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相思豆(三)
作品名称:滴血相思豆 作者:栗子 发布时间:2010-07-27 20:51:26 字数:5236
九、网上添香
廖月冷雪净,寂夜人迹尽。风拂万枝虬,曲龙乱点头,万片陈玉洒。千丝思绪愁。灯上已久,人影依廖。枯灯难掩夜的寂。小郢坐在灯下,小邵还没回来。就是回来,也没多少的话。陈启闯已以经不轻不重在小郢的心头刻下一横。寂寞难耐,上网寻求刺激。
“夜的影”的名字跳进眼帘。头像妖娆地摆弄着不干净的纯情。鬼按了一下他的手,他按下了鼠标。从此,漫漫长夜,一个女人的声音如鬼魅浸入到小郢的生活中。
一来二去,二人无话不聊,称谓也越来越亲昵。“小影,我越来越觉得你时尚,特立独行想法,前卫一族。”“老爹,拜托你,人家还是小女生呢!照你的口气,我是不是应该老得进棺材了?”“怎么可能?你老爹还订呢,哪里论到你小丫头片子……”
“老爹,出来一夜怎么样?宾馆里浪漫一下?”“什么?你在想什么?”“放心,一夜情而已,过后各不相欠,见面不相识!不会缠着爹爹辈的人的!”
小邵手里的咖啡冒着雾气,云山雾绕下小郢的脸锃明瓦亮,胡子贼贼地伸着向前。小郢手连连按得鼠标啪啪做响。“怎么了”“死机了。”小郢手动关机。电脑又重新打亮了桌前一小片面地。小郢偷偷地看着小邵的背影,窗外吹来的早春的风拂摸着他,额头紧绷绷的,细细的蚯蚓如泥石流滑下,留下一片莹光冷对月。
小郢找回记录,骂了一声:“小屁孩,不学好,专学一夜情。”“你知道什么是时代,什么是现代人的生活吗?”小郢生气地按响着键盘,键盘啪啪有力地念着道德经“你应该先去问一问你父母什么叫家庭,什么叫责任。”
窗外,早春风声水起,皱了一波春水,绿了三山早茶,香了半室不觉晓。
小邵揉揉鼻子,小郢今天的香水味有点刺鼻。“什么香水。”一个古怪的名字。“怪味!”“可别的女人都向男人推荐它。”“这女人是猫鼻子,专门挑腥味。”小郢一愣,想想:“有理。有理。”那个女人是只猫,不过我这里没有鱼,找不到腥,小样!
小邵低头看着一床的行李,清点着:“一双皮鞋,一双凉鞋。小毛衣,小背心,外套,套头衫……”“你去几天?”“一周,也许拖到半个月,得把上半年的货进齐。现在的衣服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小郢叼起一支烟,吐几烟圈,升上空,窗外风,漫开去,淡无影。
耳边就听小邵:“你在家里老实点,别和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天天地钻酒吧,小心伤肾。还有,衣服记得换,我都给你放在衣柜里了。鞋天天晚上要晾一晾,小心你的脚臭薰了你的同事。还有……你听了没有?最重要的你要听着,不许采路边的野花,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小吴,你想都别想,更不能天天拿荤段子向上凑!听见没有?这是最重要的!”
