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2-26 18:18:38 字数:4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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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徐州和杜淮北第二次去看望好友张龙成是在半月后。
问及三轮车拉人的生意咋样,张龙成长叹一声:“勉强糊口,那些人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挤兑我,可他们一直对我都不友好。所以,我的生意糟得很。说句难听话,一天几乎连汽油钱都挣不够。”
兄弟三人越聊话越多,心情却越来越郁闷。
杜淮北说:“要不我到绿水乡政府找赵刚哥,让他插手这件事!”
张龙成一笑:“不要找赵刚哥,人家没挤兑我,咱有啥话说。实在不行,我就另寻门路,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那天晚上在井下,杜淮北无意中聊起好友张龙成的事情,工友们都很同情。
末了,队长严明现场开了个临时会议:“大家都知道,咱们的好兄弟张龙成的父母在一次事故中双双遇难,他的弟弟妹妹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正需要花钱。可张龙成现在生活困难,他虽然在跑三轮车,可是拉不着人,那帮孩子挤兑他。咱又不能咋着那帮人,咋办,能眼睁睁看着张龙成这样吗?不能,咱得帮他一把!”
“严队长,你说咋帮吧,要不咱给他捐点钱!”杜淮北和王徐州异口同声地说。
“捐钱只能帮他一时,这不是长久之策!”严队长意味深长地说。
“那咋办?”杜淮北问。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得想个长远的办法帮助张龙成。”严队长胸有成竹。
“严队长,你就别卖关子了,有啥好办法你赶紧说出来!”王徐州有点着急。
“咱们班五十五名职工,除了在矿内单身宿舍和矿门口住的,剩下的都在工人村居住,大约四十人。我看不如这样,从明天开始,所有在工人村住的职工,上下班全部坐张龙成的摩托三轮车,一人一个单趟五毛钱,一来一回一块钱,四十人就是四十块钱,张龙成再拉些其他人,一天收入估计在五六十块钱左右。”严队长眉飞色舞。
“张龙成一趟只能拉六个人,四十人得拉七趟,往返一趟最快也得五六分钟,七趟得半个多小时,谁能在那儿等半个小时?”职工陈斌提出异议。
“那好办,咱定好时间,比如中班12:30点名,你陈斌和王雷、董磊、况亮亮、张强、陆少华六个人11:40就在工人村南门口等着。11:50分,另外六个人准时到南门口。依次类推,十二点半以前准能全部赶到会议室点名。只要每天固定好时间,就能既不耽误点名,又能帮助张龙成。”严队长三言两语就把计划安排得详细周密。
“好办法!”杜淮北暗挑大指。
“好主意!”王徐州感动得几欲流泪。
第二天上午11:40,陈斌和王雷、董磊、况亮亮、张强、陆少华六个人准备赶到工人村南门口。
几辆三轮车一字排开,张龙成的三轮车排在最后。
六个人说说笑笑,径直走向张龙成。
“龙成,走,到矿里,开车!”六个人笑着上了张龙成的三轮车。
张龙成惊讶!
那几个三轮车主更惊讶,这六个人为啥舍近求远?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七八分钟后,又来了六个人,看样子他们也是去上班的工人,可是他们一直不上三轮车,好像在等什么人。
大约两三分钟,张龙成的摩托三轮车疾驰而来。
那六个人一见,一齐朝张龙成走了过去。看样子他们跟张龙成很熟。张龙成一踩油门,三轮车绝尘而去。
几个三轮车主这次真的懵了。
七八分钟后,又来了六个人,他们跟刚才的那六个人一样,站在那儿等张龙成的三轮车。
如此反复,张龙成前后共拉了三十八个人,每次返回时还能捎一两个人。
从那以后,这种怪事每天都发生在张龙成身上。
严明的义举感动着采煤五区的干部和其他两个班的职工,区长卫立青没少在班前会、安全办公会、三班联席会上夸赞严明,说严明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并号召全区党员向严明学习。
区长一夸,其他两个班的队长坐不住了:“严明是党员,可他入党时间短,咱俩党龄比他长、年龄比他大,可觉悟却没他高,惭愧!惭愧!”
