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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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初，杜淮北他们班开始上中班。
　　那天，区长卫立青值班。
　　点过名后，卫立青问两个队长昨天的工作完成的咋样。其实，他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当区长要不知道哪个班的工作进展情况，那还当啥区长。
　　两个队长说话有点结结巴巴，都说昨天的活儿干得还可以。
　　“可以个鸡巴，下次再出现重生产、轻质量的情况，队长就地免职！”卫立青把两个队长“熊”得抬不起头。
　　两个队长先后表态：“如果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任凭区长处罚！”
　　班前会即将结束时，区长卫立青又口头宣布了一条令人震惊的“通知”：我等会和大家一起去更衣室，今天咱挨个检查更衣箱。
　　无缘无故查什么更衣箱？
　　卫立青说：“这段时间，有人向我反映，咱区有些工人偷井下工具房的铲子头、手镐头，区里已经对几个工具员进行了处理，听说还有人偷井下的蛤蟆卡。今天，我亲自去查查更衣箱，只要发现一个铲子头，责任人赔十个。发现一个手镐头，责任人赔二十个。发现一个蛤蟆卡，责任人赔三十个。太不像话了，铲子头、手镐头能值几个钱，如果谁家缺，跟我说一声，我让人给他送百八十个。你把井下的工具偷走了，就是搞破坏，直接影响生产，按重了说就是犯罪。更可恨的是，还有人竟然偷链板机上的蛤蟆卡，偷蛤蟆卡干啥？卖钱。对这种破坏生产的一旦发现，将严惩不贷。
　　杜淮北一听说区长要亲自去查更衣箱，心当时就提了起来。
　　前几天，杜淮北听说有职工在井下偷蛤蟆卡。蛤蟆卡俗称马蹄环、连接环，是在井下采煤工作面用来连接刮板运输机链条的，没有蛤蟆卡，刮板运输机就无法运转，缺少蛤蟆卡，刮板运输机将运转不正常，严重将导致出煤系统瘫痪。
　　杜淮北还听说一个蛤蟆卡能卖三块钱。如果一个班能在井下弄三五个蛤蟆卡，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杜淮北虽然也想走此“捷径”弄点“外快”，可他一想起好友王徐州因在井下弄了米把废弃的铜丝，被罚款200元一事，他就打消了念头。
　　有道是：外财不发命穷人。公家的东西，还是不据为己有为好。
　　杜淮北那次因在井下偷扛一棵单体液压支柱，被区里罚款500块。矿上的东西，千万别伸手，伸手必倒霉。轻者罚款，重则被开除。杜淮北多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啥时候也不能有偷矿上东西的念头，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前几天在上井途中，杜淮北在人行上山下口拾到一个崭新的蛤蟆卡。他猜测：十有八九是谁偷的，想带上井，却不小心弄丢了。杜淮北本不想拾，怕引火烧身，可转念一想，又不是自己偷的，路上拾的，怕啥。身正不怕影子斜。
　　于是，杜淮北把那个蛤蟆卡带上了井，放在自己的更衣箱里。他打算好了，瞅个空把蛤蟆卡交给开车工董运宝，董运宝需要蛤蟆卡，万一井下刮板运输机缺少蛤蟆卡，他能立即换上，可董运宝每天都和背炸药的人一起提前下井。所以，杜淮北一直没有机会把那个蛤蟆卡交给董运宝。时间一长，他竟然把蛤蟆卡的事忘了。
　　今天，区长一说要检查更衣箱，杜淮北才猛然想起自己更衣箱里还有一个新的蛤蟆卡，一旦被查出来，得赔三十个蛤蟆卡。蛤蟆卡不像铲子、手镐，街上到处都有卖的。想买蛤蟆卡，只有到厂家，要买就得千儿八百的去买，百儿八十的，厂家也不卖。
　　杜淮北如坐针毡……
　　终于听到卫立青可以去换窑衣的声音了。
　　杜淮北一出会议室的门，就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三个人也加快了脚步。他们四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拐过一个弯，杜淮北回头一看，其他工友都没跟上来。他心里一喜，开始跑了起来。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三个人也跑了起来。
　　四个人几乎同时跑上三楼，然后又急匆匆奔向各自的更衣箱。
　　杜淮北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自己的更衣箱，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个蛤蟆卡。那时那刻，他感觉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个蛤蟆卡，而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所以，他必须尽快把这颗“定时炸弹”甩出去。
　　杜淮北快步走到靠窗户的那排更衣箱前，一伸手把那个蛤蟆卡放到更衣箱上。这时的杜淮北，顿觉心里轻松了许多。
　　杜淮北转身刚想离开，却看到井下工具员张立在十米外的更衣箱后面探头探脑向这边“窥视”。