小郢挠挠耳朵,春风吹得耳根发痒。这年月什么都生长,痒痒也生长了。他笑着又吹出一个烟圈,看着它漫开,漫漫中,小邵的絮絮语在天花板上打着旋风,生生把天花板上直硬的雕线拉弯,吊在头顶。小郢无奈地仰面躺下,小声对窗外不知人说:“七年之痒。”
“说什么呢?这是最重要的。别的记不清楚,去问小宸。他最清楚。”小郢不满地直直起身体:“小宸?他怎么清楚?”小邵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服:“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来家打钟点工。家里的一切都是他收拾的!”小郢狠狠地压了压沙发,沙发吱吱地自己揉着痛。“你让他进门?”“你也不想想,你逼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去工地上做几个钟头,回来还怎么学习?我给他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小郢抽打了一下沙发:“你,你,你把他留在你的店里我不是没说什么吗!”小邵根本不屑看他一眼:“大城市生活费高,何况他是大学生,要交际吗!再有家里……”小郢生气地站起来起来:“够了,我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我家里。要给他找工作,到外面去!”小邵拉上行李,平淡地不屑一顾地回答:“好了,好了,反正家里只有你们二个爷们了,相互照顾一下,等我回来再说吧。”小郢手中的烟断成二截,灰烬,点然手心,一点红迹,烟雾轻篾地看着伤。小郢的自尊心被轻飘飘的烟轻蔑地打成蛋花汤,水水汤汤里一片混沌。天花板压下来,水晶吊灯摇动不安,吊坠坠毁,二人间春风拂袖钻出窗外。
十、激怒小郢
门大声吼叫,撕碎小郢的春梦。里面珠润的小姑娘不情愿地从他身边的海滩上回到上帝那个男人的天堂。拉开门隙,陈启闯穿着一身黑亮的牛仔,脚蹬尖头皮鞋,斜着眼看着小郢。“陈启闯,这么早你来干什么?我好象没叫你吧?”陈启闯的眼角地扫过他朦胧睡眼“大扫除。每个月末一次。邵姐的习惯。”小郢拉门让他进来。
“你现在好象挺有钱的?”小郢看看弯着身清洁的陈启闯,牛仔服背后的一只鹰张牙舞爪,刁着眼,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象是高傲地说我是天空之王。小郢意外地仔细看了看:“名牌吗!去年的新款。”“你还记得?邵姐店里没卖出去的。给我了。”小郢吃醋了:“哦。邵姐对你挺好?”“我有邵姐这样一个亲姐就好了。”叽笑如蚂蟥,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小郢的脸皮下,嘶嘶地吸着血:“因为她是个富婆?”陈启闯猛地停下,身体依然半曲,只听见吸尘器低声嗡嗡做响,半天才说:“因为她是对我好的第二个女人!”
“你小子还有第一个?谁呀?你小子说大学期间不打女人主意,可这动作可以上太空了,都甩了一个女人了。”“我奶奶。没想到吧?不是春妮,是老妮。”小郢脸皮微热,自觉没趣。又问:“你现在过得怎样,钱多了吧?女朋友满意吗?”陈启闯直起身体,直视着他,平淡地回答:“做了三份工。店里,邵姐家,还有学校食堂。只够一家花。女朋友?还钱海里还没游过来呢!”小郢后牙咬着了肉,嘴里有了怪味。
窗外料峭春风吹得曲枝嗦嗦做响。几点豆绿初绽在枝间,小小如二片,三片的花,引得小麻雀仔细地观望,它们互相理着麻亚亚的羽毛,亲昵地交颈欢歌。噪静湛蓝天,春踏潮海心。小郢看着麻雀:“小麻雀也思春了。陈启闯,你心里理想的女人是不是邵姐这样的。有钱,有貌,有地位,又体贴……”陈启闯的心上一只一只蚂蟥横爬,叽笑着,痛快地吸干着血,脸好象被春风吹得胀起来,要破了。低声咆哮了一声:“我的女人关你屁事。”
小郢看着陈启闯拖着吸尘器嗡嗡地消失在另间房,门重重阻断了二边的空气,轻蔑地唾了一口:“就你的女人缘?连你妈你都看不住!还想小邵?!我呸!。”
门偷偷扯开了阳光的幕,缝隙中,一双眼镜背后的眼死死地盯住了小郢那上下翻飞的二片红瓣。泪想落,却没水,更无声。白眼飞得太多,唾沫喷得太猛,心只有把阵痛压在潭底,阵痛下母亲生下生机勃勃的孩子,它生下世间的冷漠。揉了揉酸涩的眼,陈启闯拿起了污渍斑斑的茶杯,拼命的清洗。盐厚厚地覆盖了茶渍,洁白的盐染成污浊,杀得陈启闯手上的小伤口生痛,工地的杰作,那些生了锈的钢筋,专门找他生疏的手挑刺。一丝丝的痛快浮动在心海。我现在就在给小邵姐清洗茶杯,动她的东西,你又能怎么样?气死你!
