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相思豆(十一)
作品名称:滴血相思豆 作者:栗子 发布时间:2010-08-14 16:43:32 字数:5226
三十三、商量对策
门一关上,郢妈妈盯着陈启闯的背影,不满地低声:“咦——”“妈,和小陈没关。他在学校是公认的好学生。不会惹事生非的。”“可是你们想想,”郢妈妈狠狠地敲打着茶几,“你们想想,小郢在公司不会招惹社会上的人,小邵你也本本分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上门呢?”茶几清脆地响着,上面的手机转了方向。
“妈,可能我们的生意做的好,让对手不好做,眼红。就找了人来砸店。”小郢说。郢妈妈说:“哦——这么回事——可能吗——?”“只可能是这样了。”小郢体贴地倒了杯茶放在小邵的面前,“别想了,今天先休息休息。才刚刚回来,就这么一惊一乍的……”
小邵推开茶杯:“我怎么能不想呢?我才几个店,能让他们这样砸。这怎么是好?”郢妈妈为难地说:“这可不好。如果是这样,他们会不停地砸下去,直到你破产。你得想点好办法。”小邵拼命地抓头发,头发乱成蓬草。“怎么办?怎么办?”“睡吧,别想了。”
床头的灯伸着脖子等了一夜,小邵的眼一直盯着星光流过家具,流过地板,流过墙壁,涂上蜡色。她的脸色也如蜡,轻轻一点就燃了。小郢翻了个身,在梦中呢喃了一句,笑了。小邵一推他,没醒,被子皱起,露出身体。胳膊上的毛黑黑的,真恶心。小邵一扭头。
一连三天,天都阴蒙蒙的,想下雨又不落点,真是窝死人。窗台上的绿意压抑得俯倒在阴色下。花瓣蔫了,花香淡了,只了郁色。房间里霉阴霉阴的,散发着腐蚀骨头的气味。
小邵脚下“哗”地一声,茶壶无辜地化成白碎花。又失手打了一个东西。小邵死死盯着碎片,骂了句:“你也欺负我!”小郢在旁边摇了摇腿,安慰她:“没事,打碎了就打碎了,再买一个就是了。明天我陪你上街去,把你打碎的东西都买回来,你也散散心。”“这天,出去挨雨淋啊!”“不是不下吗!看你!”郢妈妈从卧室出来:“又打碎了。你生气别拿东西出气啊!”“行了,妈,不就一个茶壶吗!”唠叨象磨石样磨得人耳根子发亮,心起毛:“太不小心了,要是……”“好了,妈,你出去打牌吧!”小郢连推带搡地把老妈送到了对门门口。
小邵听着老太太的嘟嚷声消失在防盗门外。小声地说:“真烦人!”“行了,老人家吗,爱唠叨。”“你那个琪琪没来啊?”小郢立即端起茶:“别没意思啊,我可向着你呢!”小邵怀疑地盯着那杯茶,里面装的什么茶?香味怪怪的。“你这几天倒消停——?”“嗳,小陈可天天戳在家里,我可没问什么!”小郢的眉毛如钢剑出鞘,强硬地宣布和平条约。
陈启闯在防盗门外的手停了下,理了理背包,下了楼,站在楼门口不知路伸向何方。
郢妈妈从邻家窗台上看着陈启闯坐在楼下的树林里,低声说:“闲了你了。”提高嗓门:“小陈,帮阿姨去……”“阿姨,我得去学校做事了,您自己忙吧!”“什么人吗!”老太太狠狠地冲着陈启闯的背唾了口,“你的包还是小邵买的呢!就这样记恩?”邻家老太太也应了一句:“现在年青人哪!少教养。”
