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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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淮北在睡梦中被闹钟惊醒，他心里清楚，该起床了。
　　杜淮北睡眼朦胧：“乖乖，夜变短了吧。我怎么觉得刚睡着没多久，难道是闹钟出了故障？”他拉亮灯看了看，闹钟的指针正好指在凌晨四点。
　　杜淮北真不想起床呀，太累了，煤矿井下真辛苦，照这样干下去，迟早有一天要累趴下。可他转念一想，如果再旷一次工，那这个月就完了，只能看着其他工友拿钱了。
　　思来想去，还得去上班。上班就得吃苦，煤矿的工作苦自不必说，可不苦谁又会给你钱呢？一想到女友萧影为了三万元钱，竟不顾相恋三年之情离自己而去，杜淮北的心就痛，就在滴血。以前，他总是盼望着能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如今，他的梦想已经实现。尽管这份工作不尽如人意，可他知道，在国有煤矿工作，有的人想干也不一定能干上，自己应该珍惜现在的拥有，守住这份工作。
　　一百二十斤重的单体液压支柱，每个采煤工人一个班都得抱几十次甚至更多，杜淮北最发愁的就是抱支柱，他抱不动，师傅曾经对他说，最少得在井下锻炼半年才能适应。杜淮北不知道师傅的话是否正确，可他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的确确还不适应煤矿井下的活儿，光抱支柱，体重108斤的杜淮北要去抱120斤重的支柱，这不是笑话吗？
　　在床上辗转反侧十来分钟，杜淮北才下定决心去上班。
　　赶到区会议室，杜淮北发现今天来的人很多，座无虚席。等值班人员点完名。他吃了一惊，今天竟然出满勤了。如果他今天不来，全班就只差他一个人了。他想不明白，都说煤矿苦、累、脏、险，可工友们为啥都不歇班？
　　采煤工人的生活太苦太累，常常是两头不见太阳，用“披星戴月”一词来形容恰如其分。工人们上井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太困，啥也不想做，只想睡觉。
　　杜淮北清楚地记得，一位工友曾经在井下自嘲道：“咱们煤矿工人还不如一头猪呢，猪吃饱喝足后还能自由自在地到处遛遛。我们呢，上班下井后干活，下班回家吃饭后就得睡觉，连遛遛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想遛着玩，就得等自己哪天歇班。”
　　刚听到这些话，杜淮北还觉得刺耳，现在仔细一琢磨，他感觉这话有道理。如果哪一个人下班后不好好休息，到处闲逛，到井下就容易出事。所以，每一个煤矿工人下班回到家，吃了饭就要休息，以保证下井后有足够的精力。
　　这就是煤矿工人，他们远离了阳光，为的是开采更多的阳光。这就是煤矿工人，一群远离了喧嚣的热血男子汉，他们在百米井下，用辛勤的汗水换来了闪亮的乌金。
　　“一棵生命力旺盛的小草，无论生长在什么地方，都会显示出它顽强的生命力，我愿意做这样的小草，去把大地妈妈紧紧拥抱！”杜淮北暗下决心。
　　在更衣室换工作服时，杜淮北又闻到那种难闻的气味，酸中带霉，特别刺鼻，这是煤矿工人工作服上发出的气味。工人们在井下干一个班的活儿，淌汗多了，每个人每个班都会汗湿工作服，上井后又不能天天洗，时间一长，工作服就发出难闻的气味。
　　赶到井下作业场所，杜淮北和师傅仍然分在工作面机尾。
　　“今天的柱子不好回，老塘里的矸子落得快，弄不好会埋柱子的……”师傅忧心忡忡地说。
　　杜淮北对回柱的知识懂一点，所以知道今天的柱子难回。师傅的技术好、经验丰富，工作面上可以说没有能难住他的活儿，他都说柱子难回，看来今天的活儿真地不好干了。
　　“但愿别埋了柱子呀！”杜淮北在心里默念。
　　采煤队的人都知道，一棵单体液压支柱价值800元，一旦不小心被老塘冒落的矸子埋住，再想扒出来，希望极其渺茫。如果扒不出来，区里肯定得罚钱，一棵罚款800元，两个人平均分。一个月累死累活能挣几个800元，上满班也挣不了2000元钱哪！
　　杜淮北站在离师傅约五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师傅回柱，他干着急却帮不上忙，师傅也不让他帮忙。
　　师傅刚才告诉杜淮北，今天老塘顶板压力大、掉落快，你离我远点，站在安全的地带，需要啥东西我会喊你的。万一老塘大顶来劲，我得往风巷跑，你在我跟前就会挡住我的路。所以，你千万别靠近我。
