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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2-26 18:01:46      字数:5329

  3
  绿水煤矿工人村至矿里约2.5公里路程,职工上班高峰期,通勤车每20分钟一趟,其余时间半小时一趟,票价不贵,两毛钱一张。
  绿水矿工人80%以上的职工都不坐通勤车,通勤车一般都是机关和基层单位上大班的人员去坐,真正的下井矿工坐通勤车的不多,不是坐不起,而是没有时间坐。大多数职工骑摩托车、自行车上下班。一到阴天下雨,职工们上下班极为不便。特别是到了冬季,天寒地冻,再碰上雨雪天气,职工们上下班更是苦不堪言。
  一些头脑灵活的农民便购买了摩托三轮车,在工人村和矿门口定点等候上下班的职工。从早到晚,风雨无阻,每人一趟只收5毛钱,一辆车最多可坐6人。车主很能理解矿工们的心情,上班忙着赶时间,下班又累又饿,急着想赶回家。所以,不管人多人少,只要有人坐上车,喊声师傅走吧,三轮车主便立即发车。车主说拉多拉少无所谓,多跑一趟就有了。不然,等的时间久了,矿工们就会着急,说不定就不坐了。
  雨雪天气是摩托三轮车生意最好的时候,几乎每辆三轮车都是满员。有时候深夜12点多了,矿门口还有两三辆摩托三轮车在等候着。车主知道,不少上中班的采煤或掘进工人可能要撇钩延点到凌晨一两点,这个时候通勤车早已“熄火”,那些矿工十有八九要步行。尽管开摩托三轮车要起早贪黑,辛苦自不必说,但车主们无怨言。一是方便上下班的职工,二是增加了自己的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绿水矿跑摩托三轮车的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第一,所有的摩托三轮车必须按顺序停在固定的位置,第一辆车拉满人走了,第二辆车挪到第一辆车的位置,依次类推,绝对不允许抢别人的生意。
  那天,绿水矿工人村摩托三轮车的停靠点突然出现了一辆新的摩托三轮车,确切地说是辆残疾人摩托三轮车,车主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陌生小伙子。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突然冒出的残疾人摩托三轮车,让那些三轮车主很不舒服,这明显是来抢生意的。所以,他们对这辆新车车主充满了敌意。
  素有绿水矿摩托三轮车霸主的大赖子十分不悦,他下了摩托三轮车,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兄弟,哪里的人?”
  “绿水煤矿的!”
  “既然是矿上的,咋不到矿上上班?”
  “以前在矿上下井采煤,几个月前在井下出工伤了,没法下井,只好跑三轮车,弄口饭吃吧!”
  “伤哪儿了?”
  “左腿。”
  “你这条腿不好好的吗?”
  “安的假肢!”
  “是吗?够惨的啊!”
  大赖子听说这个车主在井下出了工伤,截掉了左腿,安了假肢,不但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反而用教训的口吻说:“你刚来,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不准乱停车,不准抢拉客……”
  新来的这个小伙子正是张龙成,出院后不久,矿上就给他买了一辆残疾人三轮车。矿工会主席郝新仁承诺,无论张龙成遇到啥困难,矿上将尽力帮助。
  第一天出车,张龙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那儿等候着。
  前面几辆车开走以后,张龙成终于要等来自己的乘客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喜。
  这时,三个小伙子从工人村向这儿走来,他们直奔张龙成的三轮车。
  “到矿里吗?”张龙成热情地喊道。
  “到矿里,啥时候走?”
  “赶紧上车,马上就走!”张龙成边说边发动了三轮车。
  就在这时,从矿里方向开过来一辆三轮车,斜刺里冲了过来,嘎地一声停在张龙成的三轮车前,正好挡住那三个人的去路。
  “上这辆车吧,这就走!”那人大声喊着。
  见一辆摩托三轮车挡住去路,那三个人本想发火,听见车主让上车,三个人稍微一愣:“我的家伙来,原来是狗蛋,你小子开车怪毛,咋能这样开车,出事咋办?”
  “想拉你们三位,走吧!”狗蛋一笑,三轮车一掉头,向矿里方向绝尘而去。
  张龙成愣在那里足足两分钟,到手的生意被人抢去,他心里能不恼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又有四五辆三轮车抢走了张龙成的生意。
  一上午,那些三轮车主每人都跑了几个来回,唯独张龙成一个人都没拉着。
  张龙成气呼呼地问大赖子:“你不是说不准抢生意的吗?你们咋抢我的生意?”
  大赖子一笑:“你有本事也去抢,从今以后,谁想拉谁拉,我也管不着!”