两个人一商量,咱得跟严队长学,不服高人不行。
这一下,张龙成的生意翻倍地兴隆了。早班、中班、夜班,都有职工集体去坐他的三轮车。
时间一长,张龙成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天,他买了瓜子和香烟,专门跑到单位,向区长、书记表示感谢。
区长一笑:“龙成,别谢我们,我和书记可没去坐你的三轮车。其实,谢啥呢,坐车付钱,天经地义。”
“卫区长,我知道这是工友们在变相地帮助我。以前有大多数职工骑摩托车、自行车、坐矿上的通勤车,可是不知为啥他们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六个人一块去坐我的三轮车,这是不是区里专门安排的?”张龙成哽咽着说。
“你别瞎猜,我和书记从来没强制哪一个工人去这么做,这件事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听说是严队长和你那一班的工友自发组织的,他们本想给你捐钱,可是考虑捐钱只能帮你一时,帮不了长久,便想出这个办法。这个办法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不违反矿上和区里的规章制度,我们知道后也不能说啥。再说,我们一直也没听到哪个职工对这件事有意见。”
听了区长的叙述,张龙成眼里潮潮的。
6
那天上午,杜淮北到了矿门口的菜市街,打算买些礼物。
春节马上到了,作为徒弟得去看看师傅。
听工友们说,第一次去师傅家,得买两只鸡拎着,其他的东西随便买点就行了。
杜淮北花了46元钱买了两只鸡,又花了88元钱买了一箱金口子酒。
敲开师傅的房门时,师傅夫妻俩一见杜淮北,又惊又喜,他们对杜淮北的到来有点生气。
“淮北,你刚上班,哪有钱。你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吗?你说你买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不必要,咱们谁跟谁呀!”师傅埋怨杜淮北。
“我哪花什么钱了,就买这点东西!”杜淮北笑了。
其实,杜淮北在心里一直感激师傅。师傅的年纪不算大,最多比自己大五六岁,他对自己一直像亲兄弟一样。这一切,杜淮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吃饭期间,师傅问及杜淮北的婚姻。
“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杜淮北苦笑。
“你也不要着急,缘分天注定,你的缘分还没到呢!”师傅劝杜淮北。
“我也是这样想的,命中注定的事,强求也没有用!”杜淮北自嘲。
吃过午饭,杜淮北坐了一会,就匆匆离开了师傅家,晚上还得上班,下午不好好睡觉咋行?夜班乏人,尤其是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简直就跟害了病一样。杜淮北最烦上夜班,可又不能不去上。
晚上八点,杜淮北提前赶到单位,夜班八点半点名,去晚了值班人员就可能不给点名。
值班人员见到杜淮北时,把桌上的一封信交给了他。
杜淮北接过信一看,寄信地址是青山市杏花镇杏花村。
杜淮北纳闷了:“杏花镇就在附近呀,谁给我寄的信呢?”
绿水矿工人村和绿水矿坐落在绿水乡境内,可井下采场却一半地处绿水乡,另一半在杏花镇。绿水矿工人村和杏花镇李寨村只隔着一条四号沟。工人村南门离李寨村不到50米,可谓鸡犬相闻!李寨村的村民都喜欢到绿水矿工人村菜市街买菜,而工人村的人遇到喜事,都喜欢到李寨村的“好望角饭店”宴请宾朋。
“我在杏花镇没有熟人呀!”杜淮北自言自语。
看信封上的字,好像是个女孩子。
杜淮北躲到走廊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借着灯光拆开了信。他一看信的落款,果然不出所料,写信的是一个名叫邹影的女孩子。杜淮北怀着激动地心情读起了那封信:
杜淮北你好:
首先祝你新年快乐!
我三年前就在青山人民广播电台的文艺节目中听到你的名字,所以对你很熟悉,很欣赏你写的文章,更佩服你的猜谜水平。
上周日,我在青山人民广播电台星期点播热线“你的故事我的歌”栏目中,听到你写的文章《明天你是否依然恨我》,很为你的爱情遭遇感到痛心。以前就想给你写信,可一直没有勇气。如今,得知你已经来到了绿水矿,离我很近了,我才下定决心给你写信,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
我是个性格内向的女孩,今年二十二岁。有些事情我不喜欢说出来,不知你是否想听听我的故事。很想和你一起去看落日,不知你是否愿意?