　　“张立是井下工具房队长，上夜班，他今天咋不在家睡觉，躲在更衣箱后面干啥？”杜淮北狐疑。
　　“淮北，你往更衣箱上放的啥？”张立阴森森地问。
　　“没放啥，我昨天看见那上面有一条旧毛巾，我想拿下来擦擦皮鞋，可是没找着，估计被谁拿走了！”杜淮北一本正经地说。
　　“你还瞒啥！我都看见了，我提前半小时就在这儿了！”张立皮笑肉不笑。
　　杜淮北这才明白，张立原来是个“密探”，提前“埋伏”在更衣室打探“消息”，肯定是区长安排的。怪不得没开班前会之前，张立坐在区长办公室里，跟区长聊得那么热乎！杜淮北暗自叫苦。
　　“你把蛤蟆卡藏在更衣箱上面了，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赶紧拿下来吧！”张立阴沉着脸。
　　短暂的沉默后，杜淮北把刚刚藏好的蛤蟆卡拿了下来。
　　“拿出来又能咋着，不就是一个蛤蟆卡吗？不摊判刑呗！”杜淮北气呼呼地说。
　　张立接过杜淮北递来的蛤蟆卡，又向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三个人走去。他们三个人跟杜淮北的“遭遇”一样，王徐州的蛤蟆卡最多，一共9个。等其他工友都来到更衣箱时，张立已经两手“战果累累”，他笑眯眯地“满载而归”了。
　　杜淮北提心吊胆地开始换窑衣，他不知道张立会在区长面前说什么，反正不会夸赞他们四个人，这次罚款是肯定的了。
　　“乖乖，我点子真背，早知道把这个蛤蟆卡扔掉就好了，狐狸没逮住却惹了一身骚。正应了那句话，偷牛逮个拔桩的！”杜淮北后悔得 几乎想以头撞墙。
　　杜淮北正在穿窑衣。
　　队长严明走了过来：“淮北，你和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四个人今天不要下井了，区长找你们有事！”
　　“咋不让下了？”杜淮北明知故问。
　　“不知道，既然区长不让你们下井，你们下了也白下，区长已经把你们今天的点名‘道’划掉了。赶紧去洗澡，区长在办公室等着你们呢！”队长严明很不高兴，自己队里竟然有四个人“偷”井下的蛤蟆卡，他也觉得脸上无光，区长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得负管理责任。
　　半小时后，杜淮北、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四个人赶到了区长办公室。
　　四个人像霜打的茄子，都蔫了。他们又像等待着宣判的“罪犯”一样，不知道区长将给他们定什么“罪”，都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区长。
　　“你们几个人知道为啥不让你们下井吗？”区长盛气凌人。
　　四个人没吭声。
　　“按照我班前会上说的去做，每个人赔三十个蛤蟆卡，现在就去弄，啥时候交来三十个蛤蟆卡，啥时候上班，赶紧去吧！”区长面沉似水。
　　四个人没动，他们都发愁了：到哪弄三十个蛤蟆卡去。要弄蛤蟆卡，只有到井下刮板运输机上去卸，四个人得卸120个蛤蟆卡。这简直是白日做梦，谁让你卸。卸掉120个蛤蟆卡，就把刮板运输机拆散了。
　　“区长，你看罚我们多少钱，我们甘愿受罚？”王徐州怯生生地问。
　　“你王徐州咋这么想钱，钱迷心窍吧，上次在井下剥废弃电缆被罚了二百块钱，咋还不长记性？这次一分钱都不罚你们，我只要蛤蟆卡！”区长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关键是三十个蛤蟆卡不好弄，还是罚钱吧！”王徐州乞求区长。
　　“咋不好弄，井下多着呢，你们下井到工作面去一趟，趁着链板机不走勾，三十个蛤蟆卡那还不好卸吗？十分钟的事，赶紧去吧！”区长给他们出“主意”。
　　“乖乖，让到井下卸蛤蟆卡，这是人话吗？如果真那么做，矿上不能把我们四个人活剥了！”杜淮北在心里恨区长。
　　四个人几乎要给区长跪下，可区长就是不同意罚款，执意让他们每人交三十个蛤蟆卡。四个人这下真愁了。
　　整个下午，四个人聚在一起唉声叹气：下井去弄蛤蟆卡，根本不可能，那是区长设的“套”，如果真从井下弄到了蛤蟆卡，区长不会不追问蛤蟆卡的来源。况且，在井下一次弄120个蛤蟆卡，根本不可能。不到井下去弄，到哪能弄着呢。矿坑代科有，可他们四个人不认识坑代科的人，即便认识，那儿的人也不敢给他们一下子弄120个蛤蟆卡。
　　杜淮北和王徐州两个人决定去找好友张龙成，心中的痛苦向谁说，只能向好友张龙成说。
　　张龙成听说后，也感到很棘手。
　　大约十分钟后，张龙成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他说他认识一个收破烂的，不如找那人想象办法。前段时间曾听他说过有人卖给他蛤蟆卡，如果他手头上有蛤蟆卡，咱花钱买也行。
　　三个人抱着一线希望赶到那个收破烂的家中。
　　递上一支烟后，张龙成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收破烂的一听，面露难色：“我从别人那儿收一个蛤蟆卡四块钱，你们可能给五块钱一个？”
　　“明明三块钱一个收的，却说四块钱，心真黑！”杜淮北在心里怒骂。
　　“你有多少？”王徐州急问。
　　“110多个，低于五块钱我一个都不卖！”收破烂者坚定地说。
　　“好，我们全买了！”王徐州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