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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0、21)

作品名称:桑干赤子李玉堂      作者:许世礼      发布时间:2015-03-01 17:05:30      字数:4590

   
  (20)媳妇上门
  
  李清他们走的第三天,大柳树的人就知道了。这天,从大柳树那条大路上走来两个女人,一个二十五六岁,个儿不高,腰身挺粗,圆脸浓眉;另一位是个小姑娘,有十四五岁,一脸稚气。她的长相酷似那位村姑,只是比那位村姑脸儿白嫩。小姑娘叫那村姑“姑姑”。她们一路说着话儿,进了三门城村,就向人打听老村长的住处,人们指点了,她们径直进了那个院子。
  奶奶见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疑惑地问:“你们是……”
  年龄大的说:“我们是大柳树的。”
  “哦!”老人立即明白过来,“快进屋,快进屋,这就是我们李清的媳妇儿吧?”老人笑指着那小姑娘。
  那位姑姑说:“就是。”
  老人说:“一眨眼就这么大了,真喜人,有十四五岁了吧?”
  姑姑说:“玉莲,告诉奶奶。”
  那叫玉莲的姑娘,低着头,双手绞着有点发黄的小辫子说:“十四了。”样子有些腼腆,声音怯怯的。
  老人在忙着给客人烧水,取柴火的当儿,高声向住在正屋的大儿子和儿媳妇喊道:“贵文爹、贵文妈,你们快来看看,二贵文媳妇上门来了。”
  听见老人的呼唤,李生元两口子从正屋走出来,生瑞媳妇也笑着从西偏屋走过来说:“我看看,二贵文媳妇是个啥模样。”
  三个人进屋问候了客人。
  姑姑说:“听说李清出走了,我哥嫂不放心,让我领着侄女来家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定亲十来年了,不闻不问的,是不是你们李家不当回事了?”
  奶奶烧开水,用瓢舀了两碗,分别放了糖,把玉莲和姑姑让在炕上,给她们把糖水端上去。
  李生元说:“孩子们都还小,还没到圆房的年龄,加上家里出了些事,没顾上去你们家,回去告诉亲家公,和我们李家打交道,不会有错。”
  生元媳妇接着说:“李清是出去找他三叔,是家里打发去的,不是像人们说的离家出走,我们的孩子懂道识理的,不会干那没眉眼的事,叫亲家母放心好了。”
  玉莲姑姑说:“我们侄女儿也不小了,寻了婆家,有些事就该婆家管了,我哥孩子多,想给她穿戴点也没那个力量……”
  生元媳妇谦和地笑笑说:“这事是我们忽略了,你们别担心,既然结了亲,就得按亲戚对待哩。一会儿走时,叫他爹给拿上十块钱,给孩子扯点布,做身衣服。我们的媳妇,我们不遮护谁遮护哩。”
  生瑞媳妇温和地对客人说:“我上回还和二贵文说过呢,等玉莲再大一点,就娶过来,这兵荒马乱的,我们也不放心。”
  李生元拿过风箱前的小板凳坐了,对玉莲姑姑笑着说:“他三婶说得对,再过一个年,孩子都大点了,我们就张罗给他们把事办了。你回去千万和二位亲家说说,谁家的孩子不出门,别听外人瞎猜测。”
  玉莲姑姑听了众人的话,就说:“要是这,我们就放心了。我领玉莲来,一是想问问人们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是怕孩子还小,出去跟着赖人学坏了;再一个我们是想认认门,今后玉莲自己就能来了,来看看奶奶和她公公婆婆,尽点孝心。”
  奶奶和生元两口儿及生瑞媳妇都笑着说:“应该来嘛,这儿将来就是她的家,我们也喜欢她来哩。”
  玉莲人小,低着头坐在炕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们要走了,李生元取过十块现洋递给玉莲姑姑,说:“不要嫌少,先买点衣裳,以后有啥事,叫玉莲自己来家。” 
  姑姑接过钱,转手递给玉莲,说:“让亲家破费了,给这么多钱,我替我哥嫂谢谢你们了。玉莲,谢谢你奶奶,还有公公婆婆和三婶!”
  玉莲低着头,拉着姑姑的手,胆怯地向每个人鞠着躬说:“谢谢奶奶,谢谢爹、妈,谢谢三婶!”
  一家人看着玉莲又聪明又老实的样子,都笑了,纷纷说:“以后常来,甭管二贵文在不在。”他们把玉莲和她姑姑送出街,一直等拐过街角看不见了,四个人才转身回去。
   