　　杜淮北理解师傅的心情，煤矿作业环境特殊，啥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小心一点不为过呀！
　　杜淮北正全神贯注远远地望着师傅干活。一阵哗啦声响过后，老塘里的顶板瞬间冒落下来。分把钟后，师傅神秘兮兮地向杜淮北走来。
　　“淮北，坏啦！刚才我埋了一棵柱子！”师傅小声说。
　　杜淮北一惊，怕啥来啥，师傅咋真就埋了一棵柱子，这不坏事吗？
　　“还能扒出来吗？”杜淮北急了。
　　“哪扒去，埋得严严实实。”师傅哭丧着脸说。
　　“那咋办，区里得罚咱钱。这个月白干了！”杜淮北几乎要哭了。
　　“铁料员老郝到机巷去了，你赶紧到外面扛一棵柱子来，注意，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你到外面先看看可有人，等没有人时再扛，越快越好。咱不能让区里罚咱钱，一人四百块，厉害呀！”师傅压低声音说。
　　“柱子都在家具房外面，我去扛柱子，肯定得被家具员发现，他能不告诉铁料员吗？”杜淮北愁眉苦脸地对师傅说。
　　“不要扛那些好柱子，我来的时候，看见家具房向里五六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二十棵坏支柱，你扛一棵坏支柱来就行了。”
　　“扛坏柱子咋用？”杜淮北纳闷了。
　　“你就别问了，赶紧去扛一棵来。”师傅催杜淮北。
　　杜淮北急匆匆向外走去，走不多远就看见一堆坏柱子。他见家具房方向没有灯光，估计家具员把矿灯拧灭了在睡觉呢。附近也没有其他人，真是天助我也，杜淮北扛起一棵单体支柱就往工作面方向急走。
　　几分钟后，杜淮北把那棵柱子扛到了师傅跟前。
　　“可有人看见？”师傅小声问。
　　“没有人看见。”杜淮北肯定地回答。
　　“好，你坐在那儿歇一会吧！记住，等铁料员老郝来了以后，你啥话也别说，我自有主张。”师傅叮嘱杜淮北。
　　杜淮北此时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坐在那儿大口喘着粗气。对刚才这件事，他感觉好像在梦中一样。说是真的吧，可一向老实巴交的师傅咋能做出这种“损公利己”的事。说是做梦吧，可刚才自己明明从外面扛了一棵柱子，现在身上还有汗呢！
　　杜淮北看见师傅把柱子靠在那儿，用注液枪往那棵柱子的三用阀上刺了一些水，然后继续回柱。
　　不大一会，铁料员老郝从工作面下部走了上来。
　　一见老郝来了，杜淮北的心开始跳了起来，他担心老郝发现师傅埋柱子之事，更担心老郝发觉有人偷扛坏柱子。要知道风巷里的好柱子和坏柱子四铁员都有数，早中夜三个班四铁员交接班的，他们对工作面、机巷、风巷有多少支柱知道的一清二楚。
　　“哎呀老郝，你快来看看，俺茬上有棵坏柱子，我刚回掉！”师傅大声嚷嚷。
　　杜淮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赶快弄出去！”老郝声音更高。
　　“不让你看看哪行，我要是不吱声把坏柱子弄出去，你说我埋柱子咋办？到那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另外，我们出一棵坏柱子、进一棵好柱子，你得给写张条子证明一下，我好让队长给我们加分。”师傅笑着说。
　　“我能不相信你吗？我肯定不会让你们白出力的！”老郝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淮北，你把这棵坏柱子扛出去，跟外边那堆坏柱子放在一起。再从家具房外面扛一棵好柱子进来。”师傅忙喊杜淮北。
　　杜淮北答应了一声，笑咪咪地去扛那棵坏柱子。
　　“回柱时注意点，你们组今天柱子不太好回，顶板跟得紧，注意别埋了柱子！”老郝叮嘱师傅。
　　“你放心吧！说啥也不能埋柱子，一棵柱子800块钱，谁敢埋呀！”师傅笑了起来。
　　杜淮北高高兴兴地把坏柱子扛了出去，又高高兴兴地扛了一棵好柱子。
　　“今天这事师傅做得太妙了，这是真真正正地偷梁换柱，又可以称为瞒天过海。”杜淮北暗挑大指夸赞师傅。
　　杜淮北虽然感到师傅的做法不太光彩，这个班少了一棵坏支柱，下班四铁员肯定能知道，到那时，老郝就要承担全部责任，区里得罚老郝钱，至少四百块，可不这样做又咋办？难道眼睁睁地被区里罚钱。800块钱哪！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月才挣几个钱。正应了那句话：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要是罚400块钱，我这个月就得喝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