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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相思豆(十二)

作品名称:滴血相思豆      作者:栗子      发布时间:2010-08-14 21:18:00      字数:5836

三十六、小郢消失
陈启闯知道这个消息时,小郢正在整理东西。他卫生球里流动血丝。这个男人,可恶的男人,怎么用什么蜜汤汁灌昏了小邵?这一切都这样突然,如突如其来的惊雷,震得陈启闯发蒙。小邵,你这个女人笨啊!笨到家了!怎么会把所有的一切交给这个红杏出墙的男人?女人在爱情面前个个都是傻瓜,这句话真是真理。但已经无能为力。离婚证摆在茶几上,行李装在背包里。他拼命地擂墙,震得那条鱼吐得泡沫要沉底了。
“你,你要搬出去?”小邵手里微弱的光,薰香炉里小小的烛火爆跳,炉火只亮了瞬间,炉壁上花蔓交错盘织,小小的花若无,那深深的青色如哀泪。“是啊,我们离婚了。”“小陈,你出去。”小邵手里的烛火火苗突突的跳动。“你为什么搬出去?”“即然离婚了,就得做出点样子来。我只是做做样子。”“不行,你搬哪去?琪琪那里吗?夜的魄那里吗?”“小邵,看你紧张的,我是出差。”小邵低喃:“出差?”不轻意,小蚊子突然奇袭,咬出了一个大血泡。小邵挠了挠,血泡在心头,止不了的痛痒。想拍死蚊子,可人家得意地带着一肚子你的鲜红的滚烫的热血转移阵地去喂养小孓孑了。龌龃的小孓孑正得意地圈点着那肮脏的河面,评论着河面风云,呼之欲出吧?小郢停下手里的活,拍了拍小邵的头:“都是小陈搅和的。把你急的。”
窗前那片郁色中间蚊子不知什么时候充当了采蜜官,蚂蚁卑微地躲在叶子下面,好象找到了一大片安稳的家。陈启闯神魂出壳地盯着君子兰,珠露一滑,叶片一抖,弹飞蚂蚁。
陈启闯听到门锁无情地转动着生活的环扣,生活所有的环扣都是一扣扣一扣,丝丝入扣,所以中国人发明了九连环训练人的智慧。那人出了屋,岁月的尘埃落定,留下一室的虚浮吊在水晶灯的仿制华丽上。冷门卷起无情风,昔情熄灭挚子火,余温尚存酥玉手,暖炉唯留青花泪。楼中冰室空风寂,山顶冷寺无钟静。
陈启闯无奈失声叫:“你傻啊!他一定一去不回了!”小邵死死盯着熄灭的炉火,“我,我相信他……”声音如烛火淡入虚浮的一室尘埃中。“快追,再不追,他就不会回来了,你的青春,你的财富,都一去不回了!”陈启闯焦急地拉开门,用力地一把把她推出了门。
小邵冲下门,楼下,花叶婆娑,花蕊瑟瑟,低头一地落花。枝桠虬曲,枝如窗格,隔断一世浮埃,人已去远,不降回头,唯留一迹空冷。忙忙问保安,只有绝尘去。
陈启闯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小小的人被正阳吞食,溶化,湮没,只有一丁点的影。心痛着,心痛快着。那个男人走了,这个女人离自己更近了,伸手可及。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端着它,从窗口远远地看去,看着那个女人失望,冰封在那。自己以前也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从家乡的小桥,到大学的门,到店里的橱窗。现在,他可以嗅到她的体香了。他低头看看相思豆,颗颗红润,用自己的身体滋润。他数了数,一颗,二颗,三颗……
芳兰幽香浮,文竹郁影沉。窗前依就是生机盎然。但这一片绿茵后的那张脸没有一点颜色,白得让陈启闯心痛。那个男人走后,她就一直呆呆地站在这片绿茵后,等着他再开门的声音,等着手机的铃声。可是连那个哓舌的老太太都没了踪影,人间蒸发了。
陈启闯扳过她的身体:“别等了,我去琪琪家看看。”小邵猛地抓住了陈启闯的手:“你一定要看清楚了!那个男人在不在,他拿走我的全部家业!”“还有你的青春。”手揉了揉,但那五道红色蛇却将毒素注进了骨子里。
琪琪家里空空如也。陈启闯点着了烟,烟雾一点点吹逝在萧瑟的风中。又要下雨了。