  (21)在郭队里
  
  “三皮匠”有二十四五岁,走到哪儿就把李清领到哪儿,一高一矮两个人相跟着,被人戏称作“长颈鹿”和“小山羊”。
  “三皮匠”对李清说:“李清,在中队长身边干,你要学得聪明点。”
  李清说:“应该怎么做你教着我点,我初来乍到,队伍里的规矩不懂。”
  “三皮匠”说:“你听着,该你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不要瞎问;该你管的事情你管,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千万别管。”
  李清问:“你说说,我尽管些啥呢?”
  “三皮匠”说:“中队长的一切都归你管,吃饭、睡觉、洗脸、洗脚,你是勤务兵,就是要侍候好中队长。”
  李清一愣,“原来叫我做这,我是来打日本鬼子的,不是来侍候人的。”
  “三皮匠”笑着说:“你真是个傻蛋,这差事别人抢都抢不到手里。在中队长身边干,吃得好,喝得好,提拔也快,想打鬼子那还用愁,中队长参加战斗就领着咱们,照样可以打鬼子啊!”
  李清问:“你是啥呢?”
  “三皮匠”说:“我是他的护兵,八路军叫警卫员。当然,有时候也和你一样,得侍候中队长。”
  李清说:“那你教我打枪吧!”
  “三皮匠”掏出自己的匣子枪说:“我先教你擦枪。”就把枪的零件一件一件拆开,边拆边教李清,“当兵先得会玩枪,玩枪首先得会卸枪、擦枪,咱们中队长能闭着眼把枪拆开又装上,拆装得又快又好,他能打双枪,百发百中,那是硬功夫。”
  李清看着“三皮匠”拆卸完又装上,也拿过来学着拆。原来往开拆并不难,李清看了一回就会拆了,装的时候倒是有点难度,但只要记住拆的顺序,装起来也容易。
  学会擦枪,“三皮匠”又教李清上子弹。“三皮匠”说:“装上子弹就把保险打上,有保险,枪就走不了火,扣了扳机也不响。”又说:“学打枪主要是平时多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人们说的黑夜打香头,白天打树叶,那都是练出来的。吃咱们这种饭的,你有一手,人就不敢小看你。当官的都有一手,有的是好枪法,人叫神枪手;有的又有好枪法,又有好腿功,什么飞毛腿呀,草上飞呀;还有的会使暗器。没一手,人们就不服你。”
  李清听得很仔细,他觉得“三皮匠”懂得的东西真不少。
  李清问:“你当了几年兵了?”
  “三皮匠”说:“还不到一年。”
  李清和“三皮匠”熟了,就大着胆子问:“你就叫‘三皮匠’,没有个大名?”
  “三皮匠”说:“有啊,我本来叫张有富,我爷爷、我爹都是皮匠,我当兵前,就跟着我爹给人做皮子,那营生又脏又累,我干腻了,就跑出来当兵了。”
  李清问:“当兵你没报真名?”
  “三皮匠”说:“报哩,没人叫,当兵前那绰号就叫开了,当了兵尽是认识的人,就‘三皮匠’、‘三皮匠’地叫开了。”
  李清说:“八路军还兴叫绰号?”
  “三皮匠”见周围没人,悄悄告诉李清说:“你还不知道,咱们这支队伍,原来是西南乡的保甲队。”
  李清大吃了一惊:“什么,原来是西南乡的保甲队?那就是土匪了?”
  “三皮匠”赶紧堵了他的嘴:“别大惊小怪的,咱们大队长就是全县出了名的土匪头子郭养恩。”
  李清有点急了:“哦,原来我这是当了土匪了。”
  “三皮匠”见李清脸色都变了,警告说:“你别这样说话,土匪长土匪短的,叫中队长听到了,小心对你不客气。”
  李清说:“你咋不早说,我是要当八路军呢,我不当土匪。”
  “三皮匠”说:“你不要胡说,咱们现在就是八路军,是八路军把我们收编了。”
  李清说:“怪不得你叫‘三皮匠’呢。”
  “三皮匠”说:“新来的教导员是个纯粹的八路,他说了,这都是毛病,以后要改,咱们习惯了,暂时还改不了。”
  不管“三皮匠”怎么说,李清心里总是罩着一层阴影:我原来当了郭养恩的兵。李清别的不知道,应县的几个土匪头子他都听说过,这些人趁日寇侵略,国民党兵逃跑,抗日武装暂时还不强大,地面上无人管理之机,拉起杆子,烧杀抢掠,欺压百姓,无恶不作,老百姓恨透了这些人。
  李清知道了这支队伍的来历后,几天来看到的一些怪现象,就见怪不怪了。比如,他发现有人抽大烟,发现有人向老百姓要东西,有人和村里的不正派女人调情……