郢妈妈回头看看家的方向,又看看小区门口的陈启闯,纯白蕾丝窗帘下尽心尽力地轻柔地安抚下,一脸没落如颓垣上的斑驳。
小郢打开电脑,琪琪并不在网上。有点失望。于是打开一首歌,二只蝴蝶。小邵如枯叶给蝴蝶伴舞,被招了进来,仔细地小心地看了看电脑屏幕,问:“没给情人点歌?”“没意思!你别有气没处出拿我出气。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对付那群流氓吧!你的店员都不敢上班了!”小郢敲打着鼠标,鼠标脆声鼠叫,吐出字字玉玑,可惜了电脑没有记录。
小邵想来想去,想到问问陈启闯。敲了敲陈启闯的门,才想起现在还没看见他。推开窗,窗外楼间,夕阳如沉底的鱼丸,躲在一片铅云的后面,只有一顶点的金溜在灰色的云彩边上。楼也土头灰脸地立在那里,好象做错了事被罚站,站得笔直的小孩子。
“怎么还不回来?!”小邵嘴里不停地说着这句,不停地走到窗前去看鱼丸夕阳。晚风渐起,寒气浸入。肩被搂住了,寒意被身体温暖了下。“还没想出办法来?”“没有。小陈还不回来,学校应该放学了。”“年青人吗!当然愿意在外面玩玩了。”“小陈都是回家后才出去的。你看这天要下雨了,他能去什么地方玩?”“酒吧一窝就一夜。他也到了交女朋友的年龄了了。别担心了。”“过分了?”小邵自嘲挂在嘴角。心里却还在问。
小郢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碎发挠得脖子痒。小邵笑了:“别闹。”“你想出办法了吗?”小邵不相信地回头看他:“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小郢眼球不好意思地躲闪到眼皮底下,如窗外的鱼丸夕阳:“店总关着损失不小。我有个办法,就是,就是……”小邵一拧他的胳膊,眼直勾勾地,想勾出潭底的鱼:“别吞把话吞下去,讲出来吗!”小郢潭底一翻波,一横心:“你把店过户到我名下,我们假离婚。这样对方看到店不在你手……”“什么?小郢,你讲话得有良心!——离婚!——还把店过户到你名下——!”小邵狠命地掐了小郢一下。淤青笑着溢出皮肤的黄。“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应该把话吞下去,别讲出来,让店黄着,我们夫妻最起码不吵架!”小郢连忙跳到一边,站立不稳,就势倒在沙发的怀抱里。沙发背叛了这个家,温柔地拥抱着小郢如婴儿,象琪琪的怀抱。沙发上的沙皮狗卑鄙地充当了琪琪的胳膊,昂着昂贵的头,扶稳了慌不择狗的小郢。
背叛,从历朝历代的那些名臣大将来说,好象从来就是轻意的事,轻意地带来荣誉与财富。如果背叛到石榴裙下,更加轻意,更加了一层甜蜜和浪漫,只是对于被背叛的人来说,那是不是荣光与浪漫,只有一海苦水明白。
小邵坐在沙发上,一甩茶杯,茶杯没站稳,坠毁在地上,如原子弹爆炸了,翻起云团,茶水毫不犹豫地把地毯拉进水深火热中。小郢一见沙发“吭吭”上下起伏,翻云倒雨,吹起仅有的一顶点灰土,告诉他暴雨要从窗外移师到屋里,连忙如鼠窜进了卧室。