小邵吹了吹咖啡的热气,这是陈启闯回来给泡的。她有点高兴:“还好,他不在。”陈启闯仔细地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你醒醒,琪琪搬家了,就是躲你。老太太也早早地躲出去了!你还做梦!”小邵的眼神和云蒸雾绕一起飘移散开,喃喃地:“不可能,我们相约一生一世。”陈启闯酷酷一笑,冷冷得天外阎王星,“这世界上最不能听的就是情人的誓言。撒哈拉有多大?有多少沙子?就有多少谎言。”小邵对着自己,对着一个心虚笑了:“小陈,你太悲观了吧?”“我妈就是个例子。我爸一倒,她看都不看一眼,撒手就走。你还能指望小郢做出点什么呢?”陈启闯抱着她的肩拼命地想摇醒爱情梦中人。
陈启闯一个早上从楼下跑到楼下,从职员找到经理,一间一间地推开希望,一个一个地推过失望。他紧紧攒着楼梯扶手,仰面向上看去,楼一层一层地旋转着,如泰山压下来,压得陈启闯要成一张薄薄的纸了,上面映着万丈失望。地面如镜,映着人们冷漠的表情,匆匆走过他的身边。他提起脚来,不知它是否落在了地面上。花盆应声倒下,翻飞的花如岁月中翻飞的片片记忆蝴蝶,一片黑色的污泥占据着镜面的地板,遮住人们惊愕的表情。
陈启闯带来一个坏消息,小郢辞职了。根本没留电话和住址。
我站在喜马拉雅山上看,太平洋有多深,有多远,你我的距离有就多远。
我仰头看着你,天虽然高,但在梦夜光里,此时触手可及。
三十七、相守表白
小邵抱着头,坐在水晶吊灯下,阳光如泪,装满水晶片,流溢出来,飞逝在尘埃中。水晶片华丽的泪,装饰着空荡荡的家。鱼浮在泪海里,吐泡泡,白白的,没有内容,只有一片白。小邵浮在泪海里面,沉下去,沉下去,直想从窗户上沉下去,另个世界里有没有水晶的泪呢?不相信无泪,只想那个世界的泪里可以呼吸。
碎发挡住了她的眼,挡不住她的泪。泪如梅枝横疏,心似深潭冰凉。陈启闯送来食物,总是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茶凉了,茶壶的热气也被泪冲得没了任何热情。
陈启闯抱起她,轻轻地吻干她的泪:我在你身边,却感到了太平洋的距离,太平洋的深。小邵没有反应,岁月如刀,已经剜走了她最美好的青春。现在,一切都可以回来吗?
陈启闯把饭喂到小嘴里。小邵摇头,猛地一扬手,咖喱米粒倾倒了桌面,黄黄地堆在那里,象岁月吐了来的垃圾。小邵盯着它,垃圾,自己的皮肤是不是也象岁月吐出来的东西?“你走吧,别管我,你没看见岁月的刻痕吗?”“沧桑见成熟,总比青嫩香。”陈启闯轻轻搂了搂她的头发,轻轻在耳边说。小邵呆了下:“你走,我不要你可怜,我不要你报恩。”陈启闯抱住了她:“其实我一跨回学园,你的样子就在我心里生根开花了。绝不是依附大树的藤萝花,可是参天的银杏花。银杏啊,千年不倒,香飘四方,公母相依,枝枝相交,长生长守,是人类的几世情。”可是,可是……小邵眼神低下去,在地面和垃圾间游走。陈启闯叹了口气,放下她:“把饭吃了,你才有力气找他。”
门关上了,初秋的晚曦霞光还是从门隙里泄过来,不热,温温的,面前的鱼儿看到了这缕霞光,五彩斑斓,光耀映人。小邵抬起头,嚼着米粒,看着电视屏幕黑漆漆地映出自己的身影,韶华已逝,青春远去,发虽未白,皱纹初上。脸不再白嫩,不再平滑,吹可弹破的皮肤是昨日梦中的景致。他的话是真的吗?他一直守着自己,从来到这个家开始。
小邵笑了下,抬手擦擦泪迹,脸上紧巴巴的,泪画透明,无痕无踪,痛人在心。泪总可以冲毁一切完美。拭去,保留完美。可是眼角看到了黄色的手臂,松弛,粗糙。在手链圆滑红宝石的反衬下,没有一点颜色。可以再信他吗?昨天的誓言犹在耳,可人已经成了他人枕边物。青春保留不住的东西,今天能得到吗?咖喱沾了眼,辣出了泪,嗓子眼也被辣味呛着了,连连咳嗽。好半天才喘过气来。陈启闯连忙给她拍背,送上一杯端水。
陈启闯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半天,小邵开了门,门口一杯清茶余香袅袅。压着一张纸条:“岁月抹去了韶华,却沉淀粉了精华。其实爱情不在年龄,不在皱纹,只在乎二颗心的距离。别人说什么,那是他,你的心不是他的舌头的乐园。”一枚小小的戒指,手工编织的环,精巧的紫水晶戒面呶着嘴,张望着,每个角落都在它好奇的眼中。小邵拿起它,手工很粗糙,是他编的。还没毕业,家有事的他还能有钱买紫水晶。虽然小得可怜,却高贵地如王子似地挑剔地看着她的眼,准备好了吗?小屋变成了龙宫,墙上的鱼畅快地游着。
