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5

　　6
　　杜淮北、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四个人花了将近600块钱，总算把“蛤蟆卡之事”摆平了。
　　王徐州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都是张立一个人造成的，不让张立付出代价，我誓不为人！”
　　陈灵璧说：“等几天我用火柴杆把张立更衣箱的钥匙孔塞住，看这个坏孩子咋下井！”
　　刘阜阳说：“我得砸他黑砖！”
　　杜淮北却说：“大家千万别意气用事，如果现在就报复张立，区长肯定知道是咱们几个人干的，能跟咱拉倒吗？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忍忍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报复张立，以后有的是机会。常赶集还愁碰不上请亲家吗？”
　　自从蛤蟆卡事件以后，杜淮北四个人报复张立的心情与日俱增，恨不能立即把张立拉过来暴打一顿，可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他们说，最好张立能在上班路上出车祸，或者出点别的意外，这样才解心头之恨。
　　愿望总归是愿望，张立仍然还是张立，啥意外的事也没有。见仇人活得这么滋润，杜淮北四个人唉声叹气：“老天不公呀，好人受气，坏人得宠，啥世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夜班，杜淮北竟然跟“仇人”张立一起上井，这让他感到十分别扭。一路上，两个人很少说话。即便说了，也是张立主动找他说话。一想到蛤蟆卡事件，杜淮北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杜淮北心说：“要不是法制社会，我今天就把你这个熊孩子掐死扔在水沟里了！”
　　在大巷里行走时，张立能感觉到杜淮北对自己不友好，所以他才主动找杜淮北说话。
　　杜淮北只是答应着，并不多说一句。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万一哪句话流露出对区领导的不满，你这坏孩子又得去打小报告。我得吃一堑、长一智了！”杜淮北想着心事。
　　走着走着，杜淮北看见前面十来米处，有一块水沟的水泥盖板被人掀掉了。他心中一喜：真乃天助我也。
　　杜淮北知道张立眼睛高度近视，即便在地面，他也只能看到十米以内，何况是在井下。
　　眼见张立一步步接近被掀掉盖板的水沟，杜淮北心里比三伏天吃块凉西瓜还舒服。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阎王让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天明。你张立也有今天哪！老天爷终于睁眼了。”杜淮北仿佛看见张立失足掉进水沟里情形。
　　半米多深的水沟，如果掉进去，不把膝盖摔破，也得把下半身弄湿，活该！
　　张立只顾往前走，做梦也想不到原本“畅通无阻”的水沟盖板路，竟然被人掀掉了一块盖板。
　　杜淮北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立往前走。他乐得在心里唱起了歌：张立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别低头，低头了你就掉不进水沟喽……”
　　看样子张立真得看不见被掀掉盖板的那处水沟。再走两步，张立就会失足掉进水沟。
　　不知为啥，杜淮北突然改变主意，他急忙一把拽住了张立。
　　“怎么啦淮北？”张立吃惊地望着杜淮北。
　　“低头看看你前面？”杜淮北心里怦怦直跳。
　　张立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不是杜淮北拽一把，他此时肯定置身于水沟里了。只要进去，两腿膝盖正好能碰到水沟盖板沿上，轻者流血，重则骨折。
　　“谢谢你淮北！我进矿十来年了，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好的人！”张立紧紧握住杜淮北的手。
　　“小事一桩，搁谁都会这样做。”杜淮北平静地说。
　　“那不一定，现如今不记仇的人太少了。今天我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淮北，我知道因为蛤蟆卡之事，你们四个人一直恨我。那件事哥哥做得的确有点过分，我也没想到区长会真得让你们弄蛤蟆卡。原以为能把丢失的铲子、手镐、蛤蟆卡找到就行了，可区长脾气太倔，他说这叫杀一儆百。其实，我知道你们四个人是冤枉的，真正偷蛤蟆卡的人早把钱弄到手了，你们的为人我知道。我听说王徐州、陈灵璧、刘阜阳三个人是替别人保管蛤蟆卡的，我还听说你更衣箱里那个蛤蟆卡是在井下人行上山拾到的，打算把那个蛤蟆卡交给开车工董运宝，一直没有机会，所以就放在更衣箱了。唉！路走错了可以回来，事做错了却无法挽回。淮北，哥哥做错了事，请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两天我请你们四个人喝酒，一定要赏脸哪！”张立诚恳地说。
　　“张立，你多想了，我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往水沟里走却不拉你，不管你摔伤与否，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杜淮北动情地说。
　　“你不拉我，我也没有任何怨言，毕竟你走在后面。况且，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张立愧疚地说。