  一连几天,张龙成一个人都没拉着,他十分郁闷。原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生活门路,没想到那些三轮车主欺生。这样下去,我连稀饭也喝不上。
  这天,张龙成正要拉人,没想到又被一个三轮车主半截腰插一杠子。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找张龙成的杜淮北和王徐州看见。亲眼目睹好友受窝囊气,两个人怒不可遏。他们冲上前去,厉声喝问那个三轮车主。
  大赖子不愿意了,他带着其他几个三轮车主把杜淮北和王徐州团团围住,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张龙成一看两位好友要吃亏,赶紧下了三轮车,一瘸一拐地“跑到”路边的小店,买了一包绿盒黄山烟,慌忙给那些三轮车主发烟。
  “龙成,你这是干啥?人家都欺侮到咱头上,咱还给人家敬烟,你的烟多呀?这是咱绿水矿的地盘,咱就不能在这儿做生意了!我看今天谁敢动我一下……”
  双方人员正在对峙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停了下来。
  “淮北,你在这儿干啥?”
  杜淮北扭头回望,不禁喜出望外。他看见车里坐着绿水乡党委书记赵刚。
  此时,赵刚已经打开车门走下车。
  “赵刚哥,你干啥去?”杜淮北不顾那些三轮车主,赶紧走过来跟赵刚打招呼。
  “我到你们矿上有点私事,你今天没上班?”
  那些三轮车主都是绿水乡当地的农民,他们一见面前的两个人跟乡党委书记赵刚是熟人,便灰溜溜地走开了。
  4
  早上起床时,王徐州感到浑身无力。此时此刻,他又不想去上班,下井太辛苦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发生在兄弟矿井的两起事故,一死一伤,让王徐州对煤矿充满了恐惧和无奈。
  王徐州在床上沉思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上班。刚刚歇了一个班,月初又请了三天假,如果再不去上班,这个月挣谁的钱去。既然来到了煤矿,还有啥理由去逃避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
  王徐州认了:既然来到了煤矿,苦就苦吧,累就累吧。自从踏进煤矿的那一天,就注定今后要吃苦。这就是命吧,再想也没有用,再逃避也没有用。
  赶到井下,王徐州发现被分在工作面机尾干,棚倒是不多,可煤壁有五根工字钢。
  王徐州愁了:“乖乖,今天的活儿不好干了,那五根工字钢都入地三尺,咋把它们弄出来?”
  师傅笑了:“徐州,你愁啥,队长今天是照顾咱们,想让咱歇歇,所以把咱们分到了这儿干!”
  “分到这儿是照顾咱,那是存心治咱们,你看这五根工字钢,咋弄出来,恐怕工作面上的其他人都走完,咱们也走不掉!”王徐州忿忿不平。
  “不用担心,你先到风巷家具房找一米链条来,再顺便找几块木楔,剩下的活儿就交给我了,你就等着往外面拉工字钢吧!”听师傅说得轻松,王徐州的心情稍微好受一些。
  十多分钟后,王徐州把链条木楔找来了。师傅又从风巷抹帽棚拉来一棵单体液压支柱,先挖了个腿窝,把柱子靠近最下面的那根工字钢。然后,师傅把链条绑在工字钢上,塞好砸紧了三块木楔,又把链条的一个圆环挂在那棵单体支柱的一个柱头上。一切准备完毕,师傅开始用注液枪升柱子。随着单体支柱的不断升高,那根工字钢慢慢地跟着上升。时间不长,第一棵支柱被师傅轻而易举地弄了出来。
  王徐州看得目瞪口呆:到底是师傅呀!换我,一个班恐怕也不能弄出来一根工字钢。
  师傅如法炮制,不到半小时,剩下的工字钢就被师傅全部弄了出来。师傅弄出来一根,王徐州就往风巷拉一根。他们把所有的工字钢拔掉拉完后,便开始挂梁子。等他们把所有的梁子挂完后,工作面正好开始响炮。
  师傅对王徐州说:“沉着气,到家具房睡觉吧,等放完炮,咱们不要半小时就能干完活!”
  王徐州一听,打心眼里感激师傅,自己还没觉着啥,师傅就说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跟这样的师傅干活,一个月上满班也累不着呀。
  工作面响过一炮后,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了。
  人们正在家具房歇息,忽见工作面方向灯光一闪,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赶紧都进来!”
  王徐州一听是副队长的声音,气得心里直骂:坏孩子又有啥坏主意,响炮期间咋还让我们进去,违章指挥,想让炮崩我们吗?