  李清暗暗想:我要当就当干干净净的真八路,这改编的土匪八路我不干。不过,在逃跑以前,一定要学好本领,学一个神枪手,像“三皮匠”说的那样百发百中,双手开弓。
  夜里,中队长说要去查哨,让“三皮匠”和李清跟他一起去。
  从半山坡下去,沿小路转下沟底,又往前走百余步,见沟坎上有两株杨树,树干上间次生着分明的眼似的树疤,好像在盯着他们三人的一举一动。顺着白杨上去,是一处三丈多长、一丈多宽的平地,走上平地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门楼。这是一个院落,青砖砌的院墙,门楼仿古建造,宽大的木门上整整齐齐钉着四排圆头大钉,左右各有一只铁制兽头,兽口衔着玲珑的门环,隐约可见门脑上的彩绘图案。李清来了数日,见的都是简陋的窑洞和椽檩消瘦的平房,像这样堂皇的屋舍还是初次见到。就见中队长伸手抓了门环,“当当当”敲击了兽口三下,发出三声脆响,接着又敲击三下,门里就有甜腻的女人声传出来:“死鬼,才来啊!”
  中队长“嗨嗨嗨”笑了。
  “嗨嗨嗨,还不快进!”女人学着中队长的笑声,把门牙开一条缝,中队长一侧身进去了。
  门“咣啷”一声合上了,但没听见插里面的门闩。
  李清纳闷,问“三皮匠”:“这是谁家啊?”
  “三皮匠”把李清拉到大门一侧,凑近耳朵说:“是‘三阎王’的。”
  李清问:“‘三阎王’是谁?这名字怪吓人的。”
  “三皮匠”说:“‘三阎王’是这里有名的大地主,这地方虽然是山区,但只是山口,下面就是边坡,这边坡的地都是好地,‘三阎王’就是靠了下边的地成了有名的地主。他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共产党八路军来这一带活动,‘三阎王’领着姨太太们住进了县城。这个是他最不喜欢的三姨太。”
  李清说:“哦,原来是这样。”
  “李清,你想进去吗?想进院听听就进去吧,没事,中队长知道了也不怕。”“三皮匠”笑着说。
  李清说:“我不想听,八路军和地主的姨太太鬼混,这算啥八路军。”
  山里的院子都很短,中队长进去,屋里传出的说话声,李清他们听得很清,只听中队长说:“想我了?”
  女人说:“你说呢?”
  中队长说:“你是喂不饱的馋猫。”
  女人说:“噢,你倒像个知足的君子。”
  隔一阵儿,就传出女人的一声声浪笑。
  “嘻嘻嘻,你是啥转生的,从头到脚一身猪毛。”
  中队长说:“这一身毛不好吗?这叫青龙,你懂不懂,要说看样子,不如奶油小生顺眼;要说睡觉,女人们没有个不喜欢的。”
  “哼,看把你美的,谁喜欢你啊,像搂着个猪。”女人说。
  “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吗?”中队长喘着粗气问。
  就听得女人像得了病似的呻吟起来,紧接着竟像被蛇咬了,惊惊咋咋地叫起来。
  李清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对“三皮匠”说:“快,进去看看,中队长是不是把那女人杀了?”
  “三皮匠”说:“看啥呢,傻瓜,那女人就喜欢中队长杀她。”
  李清生气了,骂道:“‘三皮匠’你咋这样说话?”
  李清推门要进去,被“三皮匠”追上拉了出来。“李清,你不能去,小心中队长要了你的命!”
  李清说:“我不怕!日本鬼子侵占了我们中国,他还这样,哪还有点中国人的味道。”
  “三皮匠”听了,劝李清道:“李清,你真是个孩子,你看你在啥地方呢,敢这样说话,以后可不要!要抗日,先得保住自己,不然,没见日本鬼子,你自己的命就没了。”
  李清听得那女人又笑得连气都换不上了,气得一跺脚蹲在了门边。
  一会儿,中队长哼着小曲儿从里面出来了,“三皮匠”笑嘻嘻迎上去,说:“中队长,三姨太不错吧?”
  中队长说:“嗯,够味儿。”
  李清跟在他们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回到驻地,中队长和“三皮匠”都睡下了,李清却在院里点了香端着,一直瞄,瞄到香头灭了才回去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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