窗台上一团绿意透春。陈启闯快乐地浇了水,剪了枝,象小邵一样透着春色的亮,要象护理。手腕上的红豆,颗颗相连,滴滴相思。几颗了?
小郢死鱼似的双眼盯着陈启闯的油腻腻的头发,腻象水沟里的油一样黑漆漆地夹着垃圾在心底泛开。大叫了一声:“以后别来了。邵姐回来你也不用来了。这个家你是多余的!”鹰停了,高傲冰冷的眼穿透冷凉的空气蔑视着小郢:“我还会来的。邵姐给了我大学期间的工作,没她亲口告诉我,我会一直工作下去的!”
你算老几?你以为你的恶毒会使我中毒倒下吗?不会,自从那个女人离开我和爸爸,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能让我自己倒下。我要拼命地挣扎,向上浮,浮出水面,呼吸最新鲜的空气,总有一天,太阳总是照在水面上,交给五彩,而我就浮在上面,五彩之中。陈启闯对着公交站牌踹了几脚,公交牌冷漠地用最底下的水泥的灰色打发了他,不动纹丝,愤怒于我何干,我天天还不是屹立在这个站台上,迎来送住消消长长的岁月,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世界就这样一天一天被我送走,生活就这样流淌继续。只丢下几滴溶化了的脏雪水滴在他的鞋面上,画出杰作。陈启闯低头看,八卦图,妈的,可怜我的最好的鞋,真不该穿出来,这样春色与溶化的雪水交战的日子,真是白瞎了它。
小郢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就图钱吗!”声音被陈启闯重重甩回去的门硬生生地堵在了他的嘴里,象个烂透了的苹果塞在了嗓子口,一口气上不来,玄关镜子里,脸憋成青色的墙砖,表情呆板,雕着古老的世俗的纹路,千百年前墙砖就这样。没有一点生气。镜子一晃,把生活的波光如澜搅乱。什么东西!看到你第一眼就是一个错误。他骂了声。
十一、春夜泛春
电脑上夜的影的笑声刮得小郢的耳膜起了血丝。“叫小弟给堵了?”“你闭上你的乌鸦嘴!”小郢关上音响,夜枭不刮耳了。夜的影打出一连串的笑。“你被老婆摆了一刀。现代的男人,可悲啊,可怜啊!家里的事都交给老婆大人,老婆能交给她的小弟做,只能在一旁拍拍马屁,叫声做得对!鬼才知道这个小弟是不是……哈……哈!你该检查一下你的床!”小郢心中暗恨:不把我放在眼里,背地里干这事。夜的影说:“七年之痒。背地里看看别的男人,即便不偷腥,也难免解解眼馋。电影都这么演。你看过吗?梦露演的。”小郢打得键盘声声叫:“七年之痒?我也给她一个七年之痒。”
夜的影的手指停在电脑上那几个字上,想了想:“出来吧?老爹?一夜情,事后我绝不会纠缠你的!”小郢的手指停了,手上的结婚戒指上钻石眨着眼盯着他。他手指僵硬半刻,打下一行:“好吧。宾馆见。”结婚戒指在键盘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痕,如白骨森森,爱情沉淀在岁月里,被生活剥出白骨,暴露在了电脑前,戒指闪耀着不真实迷幻色彩的屏幕划出一道道长长短短的狞笑的光芒,刺眼,刺入手骨。手指又停下了,钻石的光芒旋转成圈,数圈后,离开键盘。一片迟疑在背后唉叹。暮迟荡晚钟,春淫推月纱!