三十四、小郢谋算
小邵在门外大叫一声:“不准上网!”门锁有钥匙转动,陈启闯挂着一头的雨珠进了门。“对,不准上网。”陈启闯立即接了句。小邵一瞪眼:“去哪了?下着雨还不回家?”陈启闯脸上雨风拍拍,去关窗:“在学校呢!”窗外云如浓墨泼,泻满了天空,雨点钻出云缝,打锣敲鼓地降落到地面,扯开干裂的灰褐的地面,翻出底下的那点污黑。陈启闯看看窗玻璃上马上沾满了雨泥点,说:“好大的雨,邵姐,天凉,加件衣服吧。”回过头来,看见雨泥已经落满了小邵的脸。陈启闯看看那扇小心翼翼的门,觉得滂沱大雨冲开了几天的阴霾,随着大雨,心底的河水泛滥,痛快如浮萍浮荡、充斥在河面,快意地呼吸着雨气。
小郢探出头来:“小陈,我妈还没回来,你下楼看看。”“你的妈,叫别人看?”小郢缩了缩,向陈启闯挥了挥手。陈启闯下了楼,伞如花张扬地怒开,伞上的百合在雨中肆意地舒畅地展开花瓣,吐出小小的雨珠。小邵看着雨伞上的百合挡住伞下的人,骂了声,怎么这么听话?伞向上扬了扬,雨幕百合香,伞下观楼上。
半夜,陈启闯回来了。家里,一盏灯孤冷地听雨。小郢站起来:“我妈呢?这么大的雨?”“跑琪琪家玩去了!也不打个电话!”陈启闯抖了抖雨伞,雨珠似流星镖,满腔怨气到处飞刺,刺穿地板那层亮过头的皮。“什么人吗!叫人担心!”小邵在床上大骂了一声。小郢松下来,坐下,点起一支烟。陈启闯厌恶地说:“别抽了,这么晚,还怎么让人睡觉啊!”“没听见,别抽了!”小邵又说。
烟在小郢的手里转了三圈,折断了自认为是精雕的玉竿。小郢起身去了卫生间。小邵起身,站在卫生间门口吸了吸鼻子,没有什么味,回到了床上。小郢听着脚步声停在床边,这才摸出手机来:“琪琪,你这个时间搞什么鬼!”
第二天,雨依旧不解人意,昼如夜黑,水洗了城市。楼在雨中瑟瑟地唱着拍打歌,所有的广告牌都被淋成落汤鸡,车子如大大小小的高手过招似的,亮着招子,使出轻功,划开道上的积水,如快艇飞奔在河面上。巨大的水花打歪了伞花,行人吃力地保护花形,咒骂着跳上人行道,咒骂着满裤腿的雨泥。小郢冒雨把妈妈接了回来。
雨一点点缩回身形,终于弱弱如林黛玉的泪地打着绿叶,收回了三天的肆虐。郢妈妈问:“小陈,早点什么时间好?小邵,别窝在床上了,起床了。雨停了,去店里看看。”
小邵一脸慵懒地坐在餐桌前。菜鲜绿,花嫩嫩,香四溢。小邵:“小陈,什么时候学会用花做菜了?”陈启闯看看小邵眼里有了点吃意,笑了,现摆:“还不是想哄你吃点东西吗?!”“你都躺了二天了。”小邵伸筷子,夹起花,嘴边挂了汁:“还是小陈有心。”
郢妈妈放下筷子:“什么花菜,能吃吗?小陈,可别乱吃东西。”陈启闯若无其事地丢进嘴里一口花,“阿姨,你放心,我查书学来的。”郢妈妈嘴里如嚼蜡。
陈启闯去刷碗。小邵:“小陈,你上学去吧。邵姐没事,我来刷。”陈启闯没有放下碗,小邵跟在后面进了厨房。郢妈妈脖子上的摺随着吞咽,弯曲着,交错着,变了形。雨停了,云怎么还阴阴在天上,对着儿子小声说:“什么事!一大早上就调情。”报纸不以为然地挺开身躯:“没几天了,妈,担心什么!”