陈启闯手里的壶喷出水雾,兰花露珠下滴,文竹披上了茸茸的一层,君子兰张开了肥大的叶子,努力地吮吸着水露,龟背竹拼命地伸展叶子,抢夺一点宝珠。黑金刚的硬刺张牙舞爪,霸占着每颗玉珠。窗外阳光正盛,一片花红叶绿间挂上了一道七彩虹。
“小陈,今天中午吃咖喱饭?”陈启闯吃了一惊,旋即乐了:“不怕辣了?”小邵梳理着头发,“辣也得吃啊,生活还得继续。”水雾冲天,彩虹更加高挂。“对,太阳照出,日子照过,管他昨日风雨骤。”陈启闯立马放下喷壶,乐不起颠地进了厨房。
小邵对着菜,眼神却在他乡。陈启闯看看菜桌,绿得翠,红得艳。西湖鱼嫩,罗宋汤浓。味香俱全。“怎么了?”小邵拿起酒杯,红唇紧紧咬住透明液体的边缘。陈启闯等了半天,才听见低低地问:“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如假……”“可是你那串相思豆是送给谁的?”小邵轻呻了一口酒,红色品味着生活。
陈启闯坏坏地笑,把夸张的失望尽可能高挂上天:“我已经把它送给一个女人了——早上没看到?它在你的枕下。它本来就是你不肯收的东西。”你是在说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小邵吞下一大口酒,脸红了,眼醉了,心更醉了。那人却在她的醉眼醉春了。
三十八、共赴困难
陌生的城市马路声浪夹着燥热扑面而来,让人昏头昏脑。街角传来巨大的音乐声,吸引着身心丰富的人群,震撼着耳膜。城市被吵得更热了。过街通道口,巨幅广告鼓动着肮脏的身体,不知耻地吹嘘着浮华。一个瞎子艺人的二胡哀怨如抽丝剥骨,让人生痛,它卷起愁思,吹散搅乱旁边报纸上星星们无聊的编出来的故事,铁爪样剥出这个世界的真相。
小邵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了三天了。尘埃浮面,灰土饰鞋,可是茫茫一个大城市里除了同在他乡为异客的凄凉曲调,找不到一点认同感。城市陌生,行人陌生,一切都陌生。
陈启闯打开电话簿,一个一个的寻找。该死的小郢,好容易找到了,却电话不接,去找他吧,躲着不见。在公司门口,包了一个红包,才从一脸夜生活过剩的保安的泛着黄渍的铁嘴衙门里套出一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女声很熟悉得发腻,颠落一地鸡皮疙瘩。听到陈启闯吐得龙卷风的一口气息,横扫千均,打得电话四周的楼盘都直晃,“啪”地一声就变成了盲音。陈启闯骂了句:“狗娘养的,琪琪,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艾滋也是她传的!”同室的人耳朵当时就立即伸到了月球,广寒宫的冰冻青了脸,出门,换了房。嫦娥姐姐想拦没拦住。
小邵雇了个侦探,找到了小郢的新家。
门前一湖碧水,楼外三座小阁。荷撑蓬伞随风摇,竹空虚心遮阳直。萋萋斜草盖庭径,溢溢花香引蝶飞。粉面佳人红袖手,鹤发老翁青衣足。小邵看了看侦探的手指的方向,青山绿水富园中,小郢正腆着肚子,坐在自家小楼前,知足地品着新茶。郢妈妈晒着夕阳,躲在浓浓树荫和老头老太们相谈甚欢。琪琪追着小狗满面春风满园转。
风拂乱了小邵的发,吹起陈启闯眼中波,二人冲上前去,和小郢撕打在一起。郢妈妈听到儿子的嚎叫声,急匆匆拐着跑了过来。琪琪抱起小狗,慌里慌张地拔打了手机。
一个长发的小伙子也过来拉架。“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别动手。”不经意间,头上也被小邵打了一拳。琪琪抱着狗狗,远远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头上的青肿。那人头发挡住了脸,连小郢都没看清楚他倒底长的什么样,就被陈启闯一脚踢到石阶上坐下了。长发依然遮面,肿该不大,色也很轻,可琪琪看得象锤击的,就象她在眼前。她的心在那里呢!