祝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陌生朋友:邹影
2001年1月6日
杜淮北读完邹影的信,不禁心潮起伏。他从信中隐隐感觉到,这个叫邹影的女孩对自己“一往情深”。尤其是最后一句:很想和你一起去看落日,不知你是否愿意?
杜淮北不是憨子,他能看不出来吗?这是一封标标准准的情书。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中午在师傅家吃饭时,师傅还打听他的婚姻情况呢。没想到睡了一下午,晚上就收到了女孩子的情书,咋好像跟做梦的一样,不大可能吧!
杜淮北把信又看了一遍,听到有工友走来,他才忙着把信收好,小心翼翼地装在贴身口袋里,然后笑容满面地走进会议室。
班前会结束后,杜淮北和工友们一起赶往更衣室换窑衣。脱衣服时,他又小心地用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封情书,唯恐情书不翼而飞。确信情书还在口袋里,他这才轻轻把衣服放进更衣箱。
换上窑衣,戴好安全帽,杜淮北的心还留在更衣箱里的那封情书上。
记得有位诗人写过这样一首诗:把情书留在更衣箱/把体温留在更衣箱/深入百米井下/我们去开采阳光……
那时那刻,杜淮北觉得那首诗就是专门为他而写。
杜淮北在井下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这一夜,他一点都不觉着困,也不觉得累。一想到更衣箱里的情书,他就热血沸腾,精神大增。
终于上井了。到了更衣室,杜淮北打开更衣箱,先用毛巾擦擦手上的煤灰,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摸口袋,确信情书还在,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匆匆洗好澡,杜淮北赶到食堂去吃饭。
十多分钟后,杜淮北走进了宿舍。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好友江大勇上早班,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职工休班回家了。躺在床上,他又掏出那封信,反复看了三四遍。看着看着,他猛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顿失。
“这是不是第二个王小芳啊!想当初,王小芳第一次给我来信,话说得比这好听多了。可后来一见到我的照片,竟然说出‘看了你的照片,让我无法产生爱情’的话来!”杜淮北的心顿时凉到了极点。
“这个邹影是不是跟我相恋三年的女友萧影一样,只重金钱不重人。是不是跟王小芳一样‘以貌取人’。现在的女孩子哪,说一套、做一套的大有人在,我别高兴得太早,当心人家把我当猴耍了!”杜淮北在心里叹息。
“得给邹影回封信,瞎子放驴任它去了!”杜淮北立即拿出信纸和钢笔,开始给邹影写回信。
邹影你好: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既然你早已熟悉我了,我就不用多介绍了。
我来绿水煤矿纯属无奈。1998年技校毕业后,校方把我们推荐到南方某电业厂,考虑到我女友萧影在青山市,所以我没去南方。那年,本来我们说好了结婚,可是萧影娘家问我要三万元钱的彩礼。我上技校三年,已经花去一万多元。我父亲早逝,母亲年岁已高,根本拿不出三万元钱,我和萧影只好分手。一气之下,我回到了老家,一心一意搞起了新闻写作。尽管这几年我在新闻写作上取得了一点成绩,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策。我母亲担心的是我的婚事,如今,高价女孩太多,我娶不起。
没来绿水矿之前,曾经有位女孩问我要照片,本来我认为我和她能走到一起,可她却以貌取人,回信说看了我的照片后让她无法产生爱情。所以,我走投无路了才来到绿水矿。
煤矿是个高危行业,像我们绿水矿,水、火、瓦斯、顶板、粉尘五毒俱全。我也不想下井,可没有办法。井下的活儿很苦,尤其是采煤一线,每天工作都在十个小时以上,有时时间更长。
我干的就是采煤。在百米井下,我真正地体会到了汗流满面、汗如泉涌的滋味。一开始,我有点适应不了,总是想离开煤矿。可是不吃苦、不受罪,谁给钱哪!我想等挣够了钱,结了婚,我立马回家。在家种地都比下井强。
我不知道你家离我们矿有多远,虽然我很想陪着你去看落日,可我既没有钱,又貌不惊人。恐怕这两个条件让我无法和你一起去看落日。笔不前驰,暂驻!
祝万事如意!
我的住址:绿水矿单身宿舍2号楼401室
杜淮北
2001年1月8日
两天后,杜淮北把那封信寄了出去。又过两天,他就把这件事忘了,他本来就不相信这种“虚拟“的爱情,这只能当作是一种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