小邵坐在肯德基里。天本来就凉,饮料又大力降低室温的殷勤。大厅里门可罗雀,只有二三个人坐在一起,边看天色边小声交谈着。另几个独占位,冷面挡一切,低头吞狼食。地板上店员不停地拖着,可以映出立在角落的店员的影子了。坐位反光明明,倒映冷清。
天桥上人人都行色匆匆,好象过了桥就是天堂,有大笔的钱等着他们。小乞丐手黑黑的,抵着水泥的阴冷,趴在一个纸箱前。街对面,几家店的招牌在阴冷中如招客的小角色,瑟瑟地缩成一团,看不清写了些什么,只有模糊的红黑字。一家店的卷帘门拼命地挺直身体,挡着阴冷袭入,可自己的脸已经冻得灰白得一塌糊涂。门口几大块破玻璃呲着尖牙齿,冲着为数不多的缩手缩脚的行人张牙舞爪,想抓瞎每个行人的眼。那就是自己的店。
仿佛那灰冷背后还透过温馨的橙色的灯,每件衣服都优雅地站在位置上,挑剔地看着客人品头论足,绅士地说着三道着四。现在只有灰白,灰白上沾满灰尘。天也灰白沾灰。
低下眼,嚼鸡腿。从来不知道橡皮是什么滋味,小邵现在尝到了。
三十五、财产转移
一进门,小郢就想缩进书房去。郢妈妈叫住他,呶呶嘴。小邵面平如镜,拿着遥控器。可电视却黑着脸,电视墙上的白鱼莫明其妙地吐着泡泡,白着眼盯着小邵。小郢过来,小邵没看见。拍拍她的脸。“哦……”“想什么呢?”小郢坐下,旁边的陈启闯的照片上一道阳光。小郢感到这道光刺得脸发热,站起来,拉上窗帘,室内更阴,沉沉如暮。
小邵感到了阳光的淡去,眼中有了光泽。小郢安慰她:“没事,躲几天风头,店还是一样开。”郢妈妈接了句:“别想不开!”“说什么呢!妈,您可真是乌鸦嘴。”郢妈妈说:“可算回来人了。我上对门去了。”小郢不满地说:“那家您少去,无风三尺浪的主!”
小邵捅了捅小郢。小郢拿过遥控器,对准了电视。小邵紧盯着郢妈妈的脚步。门一隔断那个声音,小邵就接过遥控器,电视大声唱起来。小郢被惊得一弹:“干什么呢!”“我有事跟你说。”电视声太大了,小郢去拿遥控器,小邵说:“不能让对门听到。”小郢笑了,你还以为对门把耳朵会贴在门上当顺风耳啊!小邵指了指陈启闯的屋。
“我想好了,我们离婚。当然是假的。店我会过户到你名下。你得写下保证,……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不想人财二空。”
小郢挺了挺后脊梁。暖风当头,吹过头顶的水晶灯,万丈金光,升在不大的屋里的半空中,象那串珍珠圆润的笑容。对面的鱼也感到了,更加得意卖力地吐着泡泡,翻着白眼。
小郢搂过小邵的头,轻轻的抚摸:“你在想什么啊!什么馊主意,我都要感到后悔。你倒提出来了。我们不离婚,永远不离婚,不管是真是假的。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那可是用青春写就的誓言啊,不能反悔的。你不会,我也不会,是吗?以前我糊涂,你原谅了我,我一定会用下半生写这份诺言的。”对面的鱼吐了,吐得一墙涂糊,吊灯也吐了,吐得昏头昏脑,吊灯上的茶几上的水晶吐得全然没有了高贵公主样,家也不再金壁辉煌。
几滴清泪润湿了小郢的衣襟。“我也不想。我还没有过够呢!但这几个店是我打拼快十年得来的家业,我不想毁之一旦啊!想想,一百多万呢!我还能有几个青春去打拼这份事业啊!”“还有我呢!我这份工作还养不活一家人?就是来个小宝宝,我也让他过得象个小王子小公主。你别想那么多了。”小邵紧紧地贴在小郢的胸前,轻轻咬了下他的胸口:“不行,做个家庭主妇?白瞎了我的理想,我不想没用。我一定要保住这份事业。”
她听见小郢的心跳如火车冲刺越轨。“你的心跳得好快!”“你这样相信我,这样有理想,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恋,激动的!”“好烫!”“青春又回来了。”“脸红了。”“太激动了。好了,我们不说了,我们回屋好吗?”“好……”
窗前暗色浮,绿荫迷离涌,残香淡入风,瘦花落多少,惨月隐归云,湮星知无人。
“妈,您回来了。”“大白天的怎么拉着窗帘,什么事吗!”郢妈妈鼻中吼叫。小郢看着头发凌乱的小邵,刚才不经意间发现她已经有了几根白发。老了吗?青春已逝,她没有了自己,还有什么?!“小邵,刚刚那主意不算!”“我意已决。”小邵没回头,进了客厅,郢妈妈猛地拉开了窗帘,晚阴退去,晚曦弱绚,晚魄还未上,屋里的墙壁阴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