  工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正休息地好好的,却被喊往工作面,心里虽然不情愿,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哪!尽管有怨言,但也得进去。
  赶到工作面机尾,大家才知道工作面链条放大滑了。
  王徐州不知道链条放大滑是咋回事,他悄声问师傅。
  “乖乖,我还以为这个班能轻快呢,这家伙别想闲着啦!”师傅没有直接回答王徐州,而是愤愤地骂了起来。
  “管弄熊地,就放了一炮,咋能让链条放大滑,肯定是炮联大了,让联炮的自己去背链条!”职工李奎边走边骂。
  “李奎,你再瞎骂我撵你上窑,不信你试试!”副队长威吓李奎。
  经副队长这一威吓,没有人再敢吱声了。
  在往前走的时候,王徐州突然发现链板机里面的链条没有了。
  “链板机里咋没有链条了?”王徐州悄声问李奎。
  “放大滑放到下面去了……”李奎小声说。
  王徐州这才知道啥叫链条放大滑。
  走到工作面中部,王徐州遇到了杜淮北。
  他们随着其他职工来到工作面机头三节处,见开车工张九正在那儿卸链条。
  “每人两米,大家散开,赶快往上背!”副队长命令大家。
  “日你妈你咋不背!”杜淮北小声在骂副队长。
  见工友们都站在链板机里,然后把链条往肩上拽。王徐州和杜淮北也学着工友们的样子把链条往肩上拽,等把链条搭到肩上后,王徐州顿觉肩头被硌得生疼。每走一步,肩头上就疼得厉害。王徐州这回算是真正体会到“纤夫”的生活了。
  一个小时后,链板机才被摆弄好。
  所有的人脸上都见了汗。王徐州的肩头隐隐作痛,他恼得在心里直骂:乖乖,要不是链条放大滑,我现在已经进入梦乡了,今天好不容易干点轻快的活儿,却又背了半天链条,肩头上的肉压得通红,明天肯定得肿。
  工人们发了一阵牢骚,又躺下来开始睡觉。
  两炮响过后,工作面又没动静了。
  “难道链条又放大滑了吗?”杜淮北骂了起来。
  “闭上你的臭嘴!”职工毛子吼叫起来。
  又等了一会,工作面机尾方向灯光一闪,有人从里面走了过来。等那人走近了,人们才发现又是副队长。
  “坏孩子又来了!”王徐州在心里骂。
  “机巷顺槽车电机烧了,一个小时后才能换好。咱们不能闲着,活儿得往前撵。严队长带着一些人在机巷抹帽、打挑棚,转运溜槽子,他让我带着你们去外面联巷下口,把那儿的两车单体支柱扛到风巷。”副队长沉着脸说。
  “不能用绞车往上拉吗?为啥非得要扛到风巷。联巷五十多米,倾角四十多度,这不是摆弄人吗?”杜淮北愤愤地说。
  “要是能用绞车往上拉,我何必让你们去扛,吃饱了撑得呀!联巷上口的绞车绳断丝严重,矿上已经派人来更换钢丝绳了,最快也得明天下午能换好。咱们不能等,今天这个班必须把两车柱子扛到风巷。我丑话说在前头,死任务、活时间。谁要说自己不能扛,现在就报名,我绝不强求。不过咱得在工分上说话,不扛的,大金条一根,大小工一律记一分工!”副队长面无表情地说。
  “日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扛一棵试试。乖乖,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王徐州在心里骂了起来。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不去扛。
  赶到联巷下口,王徐州见别的工友一人扛一棵柱子往上走,他便决定也扛一棵。
  师傅说:“还是两个人抬吧,这不是平巷,万一扛不住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徐州坚持要扛,他不是跟师傅赌气,而是跟队长赌气。
  师傅把一棵柱子放在王徐州肩上,又扶着他走了几米,等王徐州双脚踏上人行水泥台阶,师傅才不放心地放开手。
  王徐州虽然身体瘦弱,可他在家里干过重活儿,肩头锻炼出来了。百十斤重的柱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有人递到他肩上,就没有多大问题。但是扛着120多斤重的铁柱子爬四五十米的坡,王徐州心里没底。可他今天赌着气,故意要做出个样子给副队长看看。
  王徐州扛着那棵单体支柱,一步一步登着水泥台阶往上走。刚开始,他还没感觉累,上了四五个台阶,王徐州感觉到心里发热,口干舌燥,同时感到肩上的柱子越来越重,两腿开始发软。没走五米,王徐州的汗就下来了。这时,他的两腿开始哆嗦起来。
  “如果再硬撑下去,自己恐怕会和柱子一起摔倒。如果那样的话,百十斤重的铁柱子砸在身上,我就惨啦!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到这儿,王徐州肩头一抖,把那棵柱子从肩上抖了下去。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那儿,失声哭了起来……
  杜淮北和其他人都吓坏了,以为王徐州出事了呢。跑上来一问,才知道王徐州没事,虚惊一场哪。
  听说王徐州扛柱子累哭了,副队长好像动了恻隐之心:“今天算了,以后再这样。对不起,大金条一根,都像你这样,干不动就坐在地上哭,一个班的活儿就不要干了。哭要是能解决问题,我带着全班工人在工作面上哭。哭能把煤哭到地面上吗?煤矿不养老,不养小,来到煤矿就得干活……”
  听了副队长絮絮叨叨,王徐州心里一阵悲愤:煤矿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不该来呀!
  然后,他倔强地站了起来:“淮北,给我递一棵柱子,活人能让尿憋死吗?
  这一次,王徐州咬着牙把那棵柱子扛到了风巷。
  就在这个班,王徐州的肩头因扛柱子被磨烂,可他一声没吭。王徐州知道,叫苦也没有用。谁同情你,只有好友杜淮北和师傅赵南京,除此以外,估计没有其他人了。
  其实,王徐州猜错了。在他们这个班,除了副队长阴阳怪气的,其他人心地都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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