110来了。他们一行人被带到了派出所。警察听了小邵的故事,很同情她,支招:“你们上法庭啊!”“我咨询过律师,很难打蠃的。”警察想了想:“也是,你连离婚时过错方的赔偿都没法要求了。看你这事……唉!你这事,只能上法庭想想办法了。”
法官法槌落下,一脸同情与无奈送于小邵。私下里,法官说,你也糊涂了,明明知道他有外遇还相信他,真是甜蜜蛀坏牙。明明相信你被骗了,可你一点证据都没有,没办法,他摇摇头,法律不相信泪光,只相信铁证。他指指那个摇头晃脑的人,肥头大耳象猪,一身西装套在他身上如同装猪肉装筒套。他可是我们这一带最能把死人说活的律师,看他那牙黄的!都是昧良心金子熏的。明摆着他们有备而来,你们连个律师都没钱请了,唉——
自己的家里一片萧条。稀阳游枯叶,残光移败花。衰草摇空荡,逝香绻倦意。花土干裂地张着嘴。窗玻璃也灰头灰脸,一片蒙蒙雾眼。小邵坐下,尘埃翻出昨日的寂寥,不停地张手要喧闹。
小邵的手指在茶几的灰上画着图画,昏暗的晚曦抹不亮她的眼,眼角的细纹尽是灰尘,如蜘蛛网网住了一切光明。陈启闯推开窗,晚风挽秋云,远山罩烟雾,独雁划寂空,残叶拢败荷。一支箫笛响,尽是愁人怨。云推去了又来,唯见大雁不知疲倦地穿棱,从不问云来云去如山高。也许山永远在高高在上的翅膀下面。他叫过小邵:“你看,大雁追队伍呢!”“追不上了。已经落下了。”陈启闯长啸一声,被人骂了一声:“野猿啊,回山叫去!”
他笑了,回过头来,对小邵说:“能追上。飞的过程中追不上,可目的地一定有大队人马在等他。”小邵在茶几上画出大大的一只雁来,独零零一只,灰头灰脑的。母雁。“一只雁,路途恶险,半路上就叫狼给吃了,还有那多的山水要跋涉。”“不,二只,母的后面跟着一只公的呢!不离不弃,就象你和我。赴汤蹈火,共闯险山恶水。”小邵又画了一只雁,二只不独单了,连成亮白的一片,茶几上的灰色也被这二只大大的雁拭去了绝大多数。小邵的眼亮了。狼凶恶,二人同挡,山迢迢,水深深,双影同行。
灯下的瓷像粉脸红腮,雪白的全身透着莹光。在灯下如同童话中的公主王子。陈启闯的抹布停下来,他仔细地看了看瓷像,伸出手指抹去眼角的一点灰尘。回过头看看,打扫干净了,这下小邵该不觉得灰烬压着心情了。
小邵一回来就拉着陈启闯,在床上坐下。床单被花花绿绿的纸张换了脸。“看,这是答应给我们货的客户。多亏以前讲信誉了。他们也同情我的遭遇。店面已经看好了,不过得把车子贷款了,付租金。可怜的我爱车哟——!”
陈启闯张开手和小邵的手合在一起:“行,我相信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二个人象合在一起有大字倒在了床上,纸张翩跹,共舞激情。
小邵拿着手帕给陈启闯擦擦汗:“吃得消吗?要上课又要帮我。”陈启闯乖乖地伸着头:“没事。我年轻,有力没处使。倒是你,一个人看店,要小心身体,小心不三不四的人。”“没办法,谁叫咱们穷啊。”“要不然你还是请一个帮手吧,用不了多少钱的!”小邵捧起陈启闯微红带黑如李子的脸“用不了多少钱?小伙子,你要知道一店的衣服都还没付钱呢!人家可不是白给的!”门铃招呼,来人了。“做生意了!”一对情侣进来,张望四周,说:“这年月的衣服看得上买不起,买得起看不上,难为咱小户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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