宾馆的地毯被皮鞋扭出了七八条蛇,如纠缠的花瓣盛开在春色中。窗外沉沉夜色,春气吐出,虬枝乱颤,抖动一枝新绿。春意又闹,也许明天花蕾就羞涩地静静绽放。红的,白的,粉的,四瓣,五瓣,缤纷着色彩,炫丽着花蕾,闹得满城风声水起。它是否就中这寂静夜色中蓄力呢?小郢暗自琢磨,觉得一切都象雾一样迷茫。想起了小邵,南方是否已经是春意闹城了呢?你是春意是否蠢蠢欲动呢?血脉也在喷张吗?那片迷惘的夜下,流动一街的情色,男男女女是否都在街头等着他们的交易呢?你会去吗?想着念着,站了起来。
珍珠与水晶、玛瑙的大串吊饰摇碎一片光影,发笈别着粉色天堂花,暧昧灯光下如一抹云霞浮动云山间。灯光簌的一声不见了。只有流动的星光流淌在眼前,慧星的尾扫过眼前,香气送来窗外春意,第一朵花在夜中无声绽放,一抹粉色出云来。眼前云鬓如云,珠润如雪的秀丽女孩站在他面前:“老爹吗?你不太老吗!”小郢收起嘴,白玉收色,遮掩失态。小女孩:“可以坐吗?”自己就扭着腰,拧了夜的影,跷起玉腿坐了下来。
“夜的影?”小郢尽量地挤压眼眶,让眼珠别掉下来。“老爹,你人不老,眼怎么花了?这么近还看不清楚。”她仔细地理了理胸饰,不慌不忙地向前凑了凑,“不,不,你比网络上还要美丽。”“恭维话女人爱听,常和太太说起吧?”小郢笑了,女人!这点醋也会泛起。“不,她基本上没让我有机会说。不谈她了,你多大?”“二十。老喽!”“老?你是说你老爹没人理会了?”“不——”夜的影用心端详了下小郢,小郢挺了挺背,领带勒脖子,有点憋气。酒涌上头,春在身体里泛滥。
“别叫我老爹了。”“开好房了吗?”“——”小郢没敢吱声,唔唔了半天。“放心,一夜就走,我不会对你再问什么,再要什么的!”“你的要求是不是太简单了点?”小郢不相信地看着那串胸饰,好象很值钱,怎么得来的?手伸进口袋,信用卡咬咬他的手,提醒他,天真已经在大学时代就被小邵送回了人类的海洋老家。“白痴老爹,什么年代了——”琪琪皱起眉头,俏皮地眨了下眼,“你真的老了。”
门轻轻侧身让过小郢。房间的黑暗吞没了小郢。小郢拉了拉领带,好紧,一只手在背后拽着它似的。黑暗中一双眼盯着他。
天花板直直地落下,吊灯就垂在眼前,他缩小,后退,茶几转了身,一杯凉茶溅开水花,湿了小郢的脚。“你回来了?”无声的黑没过头顶,撕扯着他的衫衣,把身体包裹得好紧。汗透不过去,浸了背。无声。他又低声问:“回来了?”只有明亮的一双眼盯着他。他只得迎头看去。巨大的结婚照上,小邵穿着洁白的婚纱,如月色妩媚,无痕的笑意溜出了相片,停在了小郢头顶的天花板上。
天花板高高升起,月色沁入,月色无香,无痕。花在开放,声响悄悄若无语。这夜酝酿着春,明天春花就会闹枝头,月想挡也挡不住。小郢站在窗前,家里的那团绿意郁郁地躲在夜色下,让月把剪影留在小郢的脸上。小郢用力把它们推开,枝头伤心地乱颤,陈启闯浇上的水滴在窗台上洇开,洇开,无声无息,浸入夜色。
扯下领带。吐出一口气,骂的,怕什么?她在远方。小郢坐下,倒了凉茶,沏起新茗,嫩绿的叶片展开,浮起,翻腾,如同潜龙戏水,小小的茸毛飘浮在水面,细针似的,说着懵懂生涩的春气。他兴致勃勃地揣起茶,我能不能看到荷花盛开在茶雾中呢?可怜自己不是高人,只得连烟雾一起吞下,一股清香沁入肺腑,生活就是好,春天来了。回想起宾馆里的缠绵,如蛇交织。心中潮水泛滥,冲毁了大堤,昏晕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