　　“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啥，你是从单位的利益出发，我能理解！”杜淮北同情张立。
　　张立说，煤矿有时没有一点人情味，人与人之间为了一点利益便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
　　这话杜淮北太相信了。
　　有一次在井下，杜淮北跟赵武一组，下茬邻组是孙启和吴天。
　　放炮员放过炮后，工人们纷纷从风、机巷走进工作面，各组开始忙着挂梁子。杜淮北他们组挂到最后一棚时，梁子竟然没有了。杜淮北和赵武纳闷了：梁子都靠在老塘里的柱子上，咋会少一个呢？放炮前离开工作面时，杜淮北还专门数了一下，正好的，怎么放过炮后就少了一个呢？
　　赵武怀疑是放炮时把梁子震倒了，这也有可能，梁子震倒后肯定被放炮煤埋住了。杜淮北也是这么认为。
　　于是，杜淮北开始攉老塘里的煤，赵武则在迎头攉煤。平时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攉完的老塘煤，杜淮北今天只用了半个小时，梁子不挂就干活，万一被安监员发现，杜淮北和赵武都得进“三违”学习班学习，不但丢人，还得罚钱。所以，杜淮北以最快的速度把老塘里的煤攉得干干净净，跟猫舔的一样，累得他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却不见梁子。
　　“怪了啊！几十斤重的铁梁子咋会不翼而飞呢！莫非井下闹鬼了！”杜淮北十分纳闷。
　　赵武说：“你再把人行道上的煤攉干净，我就不相信梁子还能长腿跑了！”
　　杜淮北擦了擦脸上和额头的汗，稍微歇息一会，又开始攉煤。人行道上的煤被他攉干净后，还是没找到梁子。
　　杜淮北和赵武都急了，两个愣愣地相视一会，却束手无策。
　　这时，赵武走近杜淮北，小声说：“会不会是邻组的孙启埋梁子了，却把咱们的梁子偷走了？”
　　“很有可能。上个月孙启和吴天一组，他们埋住了一棵柱子，却趁着放炮前的机会，把临组张军的柱子偷去一棵，最后两个人大打出手。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只有孙启和吴天能干出来。”杜淮北越想越觉得可疑。
　　“上茬的马明和李波比咱们提前回完柱子，也比咱们提前离开工作面去风巷躲炮，他俩在风巷一直都没再进工作面。而咱们离开工作面时，孙启和吴天还有两棵柱子没回完，当时孙启还发牢骚，说队长分活儿不长眼，顶板掉落快还给分这么多棚。”赵武仔细地回忆着。
　　杜淮北猛然想起一件事。他对赵武说：“记得咱们回第一个梁子时，我发现那个梁子跟其他梁子不一样，感觉重量比其他梁子重，更为奇怪地是，梁子上还铸了一个字，工人的“工”。我当时感觉好玩，对这个梁子有一种亲近感，所以专门在梁子的耳朵孔内拴了一截红色的炮线。你看看孙启挂的第一个梁子可有这两样东西，如果有，肯定是偷了咱们的梁子！”
　　听杜淮北这么一说，赵武眼睛一亮，他连忙走过去查看孙启挂的第一个梁子。
　　旋即，赵武生气地大喊起来：“孙启，你咋能干这种事，赶紧把这个梁子给我砸掉！”
　　“咋着了，你当四铁员了吗？连梁子的事也管吗？”正在下面挂梁子的孙启扭头回望。
　　“你们自己干了啥事，心里还不清楚吗？我要是当了四铁员，罚不毁你们算你们活的硬棒！”
　　“我们干了啥事？”孙启反问。
　　“你们偷了我的梁子，做事咋这么差劲！”赵武气呼呼地说。
　　“骂哪个狗日的偷了你们的梁子！”吴天赌起咒来。
　　“不要赌瞎咒，赶紧把梁子给我砸掉！”赵武急了。
　　“明明是我们自己的梁子，你咋说是你们的梁子？”吴天毫不让步。
　　“日他妈偷我的梁子！”赵武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骂了一会，见孙启和吴天不吱声。赵武便喊杜淮北一起要把那个梁子砸掉。
　　孙启不愿意了，如果让赵武把梁子砸掉，刚才赵武骂的那些话就是骂他孙启和吴天的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更要命的是，如果让赵武把梁子砸掉，就承认自己偷了他们的梁子，就说明自己埋了梁子，就得被区里罚款240元。
　　孙启说着就走了过来，他和赵武两个人对骂起来，最后两个人在工作面煤壁厮打在一起……
　　队长闻讯赶来，问明原因后，队长问赵武和孙启到底是谁埋了梁子。
　　“谁埋了梁子谁知道！”赵武以胜利者的口吻说。
　　“严队长，我说两句！”一直没吱声的杜淮北走了过来。
　　“孙启和吴天，你们也知道，我自始自终都没有接近过那个梁子。现在我问一下，你们的梁子可有啥记号？”杜淮北问。
　　“都是一样的梁子，能有啥记号？”孙启和吴天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你们说没啥记号，那我郑重声明，我的梁子有记号。梁子下面有一字，工人的‘工’字，我感觉好玩，就用一截红炮线系在梁子的耳朵孔内。如果我说瞎话，那个梁子我不要了，心甘情愿接受区里的处罚！”杜淮北有点激动了。
　　众人上前查看，果真如杜淮北所言。孙启和吴天像霜打的茄子，当时蔫了。
　　队长严明气了，四铁员常林更气：加罚孙启和吴天每人100元，少一分都不行。
　　听了杜淮北的讲述，张立深有感触地说：“煤矿就这样，有时在井下为了一根塘材、一片小笆，本班工友都能翻脸，甚至动手。难怪有人说煤矿没有人情味！我以前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今天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是你给我上了一堂教育课。冤冤相报何时休，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