅子，你家来客人了？”张雨的母亲边用木棒敲打着衣服边看着欧阳梅子。
　　“客人，没有呀！”欧阳梅子只顾低头洗我的脏衣服没看到几个妇女已围在了她的周围。
　　“男人的衣服，梅子是刘根柱的吧？”张狗剩的母亲笑嘻嘻地问。
　　“不是，根柱的衣服有他妈呢，再说我凭什么要给他洗？”
　　“你两不是娃娃亲吗？”另一位妇女笑问。
　　“哪有的事，别听根柱瞎说……真有合适的还麻烦嫂子给他张罗一个。人家是村长的儿子，高干子弟有钱有权的，好姑娘不愁找不到。”
　　“梅子，刘根柱条件这么好你咋不动心，心里是不是早有相好的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帮女人在一起还不闹翻天，溪边不断传出她们爽朗的笑声。
　　“嫂子，没有影的事，谁会看上我呀！”欧阳梅子脸变的通红。
　　“煮熟的鸭子还嘴硬，这不明摆着吗？”女人们拿着我的衣服翻来覆去的在欧阳梅子的眼前晃。
　　“你们可别瞎想，人家杨老师白天教你们的娃，晚上还的批改作业，还得备课，一个大男孩还得烧火做饭，你说哪有时间自己洗衣服，平心而论，你们的孩子个个是不是学习进步了，长大懂事了。”
　　“你别说，我家张雨懂事多了！”
　　“我二妮，也爱学习了！”女人们各自夸着自己的孩子，得意地忘乎所以。
　　“你们说，这些是不是杨老师的功劳，人心换人心，人家来到咱这一亩三分地，帮帮人家又咋了？可别让外人小看了咱凤凰村的女人。”欧阳梅子一脸的自信。
　　“对，对梅子讲得对，别说，这杨老师长的鼻子是那鼻子，眼是那眼的，人模人样的帅小伙，要是我年轻十岁，肯定去倒追他。现在胖了，不说人家瞧不上，我自己也膈应我这身肥肉。梅子，杨老师和你也算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怎么样？嫂子给你两撮合撮合。”
　　“人家是城里的，那会看上咱这小地方的人。”欧阳梅子直起腰，眼里有少许的淡然却又一扫而光。
　　“真是可惜了些，他腿有点瘸，不然真是个十全十美的男孩。”
　　“谁呀、说谁是十全十美的男孩，说我刘根柱吗？”刘根柱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女人们的身旁笑嘻嘻地问道。
　　“是说你呢，根柱。”张雨母亲擦擦脸上的汗水回了根柱一声。
　　“我说刘根柱，你属狗皮膏药的，欧阳梅子在哪你就去哪。有没有点男子汉的自尊？”田二妞的母亲抬脸问根柱。
　　“管得着吗？洗你的臭衣服吧！”刘根柱紧挨欧阳梅子蹲下身。
　　“梅子，洗衣服呢？我帮你。”刘根柱没话找话。
　　“根柱，你可看好了，瞧明了，那可是大男人的衣服，大男人的衣服。”女人们起哄，“根柱，看里面有没有男人的裤头。”女人们说过又一阵大笑。
　　“这是谁的？”刘根柱气急败坏。欧阳梅子没有理会他。
　　“好呀，既然你喜欢洗男人的衣服，那也帮我洗一洗。”刘根柱脱下上身的蓝色衬衣一把扔给欧阳梅子。
　　“衣服又不脏，洗什么呀！”欧阳梅子把衣服又丢给刘根柱。
　　“不脏，谁说不脏，谁说不脏。”刘根柱把衬衣扔在脚下恶狠狠地踩了数脚。
　　“根柱，你的裤子可是真脏了。”张狗剩的母亲开玩笑地说道。
　　“怎么不敢脱下来！”女人们瞧着刘根柱你一言我一语。“怎么样，不敢脱吧？脱下来，梅子不给洗我们帮忙，脱吧，柱子。”
　　“谁用你们这些臭娘们的脏手。”
　　“吆，还不好意思呢，根柱，你小子有贼心没贼胆吧？裤裆下白长了个巴，多二两骚肉，不如剁吧剁吧拿到凤凰山上喂狼。”女人们又一阵大笑。
　　“脱就脱，谁怕谁！”刘根柱被女人们的话彻底激怒。他弯下腰解开腰带就要脱裤子。
　　“死小子，你真是个二愣子。”女人们七手八脚把刘根柱推进了小溪里。
　　“臭娘们等着，晚上让你们的老公好好收拾收拾你们。”刘根柱讨个没趣从小溪的另一岸游了出去。只剩下一帮女人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